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病房里第三次撞到秀秀的时候,我没再推门进去。

  虽然我知道,逃避是最糟糕的解决方法,但顶着秀秀痛苦而悲伤的目光,我还是选择暂时回避一下。

  病房的门被我推开了一条狭小的缝隙,秀秀没有注意到我,她正给小花削苹果。

  小花看到了我,在不惊动秀秀的情况下对着我很慢的眨了下眼睛。

  我接收到他的信号,对着他做了个OK的手势。

  我站在医院的厕所里抽烟。周围的气味很不好,但厕所的窗户能够清楚的看到住院部的大门,我只能强忍不适,尽量用烟草味去消减四周酸臭古怪的味道。

  我一边抽烟等待,一边思考接下来该如何面对秀秀。

  烟盒里剩下了最后一根烟,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它叼在嘴里,烟盒揉成一团扔到了垃圾筐中。

  我咬着没有舍得点燃的香烟,忽然看到一个纤细窈窕的身影从楼下的大门走出来。我一下子认出了那是秀秀。

  直到她的身影离开我的视线范围,我才从厕所走出来,径直走向小花的病房。

  小花半靠在病床上玩手机,听到推门的声音后抬起头看向我。我才一走近,小花就露出非常嫌弃的神情,他皱着眉对我说:“你掉进烟囱里了?身上好浓的烟味。”

  我心说能不浓么,我两个小时内抽了近一包烟,蚊虫都不敢靠近我,比闷油瓶的宝血都管用。我坐在秀秀坐过的椅子上,小花朝着我倾过身,一把将我口里叼着的烟抽了出来放在了自己嘴里。

  我愣了一下,看着小花对我抬了抬下巴,示意我给他点个火。

  我记得他从张家古楼里出来时,嗓子受了伤,几乎无法说话。

  “医生说你可以抽烟了?”我问他。

  话一出口,小花的眉头皱的更紧了,我有点尴尬的清了清嗓子,方才抽烟抽太多,声音哑得像被烟熏了三天,难听的要命。

  我掏出打火机探过身给他点上,一边用手习惯性的护着燃起的火焰,一边跟他说:“这要是被秀秀逮到,我真的会被她揪下脑袋当球踢……”

  小花垂着眼凑过来深深吸了一口气,烟头猩红的光明亮了一瞬,他重新靠坐回去,将那口烟在嘴里含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吐出来。

  我看小花抽烟抽得十分惬意,便自顾自拿了桌子上摆着的苹果,连皮带肉啃了好几口。这烟抽多了嗓子确实有些干,甘甜多汁的果肉入了口,才缓解了喉咙的干渴。我一边啃着苹果,一边仔细打量着小花。

  他看上去气色好了很多,多日的休养让他的脸上多了些肉感,我看着他半垂着眼放松又闲适的样子,鬼使神差般伸出手在他略圆的脸颊上捏了一下。

  小花猛地睁开眼,锐利的眼神刀子似得瞪过来。我连忙缩回手,害怕下一秒他会把烟头按在我的手背上。小花皱着眉瞪着我,冲我喷了一大口青烟,我自知理亏,低着头专心致志的啃手里的苹果。

  这种心血来潮的事情很难解释,幸而小花没多说什么。我偷偷去看他,一边在心里感叹,记忆深处那个扎着小辫子的甜甜小花妹妹,已经变成了眼神冷冽喉结老大的解当家。

  我无意识的搓着手指,回味着方才指腹间软丨丨滑的触丨丨感,觉得有些可惜。

  烟抽了一半,小花就把烟头按灭在桌子上的杯子里。我看了心里大呼浪费,那可是我最后一根烟。

  “我以为你不会再来看我。”小花的声音好了很多,虽然听起来有几分黯哑。

  我有点尴尬,之前因为一些事情,我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处于颓废期,没有太过关注小花的伤势,最重要的是,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秀秀。

  “这段时间一直在忙三叔的铺子,我把长沙的盘口都整合了一遍,听说你这边的情况有点棘手,就过来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我解释了一下。

  小花似笑非笑的看着我,我被他看的有些不好意思,刚才的一番话说得非常官方,说起来以我和小花的关系,本不需要这么冠冕堂皇的借口。

  “你在南边的事情我都听说了,吴小佛爷。”小花的声音里带着点揶揄的笑。

  我不自在的挠挠头,这种称呼从小花口里说出来怎么听都非常古怪,“你就别打趣我了,我有几分斤两你还不知道?”

  小花轻笑着摇了摇头。

  “有什么困难你尽管开口,我现在多少能帮上一点忙。”我很诚恳的对小花说。

  “那你跟我说说长白山的那趟经历吧。”

  我没想到他会问这个,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跟着闷油瓶去长白山的时候,我身上的冲锋衣还是小花准备的。然而我从那里回来后就没再见过小花。

  我看着他,思考着如何和他讲述那段经历。我组织了一下语言,从我追着闷油瓶相遇于二道白河开始说起,一直说到最后他把我按晕在雪地里,一个人走进了青铜门。

  “小哥给我留了一个鬼玺,他说,老九门的人必须轮流去守护这个秘密,这一轮的守护者是我,他替我进入青铜门,等待下一个十年的到来。”我想着当时闷油瓶对我说话时的情形,心情十分的复杂。

  “十年。”小花问我,“十年后,你要去接替他吗?”

  我深吸了一口气,很慢的摇了摇头说:“我不知道。”

  小花不再说话,只是看着我。而我看着他水杯里飘着的半根烟头,想要抽烟的欲丨丨望愈发强烈,琢磨着把这玩意儿从里面捞出来再点上的可能性有多大。

  最后,小花很无奈的叹了口气,他说,吴邪,有些事情我也劝不动你,只是希望你不要一个人去背负所有事情,那会压垮你的。

  小花的话让我十分动容,虽然在四姑娘山时他曾跟我说过,和他在一起,我得自己照顾自己,可小花一直都在默默支持我,可以说如果没有小花,我也走不到现在。

  我们聊了很多,一直到太阳落了山,小花提醒我已经是秀秀来送晚餐的时候了。

  我想走,却被小花拉住了,他说:“你不能一直躲着她,有些人有些事终究是要面对的。”

  我明白小花的意思,痛苦只有发散出来,才能慢慢减轻,压抑对之并没有多大的作用,痛苦达到高峰之后必然会走下坡路。

  我定了定神,和小花一起等待秀秀的到来。

  秀秀见到了我,整个人控制不住的有些发抖,她的这种痛苦也完全传递给了我,但这一次我没有选择退缩。我看着这个失去亲人的小姑娘,在心底对自己说这就是我的亲妹妹了。

  小花住院的这段时间我一直待在北京,帮他处理一些家族的事务。他出院的那天,我和秀秀一起来接他。

  秀秀已经消除了对我的不适感,我们能够像之前一样交谈闲聊,对我而言这已经比预期的情况要好上很多。

  在小花家的四合院前,秀秀跟我们告了别。只剩下我跟着小花往院子里走。

  这是我第一次来小花的家。

  站在黑洞洞的地道前,我很是意外,联想到他曾用棍子撑在墙壁上很轻松的四下游走,就问他:“这不会是什么蜘蛛精的洞穴吧,你是盘丝洞的主人吗?”

  小花白了我一眼,他说:“盘丝洞算不上,但里面有很多我设计的陷阱,你跟紧我。”

  我盯着小花,就怕他从什么地方掏出他的棍子三两下就跑没影了,这种绝技我是学不会的,瘦成小花那样也学不会。

  事实证明小花比我想象的要靠谱得多,他拉住我的手腕,走进了没有开灯的地道。黑暗带给人的紧张感逐渐消融在小花温热的手掌里,我跟着他一直向前走,合着他的脚步和呼吸,我产生了一种只有一个人在行走的错觉。

  地道不算短,小花走的很慢。过了好一会儿,我才看到前面有亮光,几步之后我们走出了地道,来到了紧挨着院子的走廊上。

  我饶有兴趣的在小花家里到处闲逛参观,在绕过假山和树丛后,我竟在隐蔽的院落一角发现了一个露天的温泉池,我看着已经开始自动放水的池子,在袅袅升起的热气中唾弃小花这个享乐主义的资本家,感觉自己像是吃了一大筐柠檬,浑身往外冒酸气。

  小花走过来问我要不要泡温泉,我连连摇头,说这种骄奢淫逸要是习惯了我还怎么看待我那小的可怜的铺子,艰苦朴素的优良品质可不能丢。小花只是笑笑,没有接话。我注意到他的神情似乎带了几分遗憾,又觉得心里过意不去,就跟他说下次一定。

  我在小花家里住了几天,和他一起讨论我在张家古楼的一些发现,我把从棺材里带出来的有藏族风格的首饰拿给小花看,我们从中发现了一只蝎子的图案。

  小花找了几个朋友,把首饰上蝎子的图案放大,并登报、发布在网上和托朋友研究。我认为在短期内不会有什么结果,也就没抱太大的希望,所以径直回到杭州,继续处理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