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救室里,
“病人失血过多!”
医生快步地走了进来,回身指挥道:“立即检验血型,并查看对应的血库库存是否充足。”
一个护士死盯着仪器,忽然目光一颤,大喊道:“医生!患者心脏骤停——”
医生立马回头,“立刻进行心肺复苏!”
......
‘滴答、滴答、滴答.....’
......
谢青旂好像.....好像做了一个梦.....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在梦里.....他回到了自己这一生之中,鲜少感受过的温情时刻.....
那是爸爸妈妈葬礼的第二个星期,谢青旂第一次见到了自己外公外婆。
也是第一次知道,
原来妈妈当年为了追寻真爱,偷了家里的钱,和爸爸一起私奔到花都城去的。
如果不是这次的‘意外’事故,他们甚至不知道还有谢青旂的存在。
十几年了,妈妈从未回来过一次,也从来没说过想家。
但或许,是因为她真的已经有了新的家了。
知道这些的时候,谢青旂却更加不知道自己应该用一个怎么样的心态,去看待自己的妈妈。
她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
谢青旂似乎,从来没有真正看透过她.....
就这样,他跟着外公外婆生活在了一起,并在就近的初中里就读。
每天过着平平淡淡的生活,早晨有外婆煮的热汤面,中午两荤一素,外婆还总是会额外给他再添多半碗米饭。晚上吃饱喝足之后,他就陪着外公在门庭外纳凉......
那时候,他是真的有想过,自己是不是还是可以成为一个正常人?
只可惜,上天似乎从来就不曾真正眷顾过他。
仅仅不到三年的时间,身体一向硬朗的外公外婆,半个月之内,竞相继离世了.....
那年,谢青旂还不到十六岁.....
葬礼上,
他却是第一次,哭得像个孩子。
比起幼年时,被妈妈扔出家门,还要难过上千倍万倍.....
萧然也曾一度希望谢青旂能够住到他家里去,但还是被拒绝了。
其实谢青旂一直都知道,小姨和姨丈的关系向来不太好,也时常争吵。
现在的他,不大,却也不小了。
就像是一个累赘,除了添麻烦之外,好像什么也做不了。
况且小姨已经给足了他生活费了,剩下的,就不是他可以去奢求的.....
或许,他本就不该有家的。
谢青旂留在了镇子上,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当时刚刚建立的三中,免了三年的所有学费。
仅仅不到一年的时间,萧然就离家出走了。
那会儿,小姨正在和小姨丈闹离婚,根本就无暇顾及到他。
而谢青旂又向来嘴硬,即使没钱吃饭,也不愿意张口要钱。
一个十七岁的大男孩,每天靠着省吃俭用,二十块钱,硬生生地撑了大半个月,直接将自己瘦脱了相。
也好在萧然心思细腻,隔三岔五地关心一下他,这才发现了不对劲儿。
萧然默默地给了他生活费,小心地维护着谢青旂那点可怜的自尊心,才不至于让谢青旂这个学习繁重的高中生饿死街头。
可即使解决了温饱,
没有朋友的他,除了萧然偶尔的短信以外,几乎不与任何人交流。
性格孤僻的他,就像是一只只会读书的怪物。
独自一人读完了三年高中的他,却在大学时,选择了相对冷门的心理学,去学习如何通晓人性。
说起来也挺可悲的,一个人究竟要变成什么样子?
才需要像他那样,需要通过这样系统化的学习与训练,才能勉强学会如何去与人交流。
直到三年前,
三中的校长亲自打电话过来邀请他出席三中的周年庆。
他本不想去的。
只是想着过去外公外婆也曾给妈妈留了一份嫁妆。
按照法律,现在都归属于谢青旂了,只是这些年,再穷再饿,他也不曾动过半分。
现在,也是时候该回去将这些财产做一次规整了.......
学会伪装之后的谢青旂,对于这种大型的演讲场面,实在是再熟悉不过了。
因为他这一生,都在想尽办法将自己与过去抽离,并不断地告诫着自己:‘谢青旂,你已经不是过去那个生活在烂尾楼里的谢青旂了,你现在是谢医生。’
即使只是伪装的,他也想带着自己的那一点可怜的自尊心,强迫自己融入这个荒唐的世界里......
只要不去思考,
于他而言,这就像是吃饭一样,迎刃有余。
是他深深刻进了骨髓里的记忆。
可当他的目光从人群中穿梭而过,一眼就瞧见易初阳的时候。
他就知道,自己要完了.....
如此受欢迎的易初阳,活脱脱像个太阳,笑得那般开朗。
很显然,易初阳和萧然一样,活得像是冬日里的暖阳。
永远温暖,
永远热情,
永远没有亲身经历过那种暗无天日的日子。
他还记得以前小的时候,自己非常讨厌花都城的梅雨季节。
持续一两个月的阴雨天气,家里的所有东西都是湿漉漉的,怎么也干不了。
在那样的贫民窟里,纵使是那骄阳似火的七月,阳光也不会有几个小时能够进入他的房间。
而他们,拥有着与生俱来的明媚,那是谢青旂穷尽一生都触之不及的。
所以,和易初阳在一起的每一天。
谢青旂都觉得自己像是在阳光底下曝晒,暖暖的,就像是重获了新生.....
.....
花都城,
照片曝光的那一天。
花都南城的半山腰上,发生了一起重大事故,一辆轿车遭遇泥石流......
二死一伤。
“......”
小小的手机屏幕,在医院昏暗的走廊里,发着刺目的亮光。
谢青旂低着头,让人瞧不清情绪。
只是口中一直呢喃着,将手中这封分手信读了一遍又一遍....
‘你回去之后,我仔细地想了一下。一开始和你在一起的时候,只是出于好奇,觉得还挺好玩的。现在仔细想想其实还挺恶心、挺丢人的。就这样吧,就当是我年少不懂事,以后咱俩还是别联系了。路上遇到了就假装不认识,毕竟我还要脸。’
谢青旂最后那仅剩的一点自尊心,在不断地告诉他,‘谢青旂,你要拿的起,要放的下。’
‘没必要死缠烂打的,对吧?’
谢青旂指尖微颤,却终究还是将这通电话打了过去,
‘嘟——嘟——嘟——’
‘咔哒——’
被挂断了.....
谢青旂再打的时候,就已经被拉黑了。
只此一刻,
他的心,就像是坠入了无边的冰窖里.....
他多么希望冰彻入骨的寒气,能够即刻冰封住他的心脏脉搏。
这样,他就不再痛了.....
他忽然站了起来——
那是他人生第一次,第一次出现了这么疯狂的想法!
他想、他想回去!
想当面去质问易初阳!
他想.....再为自己争取一次。
就在这时,手术室开了——
谢青旂脑子嗡了一下,立即恢复了理智,“医生,我哥怎么样?!!”
医生看了他一眼,动手翻了一下病历,语气平平地说道:“病人萧然右手粉碎性骨折,其他基本没什么大碍。。”
谢青旂目光一滞,“骨、骨折?!”
医生收好病历,又说:“这次的事故很严重,现场的其余两位遇难者,都是直接当场死亡的。他这样的,已经算得上是奇迹了。”
可是萧然......会死的。
谢青旂低着头,只问了一句,“还能养得回来吗?”
医生安抚着,“仔细养着,等骨头自主愈合就好,不会影响日常生活的。只是伤痛不可逆,以后就不能做太细致的活儿了。”
“还有什么办法可以挽救吗?”谢青旂依旧不死心。
“这.....”医生仔细地看着他,忽然亮了下眼,“你是.....心理科室的谢青旂谢医生?”
谢青旂顿了顿,“你怎么知道?”
医生转而温和地笑了笑,“你很有名啊,回回开科研大会,江教授都会提到你。说你很有天赋啊,不学骨科都浪费了。”
“所以,我还能做什么?”
“我只能告诉你,这方面,江老是专家。”
谢青旂微微垂眸,“那我知道了,谢谢。”
医生拍了拍谢青旂的肩,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
谢青旂独自站在医院的走廊,
黑夜,
几乎要将他笼罩住了......
他......决定放弃.....
在这样的抉择之下,他放弃了回去找易初阳的机会。
就当是一场露水情缘吧.....
从分开的那一刻起,或许,就已经注定了他们的错过.....
现在,他只有萧然了。
即使对骨科方面一点兴趣都没有,可谢青旂最终还是为了萧然改了专业。
......
成果出来的那一天,大抵就是谢青旂这三年里,唯一值得高兴的事情了。
当时,他还曾在日记本上这样写道:
‘教授说,这门技术有了很大的突破,完全可以解决萧然身上所出现的问题。我很高兴,三年来,头一次那么高兴,看来当初我做的选择是对的。是对的.....’
可是.....他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三年里,谢青旂再也没打过那个电话,却又无比希望能够接通那么一次。
他曾经想拥抱太阳,却不料被其灼伤了.....
以至于,他开始恐惧所有能够给予他温暖的方式。
因为,在他眼里,所有的温暖都与太阳有关。
而他,却依旧憧憬着有片刻的阳光能够从那个破旧的小屋里,穿堂而过......
.....
但长久以来的克制,已经让谢青旂逐渐变得麻木和冷静……
他不敢停下来,也不敢去多想过去,因为害怕自己会因此着魔,会发了疯似的去找他,会停止不了去想那个人身上的温度。
可上天,却偏偏还是要对着他开着各种各样诙谐的玩笑,
当易初阳再度出现的时候,纵使怀抱着有可能被羞辱的风险,谢青旂却还是为了他,义无反顾地回了头……
纵使是道南墙,谢青旂也心甘情愿地撞了。
所以,当知道那封分手信不是易初阳的本意时,谢青旂的第一反应不是崩溃,而是高兴。
毕竟,从一开始,谢青旂就并不奢求能够拥有太阳,只是希望自己能够在太阳底下,多待那么一小会儿。
可是,太阳太温暖了啊.....
以至于,让他变得越来越贪心。
他不想离开了,并对所有可能争夺太阳的敌人产生不可避免的敌意。
他原以为自己可以伪装得很好,却不曾想为了易初阳一次次地丢盔卸甲。
可人一旦面具戴得太久,无论是撕下来还是沾回去,都不会好过的。
所以,当面对易初阳的质问时,
谢青旂就像是一个说了慌的孩子。
他不敢说出真相,只能想用无数个新的谎言去填补那些旧的谎言,却不曾想,反将这个缺口越补越大,越补越大......
他为了他,丢弃了自己小心翼翼守护多年的自尊心,却换来了一次又一次的鄙夷。
看啊.....
他爱的,是那个他伪装出来的,高傲的、得体的、自信的谢医生。
而不是现在这个原形毕露的,自私的、狼狈的、自卑的的谢青旂。
‘妈妈,我用尽了所有你曾经用来挽留爸爸的手段。可是没有用了,为什么一点用都没有?’
‘他不要钱,不要乞求,也不要我。’
‘说到底,我果真是一点都不讨人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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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真的好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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