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正不正常你自己心里没数吗?江燃露出一言难尽的神情,屏幕那头的周辅深显然散发着一股神志不清的弱智气息,想来再放他一个人待在家里的话,指不定还会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想到这,江燃赶紧拿上钥匙,匆匆赶回家,刚进门,他就被客厅内混乱的景象惊呆了。

  铺散的卫生纸呈蜘蛛网状遍布地板各处,触目所及的几乎所有抽屉都被翻开了,场面简直像遭了贼,他震惊地继续往里走,就见作为主战场的卫生间地面上残留着用拖把拖了一半的水渍,而拖把则歪倒在马桶上,看起来像当事人拖着拖着晕过去了。

  江燃目瞪口呆,情况竟然比他想象中还要糟糕,肝默默地颤了一下,他又急忙跑到厨房,顿时松了口气,还好……周辅深还知道给燃气灶关火,只是那从锅里一路淌到橱柜上的土黄色粘腻液体……看上去实在跟粥毫无关系。

  心情复杂地先把厨房收拾干净,江燃走出来,准备找肇事者算账,可冲到客卧却没找见周辅深的人影,于是江燃又顺着地上展开的卫生纸一路寻到自己的卧室,打开门就见周辅深正裹着被子蜷缩在床上,微微汗湿的黑发下是苍白如纸的面容,配上那副哆哆嗦嗦的模样就像个见不得光的大老鼠,然而一见到江燃,他的黑眸便立马亮起来,露出谦卑而讨好的笑容。

  这画面明明应该叫人忍不住心生怜惜,但江燃不知为何只感到好笑。

  “咳咳。”江燃压下幸灾乐祸的情绪,皱眉道:“不是说好多了吗?”

  “只是不吐了……”周辅深嗓音沙哑道:“胃里还是很难受,像刀割一样,但再吃东西的话我怕还会吐,所以就想找下家里有没有对症的药……”

  怪不得抽屉被翻得乱七八糟,江燃心道原来如此,点点头又问:“你干嘛跑我房间来躺着?”

  “燃燃的味道能让我好受点。”周辅深虚弱道:“而且我要是没撑过去死了,也得是死在燃燃的床上我才能甘心。”

  江燃:“………”

  ——那你有考虑过我回家看到床上躺着一具尸体的感受了吗?你没有,你只在乎你自己。

  “行了,别邪乎了!”江燃把保温杯递过去:“先喝点热水吧,等我待会儿去给你煮粥。”

  “嗯。”周辅深闻言充满感动地望着江燃,下垂的眼角和因为病态而漆黑水润的瞳孔使他看起来更像某种大型犬了:“有燃燃在真好……”

  说着佝偻着高大的身躯一点点从床上蹭起来。

  江燃看他颤颤巍巍的模样,不光毫无同情心,甚至满脑子里只有捡乐子的念头,于是马上掏出手机就给他来了个十八连拍。

  周辅深无力阻止,只能像个不复当年的老大爷般捧着水杯没精打采道:“别闹了,燃燃……”

  “谁跟你闹啦?看镜头,我一定要你这副蠢样拍下来,让你在膨胀的时候认清自己……”江燃乐不可支,可随即反应过来什么,他嘴角的笑容顷刻收敛了——拍下来做什么?他难不成还能把这当做黑历史以后逢年过节翻出来给周辅深看么?

  他和周辅深没有以后了。

  想到这他突然失了兴致,关了相机撂下句‘我去煮粥’便转身走了。

  留下周辅深呆愣在床上患得患失,不知道自己怎么惹了江燃不高兴,他一会儿摸摸脸害怕是自己现在的模样太不上镜,导致江燃觉得自己年老色衰,太倒胃口,比不上那个乔文康;一会儿又倔强得认为自己正值春秋鼎盛,无论是相貌还是气质都是那个姓乔的毛头小子拍马所不能及的,根本没必要担心。

  就这样反复纠结了半天,周辅深始终无法平静下来,到最后已经魔怔到强撑着病体拿起手机,开始上网搜索老婆精神出轨处处不如自己、唯有年纪比自己轻的小鲜肉该怎么办了。

  而得出的结果更令他心惊胆寒。

  【谢邀。人在天马座,刚下星舰。关于题主的疑问,是这样……不管你多么帅气多金,都永远是更年轻的比较好。】

  【是谁给题主的勇气觉得小鲜肉处处不如你?男人自负最讨人嫌,尤其是人到中年还盲目自信的男人】

  【这个问题下面的回答也都太没同情心了吧?!兄弟,听我的,我有经验,当然是选择原谅她了。】

  【这有啥可问的?赶紧离婚分财产啊?难道还让对方吃你的喝你的,心里却想着别的男人吗?】

  看到最后一个回答,周辅深又添加了一下问题描述,说明自己目前是无家可归寄人篱下的状态,至于老婆也已经是前妻了,自己是晕倒在路边的时候被对方捡回家,然后才正碰上昨天在前妻家过夜的小鲜肉的。

  【啊这……我还以为是现任,都前妻了你就释怀吧,说句不好听的人家要找谁关你屁事】

  【本来还同情题主的,看完问题描述我觉得你活该了,自己废物一个混到要前妻接济,然后人家好心收留你,你还想要干涉人家的私生活,真就软饭硬吃,这就是你前妻选择和你离婚的原因吧?】

  【看下来觉得题主真的狂,真的,能补充问题描述恐怕也是因为一向自我认知甚高,根本感觉不到丢人,而不是出于诚实吧?盲猜题主以前辉煌过,那股子傲慢劲真是藏都藏不住,不过现在既然落魄了,就老实认清现实吧,你这种穷困潦倒又脾气大的失婚男人,跟只有年轻的小鲜肉比起来才是真的一无是处好吗?而且你老婆估计也不是喜欢更年轻的,而是喜欢更乖的】

  对于那些冷嘲热讽置若罔闻,周辅深只盯着那句喜欢更乖的若有所思——他还不够乖吗?没有当场发作他已经够忍气吞声了,而且事后也是一直在跟江燃伏低做小、委曲求全,这已经是他的极限了,难道非要懦弱到看着老婆跟别的男人迈入礼堂,还强颜欢笑地拍着手祝对方幸福才叫乖吗?

  想通这一层,他随即觉得网上这些庸人的意见对他并不适用,于是还是回归到自食其力上,披着毯子出去找江燃了。

  这会儿天已经黑了,千家万户的灯火在外面亮起,而客厅也早就被整理好,透出一股干净有序却又不失温馨的味道,这种熟悉的氛围让周辅深感到怀念无比,他把视线投到厨房的方向。

  折叠门紧闭着,饭菜的氤氲热气蒙在玻璃上,模糊了里面忙碌的人影,一切都平静祥和得就像四年来他度过的每一天,周辅深怔怔瞧着,心脏陡然快速跳动起来。

  这种切身活在人世的感觉,自从江燃提出离婚后,他已经很久没有体会到过了。

  家,的确是一个令人向往的归处,然而每当周辅深思及这个字是,脑海中浮现的都是江燃的身影,而非自己父母或者曾住了二十多年的豪宅。

  正恍惚着,门扇哗啦一下被打开,铺面而来一阵香气,江燃端着砂锅从里面走出来,看见他便不耐烦地驱赶道:“你怎么跑出来了,让开让开,别挡道!”

  他经过时,周辅深嗅了嗅:“怎么还有排骨的味道?”

  江燃把砂锅放下,搓了搓手:“我还炖了山药排骨汤,不然你要我跟着你一块喝粥吗?”

  说着又要进去把排骨汤端出来,周辅深却先一步道:“我去端吧。”

  “不是刚才你直不起腰的时候啦?”江燃挑眉道。

  “再难受也要忍着啊,怎么能在燃燃需要的时候直不起腰?”周辅深特别懂得给自己争功:“否则燃燃觉得我不但没用还净添乱,把我赶出去怎么办?”

  江燃想了想:“你难道不是这样吗?”

  周辅深:“………”

  菜都上齐,两人在餐桌前坐好,江燃盛了碗肉汤慢条斯理地吹着,尝了两口正感慨自己厨艺了得时,抬头就见周辅深正顶着一副憔悴的脸色专心喝着自己面前的粥,看样子丝毫不打算染指他这头的汤锅,循规蹈矩的模样瞧着怪可怜的。

  江燃见状剃下来一块被炖得软烂的肉,用筷子夹着吊在他面前,问道:“想吃吗?”

  “我可以吗?”周辅深飞快抬起头,故意做出兴奋的模样:“坏狗狗也能得到奖励吗?”

  江燃被他的反应取悦了,笑弯了眼睛,筷子一甩道:“接着!”

  肉块腾空而起,周辅深一口咬住。

  江燃忍俊不禁:“我觉得自己好像在极地馆喂企鹅。”

  “燃燃再喂一块。”周辅深指指自己道:“我给你表演个海豚的。”

  “行吧,最后一块,吃多了怕你不消化。”

  话虽这么说,但这最后一块过后又接了三四块,抛接难度也逐渐加大,最终以周辅深不小心撞到冰箱而告终。

  “………”

  晚饭就这么在鸡飞狗跳中吃完了,将碗筷都收拾下去,江燃拿个煮鸡蛋走过来,帮靠在沙发的周辅深揉搓其额头上的红肿,并且忍不住吐槽道:“照这么下去你什么时候才能离开我家啊……”

  周辅深忧郁道:“我还不是为了博燃燃一笑——”话没说完,江燃就满含威胁地瞥了他一眼。

  周辅深立刻噤声,老实享受着来之不易的温柔,隔了半晌才仿佛不经意地提起道:“燃燃现在开始抽烟了吗?”

  “啊?没有啊。”江燃道:“你不是知道我一向最讨厌烟味的,刚才撞傻了吗?”

  “不是……我只是在垃圾桶里发现了烟头才会这么问。”周辅深旁敲侧击道。

  江燃动作一顿,神色复杂道:“你翻我家垃圾桶了?周辅深,你真是越来越变……”

  “——我是吐的时候看见的。”周辅深生怕自己的形象在江燃眼中彻底和跟踪狂挂钩,于是连忙澄清。

  然而这并没有挽回什么,江燃心想,周辅深吐到昏天黑地还有工夫关注垃圾桶里的烟头……

  他知道周辅深拐弯抹角地是想打听什么,便道:“能在我家抽烟的人除了我哥还能有别人吗?”

  周辅闻言深松了口气,虽然他以前烦透了这位大舅哥,但此刻他无比庆幸答案是江烽。

  “确实。”他意有所指道:“燃燃向来洁身自好,怎么会随便把乱七八糟的男人带回家呢?”

  “怎么,我带人回家就是不洁身自好了!?”江燃打了他后脑勺一下,道:“说得你好像不是乱七八糟的男人似的,之前你穿着鸡崽装跑上门来,差点被我哥撞个正着你忘了?比起我有名有姓的大外甥,你当时那种鬼鬼祟祟的模样更可疑吧?”

  “鬼祟的是那套玩偶装。”周辅深辩驳道:“谁穿成那样都会变得鬼祟的。”

  “闭嘴吧你。”江燃怒而将煮鸡蛋塞到他嘴里,道:“我告诉你,要是我哥在我不在家的时候跑来了,你就给我立马从七楼跳下去知道吗?”

  看周辅深识相地乖巧点头,江燃态度稍稍缓和:“也不是让你真跳……不过我估计我哥这阵来不了,他最近要忙着打江泽那桩官司呢。”

  周辅深吐出煮鸡蛋,道:“是以遗弃罪起诉他吗?”

  “你怎么知道?”

  “如果不想弄脏自己的手,也只能用这种方法让他得到报应了吧?”周辅深道:“而且我看到了网上的新闻,既然燃燃认回了齐家,就算你们能忍,齐家也不能忍吧。”

  江燃看他没一点惊讶的模样,看样子是早就缓过了那股劲儿,于是心中暗道周辅深真是本性难移,估计从拿到手机的那一刻起,就已经马不停蹄地去搜索有关他的消息了吧,不过这样倒也省去了他解释的口舌。

  “要是他们知道你又跑来找我,估计也不能忍。”江燃给他泼冷水道。

  “没关系,为了燃燃我愿意被骂得狗血淋头。”周辅深垂下头,吐着热气在他耳边低声道:“等我恢复正常身份,就把我这些年置办的名下财产全转给燃燃好不好?以后我就安心当燃燃的豪门小宠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