夺走一个人的生命有多容易?

  很简单, 只需要用手术刀轻轻的一划,然后肌肤会破裂,血液溅出来,超过一定的失血量之后, 被杀死者会感到手脚冰冷, 然后瞳孔逐渐扩散,就像旋转万花筒,咔嚓一声, 生命消逝了。

  太宰治接过了森鸥外手里的手术刀。

  森鸥外在他背后推了推他一把:“去吧, 太宰君。”

  他们毫无阻拦地就来到了港黑大厦的最顶层, 森鸥外早已经做好布局, 尾崎红叶在他来到港黑之前, 就已经帮他清理了走廊的那批人, 整个港黑大厦静悄悄的,一片死寂。

  尾崎红叶站在森鸥外身边,用袖子掩住自己的下半张脸, 眼神注视着太宰治的背影。

  这位港黑少见的高位者女性是最早投诚森鸥外的那批人之一。

  首领做过的最错误的事情, 就是杀掉了她的恋人——尾崎红叶在最开始总是以泪洗面, 然后某天晚上,她突然变了,她穿上最美的和服, 独自一人来到森鸥外的诊所外, 敲开了他的门。

  他们立刻成了共谋者。

  太宰治知道自己应该拒绝……他不能这样做。

  但是森鸥外有的是办法让他必须这么做。

  就像是他有办法让首领同意太宰治和荒木凉介搭档一样……他是个擅长利用人心的怪物, 森鸥外很清楚自己的本性, 他最开始就看穿了荒木凉介重感情的本质。

  太宰治总认为他是那个站在棋盘外下棋的人,但森鸥外,他是太宰治的老师。老师总是比学生更加厉害一点的,他毫不怀疑未来的太宰治会越过他,但不是现在。

  那个躺在病床上发烂的现任首领浑然不觉自己已经面临着死亡的结局,反而双眼失神,口中恍若梦里蹉语道:“杀了他们,都杀了他们……”

  太宰治的手放在了他的被子上,听清了他的话。

  “不管是武警,还是敌对组织,在太阳落下之前都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当太宰治把手术刀放在他的脖子上的时候,首领仿佛看到了什么景象,口中痴语道:“凉介,来这里,凉介……”

  太宰治深吸了一口气,怒气涌上了他的心头。

  “你不想知道拒绝我会发生什么的。”森鸥外笑着说,他虽然不太满意太宰治的效率,但他觉得他需要给自己的学生一点耐心,“所以,还是听话一点吧,太宰君。”

  他的话音落下,太宰治依旧没有动,森鸥外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他走到太宰治身边,然后和他一起握住了那把手术刀:“很简单的,就像这样——”

  他带领着太宰治只一下,就迅速划破了首领的喉咙。

  噗嗤一声,血立刻溅了出来,太宰治没有机会后缩,冰冷的液体落在肌肤上的时候,他僵了一下,下意识地闭上眼睛,血溅在了他的脸和头发上,他的手抖了一下。

  片刻后,他睁开眼,血滴顺着睫毛落了下来。

  啪嗒啪嗒。

  视线所及之处,墙面上、床单上,他的西装上,全都是腥臭的血液,属于前任首领的血液,太宰治成了那个谋杀犯。

  森鸥外满意地放开了他的手,欣赏了一下他的杰作:“看吧,我说过很简单的,太宰君。”

  病危的首领想要呼唤他的部下们,但是他的声带连着喉咙一起被切开了,因此只能发出溺水般咕噜咕噜的喘息声,不可置信地瞪着眼睛看向太宰治。

  堆积在脖子处小喷泉般的血液漫上了他的口鼻,他就要在自己的血液中窒息而死了,比起单纯的失血过多,这实在是很不体面的死法。

  首领眼底的神采迅速消失,他失去了呼吸。

  这个年轻时候就当上港黑首领,有着滔天权势和数不清的财富,在后期穷凶极恶又残.暴自我的老人终于结束了他的生命,现在,有人要代替他的位置了。

  他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期待着这个结局。

  太宰治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一直在追求死亡,但这就是死亡。

  森鸥外转过身,声线平稳地说道:“首领不幸病逝,而港黑少主荒木凉介没有及时赶回,所以首领很失望,他在临死前将位置传给了我,见证者是尾崎红叶和太宰治。”

  “……”

  窗外的暴雨还在落着,无情地击打着可以俯视整座城市的落地窗,又仿佛一个困在囚笼中拼命击打着玻璃的求救者,一道闪电劈开了层层乌云,发出轰隆隆的声音,不间断地让天空亮着幽蓝色的致命的光芒。

  过去森鸥外有很多次站在这里,但是他是作为私人医生,但现在一切都不同了——

  新任港黑首领,森鸥外。

  他走到落地窗前,正如很多次那样,看向窗外的景色,微微出神,现在,没有任何人能对他的行为发表什么看法。未来港黑统治横滨里世界的局面,在此奠定了。

  “……”

  “——凉介,你对我有什么话想说的吗?”森鸥外淡淡道。

  太宰治猛地抬起了头,他看向门口,那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出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他就这样笔直地走到了森鸥外面前,没有分给太宰治任何余光,尽管对方一直在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但荒木凉介眼中现在只剩下森鸥外的身影。

  地板发出震颤的声音,昭显着不同凡响的力量。

  太宰治张了张嘴,但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他沉默地看着荒木凉介来到森鸥外面前。

  在荒木凉介的的注视下,森鸥外脱掉了在外面沾上鲜血的医生白大褂,露出了整整齐齐的西装——他已经做好准备了。

  荒木凉介心说,森鸥外,你的胆子真的很大啊。

  “出去吧。”森鸥外道,“我和凉介单独有话说。”

  他的话音落下,尾崎红叶微微屈身鞠躬,以示对首领的尊敬,太宰治依旧看了一眼荒木凉介,但是对方并没有看他,于是他抬手沉默地擦干净脸上的血,衣服还覆盖着血污,和尾崎红叶走了出去。

  现在偌大的房间,只剩下森鸥外和荒木凉介两人了。

  “中也君呢?”森鸥外问道,他还在看着窗外的落雨。

  作为一个合格的首领,森鸥外的情报网已经将雨中发生的事情全都汇报给了他,他不可能犯先代首领做过的那些可笑的错误。

  而这次,荒木凉介没有再嘲讽他假模假样的欣赏风景了。

  “我让他走了。”荒木凉介态度冷淡,他顿了顿,说道,“你……伤害了太宰治吗?”

  闻言,森鸥外背对着他,他直视着横滨的雨幕:“没想到啊,凉介,我成了首领,但你居然先问的是这个问题——我果然没有看错你,让太宰治和你搭档是我做过的最正确的决定。”

  “在短短的几个小时就能想到这样做,”荒木凉介没什么感情,“你真是太聪明了,森鸥外,聪明到令我简直五体投地的地步。”

  “这听起来不像个夸奖呢。”森鸥外微笑。

  “你可以当成是,首领。”

  森鸥外转身,他看向荒木凉介,他的手背在身后,意有所指道:“我怎么敢让你叫我首领呢?凉介,毕竟,你的身边那位新的英灵正在很恐怖地看着我呢。”

  英灵……?

  荒木凉介并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也不知道他的身份是什么。

  但一只手放在了他的肩膀上,这个身影凭空出现在了他的背后,他的靴子下面连接着黑色的脉搏般的怨气,幽蓝色火焰无情的爬上了地板,森鸥外甚至能感觉到那股灼人的剧毒的气息。

  “别让我感到无聊,御主,”这个突然出现的拥有猩红瞳孔的青年道,“若你是我的御主,就应该对我下一些指示,哪怕是你,我也会为你拥有漆黑的意志。”

  “你是……”

  “哈哈哈哈哈——世人可以叫我爱德蒙,但我实际并不是那个被感化的男人,我是怨念、复仇和愤恨的象征,乃人类负面情绪组成的被称为岩窟王的存在。”

  森鸥外:“……基督山伯爵。”

  被他叫出来源的英灵在房间内放肆地大笑了起来,他的气息令人感到狂躁和恐惧:“没错,没错!这间房间充满了怨念的气息,权利、金钱、色.欲?——库哈哈哈哈,人类真是不知满足的生物!真是毫不意外。”

  他的手指向了森鸥外:“篡位者,在你身上缠绕着一股亡者的怨气,它们像蛆虫一样在你的身上蠕动,仇恨地想要吸干你的血液,吮吸你的脑髓,美味啊,如果你成为了御主的目标,我会把你吃的干干净净。”

  “——所以,不要让我失望,下命令吧,御主!”

  被这凶残的复仇者拿手指着的森鸥外却没有露出惊慌失措的表情,他只是看向荒木凉介,微笑着将问题轻轻巧巧地抛了回去:“只是,杀了我,谁来做首领呢?”

  “太宰治吗?”森鸥外道,他依旧盯着他,“凉介你吗?”

  寂静在两人之间蔓延,乌云中雷暴的声音闷闷地响起。

  荒木凉介突然不合时宜地感觉到有些无聊。既是为了森鸥外的这些曲折计谋,也是为了此刻他站在这里的原因,他完全知道森鸥外在想什么。

  如果他做首领,他必须杀掉森鸥外,杀掉尾崎红叶和太宰治,才能平息首领拥护党的怒火,而这平息怒火也不是他想要的——为什么人人都盯着这个首领的位置?

  当然,如果太宰治做首领……

  他不会,也不可能把他推进火坑。

  森鸥外不放心对方那根本不存在的对首领之位的野心,所以将所有人都拉进了棋盘,增加了砝码——尤其是荒木凉介对太宰治不一般的态度,这迫使森鸥外做出这样不择手段的举动。

  “感情是致命的。”森鸥外道,“太宰君总说你像是神明,但是神明总被人性击败。”

  “别说的好像很了解我一样。”

  “我承认,”他道,“但是,凉介,我必须这么做。”

  “……”

  “你知道我对首领位置没有想法,就像很早之前说过的那样。”荒木凉介问出了这个困惑他很久的问题,“你就这么没有把握自己能够坐稳首领的位置?以至于无聊到把我当成假想敌。”

  ……这个问题。

  果然荒木凉介和他是不一样的。

  森鸥外笑了一下,这是一个自嘲的笑容:“首领的位置在你眼底当然很稀疏平常……正如太宰君说的那样,你简直就像个神明,对一切世俗看不上眼。可是我,我只是一个人类啊——对权利和欲望有野心的普通人类。”

  他承认自己是个不折不扣的利己主义者,在多年的尔虞我诈中,森鸥外不愿也不打算相信所谓的情分——那是随时可能被对方收回的东西,他唯一能够相信的就是自己。

  如果拥有强大的力量,谁会花费精力千方百计的做出这些谋略呢?人生对他这样的人来说,就像走钢丝一样,随时可能坠落死局,所以拥有力量的荒木凉介永远也无法明白他的想法。

  “我也算是人类。”荒木凉介道,虽然他在几个小时前知道自己是圣杯,但是他的心态依旧没有转换过来,“所以别给自己的疑心病找借口了。”

  森鸥外只是摇了摇头,这是不一样的。

  他是不会理解的,那些解释永远无法让荒木凉介产生共鸣。

  “凉介,我说过,为了完成一些必要的事情,值得冒险。”

  “……”呵。

  “岩窟王,对不起,我不能杀了他。”

  英灵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果然,令人失望。”

  然后他消失在了黑暗中。

  他直视着森鸥外,对方回视。

  啧,先这样吧。

  随后,荒木凉介微微俯身,将手放在自己的胸口,朝他低下了头:“首领,我会为您献上我的忠诚,为港口黑手党披荆斩棘,率领先代的部下,为您的每一个决定奉献自己……”

  这是港口黑手党宣誓的流程,港黑是个阶级分明的地方。

  “以您的意志为自己的意志……”

  终于,他念完了他的台词。

  下一刻,一件黑西装被森鸥外脱下,对方俯身将它披在了他的身上。

  荒木凉介拽住了西装,阻止了它滑下自己的肩膀,疑惑地眨了眨眼,抬起头看向森鸥外。

  森鸥外道:“不需要假装为我奉献你的忠诚,凉介,今天以后,你将成为港口黑手党的五大干部之一,享有和以往完全相同的待遇,你依旧是港黑的下一任少主,率领直属首领的游击队伍,处理任何胆敢冒犯港黑尊严的异端组织。”

  “我不明白。”

  森鸥外明明应该看出了他没有停留在港黑的打算才对。

  “你也不需要明白。”

  荒木凉介缓慢地直起身来,他和森鸥外对视,最后只是披上了他给他的西装外套。

  现在,这成了他在港黑新的凭借。

  “荒木凉介——欢迎来到港口黑手党。”

  “……你是认真的?”荒木凉介盯着他的脸,“麻烦你稳重一点。”

  森鸥外微笑:“我只是感觉并不真切,所以试着说一下而已。”

  “把练习的机会留给中也吧。”他冷漠地回应,拒不配合,“反正你私下已经有打算了。”

  “……你真偏心,只说对太宰有旧情。”森鸥外顾左言他,避开了这个话题,“如果不是这样的话,我何必让他做这种事。”

  荒木凉介:“如果不是心软,在你有野心的时候,我就会毫不犹豫地杀掉你,森鸥外。”

  根本不可能拖到现在。

  不过正如森鸥外在他叛逃的时候扔给了他香烟那样,他们算是半斤八两吧,虽然没到握手言和的程度,但是森鸥外成为首领这件事其实并不让他感到反感。

  “所以,别让我后悔。”他语气平静,“可能后面我就突然不想念旧情了?”

  这是一个很明显的威胁。

  “……”

  “走吧,凉介。”森鸥外道,他看了一眼港黑大厦楼下,那里有个小小的影子,“中也君可是一个人在楼下徘徊很久了,他大概不放心你的安全,所以在等你吧,真是个好孩子。”

  荒木凉介懒得再和他说话,于是,他走向了门口,几乎是立刻,一道扭曲的黑影跟上了他。

  ——岩窟王还真是口是心非。

  “对了,差点忘了说,”突然,荒木凉介站住了脚步,“今天之后,我要和太宰治解除搭档关系,你有意见吗?”

  “……”

  “你应该把注意力放在像是中也君那样的好孩子身上,而不是其他人。”森鸥外道,“如果这是你想要的,我很赞同。”

  荒木凉介嗤笑一声,他的手往后扬了一下,又收拢,骤起的狂风立刻击碎了落地窗的玻璃,让暴风雨迅速灌了进来,淋湿了站在窗口的森鸥外。

  “继续欣赏风景吧,首领。”

  他收回手,西服外套扬起,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

  ……

  “境外势力[天人五衰]名为果戈里的杀人小丑和魔人费奥多尔——两位成员于半月前进入日本横滨境内,政府异能特务处追踪人员已确认全部死亡。

  目前失去天人五衰踪迹。

  不确定两人日前是否已离开日本,申请将天人五衰案件转交给特A级危险异能者——杀人侦探[绫辻行人]处理。”

  电报打击的声音顿了顿,像是对方在整理思路,片刻后,再次响起。

  “先代首领继承人荒木凉介确认成为港口黑手党五大干部之一,和太宰治的临时搭档关系解除。

  名为森鸥外的黑市医生顺利镇压内乱,清理先代势力,成为新任港口黑手党首领。

  ……

  以上,就是对天人五衰境外组织追踪的结局,以及港口黑手党内部长达一年三个月的内战中前任和现任首领位置交替的始末。

  ——异能特务科坂口安吾参上。”

  港口黑手党内部的某间昏暗的房间里,一个戴着眼镜的人正在敲击着电报,他的嘴角边长着一颗黑痣,表情肃穆认真。

  他叫做坂口安吾,是政府组织[异能特务科]安插在港黑的眼线,负责情报工作。

  坂口安吾推了推眼镜,镜片闪过一道白光,他低下头沉吟,电报的敲击声再次响起。

  ——已确认现任干部荒木凉介有招募价值,资料将在后续转交政府机动组织[猎犬]处观察考证,以便日本政府做出猎犬人员调动安排。

  他长呼了一口气,将电报发了出去。

  但坂口安吾的任务并没有完成。

  他接下来要去喝一杯酒——和新认识的朋友,织田作之助与太宰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