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尔其实想的是,可以睡两三个小时,然后就悄悄地离开。

  但事实上他真有点低估人类最强敌人瞌睡虫的威力了 。

  鼻息间干净清爽,沃利轻微的呼吸声,虽然睡得不怎么老实,但范围内的伸胳膊抬腿,凯尔都能迷迷糊糊地给压回来怀里。

  从他们不太纯洁的第一次见面,到OA星的面对比尔。达。芬奇,他们同床的次数也不算少了。哪怕后者是沃利半夜多少次钻进他的屋子折腾得两个人都精疲力尽,哪怕沃利的睡姿不老实,还有小王子脚踢脸头撞肚堪称托马斯回旋火车头的不良睡态,凯尔依旧能在并不富裕地小床上找到和谐点。

  极端疲倦下的和平环境实在太消人意志,再加上凯尔有自己的私心,导致他再次醒来是被巴特的敲门声惊醒的。

  这他妈昨天要是没锁门,他俩就是妥妥的捉奸在床的情节。

  正义山的宿舍不是套间,没有窗子只有自然灯,甚至想去厕所躲一躲都没用。

  凯尔慌乱地把沃利挂在他肩膀的手臂拽下来,一摸他昨晚放在枕边的戒指,空空荡荡的感觉让他心里咯噔一声,戒指在床和墙之间的缝隙里卡住了,手肯定够不到,他赶紧抓着他的肩膀开始晃——他希望沃利那句睡不满十三个小时天塌都醒可以被人为因素打破。

  “沃利,快醒醒……”他扭过身又往窗缝里看一眼,手底下又加大了力。

  沃利哼哼唧唧地推了他一把,眼睛睁不开地嘟囔:“凯尔你什么毛病——”

  话音戛然而止,巴特在他房门外嚎:“沃利,堂兄!你醒了吗!?我进来啦?”

  沃利瞬间从床上坐的笔直。

  他和凯尔的发质都很软,现在都乱得像不同颜色的鸡窝。

  “你等一会儿,我马上!”

  “哎——?”

  这简直就是不打自招,极速者让别人等一等,明摆着就说房间里有事。

  但现在也顾不得这些了。他屋子里比较合理的藏身处就是放英雄制服的衣柜,全黑金属制能挡住外来的视线,沃利一把提起凯尔把他塞了进去,两个人对视之间都不用交流,凯尔食指在嘴唇上一抹,他们两个可都明白得很巴特那小家伙的厉害,被他看到全正义山都要知道他俩睡一被窝了。

  沃利关上柜门还记得收拾一下床铺才去开门。

  巴特在门口再明显不过地往屋里扫了一眼,被沃利直接堵在门口,阻绝了绝大部分视线。

  “早上好,巴特,什么事?”他直白地表达了询问。

  “早,沃利。我可以借你的掌上PDS吗?我的掉进水里了,还在维修。”巴特眨巴着眼睛,咖啡色晃得沃利又开始联想哈尔,忍不住眉角一蹦。

  PDS在衣柜,他已经很久都不用,不记得放哪里了。

  “你为什么不去找红罗宾呢?”

  “他和超级小子昨天出去,到现在还没回来。”巴特翘起嘴唇,“怎么了?”

  沃利真想说自己的PDS也坏了。

  但好在衣柜是全封式的,呆在门口也看不到,沃利只好先硬着头皮拉开一条缝,探进身子去找最里面的掌上电脑。

  凯尔抱着他的制服站在一边,昏暗里对他无奈地笑。

  “嘿,沃利,那是谁送给你的画?”好奇崽巴特在门口探出头,惊得沃利又马上从衣柜里把身体拔出来,“我怎么不记得昨天有这个?”

  “你哪来这么多好奇心?”沃利心突突,赶紧把他的头拧到一边。

  “我知道了!是你一直很喜欢的那个漫画家!是那个绿灯侠!”巴特拳拍手,恍然大悟,“夜翼说的是真哒!他果然来找你了……”

  沃利飞快捂住这张叭叭小嘴,同时给迪克记上一笔。

  “你要再闹我可不给你PDS了。”

  巴特呜呜嗯嗯点头。

  凯尔在柜子里憋笑得肩膀颤抖,反正不是他面对巴特的时候他看戏都挺开心,面对自身这样的处境都不觉得慌。沃利再探进来的时候他明显不过地具有调戏意味地伸出了手,摸了一把手感颇佳的蓬乱红发。

  你胆肥了。

  沃利拿到了PDS,一抬眼瞪他,正对上凯尔的挑眉。

  你最喜欢的漫画家。

  凯尔指着自己,用口型说。

  他一把合上衣柜,把PDS塞巴特手里。

  “只有稍微老一点的版本,做任务别用这个别分心。”

  巴特拿着PDS小鸡啄米点头,但目光还是在他身后飘忽,但很快就收了回来,边装PDS边转身要离开。沃利这口气还没来得及松,巨大的手机铃声当当响起来——来自衣柜。

  就在巴特回过头的前一毫秒,沃利直接给他推出去,关门,锁门,一气呵成。

  下一秒铃声将将停下,凯尔狼狈地从衣柜抱着沃利的制服钻出来,万分歉意地握着已经关掉的手机。

  事后两个人想想,能这么狼狈还不是心里有鬼,不然就凯尔和灯团的人鬼混的那个劲儿,好几个人一起衣衫不整步履发虚都有过,至于沃利,和迪克澡堂扣个盆泼水玩也不少哇。

  “咳……我的戒指在床缝……”

  凯尔打破尴尬,两个人又把目光挪到床后头,沃利给凯尔展示了一把他学到的新技能,利用一点振动产生电磁,吸附柱一些物体进行移动。

  他拿到戒指还没有戴好,电话就又响了起来。

  “到底是谁啊,又是你编辑?”沃利堵着耳朵扑倒床铺上。

  “不是,是我妈。”凯尔有些无奈,把电话又挂掉了。“我和她关系不太好。”

  “你该接的,不然她多担心你。”沃利打了个滚。

  “没关系,她待会儿会给我发邮件,我下午会回家一趟。”凯尔解释着,捏得指节咯咯响,“我没和你说过吧,你父母不让你做闪电侠是中途反对,我妈却是一开始连我读艺术都是极力反对,包括绿灯侠,我现在干的事没一件是她期望的,我可不想和她在你的休息室吵起来。”

  “啊哦——我看不出来,你比我叛逆多了。”沃利从被子里露出眼睛来看他,“我现在和我妈冷战还得每个星期打一个电话,不然她老以为我又出事了。”

  “你那是模范家庭,我这叫反面教材。”凯尔话音未落,来自语音邮件的长提示音就来了,他只能做一个象征“我就说吧”的无奈摊手。

  “那我——陪你回家一趟?”

  真是大胆而有新意的好主意。

  沃利抱着枕头坐起来,“你看,有朋友在场的话,总不至于把你说得太惨,况且我是闪电侠——必要时刻我给你作证,凯尔雷纳造福全人类的英雄行为……嗯,以后你也要帮我。”

  就你这个忙,一百次我都愿意帮。

  以上是他们在这样晴朗的冬日跑到加利福尼亚南部出现的原因。

  雷纳夫人在看到门口站着两位男孩的时候确实有点惊讶,陌生的那位笑容温暖得简直像小太阳,站在自己向来孤僻独断的儿子身边简直像两个极端。

  “这是沃利。韦斯特,我朋友,我们打算去……湖那里滑冰玩。”凯尔不自然地错过来自母亲眼神的询问,目光飘忽到沃利身上。

  莫拉。雷纳从凯尔上大学后就搬到了郊区边缘地带修养生活,小镇外围就是森林,有一个极好的空气和环境,森林里的小湖一到冬季就会迅速上冰,四周松叶挂上冰霜,是野营的好地方。

  “下午好,女士。你是凯尔的姐姐吗?”小太阳说,外套领子毛融融地贴着面颊,眼睛眯成一汪清泉,鼻尖冻成柔软的粉红,雀斑一笑就舒展开。

  嗯,就像讨人喜欢的猫科动物。

  “当然不是,亲爱的,我是凯尔的母亲。快进来,外面太冷了。”莫拉欢快地招呼着,“凯尔,你怎么不学学沃利,多穿一点,现在室外零下七度呢。”说着伸手掐一把他的脸。

  这样的亲昵明显让凯尔不自然,应对简单的客套也有些不上心,他们甚至没在家里呆上很久。尽管沃利表现得热情,对于温和的莫拉也极有好感,多次胳膊肘怼某位艺术家后腰暗示他说话,凯尔也只能毫不客气地轻轻掐在他的手腕。

  就,能说什么呢?

  工作很好,宇宙很好,我没遇到危险,恋爱,恋爱……呃。

  天上地下都舌灿莲花的家伙在自己娘面前彻底进化为闷葫芦之前,凯尔拿了冰鞋,逃也似的和沃利去了森林。

  沃利怕冷,临走前却忘记了拿手套,手放在口袋,“至于吗?你和你妈妈连话都不愿意说?”

  “这是历史遗留问题,我说了,她以前老和我吵架,我就不愿意和她说话呗。”

  森林里雾凇晶莹,呼出来的气朦胧又飘渺,凯尔墨绿色的眼睛被水汽洇湿,就显得格外温柔,“她以前控制欲特别强,就因为她觉得我爸把她抛弃了,我也可能成为下一个小没良心的,交朋友或者出门旅游什么的,她总喜欢管着我。你看,我上大学的时候从投递到录取都是我一个人偷偷办的,就因为她想让我读附近的大学,但我当时只想逃离她。”

  冰鞋碰在他的腿骨,凯尔明显对那一段时间的记忆很不好,“反正最后学费我自己用稿费搞定了,我父亲那边有一些误会她了解以后对我也没管那么严了——但是吧,可能是最近几年太自由了,我和她就很难亲近。”

  控制欲过强的母亲和缺席的父亲角色,他能没长成自闭儿童真的就是上天垂怜,甘瑟当初把戒指给他说不准还真就是传说中命中注定的选择。

  沃利忍不住拿出口袋里微微泛着红的手拍拍凯尔的肩膀,表示安慰。

  “……你那是什么表情啊。”凯尔哭笑不得地拿下他的手,“我又没有那么脆弱,况且……那些过去塑造了我这个人,无论美好或者不美好,我都得接受。”

  “更重要的是,我们要用什么态度面对现在的生活,而不是沉湎于过去。”

  绿色的能量质从他的戒指溢出组合,包裹着沃利冰凉的手,形成一双手套。

  柔软且温暖。

  沃利鼻息间吐出一大口热气,模糊了他的表情,他握紧手套,化成一阵风,跑进了森林里。

  总有作家,诗人,作曲者歌颂森林,人们发源的土地在现在科技面前节节败退,却依旧有着呼唤人回归的能力。

  也许有关魔法,或者科学,甚至世界的起源,但是无论是是哪一方的什么研究,眼下甚至没有沃利在冰上打滑时带着炫耀意味的笑容重要。

  凯尔唾弃自己脑子发昏,居然带冰鞋,还只带了一双,他明明有戒指,沃利也穿不了普通的冰雪,说不准能直接把冰鞋滑飞了。

  虽然泛着绿光的滑冰鞋看起来还真是有点怪,沃利倒是一点都不介意,腿部舒展力道,姿势一如既往的好看,他没用神速力,就是那种享受平静的滑荡。

  就是那种爱玩小孩的模样,和几个月前的夜海里一样。

  其实这样想,十几岁的少年英雄能做到和神速力和平相处都已经很好,说不定也失去了很多同龄人能有的快乐呢。

  冰面倒映着模糊的身影,色块融化了又冻上似的。

  凯尔站在原地看沃利滑冰,眼里捕捉到一大片线条,灵感近乎无处发散地在发酵。

  而沃利发现了,他停了下来,也对上凯尔,忽然来了一句,“我们来玩个游戏?就像跳房子?一,二……”他跳到一边,在深厚的冰面上留下一条刀痕。

  “……杰克冻人,你快把梅利达的假发还回去。”

  “你应该配合我,假装要掉下湖里。”沃利笑起来,“闪电冻人不仅不会被人发现,也不会掉进湖里。”

  “梦工厂警告,你乱改人设啊。”

  凯尔扔给他一个绿色的拐棍,“接着吧,冻人。”

  在沃利的手碰到它之前,那个拐棍就变成一团温凉的能量质雪花,散在空中了,倒映在他眼睛里,一团团绿色的碎光。

  “现在又变成冰雪奇缘了?”

  “你想堆个雪人吗?”凯尔哼唱。

  啪——沃利可不想,碎雪打在凯尔脖子上,冰冷钻进凯衣服里,杰克冻人的雪花魔法会传染,凯尔毫不客气地回敬他一桶从天而降的绵雪。

  可是这样就很有趣呀,总有人能理解你或者跳脱或者乐于幻想的思维,理解你因何孤单,因何逃避。愿意和你在海边玩水踩沙,在森林滑冰打雪,不需要言说都拥有默契。

  沃利不是凯尔的有机分裂,他或许更浪漫一点,他是漂泊星球传给其他孤星的信号,而凯尔在爆炸成星云之前接收到了信号波,而他愿意脱离引力禁锢,再靠近那颗孤星一些。

  我们试试看,能否打破希洛极限呢?

  他们满身是雪地回到了凯尔家。

  到家的时候,沃利冻的牙齿打哆嗦,通红的耳朵快和头发融为一体。莫拉哭笑不得地拧自己从来不怕冷的儿子的耳朵,埋怨他对小朋友照顾不周到,催促着两个人去洗热水澡再吃饭。

  凯尔爽快地笑着,拉起沃利的手腕,跑上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