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秀才跳下去之前,只看到杜勒熊一样扑过来的身影,还有站在最后头,与乱的一锅粥似地的小喇嘛形成非常鲜明对比的老堪布。静静立在大殿之外,一双眼睛精亮,带着洞悉一切的表情,默默地注视着他们。他心里没来由就悚了一下,暗暗骂了句脏的,往那洞中一跳。

  “走走走,”刘秀才还没站稳,那几个就掐了手电,逃命一样往地后头一阵狂奔。这回民的战斗力不容小觑,就是出了家的也一样。要是连着杜勒带了那些喇嘛一块儿跳下来追人,那事情也挺辣手。

  跑了一阵,后面没什么动静,花儿爷开了手电,发现他们正处在一个巨大的石窟的入口。看着足有十七八米之高,巨大而且空旷,中间一根七八人合抱那么粗的石柱,除此之外,空无一物。

  “西夏文。”刘秀才摸了摸刻在壁上图腾似地方块字,道。在这个巨大的石厅中,高足十来米的四壁及石柱上,都密密麻麻刻满了造型奇异的文字,和花纹似地,每个字都有成年男人一个巴掌那么大。

  “这说的什么?”黑瞎子仰着脖子看了会儿,问道。西夏文极其复杂,笔画繁多,而且大部分都是极端规则的正方形。当今世界,虽然西夏文明的研究者无数,但是真正看得懂西夏文的,却寥寥无几。刘秀才从包里摸了一只相机,擦擦拍了两张,用一脸很无趣的表情摇了摇头。

  “你那个什么狗屁神鸟的传说,”他简单道,又往墙上看了几眼,“和我们要找的东西一点儿关系没有。”黑瞎子听着他说,咬了支烟,默默地注视着面前的古老文字。这西夏人到底还是个游牧民族,虽然后期受到汉人的影响非常大,但是在建筑的风格上却还是非常简单原始的,整个石窟都充斥了一种古老而神秘的味道。

  “妈蛋,我怎么好像闻到了一股湿抹布的味道?”走了会儿,那刘秀才突然道,吸了下鼻子。

  “如果你是指的海水味的话,从我们走过的第三个大厅开始,就已经不同程度的在渗水了。”那花儿爷就道,脸蛋白白的,出了些汗。这个巨大的地下建筑正位于庙子海的正下方。在巴丹吉林中零零散散分布了数百个像这样的海子,大大小小,淡咸各半,直到现在成因都是个谜,只能知道这片沙漠的地下水资源其实非常丰富。

  “妈蛋,看神话故事要看出毛病来了。”走了会儿,那刘秀才道,抹了把脸,又拿起相机对着墙上照了几张。

  “我看你不是看得挺高兴的嘛。”那黑瞎子就拖在后面说了一句,他落在整个队伍的最后头,似乎是对这墙壁上的故事非常地感兴趣,一直在问刘秀才上头写了什么。

  “去你妈的,”刘秀才就道,把照相机往怀里面一揣,耳根子有些发红。这是个粗人,没文化,小学没毕业,连二十六个英文字母都认不齐全,他就特别不好意思人家知道他对西夏文很感兴趣的事情。这是他年轻时候在一个研究西夏文化的老教授那儿当司机时学的,特别有天赋,几乎算得上是这方面的半个天才了。不过这老小儿倒很少和人家炫耀这个。他不好意思,这情况其实和丑姑娘不好意思让人家知道自己喜欢照镜子是一个理儿。

  这个石窟的风格极为简单,除了墙上的文字,几乎没有什么特别复杂的构造,只是由一条条倾斜的石道连接起来的石厅,古老原始。有时会有地下河从中穿过,那石厅的一部分就延伸进了水里,隐约看不清深浅。地上的细沙很多,遇到被浸水的地方会变得非常的滑。

  “你怎么了?”刘秀才打着手电在检查墙上的刻字,黑瞎子站在后面抽烟,下巴略抬着,看着挺牛逼哄哄的那么一个pose。哑巴张站在他边上,突然开口问道。

  “嗯?”那黑瞎子就愣了一下,隔了墨镜,用一脸很不知所以的表情回望他。

  那小哥只淡淡瞥了他一眼,也不点破。他那个样子有些阴沉沉的抑郁,但又好像是特别的笃定,不知道的肯定要恨得牙痒痒,觉得这小子特招人厌,在和自己玩儿高深。但黑瞎子只是咬着烟,转过脸,很认真的盯着他看了一会儿。

  “可以告诉我是哪里让你觉得有问题吗?”半响,他就叹了口气,很挫败地挠了下头,问道,“我觉得以我的水平,不应该会让人看出来什么不一样才对。”

  哑巴张面无表情,既不看他,也不啃声。他好像是在说一个陈述句,和你讲一下他看到的东西,但是对这背后的原因毫无兴趣。

  那黑瞎子的脸就垮了一下。

  “我说哥们儿,这事儿有点不妙啊?”他低头想了想,刚要说话,刘秀才突然道,声音还有点儿抖,“你们不觉得这水涨得有点儿快吗?”

  石厅的一角穿过一条地下河,不知在什么时候涨了起来,已经溢出了大半。水流激荡的声音似乎从远方传来,隆隆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