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三点,喇嘛们还有一个多小时就要起来早课。刘秀才撅着屁股撬门,黑瞎子就在边上给他打着手电。在这种可以用生命来坚持信仰的地方,寺庙里的锁只是个摆设,再怎么穷困潦倒走投无路的人,都不会把主意打到庙里。

  门很轻易地就破开了。大殿里头空空荡荡,只一尊铜铸的释迦摩尼像,面圆耳阔,足有三四米高。这白日里头看来,供台前酥油灯长明,藏香的青烟袅袅而上盘绕佛像,显出宝相庄严,令见者难不生敬仰肃穆之心;然而这黑夜里,佛像那一双半睁的凤眼细细长长,点着黑漆,从上往下地睨着 ,看得人毛骨悚然,从骨头里蹦出股凉意来。

  “擦,这佛老祖瞧着还挺森人的啊?这帮和尚天天在这儿住着倒也不害怕。”刘秀才抱着手臂搓了搓,又抬头看了眼佛像,双手合了个十,半真半假地道,“南无阿弥陀佛,佛老爷在上,哥几个这回也是冒死救人,莫怪莫怪。”说完,就要动手去挪。

  照着之前下斗的那几个哥儿们儿的说法,这铜佛是个中空的,盗洞就在底下。

  “慢,”刘秀才扎了个马步,一撩袖子,黑瞎子突然打断他,“这是个降魔坐。”

  “啥?”刘秀才一愣。

  黑瞎子低头指了指自己的腿,“左脚前右脚后,这是个降魔坐。右脚前左脚后,这才是吉祥坐。这庙里头的释迦摩尼像,一般都是吉祥坐。”

  “你是想说这下头有妖怪?”那刘秀才就道,一脸将信将疑的表情。

  “我想说做这尊像的师傅好像还挺有创意的。”那黑瞎子半真半假地道,脸上似笑非笑的,仰着头拿手电去照了照那尊巨大的佛像。庙里黑,手电的光只打出他小半个侧脸,你也搞不清楚他是认真说还是在闹着玩儿。

  刘秀才脸黑了一下,张嘴就要爆粗,那后头猛然传来一声暴喝,这声音好似一记暴雷,吓得刘秀才在黑瞎子边上,人猛地往上一弹。那铜佛被他一顶,就往边上倾倒下去,‘咚’的一声,撞钟似地响,露出下头一个一人宽的圆洞来。

  一个熊一样粗壮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穿着滚了边的毡靴和皮袄子,看着足有两个人那么大。居然是杜勒。他正用一种惊讶而愤怒的表情看着他们,手里还拎着两张狼皮。巴丹吉林里有狼,沙漠狼的皮子,坚韧厚实,在有些圈子里,这玩意儿都能卖上天价。之前在路上,刘秀才开玩笑,说这杜勒要是真拿他们当朋友,不如就送他们几张狼皮,给他们拿回去做个纪念也好。他是开玩笑,杜勒却听到了心里,走时忘了把狼皮给他们,这大半夜的忽然想起来,居然又这么折了回来。一看,帐篷和人都不见了,庙外只剩下了些燃料的渣,这寺门大开着,只看到里头几个人打着手电在鬼鬼祟祟。

  后头被吵醒的喇嘛正匆匆忙忙地往这边赶,杜勒拔出腰间的小刀,像头被激怒的狮子,朝他们猛地扑了过来。这是个大漠里的狼一样爽快的男人,可以为了刚认识一天的朋友赴汤蹈火两肋插刀,也可以不要性命,只为了报复那些背叛了自己信任的人。

  这个汉子是真心把黑瞎子一伙儿当了朋友,所以在这个时候,他的怒火就如同巴丹吉林最炙热时候的太阳,能灼死人。

  “妈了个巴子,”眼看着聚过来的人越来越多,刘秀才嘴里骂了一句,托平了手里的枪。花儿爷滑鱼一样地就下到了洞里,正在接上面丢下去的装备,这个洞实在太小,人和东西没法一块儿下去,他们一时半会儿还走不了。

  黑瞎子眼见着形势不对,这老小子手指一勾就要去扣扳机,人往前一迈,一手过去就按了他的枪口下来。只听‘砰’地一声巨响,那子弹堪堪打在杜勒的皮靴边上,在地上砸出老大一个坑来。喇嘛们都乱了。

  “操,都别过来,管你是他妈的佛祖还是上帝,这枪眼子可不认人。”刘秀才骂了一句,托着枪就对着那些有点儿吓呆了的小喇嘛叫道。

  那边倒斗的装备都已经扔了下去,黑瞎子正接在哑巴张的后头往洞里头跳。这个洞十分的窄,他这个体型下去就有些吃力,刘秀才倒退着在他头顶狠狠踩了好几脚,才把他硬生生地踹了下去。

  那秀才最后才跟着往下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