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瞎子从房子里出来，回过身又望了望那栋已经没有主人的房子。那只浑身覆盖着黑色羽毛的巨鹰绕着房子盘旋了三圈，发出尖锐的啸声，然后展翅向着高空飞去。
它不会再回来了。
那瞎子从草堆里把自己的装备扒拉出来，蹲着，点了支烟起来。那颗沾满女人呕吐物的球儿被他擦干净了，贴身收着。他一拿到手上就知道了，这颗球表面上密集的凸起应该是人工雕琢的后果。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微雕。
可惜雕的是东夏文，他不懂东夏文，也没有任何可以把这段文字传送出去的手段。
早知道这样，他就不和老沙假客气，把那部手机留下来了。
天色已经逐渐暗下来了，照耀着这片土地的带着神性的圣洁天光一旦隐去，黑夜中的藏区就开始逐渐显露出一种野蛮残忍的气质。在这片土地上，旧社会有无数的西藏 人被惨无人道地奴役，甚至被活活地剥皮和切下手脚。黑瞎子以前见识过一整张的人皮，是一个西藏文化爱好者的珍贵藏品，皮是一个老农奴的，处理得非常好，眉 毛那儿还保存着稀疏的几根毛发。这可以说是一片被鲜血浸透的土地，每当夜幕降临，就变得尤为凶险。
黑瞎子抽完一支烟，略一思考，干脆带着装备又折回了那栋木房子。
木地板‘嘎嘎’地响，那瞎子点了一支火折子，套在喝光的矿泉水瓶子里，在木楼梯的破洞上一插，人就坐下了。他在包里翻了翻，摊了陈皮阿四的记事本在膝盖上，嘴里咬了两只能量棒，就开始看起来。
一个人的长途旅行是很无聊的，他很多时候必须自己找点儿事情来打发打发时间，哪怕是看过很多遍的东西，也总比望着一成不变的天空和草原要好。而且他也在这种重复的翻阅中找到了很有趣的发现。
哑巴张在逐渐变弱。
黑瞎子和哑巴张的缘分很深，他很小很小的时候，就和那小哥一起坐在扶栏上看过落雪和梅花。这段记忆虽然不深了，但多少还是能记起来一点儿那人当时给人的感觉的。他后来又通过各种渠道，从陈皮阿四吴三省等人的口中得知过那小哥二十年前的模样。
从当年这小哥下西藏，到他找到齐家、找到老九门，再到现在。这个人的身上其实一直在发生着很隐秘的变化。
他 在变弱。哑巴张每一次的失忆都对他的精神是一种削弱。至少他曾经也是一个无比冷酷，连霍仙姑见到都要双膝跪下的狠角色，现在却成了一个让吴邪都非常放心不 下的半白痴。只是这个人的身世实在是太神秘了，身手又强得非比寻常，每一次的出现还都间隔了一个世代，所以这种细微的变化就被忽略了。
当年那个还能统领整个老九门的年轻人，现在给人的感觉是除了倒斗，智商堪忧。
这是很可怕的。他在不断地变弱，但所有的人依旧把他当做救世主来崇拜。
黑瞎子咬着他的能量棒，看着那画儿上的很久远以前的哑巴张像一个哲学家，对着老喇嘛云淡风轻地说出‘我从来处来’时忍不住‘咯咯咯’笑起来。
楼上也有一个声音也合着他‘咯咯咯’笑起来。还是质地很干净的少女声调，却莫名透着股子邪性。
那瞎子心里一惊，脖子上的汗毛都炸起来了。那楼上的女声还在笑个不停，‘咯咯咯’地，好像是听到了什么很有趣儿的笑话。
那瞎子将膝盖上的本子匆匆地塞回包里，手里捏了柄匕首，提了口气儿，另一手抓着火折子就往楼上摸去。
那楼上香香的。
那个死绝了的女人已经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