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家马车里,陆小凤嘴张得能生吞一只鸭蛋。

  “你的意思是,你皇祖母曾经想撮合叶孤城和你姨婆?”他摸摸下巴,“就是后来在僧录司和你道别的那个漂亮女人?”

  少年人迟疑地点了点头,他终究是个少年人,此刻难得放松,一时说漏嘴。

  陆小凤表情越发奇异。

  朱瞻基:“也许是我皇祖母不愿见我姨婆遁入空门。”

  陆小凤想想今日里见过的两个和尚,真心觉得入空门也没有什么不好,当然不能喝酒吃肉对他而言比天塌下来更可怕。

  他点点头,露出一个男人都懂的笑:“徐三姑娘的确是个很美的女人。”

  朱瞻基:“也很聪明。”

  陆小凤:“一个聪明又漂亮的女人,的确也应该匹配当世最伟岸的男子。只可惜——”他眨眨眼睛:“你就没想过……”

  朱瞻基心底戒备:“什么?”

  陆小凤:“他算你师父,那个女人是你姨婆,他们算两辈人。”

  陆小凤将手一指抱着小剑一脸防备又好奇的罗生:“或者,你愿意叫他小师叔。”

  朱瞻基:……………

  为了帮朋友,他也是什么招儿都想到了。

  等到马车抵达万梅山庄,罗生已经肯让朱瞻基抱他下马车,这是极为难得的事情。

  叶孤城从朱瞻基手里接过罗生,罗生将头靠在他颈窝里糯糯叫了一声“阿父”。

  叶孤城拍拍他的背:“出去一趟,可好玩?”

  罗生努力点点头,想了想,认真说:“牛好玩,鸡也好玩。”

  陆小凤忍俊不禁。

  叶孤城将罗生递给西门吹雪,罗生拽着亲爹的头发又乖乖叫了一声“爹爹”。

  两个爹还没多余表情,老管家福伯欣慰地老泪纵横。

  陆小凤一脸莫名其妙,低声问西门吹雪:“你的管家为何会哭?难道他以为你会回不来?”

  老管家:“老奴是高兴,是高兴的!陆公子也请进,酒菜早就备好啦。”

  万梅山庄冷冷清清三十年,忽然热闹了起来。

  西门吹雪没有招待皇室贵客的自觉,叶孤城也没有。

  叶孤城问过朱瞻基打算之后,将他安排与罗生同住一方院子。皇长孙难得有不用防备的同龄人,正巧罗生也不排斥他。

  陆小凤觉得稀罕,解了毒之后留下来,准备看看西门吹雪怎么养儿子。

  西门吹雪自然是不会养儿子的,既然带了朱瞻基回来,便要尽快替他洗髓换血。因此他一回庄子,人便去了后山安排洗髓事宜。

  罗生对年纪相差最小的皇长孙产生了兴趣,这几日都跟着朱瞻基在院子里玩耍。

  陆小凤是一个喜欢热闹的人,他决定去找万梅山庄另一个主人。

  叶孤城难得有闲,他在八角亭下擦拭那把乌鞘长剑。

  冷冽的幽光在剑尖一闪而逝,长剑悄无声息归于鞘中。春寒料峭之际,他披了一件加棉披风,端坐时,带了青草气息的风便拂过他耳边坠着的碎珍珠流苏。

  叶孤城头也不抬,执起玛瑙杯嘬饮。

  陆小凤抱着酒坛从外溜进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陆小凤道:“你在做这件事的时候,和西门吹雪的神情一模一样,好像完全没有烦恼。”

  叶孤城抬眼看了他怀里的酒坛子:“你这样爱喝酒,也是为了喝醉之后没有烦恼?”

  陆小凤笑嘻嘻的:“酒色财气四道墙,人人都在里边藏。只要你能跳过去,不是神仙也寿长。可我偏偏要说,活那么长的是老王八。”

  叶孤城眼中闪过难以察觉的笑意:“你若是要找西门吹雪,他在后山。”

  陆小凤将酒放在石桌上,又从怀里掏出两个杯子:“我不找他,找你。”

  酒塞子拔开之后,浓郁的香味散出,陆小凤闻着几乎都要醉了。

  叶孤城:“你找我喝酒?”

  陆小凤眨眨眼睛,两撇胡子意外得精神抖擞:“不错。”

  叶孤城低头整理剑穗:“我不饮酒。”

  陆小凤一个帅气地翻身,从对面石凳换到靠近叶孤城的凳子上:“我知道你一直回避我。”

  叶孤城抬眼平静地看着他,那意思是既然知道,还不赶紧带着酒离开。

  陆小凤:“呐,我来这里不过一炷香,你说了五句话,拒绝了我两次。”

  叶孤城收了剑,起身便要离开。

  陆小凤:“这是第三次,你连话也不说了。哎,我陆小凤何时这般让人避之不及?”

  叶孤城想了想,还是开口说道:“不是因为你。”

  陆小凤抱着酒坛叹气:“你是不是觉得,但凡和你扯上关系的人,都会卷入麻烦,而且都会死掉。”

  叶孤城没有回头,却也没再举步的意思。

  陆小凤:“你一直和居心叵测的人打交道,是因为可以毫无顾忌的算计他们、利用他们、杀死他们。但是对着朋友和你看中的人,你就会下意识的驱赶他们离开,越远越好。”

  陆小凤很肯定地点头:“你拒绝我,是因为你把我当朋友。”

  叶孤城望着远处绵延的梅林,叹了口气,转身回到亭子里坐下:“不是要喝酒吗?”

  陆小凤立即笑嘻嘻地:“不是我自夸,我陆小凤运气好不好不知道,但是命是真的硬。你看西门吹雪也是天煞孤星的命格,我不一样好好的?”

  清澈的酒液注入白釉杯中,浅浅的碧色中带着一丝黄,香气中混着药香与陈酒特有的醇。

  陆小凤:“这可是酒窖深处藏着的老酒,单闻这酒味儿我便有些醉了,上一次喝这酒还是两年前的冬天。”

  叶孤城低头浅浅嘬饮一口。

  酒是老酒,至少三十年以上,清冽的酒气已经转化得馥郁沉稳,新酒的辛辣变得细腻醇厚,入喉只余醇美绵长的隐约甘甜。

  陆小凤眯着眼,一杯已经下了肚。

  清风送来酒香。

  陆小凤:“那张地图的事情,是我所托非人。”

  叶孤城挑眉,略显诧异地看着对方。

  陆小凤抬起眼:“南平郡王,以前也是开国猛将之后。青青她……是靖宁侯的外孙女。”

  叶孤城垂眼看着酒盅:“若我没记错,靖宁侯是凉国公蓝玉的姻亲。”

  陆小凤长叹一声:“是啊,她那时还在襁褓之中,族人却因蓝玉一案被株连屠戮殆尽,是南平郡王收养了她。”

  叶孤城仰头将酒液饮尽。

  陆小凤给二人续上第二轮酒,面上露出一个比吃下二十斤黄连更难看的表情:“一个蓝玉案,几万颗脑袋掉了。”

  叶孤城那时已然留意中原动向,记得一点这件事的始末:“因为凉国公是洪武皇帝留给太子的一枚重棋,如果太子不死,想必是一场明君贤臣的美谈。”

  可惜,偏偏温厚宽和的太子早逝了。

  这枚重棋,变成了废棋。彼时的皇太孙朱允炆尚幼,压不住这样的猛将,于是只能除掉换人。

  为了替年幼的废帝清理道路,几万颗脑袋就这样落了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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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大高手,齐聚万梅山庄。

  还有徒弟和儿砸,有点热闹的样子。难怪原著要把孙秀青写分离,也许是因为庄主真的不适合热闹。

  放心,城主也不适合。他不会希望西门庄主归隐,也同样不适合父慈子孝的家庭生活。

  陆小凤看着大大咧咧傻夫夫,经常被人偏,其实他也很敏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