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五点,他们赶到村公所临时驻地,踏进门时,和几个下班的工作人员擦肩而过。赤苇凝着一张脸,去按电梯键。看表情,完全猜不出是他一路把车开得风驰电掣,宛如藤原拓海,差点在遥远的宫城连吃两计罚单。

  负责人已等待多时,手里拿着中岛姐妹的全部资料。说是“全部”,其实也就几张。海啸来得突然,档案文件来不及转移。唯独先前就保存在市里的那些,散发着寡淡的霉味,还能提供参考。

  妹妹玲子所言不虚。地震来时,姐妹失散,各自料理后事或协助救援,重聚后,方才离开宫城,前往东京。这对双胞胎在本地颇出名。姐姐温柔,妹妹活泼,逢年过节盛装打扮,参加游神赛会活动,向来讨人喜欢。负责人给他们看了一段摄于90年代的影像。咚咚咚的进行曲过后,镜头晃动,对准了春光里的小学校,一支花鼓队伍跑过去,末尾三人你扯我我拉你,终于掉了队,被镜头抓住。

  “停停,”木兔把这个片段倒放一遍,“不觉得她们很眼熟?”

  “爱子、玲子……”赤苇眯着眼,“中间这个,是明惠吧?”

  “明惠啊!”负责人的反应比他们更快,“明惠跟姐姐关系很好的,她们那时候天天一起玩,全村人都知道!”

  四人一怔。可见月岛推断初步成立。明惠和爱子不仅是同乡,且远比同乡亲密。而在初次摸排时,爱子竟对这层渊源绝口不提。

  负责人说,录影带是学校拍的,用做毕业典礼留念。拍摄人员走心,还给每人录了寄语。姐妹俩那段没剪出来,但原片都在,要不是你们今天来,我都不知道有这段。等着,调出来给你们看看。

  光盘高速转动,发出沙沙的声响。屏幕中央的小姑娘,睫毛纤长,面对镜头,表情温柔中带点躲闪,能看出是姐姐。画外音问,有什么想对妹妹说的吗?姐姐目光晃动,如一汪水,盈盈的,终于凝住。“我希望可以永远和妹妹在一起,”她笑着说,“就算以后要结婚,也是门对门,住隔壁。”

  尔后镜头一切,跳入一张近乎相同的脸,只是嘴角添了蛋糕沫,笑得眼睛都眯起来。画外音叫住她,问,你有什么想对姐姐说的吗?

  妹妹歪着头,不搭腔:你得先告诉我姐姐对我说了什么。

  “不行。按规定,我们是要保密的。”

  “告诉我嘛。告诉我了,我又不会和姐姐说。”

  于是画外音拖长拍子,撒了个谎:“你姐姐的愿望是,希望你们永远不要长大,那样就可以永远做姐妹了。”

  “如果要永远做姐妹的话,”小女孩抬起袖子,左看看,右看看,选了比较干净的一只,擦了擦嘴角的奶油,“我希望做姐姐。”

  “为什么想做姐姐?”

  “不为什么。”她注视着镜头,在沸反盈天的喧腾中,露出十分认真的笑容,“我们是双胞胎,一起出生的,为什么我不能做姐姐?”

  视频暂停的瞬间,四人彼此交换了眼神。尔后,木兔走到门口,给上午拜访过的妹妹玲子去了电话。他元气饱满的声音加路见不平的态度,最易得人信任,剩下三个屏息凝神,听他东拉西扯,终于把话题拽到这场毕业典礼上。“说起来,你记不记得,你们小学毕业时候,爱子跟你说了什么?”

  妹妹笑道:“这和案子有关吗?”

  “那不是没证据,也没信息吗。”木兔抓抓后脑勺,“就随便问问。”

  妹妹停住,轻巧的一顿,被无线电波拉得很长,终于,下一句跟上。“姐姐说希望我们永远不要长大,那样就可以永远做姐妹了。”她声音轻快,“可能是这个吧。时间太久,我不记得了。”

  木兔是去诓人的,但有一句没错,他们掌握的证据太少,是个窟窿都能戳成突破口。姐妹俩那段属于废稿,按理说,两人都没看过。姐姐的愿望有两个版本,自己的,和拍摄者编造的。如果玲子给出的答案是第一个,那么她便由姐姐假扮,如果答案是第二个,那么她的确是妹妹,真正的姐姐仍下落不明。

  黑尾翻出手机来,关西的同事回复说,一定全力配合,但不确定能否找到。他调高屏幕亮度,把信息展现给大家。“先别指望那边能帮上忙,”碰壁已成习惯,“我看还是要围绕姐姐,再多搜集一点资料,咱们在这里呆一个晚上,包括姐妹俩和明惠的关系,最好都能理出一二三来。”

  “可是……”月岛突然开口了。他的话本就不多,办这个案子,更是能省则省。仿佛把自己架在火上烤,水分蒸发殆尽,不知将发生什么。

  “那个问题只能证明我们见到的妹妹不是姐姐,却无法证明我们没有见到的姐姐不是妹妹。”月岛轻声道,“我们对姐姐的所有了解,都来自震后。然而地震是个分水岭,足够抹去所有生活痕迹。从视频上看,姐妹俩的走路姿势不同,妹妹分明是活泼的性格,走路却很慢,可能是对着镜头,要矫正自己平时的外八字习惯。外八的人,鞋底通常内侧磨损。我们在姐姐家调查的时候……”

  他突然不再说话,只注视着办公室门口的方向。一双熬得通红的眼睛布满血丝,仿佛烤着烤着,月亮化了,渗出血来。黑尾站他对面,不慎被那目光网住,一时间,竟很自然地接过话道:“她的每双鞋内侧都有不同程度的磨损。所以你的意思是,那个消失的姐姐,原本就是妹妹?”

  说完了,才记得回头,然后就看到有人站在那儿,敲门的手停在半空,一动不动:“……萤?”

  *

  月岛明光,三十四岁,宫城县仙台市人,现任石卷市某分局队长。位置虽不高,却是实打实的地头蛇,比起他们这群东京人,不知管用多少。木兔与赤苇反应过来,都客客气气地称前辈。唯独黑尾笑眯眯,右手前伸,用力握住,叫了一声“哥”。

  他一抬头,见剩下三人皆是满脑门官司。月岛的不快更是写在脸上,左边印着“谁”,右边印着“是”,从眉心到鼻尖则印着“你哥”。

  “知道你不想叫哥,”黑尾逮着机会凑到他耳边,“我替你叫了。”

  明光本人倒很好说话。前伸的手一顿,大力回握,顺势拍拍他的肩:“是萤的队友吧?早听他说起过,平时还多谢各位照顾——”

  “我没说起过。”月岛走在最前面,脚步又快又急,仿佛生怕被谁踩住鞋帮,“他也没照顾我。”

  “留神台阶,”黑尾在队尾喊他,“别摔了,摔了还得送你去医院。机搜穷,付不起这笔钱。”

  明光听他们初到宫城,不由分说,决意请客。东北人的热情,月岛那里亏欠的,这下全都还了。各式牛舌料理一盘盘呈上,薄切、厚切、盐烤、生食,眼花缭乱间,是明光的笑脸,大家放开吃,老板是我熟人,有折扣,不破费的。

  为办这案子,他们已吃了几天快餐。美食当前,再多推辞,便是矫情了。大家都知道,这餐其实该算月岛的。没他的面子,还得接着吃盒饭。然而大快朵颐的人中间,唯月岛不动筷子。喝了口味增汤,咽下半勺米饭,便不动了。

  木兔当他坐得远,好心给他夹了块牛舌。然而滋滋香气散尽,月岛仍兴致缺缺。牛舌表面慢慢地渗出油光来,看着有些起腻。

  黑尾提醒他:“再不吃就没了。最后两块,谁要?”

  “谢谢。”月岛咬着吸管,好像把那瓶草莓牛奶当成了本体,“不饿。”

  黑尾无可奈何,只好向明光求助。到底做哥哥的,对付这种场面,可说驾轻就熟。“萤说不饿,是想留给我吧。”他把碗往前推了推,“我够不着,你帮帮忙?”

  帮什么忙。月岛飞快削他一眼,夹进碗里,自己就着白饭吃了。

  他们没有急着回东京,而是住进了石卷本地的酒店。照月岛推断,他们全被耍了。前期所有调查只能证明姐姐不是妹妹,却无法保证妹妹不是姐姐。这姐姐妹妹之间的称呼变化太过复杂,明光坐在一边,听得满头雾水,尽管很不好意思,还是想请他们给个解释。

  “按照规定,办案细节是不能和无关人员透露的。”月岛一顿,目光从在座诸人脸上扫过,最后落到明光指尖。

  明光说:“我可以给你们提供更多姐妹俩的信息。协同调查嘛。”

  黑尾发现这哥哥看着温文,切开来到真有几分无赖模样。相比之下,月岛那一身的刺,都像仙人掌,徒有其表,虚张声势,内里其实是柔软的。果然,月岛定定地望着他,眼神交锋一会儿,终于被说服了。

  “最开始的时候,我们以为这是连环案件,所以重在寻找受害人明惠和此前死者的共同点,这个过程浪费了大量时间,给了嫌疑人销声匿迹的机会。”

  “后来,我们意识到这是模仿犯罪,重点不在十全十美,而在转移注意。所以我们开始调查邻居爱子,并且认为她躲到了关西。与此同时,又不免注意到妹妹玲子,双胞胎的身份惹人联想,一种可能的解释,是她犯下命案后,为了躲避追捕,改变身份。于是我们到宫城做了调查,并成功排除了这种可能。”

  “按照常规思维,下一步,就是去关西找人,或者重新调查爱子的人际网络,如果真的那样做了,就是再次落入设置好的陷阱。”

  “因为爱子根本不存在。她在大地震里就死了。以爱子身份活动的,始终都是妹妹玲子。”他把笔记本往桌上一扔,注视着眉头紧锁的明光,“你有什么信息提供吗,哥?”

  *

  黑尾跺着脚从外头进来,四月天,气温陡降,夜里仍有一点凉。月岛端坐床边,像模像样写着上头布置的文书,俨然一牺牲休息时间的优秀干警。黑尾咳一声,往他身边坐下,道:“你哥在走廊上抽了三十分钟烟了。”

  月岛看都不看他:“肺不要了?”

  “这,醉翁之意不在酒,烟只是个道具。”他凑上前,点点屏幕上的错别字,心满意足地看着后辈改正,“你哥和我打了招呼,和赤苇打了个招呼,木兔看他寂寞,下楼买夜宵,上楼分了他半份——现在不抽烟了,坐楼梯上吃夜宵呢。多一双筷子,你去不去?”

  “不去。”月岛惜字如金,“前辈想吃的话,自己去好了。我不介意。”

  黑尾说这都蹭了晚饭,再蹭夜宵,是不是太给机搜丢脸了。月岛说机搜的脸,在前辈走进男公关俱乐部的那晚就丢光了。为事业牺牲不算丢脸,黑尾言之凿凿,笑眯眯注视着他的眼睛,是吧Kei君?

  年轻人到底脸皮薄。被他一盯,勉力维持的镇静也不攻自破。于是啪的合上电脑,说自己要出去透透气。是该透气。黑尾坐在床边玩了会儿手机,这屋子背阴,空气潮潮的,能感觉自己呼出的热风仍在灯下,徘徊不去。

  趁着没人,他即刻起身洗澡。隔着一张浴帘,只听手机接连不断地响。这个点,只能是辛苦加班的关西同僚。京都地方的负责人,当年在大坂的疗养院,和自己有过一面之交。卧底任务结束后,组织上送他去医院治疗,全套检查完,又安排到郊外疗养,说是照顾,其实算停职。他在暴力团体呆了那么久,做的是贴身保镖,交易时少不了沾染药物,虽然非常克制,但毕竟有了轻微成瘾反应。再加上击中乌养的子弹刻着他的警号,这事情,就更说不清。

  那时猫又来看他,黑尾眼睛一闭,装睡。过了好一会儿,直到他身后那排大领导都走了,才掀开眼皮,闷闷地说:不是我。

  猫又说:我知道。

  猫又还说:系心得罪的人太多。他那个脾气,你也知道的。前段时间特别搜查部来警视厅借人,找到了他,说是怀疑高层官员和暴力团体勾结,希望他可以帮忙盯梢。这一盯,不知怎么就盯到大坂,还遭了黑手。

  黑尾沉默着,半天,被子里冒出一句:关我什么事。

  当然关他的事。高层官员勾结暴力团体,用的棋子,便在警视厅。他们在明处,棋子在暗处。那人连黑尾的枪都能偷,朝夕相处的队友都敢打,黑尾若是大大咧咧打道回府,不知会遭遇什么。更何况,他自己那一身嫌疑,也并非一句“不是我”能洗脱的。

  他连乌养的葬礼都没去成,只在周年祭日的时候,送了一束花。那会儿针对他的调查告一段落,结论是“控制使用”。结论之所以能下,全拜东京乱局所赐。特别搜查部连续爆出两桩受贿丑闻,后院着火,无暇他顾。警视厅同样经历大洗牌,调动的调动,升迁的升迁,内鬼的最后一点线索,也消失在混乱的档案中。黑尾拿着自己的档案去新部门报道,在办公桌前坐下时,几乎是迷茫的。

  周末有一个针对新人的培训。顶头上司把文件往他桌上一放,晃晃悠悠半人高,你联系一下场地,顺便把这些数据录入了。

  我们这里,对面桌的谷地仁花在茶水间里小声告诉他,是失败者阵线。你以前在机搜吧?怎么过来的?

  黑尾说,你知道吗,这听起来好像狱友之间的对话。

  做文职很好,到点下班,且无性命之忧。给暴力团体头目当秘书时学的一手办公软件全派上用场,财务部门缺人时,也能抓他顶包。黑尾靠在年前新配的人体工学椅上,问仁花想不想和自己一样冲刺百天考出CFA,却听走廊里一声巨响,门被撞开,木兔从头到脚淋得湿透,冲到桌前,问他:有空吗?

  黑尾说现在是午休时间——

  人借我一下。木兔对仁花露出八颗牙标准微笑,晚上还给你。

  晚上都下班了!黑尾说干嘛啊干嘛啊,问过我本人意见吗?

  你那个线人,新宿开风俗店的那个,木兔抬起袖子搓了把脸,水珠子全洒黑尾脸上,点了名要见你,谁跟他说话都不信!

  大将优的脾气确实怪。然而说要见他,大概无关信任。黑尾在文职部门待了一整年,学会了偷懒,学会了摸鱼,学会了和上司打太极,面对大将的冷嘲热讽,自信能够坦然对之。果然,他刚挨着椅子坐下,这家伙便把名片推过来了:要不要跟着我干?

  做二休一,帮交保险,还有百分之三十提成。大将又把名片推过来一点,直塞进他手里,不考虑考虑?

  熟悉的质感擦过指腹。黑尾一摸便知道里面藏着什么,是拿小刀划出的刻痕,以摩斯电码的形式,藏着警方需要的信息。他把名片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端详许多遍,假装在考虑条件,直到背熟了,记下来,才笑眯眯塞回大将上衣口袋:用不着。

  回到车上,他把案件线索告诉木兔,后者一脚油门踩过两个黄灯,黑尾被压在椅背上动弹不得,连道自己上了年纪经不起折腾。木兔置若罔闻,终于在红灯前停下,打开车载广播,问他,晚上收网,你来不来?

  不是吧?黑尾咋舌,还要加班?

  木兔说:前几天吃饭的时候,我问过白福课长。她说你的心理评估报告,上面都过了关。现在机搜也缺人手,如果本人愿意,是可以复职的。

  发送机嗡嗡作响,窗玻璃蒙着一层水汽。黑尾留神听了一会儿广播,主持人柔柔地说某某路段堵车请大家注意绕行,雨天路滑,小心驾驶。你这话问的,平白无故谁想加班啊。他摇摇头,苦笑一声,后半句话在雨声里悄悄偷渡过去,而且我现在已经握不住枪了。

  那日东京交通瘫痪,尽管广播早有预警,他们还是遇上堵车,卡在高架桥进退不得。黑尾说等我回去都五点了,不如直接回家。木兔说哎你——话到一半他已拉开车门,走入雨中。

  他一路昂首阔步,逆向而行,将高架桥当人行道,沿途所有喇叭皆发出惊天动地的怒号。现在想来,那真是一个滑稽的场面。黑尾叹口气,拧了水龙头,拿浴巾擦干湿漉漉的手,去回京都那边的消息。聊了几句案子,对方问他,最近怎么样。他说,不太好。距离退休还有三十五年。

  对方哈哈大笑,问,什么时候有空,来京都,我带你去钓鱼?

  你这日子过的,黑尾感叹,不是退休,胜似退休啊!

  他们在疗养院住一间房。大坂的暴力团体名副其实,特别暴力,这家伙卧底期间,瘸了一条腿,被组织安排到山清水秀之地养伤。疗养院后山有一条河,他闲来无事,常常拽着黑尾去钓鱼。

  他又问,看你复职了,那个案子呢,结了吧?

  结了。黑尾长叹,彻底断绝了本人金盆洗手的可能。

  他把电话开成免提,一手刷牙,一手打湿毛巾。卫生间里的热气久久不散,好像下过雨。然而淋雨究竟是什么感觉,他已记不太清了。那天回到家,他果然发了烧。平时身强体健的人,病来如山倒,差点昏厥过去。还是猫又来看他,拎着楼下快餐店买的难吃早饭,说小黑啊,系心家里有一副字,我给你带来了。你有空呢,送到书画店里,让人给你裱起来。

  黑尾说我哪来的闲钱?还裱起来,您也不看看他那个字多丑。

  斗大的字,把整张纸都撑满了,不知用的什么墨,气味扑鼻,熏得黑尾打了个喷嚏。只见那生宣上写着:繋げ。老爷子神神叨叨,平日最爱说,咱们这行啊,是手艺活。是联结人和人的技术。黑尾听得烦了,有时也鼓掌,劝他退休后出本书,把这句话做成腰封。老爷子便骂他,我出书,你买啊?

  我买。黑尾吹牛,我给您买空咯!

  他问猫又:这送到二手市场,能卖多少钱啊?

  猫又乐呵呵看他:你卖卖看嘛。

  他到底没有卖,也没有裱。隔过两周,调职报告下来,收拾家伙回机搜上班。正值四月,新人入行,他和陌生面孔出了电梯,又双双在办公室前停下,对方说前辈好,我叫赤苇京治。难得在机搜听到如此四平八稳的声音,黑尾一惊,忙说你好你好,什么前辈,不至于不至于。又过一年,新人面试时,他已能大大方方坐在监视器后面,嬉皮笑脸去拿白福课长桌上的小熊软糖,点点屏幕,说,把他招进来给我写材料吧。

  那人来了。仅仅一门之隔,手脚动作十分轻,轻得听不见,不知和哥哥聊了什么。卫生间的门带着半扇磨砂,透过毛玻璃,这一下,又像看电影,只是电影中的角色,渐渐与多年前的自己重合。想来在雨中暴走五公里回家最后不幸病倒的青年人,若是遇到月岛,大概有许多话说。可惜这许许多多的话,到他这里,都一并变作沉默。

  黑尾把毛巾搁回架子上,推门出去,正想招呼月岛早点休息。却见他低着头开始穿外套,从上往下,扣子一一系紧。

  他问:“这么晚,去哪儿?”

  月岛正正衣领,长舒一口气:“陪我哥回趟局里。他连姐姐妹妹都没搞明白,一个人,怎么查?”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我,收获战损黑尾一只。

  (黑尾:可以和上次的月岛凑成一对哦~)

  (月岛:并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