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孤城本不是多事之人,只是冥冥之中有一只手在推动他去查一查这件事,那孩子领口露出的一段雪白绫衫却让他有些介怀。

  时下百姓多困苦,能穿这般雪白绫罗的人家必然不是寻常人家。这几个农户打扮的人,掩饰不了自己江湖人的行事风格,他们不可能是这孩子的父母亲友。

  他想起罗刹教的传闻,略作思索,对着随行的两个白净男子吩咐好生照看公子,自己转身下楼,很快消失在人流之中。

  带着小孩赶路总是不方便的,几人出了城门,到了林中才放松说话。

  其中一个道:“时间差不多,把他弄醒喂水,别渴死了。”

  农妇打扮的女人从怀里掏出一只瓷瓶,在孩子鼻下让他嗅嗅,小孩打了一个喷嚏之后缓缓醒来,睁眼一看,立即哇哇大哭挣动起来。

  农妇按住他手脚,语气有些不耐:“别吵,再吵继续让你睡!”

  小孩挣动时外面的粗布衣衫松开,露出里面系着的一块墨绿色玉牌。

  农夫打扮的汉子,过去一把扯过玉牌,冷哼道:“好个西方罗刹教,好个魔教,竟然跑到中原来偷孩子。”

  农妇笑起来:“他们敢来中原偷孩子,我们就偷他们偷走的孩子,这就叫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汉子将斧头别在腰间,面露不耐:“快写喂他喝水,白天也哭,晚上也哭,年纪太小的不好养大。在下一个城镇,随便找个人人家卖了算了。”

  农妇露出惋惜的表情:“可惜了,那几个魔教的人宁可被折磨致死也不肯说是谁家拐来的孩子,不然按照这么多人送一个孩子的排场,这孩子至少能换回百两千两的黄金。”

  话音刚落,便听一声成年男子低沉的冷笑自林间传来:“他果然是你们偷来的孩子。”

  几人一愣,居然听不出声音来自何方,纷纷操起兵器:“谁!出来!”

  几道极细的声音穿透丛丛树木,挟持孩子的几个人便立即倒下几个,每人肩膀都扎着一片飞叶,那只手已然不能动了。

  只有三人还站着,一个是抱着孩子的妇人,另外两个仿佛双生子一般的斗笠人的麻衣刀客,一柄金刀,一柄银刀——他们无疑是这群人里武功最高的人,否则单凭那几个乌合之众,不可能从罗刹教众人手中偷人。

  林间缓缓走出一个人,白衣白袍,黑发乌剑,他的鼻梁很挺,双目狭长,衣袍随着行走被风吹动,耳畔珍珠流苏相撞时发出细微的轻响,像是走入凡间的剑仙。

  金银双刀斗笠人中金刀开口喝道:“你是西门吹雪?”

  叶孤城挑眉:“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另一人底气足了些,道:“那你是这孩子什么人?”

  叶孤城看了一眼哭得一塌糊涂的孩子,摇摇头:“并无关系。”

  金刀斗笠人这才仿佛松了口气,道:“既然与阁下无关,请阁下不要插手。”

  叶孤城:“把孩子留下,你们自行离开罢。”

  二人对视一眼,忽然陡然亮出金银双刀,揉身飞扑而上,一个攻头,一人扫腿,这两人必定是双生子,早已心意相通,配合无间,能将两柄双刃长刀的合战之力发挥到极致,金光银线交替密不透风,几乎能使出四人的战力。

  这两人在江湖刀客排行榜中绝对能跻身前十的行列,对战寻常剑客几乎能在十招之内取人性命。只可惜,他们这次遇到的不是寻常人。

  叶孤城眉梢一挑,人已飘然腾空,足尖点在砍向他脖子的刀锋,直上了树冠。

  那二人才抬头,便见这人如一只雪白的鵬鸟,自天飘荡而下,带着纷飞的落叶,顷刻间乌金色的剑光已袭在眼前。

  二人只觉喉间一凉,眼前是漫天血花喷洒——都是他们自己喉咙喷出的血。

  叶孤城飘然落地,衣不沾尘,转头看向农妇的方向。

  地上是一地尸体,原来那农妇早已趁着双刀客缠住叶孤城是时候,杀了所有动惮不得的同行人,撇下孩子往林间逃窜而去。

  叶孤城眯着眼,往农妇逃窜的方向紧走几步,他还想留个活口问几句话。

  一只小手忽然扑上来抓住他的衣袍下摆,因为毫无杀气,他没有避开,任由那孩子挂在自己衣袍下摆。

  叶孤城低下头,正要伸手,便见那哭得可怜兮兮的孩子张开口,用不甚清晰的口齿对他叫了一声:“爹。”

  中都留守司的太子下榻处,一个五岁的锦衣男童,看着床上一个更小的孩童,一大一小四目相对。小小童已经换了一套干净的衣裳,在榻上爬来爬去,爬着爬着,便爬到锦衣小童的身边去玩他的发髻。

  锦衣男童正是朱瞻基,他面无表情地忍着头发被扯松的狼狈,对屋里的另一人说:“老师,这是您的儿子吗?”

  叶孤城:“不是。”

  朱瞻基一脸不信:“他唤您作爹。”

  叶孤城极少露出头疼的表情:“许是他认错了,或者他太小,只会这一个字。”

  小小童咯咯一笑,对着锦衣小童扑上去:“抱。”

  朱瞻基看向叶孤城:“老师,他不是只会一个字。”

  ……

  除了一方疑似西方罗刹教的墨玉方牌之外,这个小童的任何来历线索都无。叶孤城身怀要事,只能暂时带着这个孩子一同上路。

  朱高炽二月刚刚受封太子,这次带着世孙出行,仪仗虽俭省一些,但该有的乳母宫女都一个不少,分出一个两个照顾小小童倒也不费事。

  但这小孩似乎受过极大的惊吓,只要看不见叶孤城便会哭闹找寻,但只要看见了他,晚上能拽着他的衣服,就乖得安安静静,睡得悄无声息。

  叶孤城升起了一个猜测,这孩童的父亲,恐怕和自己有几分相似,喜欢穿白衣白靴。

  白衣,又和自己相似的人?

  某个念头的猜测从脑中一闪而过,又极快地被他压下。西门吹雪的儿子自然应该在万梅山庄,怎么可能流落在外。

  百里之外的万梅山庄,却是一片肃杀之气。

  “人丢了?”西门吹雪慢慢说,目中戾气早已聚集,面若寒冰,“是什么意思?”

  来人被对方的剑气所伤,登时吐出一口血:“护送小公子的人全死了,教主疑心教内出了叛徒,已经将左右护法亲兵悉数关押拷问。”

  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罗刹教必定血流成河,但已经为时已晚!

  西门吹雪目露杀机:“连一个小小魔教也管不好,又有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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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万梓良陆小凤里面西门吹雪的儿子在家里都能被人偷走,我想大概这就是强者的宿命吧。我们就把这里当作无巧不成书了

  就像身家百亿富豪们的儿子都特别危险一样……

  朱瞻基:师父你不要害羞了,这是你流落在外的儿子吧?

  叶孤城:……真的……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