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游戏竞技>女王纪>第五十章虚伪

白选和赵向阳重返红幔帐,在大门外远远看见十几名警察鱼贯而出。这些人身后还有一位警官正与两名中年男子一一握手,似在道别。

脚步下意识放慢,白选拉着赵向阳避到旁边,直到那些警察乘车离开。红幔帐里的监控仪器对她而言就是摆设,倒是这些人的眼睛要小心注意。

慢悠悠晃进门厅,立刻有花满楼安排好的迎宾小姐抢先迎过来,把白选和赵向阳重新带回包厢。此时这儿除了惬意饮酒听歌的赵庭、路东二位中校,就只有姜家兄妹和尚狂。

二位中校把箱子弄回来之后,迟家数字保镖们立刻把人送往白宅。亨利监察官留下两份盖着异端局电子印章的奴民身份证,也着急忙慌离开,他必须与他的主子操办剩下的事儿。

白选觉得不对头。都过去一个多小时,花家怎么还会任由那些人闹事?何况警察也已经来过了。她决定去看看,便打电话给元启森。

不多时,有名服务生到包厢请白选。与众人打了个招呼,她跟着服务生一路往上来到玉级包厢区,进入翠玉999号房。

瞧着门上镶嵌的巴掌大的酒杯型状翡翠,白选暗自感叹花家还真舍得。如今从海底玉矿原产地弄出玉来,其费事程度不会比挖掘晶矿低多少。晶矿只要探明就定能开采出相当数量,但要想得到品质上佳的玉那真得看运气。

可以想象玉级包厢的奢华度也必然对得起如今玉石的高贵身份。白选走进去时,还以为自己来到了前世的古装剧摄影棚,还得是大富大贵人家家里的那种。

屋顶吊着下坠大红华夏结的宫灯,迷离幽暗灯光透过水晶灯罩洒落朱红木头铺满的墙面。墙壁上挂着几副丹青,或是花鸟虫鱼或者古装仕女。

面积极大的房间用形制不一的超大镜架或者镶着玉色石雕画的屏风分隔开,瓷器玉器陈列于拐弯处的博古架上。这儿嗅不到脂粉香味和烟酒味道,只有淡淡的茶香。

这是夜总会么?真是矫情。白选不以为然,觉得你一娱乐场所偏偏要把自己扮演成附庸风雅的茶楼,实在是虚伪。不过,听说国士老先生曾经在红幔帐招待过哪一任元首,看这儿富丽堂皇的陈设还真有可能。

一路行来的隔厅都有人把守,高矮胖瘦男女不一,只是看着就不像是来找快活的。足足绕过三道美人屏风才隐约听见花满楼的笑声,白选仔细分辨,似乎人不多。

领路的服务生提醒白选过了前面那道垂花拱门就到了地方,而在这间大隔厅里白选也看见了元启森的护卫头领。那人还离得老远就倏地站起身,沉默着向白选躬身行礼,立时又有几人也跟着弯腰。

大约从这些人的态度猜出来者是何人,其余数人也不敢怠慢,分明用不同的礼节无声向白选表达敬意。不过,还是有数人虽然也从座位上站起身,却面色阴冷地盯着白选。不仅没有丝毫尊敬之态,反而很是敌视。

脚步稍缓,白选对领路的服务生说:“给这些先生每人一瓶水晶级的好酒,记在黄金1888号房帐上。”对自己七个不服八个不忿者也不知道什么来头,不过一瓶酒而已,她不在乎。

对面露不同表情的众人颔首而笑,白选进了垂花拱门。迎面就是一座大假山,山上挂着藤萝。转个弯往里走,便见小桥流水和八角亭,亭内有三个人正围着一张玉白色小圆桌坐着。桌上红泥小炉冒着热气,也有一壶酒和数碟点心。

并没有想象当中的剑拔弩张,气氛甚至说得上融洽。与花满楼和元启森正谈笑晏晏者是一名二十六七岁左右的白种人青年,淡色近银的短发,立体俊美的五官轮廓,浅褐色眼珠。

目光远望,白选在心里冷笑几声。亭外只有两米长的小桥,其围栏上斜靠着一名五短身材、唇上有整齐小胡须的中年男人。他垂头丧气,面露愤恨之色,一个劲地盯着花满楼。

白选慢慢走过去,亭内三人也望过来。不等元启森和花满楼出声,那名青年立刻站起身,笑容满面地抢先打招呼:“白少尉,幸会幸会”

快步走到圆桌旁,白选微笑着向这青年伸出手,他急忙也伸手过来,二人不轻不重地握了握就松开。皮皮没有向白选传递什么警告,她暂时放下心:“您好”

元启森身边已经安置了一把红木圈椅,上面垫了绣花棉垫。他含笑看着白选拍了拍坐垫,示意她坐下。

花满楼给白选介绍了那青年的身份,他是莫洛斯?舍甫琴科,安德罗妮?舍甫琴科的堂弟。此人与亚历山大同在北极熊公会任职,彼此关系还不错。

“这次黑市拍卖会,我们舍甫琴科家族有部分份额,所以听说有货物在红幔帐出了事,家里让我过来看看。”重新落坐后,莫洛斯把玩着手中的瓷器茶杯,笑容不改地说,“这批货物不是舍甫琴科家提供。我不过离得近才被抓了差,来这里只是看看而已。”

“莫洛斯少爷,还请您看在约翰小姐的份上,帮帮忙。”说话之人正是倚在围栏旁的小胡须男。自从白选坐下,此人的眼神就从花满楼身上移开,阴沉沉地注视着她。

“莉娜?”莫洛斯笑了两声,无所谓地说,“我们已经分手了。”

“就算如此,丢了那笔货物,这次黑市基本上没了重头戏,会让很多特意奔那笔货物而来的贵客失望乃至愤怒。”小胡须男人硬着头皮说,“贵家主也会因此失信于人,这不大好吧?”

莫洛斯掉转头,盯了这小胡须男人老半天,慢悠悠地说:“我一直认为本次拍卖的重头戏是我们舍甫琴科家提供的货物。并且,你一直咬紧牙关不说那笔货物到底是什么。红幔帐的监控设备也显示,你们房间里的那个箱子一直没有移动过。警察也来过了,也没找到任何痕迹。”他声音低沉下去,“如果不是舍甫琴科家和花家是好朋友,你以为红幔帐会由得你们闹这么久?”

“莫洛斯,别这么说嘛。我们红幔帐的口碑都是客人们口口相传出来的,客人们有要求,我们当然要尽量满足。”花满楼饮了杯酒,给自己和白选满上,继续笑呵呵地说,“我以为你和约翰小姐还在交往。”意下之言就是,今天能容忍这么久,全是看了你老兄的面子。

白选在外面跑了两小时也觉着有些阴凉,喝了口酒暖肚腹。再看元启森面前和莫洛斯一样是茶,她忽然想起新年那天他的酒醉憨态,不禁闷笑数声。元启森微愣,随即反应过来,瞪了白选一眼,仍然喝自己的茶。

“异能者到过我们房间,莫洛斯少爷,这千真万确。”小胡须男人看着莫洛斯,咬着牙说,“只要把红幔帐所有房间的监控录像调出来看看就知道。”他看向白选的目光中满是怀疑,就差直接说这件事和白选有关。

自顾自饮酒,白选心说话,对方难道有能看破幻术和伪装异能的人?方才赵庭和路东二人并没有说行动时遇上阻碍,一切都很顺利啊。

“拍卖快开始了,我们还是走吧。”花满楼脸上掠过不耐之色,对小胡须男人说,“花家的竹杠不是这么好敲的。看在莫洛斯的面子上,刚才你们闹事打碎的东西就不要你们赔。”他低垂眼帘倒酒,淡淡说,“老国士还活着呢,就想打花家的主意?”

小胡须男心里有苦说不出,他不敢把异端局供出来,更不敢说箱子里原本是两个大活人却变成了十几颗晶珠。要说晶珠也是贵重物品,但放在黑市上,还真就没法和那两名修士相比。

可是丢了货物,他们几人回去那就是必死的下场。想来想去,方才宛若梦境一般的情景也就只有异能者来过才能解释,总不会是那两名修士在捣鬼吧?

小胡须男心中暗恨,他自己能力低微,但并不表示他就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咬着牙说:“请恕在下失礼,如果不按在下所说把红幔帐的监控视频送过来,在下就要不客气了”

他眼里射出阴毒光芒直勾勾地盯着白选:“白少尉,明人不做暗事,今天的事情想必您心里有数。您是强大的异能者,花满楼少爷和莫洛斯少爷都是修为不凡的武者,但您身边这位恐怕禁受不起任何打击吧”

白选皱起眉头,这人明明只是个普通武者,有什么资格说如此大话?“我劝你不要乱来,别给家人惹祸。”话虽如此,皮皮也没有示警,但白选还是站起身,斜斜站着挡在元启森身前。

小胡须男人惨然笑道:“丢了货物,我们回去也是死字。我虽然不知道您为什么要出手劫货,但是您就不怕随之而来的报复?您不必否认,在您出现的一刹那,我就知道是您指使人干的白少尉,您应该知道会得罪什么人吧?我们约翰家不过是小角色,但是……”

白选脑中刺痛,皮皮警告不止。她惊骇发觉,小胡须男瞬间由从武者转变成了异能者。伪装怪不得他能断定方才是异能者出了手,原来他自己就是有伪装能力的异能者。不假思索,白选召唤皮皮变成长鞭,飞卷向此人。

  正文 第五十一章一面镜一条命

  金蓝色光芒长鞭灵活如蛇紧紧缠上小胡须男的身体,疯狂吞噬着此人体内的异能光点。白选用力把元启森推向花满楼,自己也团身往前扑。她急得不行,距离实在太近了,要是小胡须男有什么大招,她很难保证能同时护住两个人。

  在小胡须男人突然暴发的疯狂笑声中,他的左手前臂突然变形为品字形的枪管。在异能被吞噬之前,他霍然掉转枪口,对准元启森和花满楼所在的方向射出了多达十五颗的子弹。众人连连惊呼。

  “一起死吧死吧”小胡须男凄厉大叫,整条手臂蓦然脱体而出。因异能几乎被吞噬殆尽,他的变形术并没有使完全。手臂变成的炸弹没有引信,只是凭着重力牵引飞向白选。与此同时,小胡须男颓然倒地,七窍流血。

  白选眼瞳微缩,金蓝色长鞭倏地缩回,飞速卷向炸弹,同时速度异能发挥到极致,瞬时就扑回元启森身边。手臂用力把元启森直接扫进水池里,同时一脚把花满楼踹开。至于可怜的莫洛斯,白选也象征性地踢了他一脚。

  等她做完这一切,那十五颗子弹中足有十颗已经直奔她身体各处,而那颗能量基本上已经消失只凭本身重量伤人的大炸弹也斜斜飞至。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异能者之间的战斗,若是没有机甲,如花满楼和莫洛斯这样等级的武者还不能参合,非得有了钻石级中上的武道修为才能试着伸伸手。

  面临如此剧变,两名武者下意识运转内力或者斗气以图保护自己。元启森跌跌撞撞摔入水池,幸好池水微温,且只及膝盖,他只是呛了两口水,扑腾着水花努力站直身体。

  眼看子弹和炸弹就要把白选淹没,元启森失声惨叫,不顾一切地往岸上扑。花满楼愤怒咆哮:“混蛋”他目眦欲裂,身体被踹得还在半空就强行使用内力扭转方向。

  忽闻清脆如风铃摇摆之声接二连三响起,只见平空出现一面半人高的银边椭圆形镜子,恰好挡住了摔在地上的白选。所有子弹都打在镜面上,而后被反射回去。数颗子弹击中地上的小胡须男,打得他身体剧颤不止,哀嚎声声。

  但那颗炸弹轰然与镜面撞个正着,顶端圆钝弹头疯狂旋转。银镜猛然摇晃,被弹头顶成了半月形,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吱嘎嘎”声响。

  不过,似乎有人在镜后用力撑住。尽管银镜几乎快弯成对折,却一步不让,硬是阻拦住了砸向白选的炸弹。数秒钟后,银镜镜面光芒闪了三闪,整面镜子融化成流水般的银光包裹住了镜头旋转速度已经缓慢了许多的炸弹。

  银色流光向内不断收缩,同时地上簌簌掉落粉末。十几秒钟后,那枚炸弹被磨成青黑色细粉,而银色流光也淡得几乎变得透明。惊魂未定的人们这才喘出胸腔憋了许久的这口气。

  “小乖,小乖?”从银色流光中骤然传出焦急的呼唤。

  白选浑身上下闪烁着金蓝色光芒,狼狈地躺在一堆烂木头里。她正挣扎着起身,想趴在小桥边把元启森拉上岸。闻听有人喊自己,听声音好似白璧无瑕,她不禁扭头望去。

  呈现在她面前的情景,她这辈子都忘不了。那飘忽不定的银色光芒飞快地凝聚成一个人的模样,他由无数光点组成,灯光将快要变得透明的光点却又映衬得五彩缤纷。

  他不是白璧无瑕。凭心而论,这张渐渐清晰的面庞比白璧无瑕起码年长十岁。虽然只是轮廊,看不出具体五官形状,但只是如此,也比上次看见的白璧无瑕俊美得多。

  如此陌生的面孔,他不停张合的嘴里,吐出的却是白璧无瑕的声音:“你在哪儿?小乖你在哪儿?”

  他微抬下巴,胡乱四处张望,就是看不见在自己脚下的白选,一味悲凉凄苦地唤着。秀丽俊逸的眉紧紧皱成一团,他就像个瞎子般伸着双手向前摸索,一声又一声地叫着:“小乖小乖,你在哪儿?”

  “我在这”白选情不自禁出声,站起身奔向悬空站于石桌上面的那人。明明知道他只是由无数光点形成的虚影,她却忽然怀着深切的渴望,想握住这个不像白璧无瑕的白璧无瑕徬徨无措的双手。

  他四处乱转的头颅静止,随即徐徐下望。白选伸手触碰眼前虚无的华丽外袍,手却伸进了虚影之中。她仰面与他对视,却看见一双根本没有瞳仁的空白眼眸。

  心脏忽然被重锤大力击中,白选这才知道他为什么看不见自己。怎么了这是怎么了?“你是白璧无瑕?”她急切地问,“你的眼睛怎么了?”

  他缓缓蹲下身体,歪着头似乎在分辨声音,双手徐徐伸向白选。方才焦虑不安的脸上露出欣喜笑容,他喃喃说:“你没事就好。”

  可是他的手直直穿过了白选的脸庞,伸向她脑后的虚空。他脸色倏变,又急切地叫:“小乖,小乖,你在哪儿?我摸不到你。你听没听见我的声音?”他又扭头四顾。

  “我就在你身边”不知为何,白选鼻子酸酸的。白璧无瑕明明与她近在咫尺,彼此却根本无法触碰。他的长发滑落膝头,如一颗颗彩色碎钻串成,晶莹剔透。白选怔怔望着这些光点,下意识不敢再看那双空洞的眼眸。

  “小乖,你要好好儿的。我等着你来。”他不再到处摸索,缓缓垂下头,空洞双眼终于落在白选身上。似乎看见了什么,唇角轻扬,眉目舒展,他露出安心笑容。

  缤纷彩光似乎变得缠绵无比,白选仿佛又看见那天红着脸大喊“我喜欢你”的白璧无瑕。她鼓足勇气抬头,正好看见这个不同相貌的白璧无瑕身体微微前倾,慢慢张开怀抱。

  笑容变得羞涩,他的神情在说“我想抱你”。白选心口热流汹涌,驱使她不假思索地靠上前。然而他的双手甫碰触到她的身体,蓦然“叮叮当当”声响,如珠裂如玉碎,有万丈绚目彩色光华四散。

  这光芒一点儿也不刺眼,它是如此温柔。它像情人的手轻轻抚摸白选的脸颊和头发,而后一点一点一滴一滴消逝于半空。如此恋恋不舍,那般依依难分。

  白选为了救人暴力破坏的木制八角亭废墟上,淅淅沥沥下了场彩色的珍珠雨。雨滴尽数落在白选身上。无论是湿淋淋的元启森还是花满楼、莫洛斯,或者闻声闯入的保镖众,人们目瞪口呆地看着一道细小彩虹横亘于白选头顶。

  这是怎么回事?上次用了四面镜子都没能招出白璧无瑕,这回只是一面镜子就出现了那个彩光虚影。白选失魂落魄地站着,心里隐隐不安。外人只看见这瞬间的美丽奇景,被彩色珍珠雨眷顾的她却分明感受到了一缕哀意。

  忽然想起什么,白选愤怒大喊:“桃夭死妖怪,滚出来桃夭”她似失去理智般跳脚大喊。

  要不是有镜子为倚仗,她哪里敢先救人再护着自身?可是方才的景像把她吓坏了,白璧无瑕的眼睛没事吧?啊啊啊,当初拿镜子给自己时,那只妖怪怎么不把话说清楚?白选极度抓狂,目光倏地投向那片无风自动的窗帘。

  “一面镜一条命。你只剩下三条命了。”厚重锦缎窗帘徐徐掀开,桃夭走向元启森,轻轻弹指便把他从湿漉漉的落汤鸡变得干爽。

  冷笑看向瞬间呆滞的白选,桃夭寒声道:“当初你与小少爷立下的誓约,我家主上虽然很不满,但也没有过多计较。那面月华宝镜能在你性命攸关时救你四次性命,方才是第一次。等到这四条命都用完,你和我家小少爷的联系也将中断。到时,你还会记得他,但他将视你为陌路。”

  “你这丫头就是惹祸精,杀身之祸对你来说绝对不会少。我家主上给你四次性命,以了断你与我家小少爷的纠葛。你不亏,我家小少爷也不会再有烦恼。”桃夭狠狠瞪着白选,“丫头,你刚才看见了?这次是眼睛,下次不知道是什么。也许是手,也许是腿。每面镜子都是誓约的一部份,也是我家小少爷灵魂的一部份。你如果忍心看着他的灵魂缺胳膊少腿,就尽管惹祸吧”

  “有这么严重?”白选狐疑地问。桃夭这家伙经常不靠谱,谁知道他是不是在吓唬自己?但她还是担心的。讨好地对桃夭笑笑,她又问,“白璧无瑕人没事吧?灵魂什么的,也应该只是当初与我结誓约时那一小点吧?”

  她没忘记,去年在海上白璧无瑕的行宫里,誓约成就时没入她眉心的彩色小兽光影。

  “臭丫头你知道对我们妖怪来说,以魂魄结誓是多重要的事情吗?”桃夭蓦然暴跳如雷,若不是元启森拼命扯住他袖子,他非得冲过来揍白选不可。

  “我很抱歉。这事儿我确实不懂。”见桃夭神情不似作伪,白选赶紧低头。不敢再撩拨气得脸色铁青的妖怪,扭头看看四下,她对花满楼说,“十八,对不住,我赔。”

  孰料花满楼用怪怪的目光上下打量白选,半响突然笑起来,揶揄般说:“妹儿,不错啊我可听说这位白璧无瑕小少爷,在非人协会尤其是妖事局有偌大的名头。”

  那边元启森也笑嘻嘻地看着白选,活了两世的伪少女老脸忽然发热,故作凶狠地瞪了这两人几眼,闷头往外走:“还去不去买东西?”丢死人了,可心里到底是甜的

  正文 第五十二章何其残忍

  嫌弃地扯扯身上乌漆麻黑的大长袍子,白选摸了摸脸上面具,心想远没有姐做的好。环顾四周,皆是如她这般兜头帽黑长袍加面具的怪异打扮。这就能掩人耳目么?

  此时,不知情的人要是撞进来,准会以为自己到了某个宗教秘密聚会的场所,而非号称“只有想不出,没有买不到”的首都地下黑市。

  说是地下黑市,其举办场所却是在一百八十八层高楼之中。这栋楼是首都远郊诸多不起眼楼盘中的一座,位于好几环之外。它还没有正式发售,所以整片小区都非常安静,除了守夜人和几条发现动静也不喊的狗。

  自白选说服了赵庭中校让赵向阳加入资探总队之后,赵向阳就成了她的小尾巴。赵庭中校倒乐得清闲,与路东中校一起对展厅里的东西评头论足。白选送给这二位每人一张银行卡,透支额度大得吓人。二位中校并不矫情,甚至没有推搪,很爽快地接过卡,并且确实买了东西。

  白选抓着花满楼去给自己参考中等程度的各式资探器械和从军中流出的装备,如果有她看中了的,可以不经过拍卖程序,直接加价买下来。

  元启森很快就在人群中失去了白选的踪迹,不过他身边紧紧跟着桃夭,倒是不怕一会儿找不着她。他们坐在角落的沙发里等待,元启森琢磨了半天,还是决定把事情替白选打听清楚。“你家小少爷没什么事吧?”他低声问。

  桃夭兴致勃勃地打量来往宾客,不时轻声告诉元启森谁谁对什么东西正感着兴趣。闻听此问题,他的声音变得有几分不甘不愿。

  再不情愿,碍于守护约定,桃夭不能欺骗元启森,只好老实回答:“当然没事。我家小少爷灵魂力量何其强大,方才失去双眼,只是誓约缺失的象征,对他本体没有任何伤害。再者说,如果有意外,在立誓之时就会显现,何况他如今已经晋了一阶。”

  不高兴地瞥了元启森一眼,桃夭气哼哼地说:“没良心的小东西,就知道顾着那臭丫头。本妖看了你十八年,容易么?”

  元启森神态自若,他早就把桃夭的性情摸得清楚,当然不会在意这只妖怪的抱怨。不过想到方才那颗炸弹与银镜的对抗,他实在心有余悸,忍不住吐槽:“你刚才明明就在旁边,为什么不出手?哪怕提醒一声也行啊”

  “你有那么能干的妹妹在,还用得着我么?”桃夭没好声气地嘟哝,眼睛在人群中乱瞟。

  “桃夭”元启森无奈地看着他,“别闹脾气,我知道你不是这个意思。”他想了想说,“你是不是想让小乖把四条命都快点用完,好解除她和你家小少爷的誓约?”

  幽幽叹了口气,桃夭低语:“果然瞒不过你。”他怅惆地望着远处,眼里毫不掩饰悲伤,“我家小少爷自不必多说,我其实很喜欢小乖。我不希望他们痛苦,趁着情根尚未深种,尽早断绝才是正理。”

  元启森皱了皱眉,尽管他看不见桃夭的神情,但听得出他语声真挚,且有深沉的哀意。可是你管得也太宽了就算元启森不希望白选这么快就和臭小子谈情说爱,却也不认为自己有任何置缘的权利,桃夭自然更没有。

  “你没有资格插手别人的感情,这样对小乖和白璧无瑕都不公平。袖手旁观,坐视小乖用去那四次机会,这样就是你喜欢她的方式?”元启森摇着头说,“你家小少爷知道了,恐怕也不会高兴。”

  “你不懂。”桃夭出乎意外地安静,流光溢彩的媚丽眼眸盯着地面。双手交叉放在膝上,十指紧扣,指尖掐着自己的掌心,他说,“你想想,如果小乖和我家小少爷彼此相爱。未来等待他们的会是什么?”

  “修士盟的忌惮?”元启森哂然而笑,“小乖和白璧无瑕能在一起,其实对妖事局大有好处。你家主上不会连那点压力都抗不住吧?”

  桃夭扭脸,未被面具遮住的眼睛深深地凝视元启森。良久他才叹着气,意有所指地说:“你这孩子心太大,看得也太远,所以眼皮底下的东西就看不见。”

  “什么?”元启森微愣。看得远不是好事么?怎么桃夭用这般怜悯的目光瞧着自己。

  “你不知道我家小少爷真正来历是什么,但总应该清楚,哪怕是普通妖怪和人类相爱,也必然会面临一些让彼此都很难接受的局面。”桃夭淡淡道,“佳人日老,郎君年少。妖怪的寿命比人类要长得多,衰老速度自然也慢得多。甚至有些妖怪能在死之前一直保持青春不老之态,譬如我这样的花妖。”

  元启森微张嘴,呼吸骤然变得急促。桃夭并不看他,微微一笑,自顾自说:“何其残忍一方已是鸡皮鹤发、垂垂老矣,另一方却仍然俊俏倜傥。现在啊,能配制延寿、葆青春药物的原材料少得可怜,药效也极差。如果小乖和我家小少爷成了眷侣,六十、七十年后,你让小乖如何面对他?哪怕我家小少爷不在意,她自己可过得了这关?”

  “我……”元启森颓然说道,“我家药典里的美容药物也做不到永葆青春。”谁能和时间抗衡?

  如果两个都是普通人类,相携老去、互数银发,那是幸福。若一方老迈,另一方却依旧俊美年轻,如桃夭所说,何其残忍。元启森茫然了,这样的爱情能要吗?

  “爱得深了,为了给爱人延寿,有些妖怪会干出对自己很残忍,但其实没有多少好效果的事情。”桃夭声音越发低沉下去,“爱侣的死亡,若是情深的妖怪,很有可能会产生一辈子也无法战胜的心魔。在妖劫来临时,这种情魔也许就会要了性命。我家小少爷不是薄情之人,而他一生之中,至少还有七次妖劫要度。因他的身份,妖劫的强度将翻着跟头增加,他不能有心魔。”

  “启森,为了你妹妹好,你也应该出力。”桃夭叹息着说,“这不是棒打鸳鸯,而是为了保护小乖不受伤害。否则,她渐渐老去时该如何自处?她会自卑,会由此产生种种怀疑,会伤害对方同时也伤害自己,会痛苦绝望。”

  “让我想想。”元启森也深感棘手,“我不想干涉她的自由,她的人生路也由不得我们指手划脚。未来是幸福还是悲哀,都应该由她自己掌握。小乖很有理智,她应该不会做傻事。”

  “哼”桃夭不以为然地说,“傻孩子,那是你没有爱过人。你不会懂的。”他忽然曼声呢喃,“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

  “生生死死,死死生生。只有爱过才会懂,这世上,最可怕之事并非生死相隔,而是爱而不得。”桃夭哧哧笑出声,“这种痛苦足以让你忘记自己究竟是活着,还是死了。”他不停地笑,笑声里却没有半分愉悦。元启森眼神黯沉,若有所思,没有再作声。

  这次黑市拍卖少了宣传时的修士,逊色不少,也让很多闻风而来的客人愤怒失望。黑市举办方不得已拿出原本要留着继续保值的一些东西,以安抚众人。

  花满楼从莫洛斯那里打听到,因承诺的货物到不了,与货主接洽的黑市举办方遭到另外几名合作者的责难。本次黑市举办方内部争斗中,舍甫琴科家得了些好处,莫洛斯喜笑颜开,大方地把一些货物平价卖给了白选。

  白选由此也隐约猜出,其实所谓黑市,就是各大家族某些人的私下交流集会。既然舍甫琴科家能参与,花家元家一样。异端局某些官员大约也是其中一份子。

  用黑袍加面具的方式隐瞒身份,不过是立牌坊之举,也有糊弄那些新近闻黑市大名、心向往之的菜鸟。其实很多贵重交易,早在拍卖之前就进行了。

  有莫洛斯这个内应,白选买了不少合心意的东西。她对那些珍宝古董毫无兴趣,一味只想着资探公会需要的各种器械装备。元启森弄来的机甲也被她顺利地提前购走,获得全套合法拥有手续,她笑得合不拢嘴。

  赵向阳很懂事,白选若不仔细观察,还发现不了她眼中偶尔迸出的灼热光芒。以见面礼的借口,白选买了不算贵重但很别致的小珠宝送给赵向阳。这孩子得到父亲的允许之后才敢接受,连声向白选道谢。

  交易间隔休息时,白选从电视中看见了她和保镖们忙活两个多小时的成果。尽管早就从电话中得知结果,此时能以局外人的身份来欣赏那幕幕奇景,她深觉快意。

  丑态百出没什么,悍妻妒妾齐上阵横扫金屋也没什么,花了好几百万收买搜集的罪证也没什么,这几位服了狂燥药和吐真剂的高官们唾沫横飞地把上司同僚老婆丈人乱骂一气才是本年度最有人气的视频。

  绝大多数宾客哈哈大笑,但也有少数人立刻离去。白选冷漠地想,今天你笑他,明天也许就会有他来笑你。人活在世上,不是笑别人,就是被别人笑。累?是累,可有谁舍得去死就为了不累?人就是这么矛盾。

  正文 第五十三章元神傀儡

  爱情,要?不要?白选长长叹气。已是凌晨五时许,冬日天亮得晚,此时恰是黎明前最黑暗之时。她独自驾驶悬浮车往家的方向赶,忽然想打开窗,吹吹寒冷的夜风。

  与元启森分别之前,蒙他告知白璧无瑕的实际情况,忐忑不安了几乎整晚的白选才真正放下心来。彼时,那么多人在场,她心里纵然有十分的悲伤,也不可能当众号啕,扯着桃夭的袖子确认什么。

  冷血么?没心没肺么?或者认为只是失去了眼睛无所谓?对白选来说,活下来就是幸事,就会有希望。身体残缺,在她眼里根本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她会因此嫌弃白璧无瑕吗?当然不会。

  冷风扑面,白选怔怔出了会儿神,蓦然啐了自己一口。不管白璧无瑕实际上已经活了六十多年,曾经他看上去就是个小屁孩子,难道自己要老牛吃嫩草?

  说句大实话,从拿到月华宝镜的那晚上被告白开始,白选才算正儿八经地考虑自己与白璧无瑕是否有恋爱的可能。以前……还真是没想过啊没想过。

  哪怕和白璧无瑕搂搂抱抱着滚过一张床,在她心里大约和沈闲赖着自己差不多意思。现在仔细想想,她忽略了白璧无瑕其实并不像外表看上去那么稚嫩。该懂的,他都懂。

  正如元启森所言,白选这个人很理智,她不会肖想不属于自己的美丽。不用桃夭多说,她很清楚普通人类与妖怪相爱的后果。

  在这晚之前,她认定白璧无瑕所谓的喜欢不过是青春期毛头小子的萌动。但方才那道虚影破碎时给她的冲击实在太大,她真切地感受到了情意。也许还没有深爱,至少已经触摸到爱的边缘。

  “想让他忘记你,就不要大意地慷慨使用月华宝镜吧”分别之时,桃夭斜乜着眼睛如是说。

  沉沉叹了口气,白选从副驾驶位上拿起两个木头小人。它们尚无面目,只有憨拙的模糊形态。这是桃夭送给她的桃木偶。

  既然想让自己尽快消耗掉剩下的三条命,又为什么要赠送能够控制那两名修士元神的法器?多了助力,显然安全就多了几分保障。白选实在无法揣摩出那只妖怪七弯八拐的心思,又叹息。

  冷风灌颈,用力打了好几个喷嚏,白选赶紧把天窗关上。这事儿还早,且去了非人协会地界弄清楚白璧无瑕的真正意思再打算。

  她还真的弄不懂,那家伙看上自己什么了。美貌?女妖精应该更美。性格?她白选就是不解风情的暴力粗坯。奔波这么多年,她也就厨艺稍能见人,能翻着花样织毛衣的未来贤妻良母萨雅特起码甩她八条街。

  难道说,爱一个人真的没有理由?但前世那些凤凰男经济适用男们,他们找女人为什么有那么多条条款款?而女人挑男人,也像挑房子一般,毒辣果断之处尤胜男人。

  白某人被前世所见所闻已经折腾得不敢相信世上还有真爱,黑潮纪扭曲的婚恋观更是变本加厉地不断磨蚀她心中那一点点信念。若不是沈三多和迟咫给她上了活生生的一课,她几乎打算抱着单身主义过完此生,根本不敢随便去爱去相信男人。

  沈三多曾经嘲笑过白选,你自己本来就不纯粹,凭什么要求别人对你纯粹?你能扔下所有,不顾一切去爱人吗?显然不能,因为你最相信的人只有你自己,你最爱者也唯有你自己

  脑仁生疼,白选低低咒骂两声,晃晃脑袋把这些事都扔走。她现在杂事缠身,过了年也才十八岁,谈恋爱是不是太早了点?吐出胸中郁气,她加快车辆速度,凌晨六点多进了家门。

  白选忙活了一晚,白宅显然也没闲着。被带回来的岳冰和沈胜衣倒是在异端局被养得白白胖胖,可惜被灌了不知名药物,两个人眼神呆滞,浑浑噩噩。

  虽然亨利监察官离去时留下了解除迷醉状态的药物,但迟大几人不敢随便给这俩修士使用。把白选迎进门,他们也放轻松不少。

  “天亮以后去异端局拿钱,亨利不是说人跑了会有一笔补偿款?还有勋章。”白选示意给那二位灌药。

  博尔特坐在轮椅里,好奇地打量岳冰和沈胜衣,忽然来了句:“穿上咱们的衣服,看上去也是人么。”

  “您以为呢?”白选失笑,“您莫非以为修士都是三头六臂,紫面獠牙?”

  “你说的那是妖怪。”博尔特一本正经地回答。邓家兄妹俩和保镖们在一旁哧哧笑出声。

  “修士也是人。”白选却没有笑。她知道受天舟官方洗脑太深,博尔特他们对修士既畏惧又厌恶。此时他们的眼神也能说明一切。就连紧紧依偎在自己身边的沈闲和年年,都用憎恶的目光盯着岳冰与沈胜衣二人。

  由花满楼想买女修送人的举动就知,在天舟人眼里修士根本就不算人。反之,修士盟的普通人类也不能入修士们的眼。这是时势造就的仇恨,白选无意也根本没有能力去改变。岳冰和沈胜衣要想舒服地在白宅过下去,必须靠他们自己的努力,前提是他们愿意。

  瞧着那二位的眼皮在动,白选环顾众人,淡然说道:“我想你们都知道私奴是什么意思。他们俩是我个人的奴民,不是你们的。包括沈闲在内,没有我的允许,不要随意羞辱他们。打狗还要看主人,这道理我相信你们都懂。”

  她顿了顿:“当然,如果厌恶,你们可以无视可以把他们当空气。除了必要的生活所需,他们的要求你们可以当做没听见。”看向已经睁开眼的岳冰和沈胜衣,她嘴角有抹尽乎于温和的笑容,“可以找我。”

  岳冰显然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在哪儿,沈胜衣修为略高,迅速清醒过来。他坐起身,下意识把岳冰抱在怀里。直到发现居高临下盯着自己的人是白选,他眼中的警惕之意才消失:“我还以为见不到您了。”

  “看来你很清楚发生了什么事。”白选微眯起眼审视沈胜衣,“你应该有机会告诉那些人是谁逮住的你们,可是很显然你没有说。”

  沈胜衣沉默片刻,缓缓说道:“如果我坦言,也许会被处死。异端局的人有可能放过我们,任由我们成为您的奴民,但也有可能丢给您两具尸体。我不敢冒这个险。”

  “你就不怕和岳冰分开?”白选瞥了眼脸色还发白的岳冰,从她眼里看到还未消失的恐惧。

  “就算分开,我也有办法再度找到她。”沈胜衣抱紧岳冰,旁若无人地亲了亲她冰凉额角,目视白选坦然说道,“只要让我清醒一分钟,我就能给梅半川送信。我手里有他很想得到的东西,他不会不管我。”

  “你的意思是,我把你们弄回来是给他人作了嫁衣裳?”白选冷笑着说,“你打的是这个主意么?以为我会向梅半川让步?”

  缓缓摇头,沈胜衣诚恳地说道:“不,现在我选择您。我把梅家父子想得到的东西交给您。”他嘲讽地笑笑,“净垢真人的好算计,我岂会不知?怀璧其罪而已。”

  “胜衣……”岳冰哀声叫他,脸颊埋进他怀里,低低声说,“我们有死而已,来世再做夫妻。让那些算计我们的人都气死”

  “傻瓜。”沈胜衣拥着岳冰,叹息道,“蝼蚁尚且偷生,何况人乎?没你想的那么糟,在白少尉这里很安全。”

  “你们和梅家父子的恩怨我不管。如果你真心想留下,那么……”这对鸳鸯一唱一和的倒是让围观群众的敌对情绪有些许软化,白选笑了笑,掏出那两个桃木人偶,“元神烙印附着,应该不用我教吧?”

  沈胜衣脸色大变,脱口而出:“镇魂桃木傀儡?”他骇然看向白选,“您怎么会有这个?”又随即反应过来,“是桃夭给的?”他惨然而笑,“那只死妖怪,还记着当年我父亲重创他的仇恨”

  怪不得白选这才懂桃夭送自己桃木偶的用意。当时不过问了句有什么用,死妖怪就好像要吃人一样。看沈胜衣的模样,这玩意儿肯定很有用,嗯嗯,下次再骗点。

  “你可以拒绝。”白选把桃木偶扔到沈胜衣怀里,“要是你们不愿意,我会想办法洗去你们的记忆。我不会为了你们担上半点干系,以后造化如何,看你们自己的运气。”

  沈胜衣呆呆地看着这对貌似无害的木偶,颤抖着手,好半天才拿起一只。他心知肚明,白选说的倒好听,但如果自己和岳冰拒绝了,等待二人的说不定也是死路一条。

  粉颊泪水长流,岳冰猛地挣脱沈胜衣跪在白选身前。她伏地不起,凄惨哭求:“求求你放过胜衣,我来做傀儡。”

  “只要对我忠诚不二,元神傀儡其实不会对你们有半点伤害,我也会善待你们。”扭开脸,白选硬下心肠说,“只有将你们的元神烙印握在手里,我才敢放心让你们去除所有枷锁。是失自由于我一人,还是余生皆如同行尸走肉般活着,悉听尊便。”

  她话音还未落,沈胜衣已经逼出心头血滴在桃木偶上面。泛着淡银光的殷红血液被桃木偶吸收殆尽,它亮起一圈一圈透明波纹,将沈胜衣笼罩在内。

  数息后,沈胜衣惨嚎出声,肉眼可见从他头顶飘荡浮出一团虚影,刹那没入桃木偶中。桃木偶透明波纹立敛,恒定地闪烁有光。光芒在木头上流动,它很快就有了五官样貌,俨然是沈胜衣的模样。岳冰放声恸哭。

  正文 第五十四章猛犸旗飘扬

  转眼小年已过,离新年只有数日。国家资探总队的摩天高楼面前突然热闹起来,各式车辆川流不息。走过路过的群众好奇观望,多有人又嫉又羡地啧一声,发年货咧

  可不是么,一众资探员大包小包,喜气洋洋。刚进门的不免要问离开的同僚都发些什么好东西,而眼神敏锐善观察者却根本不需询问,从人们的表情就能判断今年年货咋样。

  除了那些上一年度特别衰的,绝大多数资探员脸上都是满足笑容。个别嗓门大又爱炫的,离十几米外就能听见此人如数家珍般的念叨,听得后来者心里火烧火燎。

  话说今年年货之丰也出乎众人意料。除了根据上年任务功勋点发放的例行奖金外,以前只是象征意味的小意思也变成了大意思。仔细算算,年末这笔进帐竟然能与不久前公布的十大公会中前几名的年终奖相媲美。

  无论是国家资探总队还是民间资探公会,如果有年末奖下发,必定会参考上一年度的总收入。别看总队的人员数量、装备器械、福利待遇与民间资探公会的前十不相上下,但每年业绩评估时与人家一比,总队立马灰头土脸。

  别的不说,总队已经连续五年没有获得任何元首或者议会台颁发的勋章。资探业的众多大奖,那些重量级的基本上都被民间资探公会夺走,总队也就得个安慰奖。在钟木兰总队长身份曝光之前,人们还奇怪如此低下的业绩怎么没听说换总队长,现在才隐约有些明悟。

  其实今年的年货,总队诸多队员一如既往地没有报希望。有些人甚至根本提不起心思来领取,要不是领得早的人飞速把消息传开,只怕这些年货有大半要囤积到年后才会慢慢消失。

  这个意外之喜让人们特别高兴,也因此造成资探总队大楼前的空中航道多次堵塞的奇景。还是那句话,除了上年特别衰的那一小部份人,大部分总队资探员都能过个舒服年。

  毫无疑问,异能者特种部队七小队的这些人就属于全资探总队特别衰的那类。多年积下的破口碑似乎在上一年来了个大爆发,全年安排给他们辅助配合的大队统共也就只有十二个,居然有八个拒绝他们加入。剩下那四个大队,以往成绩也不咋的,业绩常年垫底,所以没什么底气和资格敢拒绝堂堂异能者小队。

  闻风而来的三十几人兴高采烈爬到第六十八层的后勤部,在专门给异能者分队发放福利的大厅里一通踅摸。最后找找找,在福利红单的最末尾瞅见了自己的名字和可怜巴巴的奖金数字以及年货配额。

  垂头又丧气,比去年确实是多,但多的那些可以忽略不计。总局统一下发的福利都一样,奈何他们的基数实在是比别人小一截。有人哀叹出声,排名最前的人获得的年奖一个就能抵他们三十好几个。

  “今年会好的,会好的。”说话者是名面相憨厚、身材敦实的中年大汉,见自己的队员个个面露失望之色,他除了一个劲地安慰也不知道能说什么。要说最难受的人,其实还是身为队长的他。

  不过,正如他所说,今年一定会好的有些得知了所谓内部消息的队员心里也燃烧起希望火光,有那位加入,咱们小队的业绩肯定能上去。

  “唉呀,不管怎么说比去年总多。哥们姐们别看了,明年这时候让他们都羡慕咱们去”说话者正是木子碗,一手牵着可爱小胖妞秦婧,另一只手捏着自己薄薄的年货配额领取凭证。

  这支小队的队员之间感情十分好,很多人迅速露出笑脸,反而安慰起队长。他们彼此很了解,不像别的小队队员对队长有很深的畏惧情绪,几名似乎玩得特别好的队员还打趣队长会不会因为被夺了位置而难受。

  笑嘻嘻地也起了几声哄,扭头四顾,发现容云暖神色阴郁地站在窗边,木子碗好奇地问:“容姐,你怎么了?”心说话,不对劲啊,昨天她还沉浸在近距离与偶像面对面的巨大兴奋中,怎么今天就蔫了?

  说实话,总队的待遇向来很好,就算七队认为自己垫了底,这次的年奖放在中低等大区那也足矣羡煞大票公会成员。比较的对象不同,自然有不同的心理落差。这个角落里除了七小队的队员们,还有十几个排名也靠后的别队队员。即便自己所得也少,比起七队,他们还是有优越感。

  有人早就看这群咋咋乎乎的七队成员不顺眼,耳尖地听见木子碗的问话,这位便讥讽道:“当然是无法面对你们呗要是让你们知道,所谓的队长就是子虚乌有的事儿,你们这个年还要不要过了?是吧,容大小姐?”

  “什么?”七队的队员们立刻安静下来,齐刷刷去看容云暖。她一直默不作声,他们的心便渐渐往谷底沉去。

  “你胡咧咧什么?是羡慕嫉妒恨了吧?”木子碗冲方才说话这女人用力瞪眼,威胁道,“信不信本小姐把你脑子里那点丑事都抖出来?”

  “哼”这名女异能者脸上青白交错。若是往日她必定反唇相讥,但不知为何今天却硬生生忍下这口气,高傲地瞥了众人两眼,领着人扬长而去。

  只是隐约听见她放肆笑着说 “白日梦”之类的话,让七队队员们牙齿还是咬得咯咯作响。没办法,资探界看的就是业绩,没有好成绩,哪怕实力再强也只有让人嘲讽的份。众多队员都对队长尊敬如兄长,就因为熊猫明明实力强大,但为了这些小兄弟小姐妹他却甘愿留下当队长。

  “云暖,到底怎么回事?”熊猫走上前与容云暖并肩而站,黝黑脸庞上满是忧虑之色。队员们也凑近二人,用信赖的目光看着容云暖。

  沉默片刻,容云暖微垂着头,根本不敢看向大家,声音苦涩地说:“昨天晚上,我从人事部得到消息,总队将成立第十九大队,大队长是……是……”

  队员们面面相觑。容云暖的远房亲戚在总局人事部供职,能提前得到很多内部消息。之前说白选有可能会来七队当队长,也是从人事部传出来的。人们失望地叹息。

  木子碗忍不住问:“是她吗?”

  沉重地点着头,容云暖叹了口气说:“十九大队定员一千五百人,其中一千二个名额由总队的普通资探员自行报名再加以挑选。另外三百个名额由总队指定。”她肩膀微动,哽咽着说,“听说已经定了一支十人的异能者小队,究竟什么军衔现在还不得而知,但敢肯定的是绝大部份都是少校中校。”

  人们整整齐齐吸了口凉气,这是什么规格的队伍?别看人数少,摆明了是往高精尖发展呐大家不约而同看向熊猫,他的军衔是黄金上尉,拥有大面积杀伤力的土行异能,在任务中很有用。如果不是七队拖累了他,也许他早就积功升至少校。

  “我不会撇下七队和你们不管。”熊猫温和笑笑,“只要你们不嫌我这个队长能力不足。”他环视拼命摇头的众人,鼓励大家,“别灰心丧气,从白少尉那天的演讲看得出,她是个很有人情味的人。不管怎么说,多了个大队我们就多了份希望。虽然十九大队自行配备了异能者,但是人数太少,出任务时还是会找我们这些小队配合。”

  “不错”容云暖用力拭去腮边泪珠,微笑着说,“昨天晚上我得到消息后第一时间打电话给她,她答应给我们一次机会。十九大队成立之后的第一次任务……”她眼里忽然又涌出泪来,笑容却越发灿烂,“她会带我们小队去。”

  片刻的愣怔过后,七小队的队员们大声欢呼。不知是谁起的头,他们把容云暖高高抬起,用力往空中抛去。足足闹了十几分钟,木子碗忽然指着对面两百层以上的某扇窗户惊叫:“你们快看”

  只见一面旗帜晃晃悠悠从那窗户中探出,刷地迎风舒展,猎猎飞舞。旗面红色打底,当中绣着一头尖牙弯曲向上交叉成尖刀模样、长鼻伸卷向半空,神态不怒自威的象荒兽。

  “那就是十九大队的猛犸旗。”容云暖坐在熊猫肩上,笑着对众人说,“今天,十九大队正式向总队所有除异能者外的资探员发放聘用说明书。其实很多人不是冲年货,而是冲着十九大队才来的。”

  事实上,不止资探总队竖起了猛犸旗。首都二七大道,资探公会总部扎堆的地方也在清晨飘扬起了一模一样的旗帜,引来不少人好奇打探。

  这不过是个只有五十多平米面积的小门脸儿,探头望进去,明显还很简陋的办公室除了桌椅沙发,没有别的装饰。正对着门的墙上挂着木框匾额,框里白纸黑字写着墨迹淋漓的“初阳”二字。

  粉刷得干干净净的左右两侧墙面,张贴着打印好的公会准则。有那也许走错门的资探员漫不经心瞟了两眼,立时如雷击般面现呆滞神情。有人骂句有病拔腿就走,有人驻足仔细观看,更多的人摸了入会说明书回家细细推敲。

  正文 第五十五章喜事

  绕过月亮门便听见有窃窃私语之声,元慧初脚步更缓,紧了紧身上的大衣,慢慢往前走。她离开元氏庄园许久,一直待在药物研究所或者元氏疗养院,然而年关就在眼前,她再也没有理由不回家。

  前面是片红梅林,梅花开得正好,有两名女仆正说笑着从梅花花瓣上扫下雪来。元慧初心里一动,知道是母亲……不,如今却要叫婶婶贝幼菁回了家。

  每年下了雪,贝幼菁都会让人从梅花上扫雪烹茶。因得到的梅花雪不多,等闲人尝不到元二夫人亲手烹的好茶。那两名女仆正是元继理夫妻小楼里服侍的银针与云雾二人。

  垂眸站了几秒钟,元慧初刚要转身从别路回自己房里,忽听银针提到个名字,她身体便是一颤,脚步停滞。

  “你说,要是大小姐当初没被带走,和满楼少爷定亲的还会不会是慧初小姐?”这是银针的声音,活泼烂漫。

  云雾来得稳重沉静,只听她啐了口,然后小声说:“这些事不是咱们下人能碎嘴的,以后别再提”

  银针笑了两声,充满感叹地说:“夫人今天不知多高兴,大清早就把咱们轰出来扫雪,还以为她今年不存梅花雪水烹茶呢。前段时间大小姐天天打电话过来,夫人整天眉开眼笑,我也觉得心情好了很多。”

  “可不高兴么,我看继理先生笑得嘴巴都咧到耳根下了。”云雾难得开了句玩笑。两名女仆笑成一团。

  是什么好事会让叔叔、婶婶这么开心?元慧初疑惑地想。她心里酸楚,直觉不会是与自己有关的事儿,多半和那个人脱不了干系。

  不自由主低叹出声,随即便听见有人惊问“是谁”。元慧初苦涩地笑笑,从这株大梅树后转出来,勉强笑着打招呼:“云雾、银针,是我。”

  两名女仆脸上顿时露出慌乱神情,急忙低头后退欠身行礼,口称:“慧初小姐。”

  以前,她们都称自己大小姐的。元慧初淡淡笑了笑,也没打算去难为这两名女仆,挎着小包慢慢从她们身边走过。忽觉背后针刺也似,她霍然转身,却见两名女仆赶紧低下头去,都是心虚模样。

  虽然七岁就从元继理夫妻俩的小楼搬出来独住,但是元慧初也时常去曾经父母的居所玩耍,与仆役们都极其熟悉的。可惜现在,彼此竟然都像陌路人。

  孤仃仃步行穿过元氏庄园精致华美的楼阁庭院,沿路遇上的仆役纷纷欠身行礼避让,脸上仍然是恭敬神情。元慧初告诉自己不要去理会他们眼底的异色,反正她很快就要嫁人,还烦这些做什么?

  想及今年春节对自己的重大意义,元慧初心头火热。她在元氏疗养院侍奉了老国士大半个月,深得老人家欢心。那位慈祥的老太爷,一口一个“曾孙媳”得叫她,俨然已经把她当成了花家人。倾城姑姑也极为疼爱她,虽然彼此话不多,但对方眼神不会有错。

  对女人来说最重要的是什么?不外乎嫁个好男人。就算满楼哥哥有黑珍珠,可放在花家实在不算什么。元慧初相信只要能得到一家之长和未来一家之长的喜爱,她的地位必定牢不可破。

  所以,即便如今回家是件痛苦的事情,元慧初也必须回来。爷爷打来电话,今年老国士、倾城姑姑和满楼哥哥都会到元氏庄园来做客,并且会定下她的亲事。想及此,元慧初的脚步立即轻快起来。

  招来电瓶车,她很快就到了自己住的怡慧阁,在此服侍的几名仆役赶紧上来行礼。她微笑着与众人寒喧片刻后,和贴身女仆小柔一起回到了自己的卧室。

  把门关好,小柔扑到元慧初跟前,单膝跪地打量她,心疼地说:“大小姐,您瘦了好多。”

  元慧初正坐在梳妆台前把束起的长发放下,闻言笑着说:“工作很繁忙,当然会瘦。”她叹了口气,“以后别叫我大小姐了。”

  小柔执拗地摇头:“不在小柔心里,除了您以外,不可能再有别的元氏大小姐”

  真是傻丫头这件事能由你说了算?元慧初笑了笑,没再劝解。不久之前,在元继明的夫人方娴坚持下,元继明和元慧初做了亲子鉴定,证实元慧初确实是元继明的女儿。

  元承智让元慧初改口,以前的伯母成了母亲,母亲却成了婶婶。今年春节,不仅会定下元慧初的婚事,族谱之上她的位置也要变动。

  按照这些华裔大家族的规距,既然确定了血统,就得按嫡庶来区分。元氏大小姐那是只有嫡出女儿才能享受的尊称,元慧初如今已不够格。就因为这称呼的改变,元慧初很少出现在天舟名门淑女贵媛们的聚会上,她以前一些闺中好友也渐渐少与她联系。

  “小柔姐姐,你来帮我梳头发。换了衣服我要去给爷爷请安。”元慧初走了十几分钟,很是疲倦,懒怠动弹。

  除了李莹,小柔是元慧初最亲近的下人,服侍了五年多,这些事早就做习惯。她脆脆答应一声,站起身来忙活。看着镜子里很见憔悴之色的小姐,小柔眼睛微红。

  “园子里是不是有什么喜事?”元慧初忽然问。

  小柔眼睛笑得眯起来:“当然有,不就是您和满楼少爷的婚事么?今天已经二十九,明天一大早,国士老太爷、倾城小姐还有满楼少爷就要来了”她感慨地说,“我们小姐终于要嫁人啦”

  弯了弯嘴角浅笑,元慧初犹豫片刻,还是低声问:“还有呢?我回来的时候碰上银针和云雾,听说……”那两个字再艰难,却仍然要说出来,“叔叔和婶婶都很高兴呢”

  头皮微疼,元慧初痛呼出声。小柔吓得连连道歉,扬着象牙梳不知所措。元慧初心生不妙不感,散着半边乱发扭头问:“到底怎么回事?”

  小柔嗫嚅了半天,终于说道:“听说那位也会到庄园来守岁。还有人说,她也许会正式入元家族谱。”见元慧初只是眼神黯淡,并没有很伤心的神情,小柔试探着问,“大小姐,不用把这事放在心上。在我们大家眼里,您才是元家大小姐”

  “以后,真的别再叫我大小姐了我受不起,叔叔婶婶听见了也不会高兴。”元慧初幽幽地说,“快点梳头,不要让爷爷怪罪我。”

  主仆二人都沉默不语。不一时重新打理好妆容,换了件大毛外套,元慧初和小柔出了怡慧阁前往元承智的居所。坐车去未免不敬,元慧初坚持步行,小柔也没办法。

  走了几分钟,元慧初柔声问:“她还好吗?”

  小柔愣了愣,迅速张望四周,见没有人在近处才凑近元慧初细声细气地说:“衣食无忧,就是挂念您。”

  李莹给元慧初当了这么多年女管家,不说年薪,光每年元继理夫妻俩给的红包就不是小数目。元慧初对李莹有多少私房钱一清二楚,原先她不觉得什么,只以为李莹对自己忠心,才会连这种事也不瞒。现在想想,午夜梦回时不禁泪流满面。那才是真正疼她爱她的亲生妈妈

  小柔是李莹一手提拔到元慧初身边任贴身女仆的,薪水奖金乃至平日待遇与别的仆役有很大差别。元慧初知道小柔与李莹关系最要好,私下都是莹姨莹姨地叫着,她们俩有联系一点也不奇怪。

  “下次见着她,你告诉她不要担心我,我会好好照顾自己,我大了。”元慧初望着掩映在长青松后面的吊角飞檐,嘴角一抹凄婉笑意,“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我不怪她。我也会慢慢求爷爷,以后说不定会有见面的机会。”

  小柔用力捂住嘴巴,眼泪流个不停。要是莹姨看见以前成天笑逐颜开的大小姐却变得这么郁郁寡欢,那得多心疼世上的事情怎么就这么不尽如人意呢?

  在远志楼外,元慧初巧遇元家长孙元启睿。如今元家诸多杂事大多都是元启睿在打理。元继理夫妻俩先后回来,实际没帮上什么忙,不时还会有若干“好心办坏事”之举。居大管家面对元二夫人,总有些心惊胆战感觉,后来实在被折腾得没办法,哭求了元承智让元启睿来帮忙。

  见到以前的大堂哥,元慧初心下踌躇,终是咬咬牙,上前怯怯打招呼:“大哥。”

  元启睿双颊微凹,这段时间又要上班又要忙家事,他实在累得不轻。见元慧初亭亭玉立于雪地,又穿着雪白大毛衣服,越发衬得双眼瞳仁墨如点漆,凭添三分娇怯之态,暗暗叹口气,他温和说道:“你也该早点回家帮帮母亲和大哥的忙。为了你的婚事,我们可比往年多花不少心思。”

  这么句玩笑话,却温暖烫贴得元慧初眼睛酸涩,不禁又糯糯唤了声:“大哥。”

  元启睿微微笑着伸手牵了元慧初,兄妹俩并肩走向远志楼。元慧初紧紧攥着大哥的手,恍惚回想,元启森抱过她,却似乎从来没有如此亲昵地牵着她的手。

  这才是亲兄妹么?元慧初不由仰面去看眉眼温润的大哥,忐忑不安的心慢慢安静下来,笑容中也多了几分消失已久的快乐。

  正文 第五十六章人和人比不得

  给元承智请过安,与元启睿坐在暖阁里说了几句闲话,元慧初看出大哥精神很疲乏便出言告辞。

  元启睿拍了拍元慧初的肩膀,暖暖笑着说:“母亲前几天才说起你,工作忙是忙,可要注意身子。你这么晚才回家,母亲只好按照去年的惯例给你添置新年衣物和首饰。”他看了小柔一眼,“当时是小柔给你收拾的,回头你自己再看看,还需要什么尽管给母亲或者大哥说。”

  这事儿路上小柔已经说了。元慧初以前曾经听说过,别的华裔大家,嫡庶之间用例是有很大区分的。现在听元启睿提及此事,她连忙道谢,又犹豫着问:“大哥,你说我什么时候适合去给……给母亲请安?”

  元启睿一愣,元慧初以前可不是谨慎小心的性格,察颜观色更不是她的强项。深知她为什么会改变,元启睿心中更软,摸了摸元慧初的头发,轻声说:“今天午饭前过来和母亲说说话,到时候咱们可以一起去吃饭。”顿了顿又说,“我和启聪都会在。”

  用力点点头,元慧初吸吸鼻子,微红了眼眶说:“谢谢大哥。”

  “傻丫头一家人,说什么谢不谢?”元启睿轻轻抱了抱元慧初,轻声提醒她,“你也去看看叔叔和婶婶。婶婶从医院回来没多久,身体还不大好,你应该去瞧瞧。”

  咬了咬唇,元慧初点头说:“我听大哥的。”

  “启森那里,你也不要太在意。他这段时间忙得不可开交,也许忘了给你电话。”元启睿不再说下去,实在是他自己心里也不好受。

  以前元慧初下班晚了,元启森就会打电话过去催她回来。现在么,听说这么久了,一个电话也没打过。他的一颗心全扑在亲生胞妹身上,但这也是人之常情。两相比较,元启睿觉得,堂妹确实要多获得些关爱。

  “大哥,你不用担心我。我长大了,很多事情都明白。”元慧初扯开大大的笑容,“我在研究所有位好朋友,很会开导人,我现在很好倾城姑姑也安慰过我,我没事。”

  “这样就好。”元启睿淡淡一笑,希望她真如自己所说的那么好。对李莹,他是厌恶的,但元慧初毕竟无辜。元启睿头脑很清醒,不会随便迁怒他人。

  兄妹二人就此分别。元慧初和小柔慢慢在庄园里游荡,看着下人们贴春联挂灯笼,在满是白雪和冰凌的树上缠绕彩色丝带和绢花。感受着新年的喜庆气氛,她的心情也越来越开朗。

  刚才爷爷没有多说什么,不过神情里满是慈爱,对她这段时间的工作成果也深感满意。元慧初的忧虑原本就去了一大半,此时小柔再卖力逗她开心,她眉眼间的阴郁渐渐化为乌有。给自己打了打气,她毅然往天颐院走。

  这处三进四层的院落住着元继理夫妻,除了起居厨卫之所,还包括二人各自的书房、实验室、仓库以及仆役住处。走到院墙外元慧初又有些胆怯,但想起元启睿的话,她还是迈了脚。不管怎么说,以前父母对她百般疼爱,她没道理不踏足天颐院。

  在院门外,来来往往有几名仆役,从一辆电瓶车上或提或抱下许多东西。天颐院的娄管事喜气洋洋站在一边盯着,不时提醒众人要小心轻拿轻放。

  瞥见元慧初和小柔走近,娄管事赶紧过来欠身行礼:“慧初小姐,这么大雪天,您怎么不坐车过来?快到屋里暖和暖和。”他是贝家陪嫁的仆役头领,专门给贝幼菁打理嫁妆,也兼任天颐院的管事。

  见娄管事一如既往地恭敬亲热,元慧初心里感激,浅笑着说:“不劳您招呼。”她打量着这些仆役问,“这是在搬年货吗?”心里却狐疑,怎么可能这么晚才搬年货?以前也没有一大车的年货好搬啊?又不是分家单过。

  娄管事笑得老脸开了花,非常自然地回答:“这些东西啊,都是大小姐吩咐人送来的。”在车上指指点点,“有好几大包夫人喜欢喝的茶,还有先生最想买的新仪器,启森少爷的营养品也有好多。”

  “她说要来庄园守岁,所以提前送些年礼过来。庄园里有一个算一个,大小姐都给备了新年礼。虽然不值多少钱,但总是咱们大小姐的一番心意。”娄管事满脸的与有荣焉,笑呵呵地说,“慧初小姐,大小姐也有礼物送您,刚刚送到您的怡慧阁去了。”

  脸色蓦地一白,元慧初偷眼去瞅娄管事。人家的神情没有半分尴尬之处,仿佛这位大小姐已经在元家存在了十几年那般。这个称呼从他嘴里吐出来顺溜之极,比以往叫她大小姐似乎还顺着几分。

  目光再也不愿意投注在这大包小包东西上面,元慧初此时心乱如麻。从来,过年只有父母哥哥亲戚们给她压岁钱给她买新衣物新首饰,她就压根没有给大家送新年礼物的概念。

  不仅是她,元家第四代的小辈们,包括元启睿在内也没有送新年礼物的概念。所有过年一应物事都是由家族统一购买分配给众人,元家也没有互送新年礼物的传统。元慧初年纪最小,长辈们会有额外的压岁钱给她。眼前一整辆车的所谓年货,扎得她眼睛和心尖都疼。

  娄管事微佝偻下身体,关切地问:“慧初小姐,您是不是冷着了?快点进屋里歇歇吧对了,好似屋里正在视频对话,我听见启森少爷叫了满楼少爷。”

  最后一句话打败了元慧初,压下她想拔腿就跑的念头。胡乱点点头,她没有接口说什么,拉着小柔快步往里走。娄管事目送她上了二楼,微微叹息。这人和人就是比不得,自家大小姐礼数周全,出手大方。人还没到,整个元氏大家族乃至庄园的仆役们都要念她句好儿。

  天颐楼最大的书房里装着整面墙的视频会话屏幕,元慧初对此熟门熟路,很快就到了门外。侍立的女仆见是她来,有些惊讶,但也没有阻止她进门。

  过了花厅,绕过博古架就会到书房正厅。不过元慧初没有直接进去,而是站在及顶的博古架后面。她所处的位置是屏幕墙的左侧,斜着可以看见屏幕上的人。

  方才进门时她就听见熟悉笑声,正是这老迈却不失豪爽的大笑让她止住脚步。此时定睛一看,却见屏幕上围着个黑紫木桌坐着仨人。不远处似有人在现场烧烤食物,元慧初眼尖地看见了黑珍珠大美人。

  木桌左边是花满楼;居中那位红光满面、长寿眉耷拉在眼角、雪白胡须铺于胸前的光脑袋老头儿,正是元慧初服侍了大半个月的花家国士老太爷;右边坐着的紫色短外套少女……那是白选。

  元慧初一只手死死抓住博古架的细格,见一只长颈瓷瓶摇摇欲坠,急忙伸手扶住。竖起耳朵一听,老国士一口一个“小妮小妮”的说话,似乎在说这什么小妮送他的烈酒差点把他的喉咙都给烧穿。

  这句话,逗得书房沙发上坐着的元继理夫妻和元启森都大笑出声。元慧初鼻子一酸,透过博古架去看前父母和前哥哥的表情。他们的愉悦就像火焰一样烧灼得她眼睛生疼生疼。

  她看见元继理用手抹脸,竟似笑出了泪花,听见他说:“您老人家别说笑话了,这世上还有您觉着烈的酒?小乖,你哪儿弄来的好酒讨了老太爷的喜欢?”

  老人家身体刚好,不能喝烈酒元慧初无声怒斥,恨恨瞪着屏幕上笑得云淡风轻的少女。不行,元慧初心想,我要告诉太爷爷,不能喝太多酒,尤其是烈酒。

  却听会话器里传出个轻柔声音:“老人家伤刚好,哪里能喝烈酒。我家里有个半妖小男孩,能凭空变出水果汁。我让他用多种果汁混合,加了一点点有助恢复元气的药剂。没想到这种混合果汁加药剂居然有烈酒的味道,既然误打误撞,也证明这混合饮料与酒仙们有缘,我就拿了两坛给满楼去哄老人家。”

  “好哇你这小妮,居然敢拿果汁给老太爷当酒喝。看老太爷不敲你。”老国士的声音震得会话器嗡嗡作响。元慧初赶忙去看,却见那老人家分明笑得长寿眉和雪白胡须一抖一抖,哪里有半点生气之态。

  书房里又笑声大起,元启森摇着头说:“老太爷您别和小乖一般见识,她胡闹惯了的。”

  “我不管,你骗了我,你得赔。”国士老太爷近年越发有老小孩小小孩之势,这般赌气言语元慧初也经常听他和花倾城说。但是据她所知,能让老国士像小孩子样吵吵着要赔的对象,整个花家也就花倾城一个人而已。并且,她服侍老国士期间,也没见他这样向自己耍赖。

  “行行行我家小闲继承的一座农场养了不少牛羊,日后您老人家想什么时候吃牛肉,哪怕半夜三更我都给您送来,行不?要不然我干脆送您一半股份,让您自己个儿随便吃?”

  听了白选这话,元慧初惊诧地瞪圆眼,那个人竟然这么有钱?对了,她确实有钱。但随随便便送出半座农场,这手笔也确实够大。落寞地叹口气,这个比不了。

  老国士欢天喜地答应下来,这回笑得博古架都似乎在摇晃。这老头儿尤不知足,吵吵嚷嚷着:“那种果汁酒味道蛮好,酒也要。每个月两……不,三……五坛”

  书房众人再次笑得前仰后合。元继理毫不客气地取笑老国士不知羞,贝幼菁嗔怪地拍了元继理两下,元启森抿嘴不言语。

  屏幕里头,花满楼给老国士和白选各倒了一大碗酒,笑吟吟地看着那一老一少一饮而尽。老国士显然极其喜欢白选,小妮小妮叫个不停,却立起眼珠骂花满楼没眼力介儿,不知道倒酒。

  元慧初死死咬着嘴唇,痴痴望着花满楼英气勃勃的侧脸。蓦然觉得不对,扭头瞧去,恰与元启森深沉眼神对个正着。她惊呼出声,不顾博古架被自己推得摇晃不止,转身逃也似离开。

  这个地方,没有自己的位置了

  正文 第五十七章国士真无双

  听见对面屏幕里数声“慧初”,白选似笑非笑瞟了花满楼两眼,端起大海碗和身边的老头儿碰了碰,慢悠悠饮尽。黑珍珠恰好端来刚烤好的小牛肉,二人相视而笑。

  大年二十九,白宅众人忙活着新年,白选却单刀赴会到了血玉花家。国士老先生不知抽什么疯,非要见她不可。花满楼亲自开车过来迎接,说是白选替他选的礼物着实对了老头儿的心思。

  那也没必要赶着快过年去吧?白选心里嘀咕,又装了三坛混合果汁药酒,颇有些不情愿地来到了故园。幸好元启森通过黑市卖给她的机甲已经运抵,沈闲天天和年年爬上爬下,对机甲好奇得不得了,倒是没有过多纠缠她。

  三个多小时的车程,十点多到了花家大名鼎鼎的故园上空。白选坐在悬浮车上居高临下俯瞰,眼里的惊色越来越多。这哪儿是什么园林,分明就是一座宫城。

  花满楼笑嘻嘻地卖弄:“你在资探学校也学过黑潮纪前的地理,应该知道华夏故宫吧?”

  那能不知道么白选点头说:“难不成你家是仿造故宫建造的?”看着是有点像,规模当然不可能有那么大。

  “那怎么可能?书上说故宫可是有9999间半房,我家的故园不过399间房而已。”花满楼得意洋洋,从车窗往下指指点点,“不过很多房舍都是用故宫殿堂楼阁的名称依样取的,有些地方是仿造建筑。即使不可能仿得一模一样,八成九成像还是有的。我们花家的藏书阁收集了很多建筑图纸,其中就有故宫的。”

  该说花家因为权势滔天所以潜意识想过把皇帝瘾,还是为了保存老祖宗的一点建筑精粹?白选眉毛抖了抖,没有问。她能在黑潮纪看到前世的华夏宫殿群,心情很不错。

  悬浮车降落于故园的大停车场,白选参观了一遍花家子弟的座车。基本上都是改装过后的华丽豪车,安全有保证、性能好,最主要的是很拉风,非常符合花家子弟张扬不羁的性情。

  要是步行去往老国士居住的乾清宫,至少得花大半个小时。白选想近距离感受下这些久违建筑的魅力,两个人便边走边聊。路上碰见萨雅特,三人同行。

  故园也不是一天两天建成的,在花国士手里初建时只是个小院子,花了几十年时间才慢慢扩建至今天的规模。听花满楼话里意思,花家似乎还有继续扩建的打算,白选嘴角抽搐,心说话要不是你们花家子弟太多,近四百间房还会不够住吗?这就是特权阶级啊,占这么大块地皮。

  花满楼指着各式建筑露出的一檐半角,给白选介绍都是花家哪房人居住之所,很快就把白某人绕晕。瞧见萨雅特手捧着一个螺钿玳瑁喜鹊登枝漆盒,白选赶紧打岔问她:“你拿的这是什么?”

  “老国士的二十六房姨太太喜欢吃我做的糕点,这次来我带了点儿。”萨雅特笑着说,见花满楼目光灼灼看着自己,微羞低头。

  “二十六……房。”白选神情有片刻的呆滞,但也若有所思。这位老爷子娶这么多小老婆,子孙曾孙众多,可是花家却很少出丑闻。能把偌大后、宫管理得井井有条,光有武力值是办不到的。

  一路行来,白选似乎没看见什么护卫,更没有三步一岗、十步一哨的现象。故园来来去去的人不少,除了花家人就是仆役下人,保镖之类的生物几乎不出现。

  转念想想,花家号称古武第一家族,男女皆尚勇,就算有不开眼的人闯进来,只怕花家人自己比护卫保镖还要靠谱。反过来说,如果能被花家聘为护卫的人,其实力绝对不容小觑。不是说有很多异能者同居于故园么。

  路上遇着花家人,有些花满楼会提前停下脚步等着人过来,再打招呼做介绍;也有双方老远就互相道好的;再有些人会等着花满楼过去,恭敬问安。同是花家人,显然也有微妙的位阶差距。白选仔细观察,花满楼虽说是私生子回家的身份,但在花家第四代子弟中的地位还算靠前。

  花满楼与人打招呼,萨雅特便会在旁边给白选低声解释来者身份。一来二去,她惊讶地发现,萨雅特不仅对花家人的情况了如指掌,就连故园一些大有脸面的仆役和偶尔晃悠出来的两名护卫也非常清楚,就连家人职位都能说得头头是道。而路遇的人中,花满楼起码有四五个人的情况含糊不清,还得靠萨雅特提醒。

  萨雅特能被花家这样的华裔大家族接受为侧室,除了有花满楼的缘故在,白选认为,她自己的努力也绝对少不了。这个世界,处处是战场。女人想在婆家获得认同,花费的心思一点儿也不比资探员们少,甚至更多。

  白选如今也听说了好些华裔家族的规距,原本还为萨雅特担心,生怕她会受排斥,现在总算是放下心来。回去家里,她也好向博尔特交待。话说这对父女至今还没见上面,以前萨雅特来白宅做客,博尔特会避之不见。现在初阳公会开始招纳人手,博尔特和邓家安忙得脚后跟打后脑勺,早出晚归的,越发没机会。

  “正月里我会请朋友们到家里来玩玩,你和满楼一起来。”白选拉着萨雅特的手,笑眯眯地说,“到时候给你个大惊喜。”她这朋友会一拖再拖,也应该履约了。

  萨雅特笑笑,先去打量花满楼的神情才点头答应。白选摇着头对花满楼说:“你小子走什么狗屎运,怎么能娶到萨萨这样的贤内助?我请她去家里做客,她还得看你的脸色。以后你要是给了她委屈受,只怕她也不敢对我说。”

  “你放心,我会对她好的。”花满楼非常好脾气地笑着说,“除了正室的名份,我实在没办法。”他揽住萨雅特的肩膀,对她歉疚地说,“萨萨,对不住。我只能给你争取侧室的名份,但以后我们的孩子,我绝对会一视同仁。只要有武道天赋,花家嫡子能享受的待遇我们的孩子不会缺少半分。”

  萨雅特连忙摇头,羞红了脸柔声说:“我已经很满足了。”又探头对走在花满楼另一边的白选说,“小乖,你不要操心我。满楼对我一直都很好。”

  很好有什么用?要很爱才行。白选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在她看来,花满楼不爱萨雅特,也不爱元慧初,所以娶谁他都无所谓。这只花心大萝卜,会有爱一个人到不顾一切的地步吗?难。花家人的血液里流淌的就是风流,整个花家也就一个异类——花满楼他爹。

  终于到了乾清宫。白选仰视这座宫殿,不知道该用什么言辞来形容自己的心情。那位老太爷该不会把自己当皇上了吧?这可是一路行来所见不折不扣的宫殿,庄严恢弘,给人极大的震撼。不过瞧瞧门口那俩染成朱红色的大石狮子,怎么那么不谐调呢?

  凑近花满楼,白选嘿嘿笑着,脸色诡异地低声问:“老国士的二十多房小妾,是不是排了日子由他老人家翻牌子过来……那啥?”一脸“你懂”的猥琐表情。

  呆滞两秒钟,花满楼点点头,居然也有点不好意思,尴尬地东瞟西瞄着说:“这事儿都传外面去了?”话说他遇上那位和自己年纪差不多大的太姨奶奶时,压力也很大。不过想到祖父、父亲他们,他心里又痛快了。

  白选用怪异的眼神打量花满楼,不负责任地吐出一句话:“我猜的。你以后老了不会也这样吧?花心萝卜”

  “去你的”花满楼笑骂一声,上前去与门口的下人打招呼。所谓宰相门前七品官,这些能服侍老太爷的仆役在花家至少干了二十年,很有脸面。花满楼举止神态都很恭敬,根本不敢真正拿人家当下人看。

  守门的老头儿据萨雅特暴料已有六十好几,别看断了条胳膊,腿也有一只是义足,人家可是不折不扣的钻石级大高手。估计花满楼不怎么来乾清宫,守门老头狐疑地打量他半响才电话联系里面,得到回复后打开旁边的角门让三人进去。

  “别生气哈,这正门就算是承智老先生来了都不开的。我记得上回开门是因为元首和议会台议长来拜访。”花满楼低声解释,被领路的中年大叔冷嗖嗖瞟了记眼刀,赶紧闭嘴。

  没有进宫殿里面,众人绕过玉白台阶直接往后面走,那儿是花园。这老太爷其实不是附庸风雅的人,花园里栽的除了青松翠柏之类的长青树外全是果树。现在大冬天的搭起好大温室暖棚,里面有不少水果产出。

  白选在花园的湖心水榭见到老国士时,他正和一位明眸善睐、两颊有甜甜酒涡的女子吃着冻梨冰葡萄。明明室内温暖如春,那女子却撒着娇地往老国士怀里钻,不依不饶说好冷。

  若不是早知老国士娶了年华韶秀的小老婆,白选一定会把那女子当成花家晚辈。瞧这白胡子色老头笑得那个美,柔玉温香抱满怀,小酒喝着,那边儿还有个唱小曲儿的美妇人,这日子叫一个舒坦这位国士还真无双呐

  正文 第五十八章梅将军的遗物

  深不可测。这是白选对国士老太爷的唯一评价。

  按照钟木兰曾经提起过“黑洞”的特性,白选再自行猜测总结,皮皮之所以能捕捉到别人对自己的恶感,是因为脑电波也属能量的一种。从那以后,白选不断与皮皮沟通,试图察知他人的情绪。

  比起木子碗的异能读心术,这种感知显然低段很多,皮皮只能给白选传递旁人对她反感乃至敌对的情绪。白选不得其解,喜欢和厌恶不都是较强烈的情感波动么?为什么皮皮只能预警呢?这真的只是本能吗?

  试了好几次仍是这样的结果,白选只得放弃。好在反复试验也并非一无所获,至少当大喜狂笑之时,皮皮还是能传递给她微弱的没有感情色彩的波动,聊胜于无。

  不过面对仰天大笑的光脑门白胡须老寿星,皮皮竟然没有任何感应。仿佛坐在白选身边的不是活生生的人,而是没有生命力的死物。她便知道,哪怕老国士对自己憎恶至深,只怕皮皮也不能感知。

  这种情况不是第一次出现,桃夭、钟木兰、还有路易老管家都是如此。哪怕是周久人,皮皮也只是偶尔才能捕捉到他微妙的情绪波动。皮皮的能力决定白选的实力。这世上强者太多,你还远不足为道她告诉自己。

  话说刚才白选走在乾清宫的碎石子路上,总觉得昏头昏脑,生怕自己这是穿了。花满楼方才说故园的建筑名称都是花老太爷一人包办的,咂摸着那些名儿,白选腹诽老太爷这是神马恶趣味呐。

  路过后花园里这处湖泊,领路的中年大叔介绍其名为四时。未结冰时四时湖烟波浩渺,极目不能。湖泊四个方向有双亭双水榭,东南面的是春早、掬夏双亭,西北则为秋水、怀冬二榭,亭榭有水廊与湖岸相接。

  春日泛舟、夏时观荷、秋来品茶、冬至赏雪,四时湖是极好的去处。它也是整座故园唯一的湖泊,由此可见这劳什子乾清宫面积之大。

  隆冬季节,湖面结了层薄冰,不时闪烁清辉,北面的怀冬榭笑声不断。水榭里没装空调,生着个大火炉子,同样令屋里暖洋洋。白选一走进门鼻尖就沁了层薄汗,那疑似老国士姨太太的娇艳女子却还一个劲喊冷。

  尴尬的事儿来了。除了站在门外的领路大叔,花满楼和萨雅特一进门就跪倒在地,给大光脑袋闪闪发亮的老国士磕头。白选一下手足无措,直挺挺忤在那儿嘴角直抽搐。

  屋里众人的目光立刻集中在白选身上。她迅速低眉敛目,给老国士干脆利落地鞠了个躬,响亮地说:“国士先生,您好”让她磕头是不可能的,她又不是花家晚辈。

  屋里肃然无声,白选直起身板,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对方不开口,她也打定主意不说话。要是花家有人敢喝斥她让她下跪,那她指定掉头就走。出卖尊严换靠山的事儿,她不干

  瞟了眼花满楼和萨雅特,大概没得到老国士发话,这俩还伏地不起,深深埋着头。白选蓦然心悸,这位老太爷在花家众人心里肯定有至高无上的地位。花满楼平时那般桀骜不驯,此时却像只小羊羔般温顺,大气不敢出。

  等了两分钟,白选实在忍不住,撩起眼皮偷偷往前边瞟,却见那老头儿笑嘻嘻地看着自己。微愣,她牵了牵嘴角,对老国士微笑。

  震得白选耳膜生疼的大笑声响起,老国士对她招了招手,亲亲热热地叫:“小妮啊,来,到太爷爷这儿来。”

  快速分辨了下老国士的神情,白选没有被姜亚白荼毒,只用一秒钟就判断出老国士的眼里只有慈爱。那名娇艳女子轻笑着起身,给白选让出了坑上小桌旁的位子。

  不过白选还是没有立刻走过去,而是扭头看向还趴在地上的这二位。头还没转回来,她已经听见老国士笑呵呵地说:“满楼啊,还不把你小媳妇拉起来?过来一起坐。”

  花满楼又磕了个头,毕恭毕敬地说:“曾孙谢太爷爷赏座。”他利索起身,萨雅特则等他伸了手来拉才敢站直。

  白选满意了,走到坑边坐了半个屁股。说实话,她进门后还真没看清老国士的样貌穿着。这般如雷贯耳的大人物,她不怕,但也不敢放肆。此时离老国士的距离不到一米,她大着胆子去瞧个究竟。

  就见一把雪白胡须银光灼灼、根根透亮,两条长寿眉给老国士凭添几分福相,老眼不混浊但也说不上十分之清明,此时眼里满是笑意。老国士穿着对襟盘扣雪白厚绸衫,盘膝坐在坑桌正中。桌上除了冻梨与葡萄,还有一大盘酱牛肉以及一坛酒和大海碗。

  白选见海碗里空空如也,也不见外,抱起坛子就给老国士满满倒了一碗。这坛子她看着眼熟,再一嗅那扑鼻酒香就知道是前段时间自己给花满楼的混合果汁药酒。

  “这酒,您觉得还能入口么?”白选微笑着问。

  “小妮,能喝酒不?”老国士捋着胡须笑呵呵地问。

  “我的酒量肯定没法和您比,听说您是大大有名的酒仙儿。”小小拍了记马屁,白选面前忽然多了只大碗。她见正是疑似姨太太的女子送过来的,赶紧道谢。那女子抿嘴微笑,亲热地拉了萨雅特到旁边去说话。

  此时花满楼也乍着胆子坐下,总算是个伶俐人,给白选倒了碗酒。白选知道自己家这酒的底细,就是入口烧喉,其实酒精含量不高。她双手举碗向老国士示意:“晚辈先干为敬,您请随意。”她把酒一饮而尽,却见老国士也端起碗,同样把酒喝个精光。

  虽然不排除这老头儿贪酒喝,但是这么位大人物肯和自己一样把酒喝完,而不是沾沾唇以示自己地位尊贵,白选心里还是很愉快。她前世也有和领导喝酒的经历,哪怕屁大的小官儿都要摆出高人一等的模样。人家敬酒的就要喝完,那些人就能装模作样摆谱。

  花满楼专事倒酒,很快又给一老一少满上。这次换老国士先举碗,他含笑看着白选说:“小妮啊,没想到你也会小梅花的异能,当年小梅花可喊我一声义父。来来来,再喝一碗。”他举碗仰脖,很快就喝完。

  白选口里心里火烧火燎,脸上神色却不变,很豪爽地又喝了一碗。老国士一挑大拇指,称赞:“好小妮,酒量不错。再来一碗。”他吧嗒着嘴,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

  粗略估计,一大海碗酒就算没斟满也至少有四两多,这么两大碗下去,白选涨得慌。闻听还喝,她撑着额头连连摆手赶紧认输:“不喝了不喝了,您老是酒仙儿,就饶了我这连酒鬼也不是的小丫头吧”

  老国士哈哈大笑,果真没再要白选喝酒,自顾自啜饮一口,很是感慨地说:“当年我和小梅花遇上,也是喝酒。她啊,逞强好胜明明不能喝,却还是要喝下肚。你这小妮很好,量力而行,不错”

  白选打蛇随棍上,以请教卫国战争某次战役的谜团为由,招得老国士手舞足蹈大讲特讲他老人家的光辉历史。她听得津津有味,且能充分胜任捧哏这一角色。不到半小时,她在老国士口中就从“小妮”变成“我们小妮”,而她也改口叫了太爷爷。

  花满楼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摸着怀里那本小册子还有点不敢置信。他通过花倾城求了几回都没得到的机甲武学虎咆刀第三第四式,居然让白选轻轻松松帮他要到手。

  然而深知内中究竟的白选却一直没有放下心防。元启森早就告诉过她,在花满楼那台机甲的长刀铸造过程中老国士出力不少。和这些老人精打交道都要特别小心,有钟木兰在先,白选可不敢小心大意。

  说着说着扯出元家,老国士立刻命花满楼接通与元继理的视频电话,很认真地劝说白选别那么计较过去那些事,且摇头晃脑念叨“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此时,屋里的大火炉上吊起汤锅,旁边也摆开一干物事,老国士硬要拉着白选品尝花家秘制烧烤。电话接通后,说起白选给元氏庄园诸人送了新年礼,又谈及混合果汁药酒,老国士得了白选允诺每月送他五坛,不禁眉开眼笑。就是这时,对面元启森忽然望着旁边叫“慧初”。

  拍拍花满楼的肩膀,老国士长寿眉乱抖,笑眯眯地说:“满楼啊,眼看就要成家,你也得收收心太爷爷会交待你姑姑给你压担子。直属机甲大队一群大男人竟然都打不过我们小妮一个,你还在那儿混,不是丢我们花家的人?”

  满脸的受宠若惊,花满楼赶紧起身又给老国士磕头。萨雅特刚送过来香喷喷的小牛肉,也急忙跟着跪倒。白选心说道,花家的规矩还真是大。也不知道是单跪老国士,还是晚辈都要跪长辈。如果是后者,萨萨真要受罪了,该不会侧室还要跪正室吧?陋习,真是陋习

  视频电话那边贝幼菁从白选这里确认当真会来元氏庄园守岁,喜不自胜,当即招呼人收拾房间。因元慧初打了下岔,两边就没再说什么,挂断了电话。

  老国士看着白选,那模样简直是怎么看怎么喜欢,忽然把门外的中年大叔叫进来,让去保险箱里拿刻了梅花的小盒子。白选一听,不知为何心就呯呯乱跳。

  等中年大叔捧着半尺长的扁盒子出现在门口,懒洋洋的皮皮差点暴动。白选不露声色地把左手塞进口袋,一遍遍告诉皮皮等一会儿就一小会儿。

  “这是小梅花的遗物。我们小妮既然和小梅花有缘,这条链子也是女娃的首饰,太爷爷就送给你。”接过盒子,老国士笑容满面地递给白选,“就当是太爷爷的见面礼。”

  梅花双戒也是梅将军的遗物,如今又多了条项链,会不会还有别的东西?白选摩挲着光滑的盒盖,脸上是恰到好处的笑意。

  正文 第五十九章皮皮肿么了嘛

  悲摧啊,白某人还没来得及打开盒盖欣赏下梅将军的项链是啥稀奇物事,皮皮就直接把它吃光光。在老国士面前,白选根本不敢用异能去瞧盒子里的东西。毕竟现在,她为众人所知的异能并不包括“透视”。

  现在想来,这种透视能力也是基于皮皮对能量的渴求。白选但凡能“看见”的,无不是含有能量的东西。右眼视野所见诸多斑斓色彩,也是能量光芒。

  来到安排小憩的故园永寿阁,白选没有开启晶波屏蔽仪,“黑洞”的不可测属性决定了在皮皮金蓝色光芒中没有任何人能窥视她的作为。在花家做客,实在不好用仪器,但使用异能却可有诸多借口,譬如勤练不缀。

  掀开盒盖发现项链不翼而飞,白选就知道怎么回事。她皱眉苦脸地瞧着在自己巴掌心里快活打滚的皮皮,用手指头拨着它玩:“你倒是满了口腹之欲,要是等会儿老太爷问我项链好不好看,我该怎么答呀?”

  液态的皮皮可以视作由无数能量水珠汇聚而成的能量湖泊,湖泊中的水珠无时无刻都在循环流淌。每一次循环从头部的吸纳开始,游离在大气中的各种能量——灵气、五行、包括白选身体散逸出的热能、她的脑电波,总之只要称得上能量的物质都在这种小循环中被吸收存储。

  循环过程中,皮皮其实在不停变化。这种变化细微之极,不仅肉眼不可见,只怕连现有仪器也无法察看。所有的变化都被貔貅外表遮掩,无论内里能量的真面目是什么,能让人看见的都是这只神彩飞扬的小兽形状。

  白选对以上不得而知,在她眼里,皮皮就是皮皮。无论它变成什么模样,气态、液态,匕首、长鞭,千变万化都是皮皮。此时她疑惑的是皮皮已经可以直接吸取物体中的灵气或者别的能量,但那根项链它却仍然直接吞进肚皮里。闷头乱想自然得不到结果,她此时只是因为从来没有懂过自己的皮皮而有些懊丧。

  趴在白选掌心的皮皮双眼中两个大铜钱闪烁着明亮金光,也许它也知道自己给主人带来点小麻烦,所以乖乖配合着白选玩。偶尔它会伸出同样光芒烁烁的舌头舔舔白选的掌心,留下一道道淡淡金蓝色的光。

  白选叹了会儿气,却知道已经进了貔貅肚皮的东西只怕不会再有重见天日的机会。烦恼已是无用,她正绞尽脑汁想借口应付各种有可能出现的问题,忽觉脑中昏沉,如潮睡意上涌。

  此时已是午后,在永寿阁休息两小时,下午…钟白选就要和老国士一行人启程去脂玉元氏庄园。要不是打算找人讨帐,她真不想去那个阴气森森的大庄园。

  这阴气森森的感观缘于居东篱葬礼那天,元氏庄园的素白一片。她又是晚上入的园,行走在建筑和树木的阴影里,越发觉得森寒。可是方才元继理贝幼菁还有元启森的喜悦又是那么温暖,白选思及自己此行的不怀好意,对那一家三口有深深歉意。

  边走边看吧,总而言之绝不出卖自己,哪怕把老国士一并给得罪了,这个元家也不能回。在飘散着淡淡木头清香的拔步大床上翻了两个身,白选很快就睡着了,手里还捏着皮皮。

  须臾,皮皮通体缓缓亮起金蓝色的光。由浅及深,又由淡变浓,大放光芒的是深沉若海的蓝色,缓缓消褪的是灿烂如阳光的金色。蓝色与金色变幻不定,披着貔貅外壳的能量湖泊剧烈翻滚,无数水珠被“蒸发”,又有无数“新生”水珠坠入湖泊。

  在能量湖泊中,似有什么东西载沉载浮,在澎湃汹涌的大浪中时隐时现。足足一个多小时过后,能量湖泊才风止浪息,重新变得波澜不惊。

  皮皮也变了个模样。它浑身仍然似金液所化,眼珠也是大铜钱金光煜煜。然而如星光遍布全身的蓝色却尽数集中于躯干和两条前腿,几乎快把金色给淹没,但身体其余地方蓝色却浅淡得近似于无。

  张开小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皮皮似乎顺势吸了深深一口气,小身体骤然膨胀至拳头那么大。沿着白选的手臂一路往上,它欢快蹦跳着落在她额头,蜷起身体打滚。

  它的每次翻滚都会有许多金蓝色能量水珠脱离它的身体,直接没入白选眉心。滚啊滚,直到身体又缩小至原先的体积,它才四肢张开“瘫”在白选的鼻梁上,有气无力地用小爪子撩拨白选紧闭的眼帘。

  陷入酣睡中的白选正做美梦。她梦见自己在一片蓝汪汪的海洋上空畅游,周身是莹白如游丝的絮状气体,她的异能破魔小闪电就像个小尾巴紧跟在她身后。

  忽然,不知从何处而来一团金蓝色的云朵,瞬间就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白选想找个地方躲雨,然而那朵云根本不理她,尽情地把破魔小闪电从头到尾洗了个遍。也许白选内心深处对变强的渴望太过强烈,她竟然看见沐浴在金蓝色雨滴中的破魔闪电以飞一般的速度成长。

  目瞪口呆地看着破魔闪电的体积增大了三倍,数量也以一化三,以三化六,以六化十二。这个美梦让白某人叉腰仰天大笑,但正得意时却猛然觉得有只无形大手掐住了她的脖子,立时呼吸困难。

  “咳咳咳”,白选呼地坐起身,眼睛还没睁开,先咳了个惊天动地,“噗”一声从嘴里喷出什么。

  睁开眼瞧去,却见扁趴趴的皮皮四脚朝天平铺在锦被光溜溜的被面上,还一直滑啊滑,滑向地面。白选赶紧虎扑过去,及时拎起这小玩意儿。揉揉眼,她对皮皮这副非主流新装颇无语,不过猜测是吞了那条项链的后遗症。

  “你怎么软绵绵的?”轻轻捏着某皮的后脖颈子举到自己眼前,白选觉着很不对劲。哪回皮皮吃了好料不是兴高采烈就是懒洋洋一副消化不良的样子,怎么吞了项链反而是饿了几十年的可怜小模样?

  皮皮眼里的大铜钱金光都黯淡了不少,它使劲张嘴,似有人在疯狂扯着它的嘴往两边无休止地拉啊拉。这模样实在可怖,白选着急地用手指想帮它把嘴巴合拢。然而触手可及温润滑溜,根本使不上力。

  足足憋了半分钟,皮皮终于“噗”一声喷出一样闪烁着明亮金蓝光芒的圆溜溜物事。白选还没看清楚那是什么,它接二连三“噗噗”往外喷出东西来。

  手指间一空,白选大惊失色,却见皮皮缩小到指甲盖那么大,直接从她指间滑落。微弱的金蓝色光芒可怜兮兮地闪了两闪,它回到白选左手手背化为兽形图案,任她怎么呼唤也没有反应。

  这这这……只是睡了一觉,皮皮肿么了嘛?白选眼里立时湿润,强忍心慌,把手背举高贴在眼睛面前仔细观察。她又屏气凝神感觉好半天,最终发现皮皮是陷入了沉睡状态而非吃坏了东西出了意外。轻轻亲了小东西一口,眼花之间似乎看见皮皮的尾巴动了动,她这才放下心。

  吁了口气,白选的目光被掉落在被面上的金蓝光物事吸引住。她迟疑着捡起离自己最近、金蓝光面积也最大的东西。这是?难道是……方才那项链?

  心念电转,白选掀起被子,迅速找着那两个较小的金蓝光芒来处,一并抓到掌心。幸好她有在枕头下塞晶波屏蔽仪的习惯,拿被子连头一起裹住,把仪器打开,她才敢正眼去瞧安静发着金蓝光芒的那三样东西。

  首先是,金蓝光芒如流水般包裹着的由细小圆润蓝色珠子串成的项链。这些珠子材质不明,非金非铁非石非木。

  白选惊讶发现,金蓝色小圆珠之间根本就没有绳索相连,串起它们的是细如发丝的金蓝色光芒形成的光线。光线又是从金蓝色珠子内部迸发而出,与前后两颗珠子的光芒汇合,才让小圆珠能紧紧串在一起。

  白选嘴里发苦。她敢断定,如果这条项链以前就是这般神奇模样,老国士肯定不会送给自己。现在,她只希望花家行事是外人所见那样光明磊落,这间房里没有安装任何监控仪器。

  有项链在先,白选毫不意外地看见了那对梅花戒。同样幽幽闪着金蓝光芒,但戒指只是个平凡无奇的金蓝色圆环,材质与串成项链的小圆珠一般无二。光芒闪烁时,从圆环贴手指的内侧能隐约瞥见一个曲里拐弯的怪异符号。

  这符号白选不认识。她又抓起项链,费了老大的劲才发现每颗金蓝色圆珠子内里其实也都有同样的符号。如今皮皮沉睡,她借不到异能,眼力自然大打折扣。

  她初始以为那符号是呆呆的“槑”字,但怎么看都不像。符号很复杂,若是把它分割开来以线条来论,只怕得近百。白选琢磨了片刻不得要领,果断放弃。她在心里嘀嘀咕咕,这该不会是外星文字吧?

  正文 第六十章新武装

  郁闷地瞅着手里的对戒和项链,白选试着拿起一枚戒指套进了自己的左手大拇指。戒指原本看着挺大,但戴上去之后竟然不大不小,严丝合缝。只是她再想取下来却不能够,这戒指就像长在了手指上。

  晕倒,要是出门去让花家人看见自己手上突然多了枚戒指,不定怎么想。白选大急,横拉竖拽,差点把拇指从手上给扯下来,但这枚倒霉戒指仍然我自岿然不动。

  好吧,反正大冬天的,自己戴了手套过来,也许旁人刚才没发现手上光秃秃呢?白选苦笑连连,自己也知道这驼鸟想法不靠谱。叹了口气,她心说话,戒指啊戒指,既然你不肯走,那你就是我的

  心念动处,白选只觉得戴着戒指的拇指根部忽然瞬间紧缩又忽然放松。金蓝光芒却是蓦然暴涨,不仅在刹那覆盖了她的整只左手,而且一路攀沿向上淹没了整条胳膊,不过没有到达肩部。

  白选把惊呼硬生生吞下,她不知道戒指到底有什么玄虚,可她相信皮皮。皮皮不知什么缘故居然能把十多年前吞下的东西保存至今,并且一顿子吐出来。但皮皮必不会害她,何况金蓝色就是她最喜爱也最信赖的色彩。

  此时手臂被金蓝光芒包裹,白选没有任何不适之处。她闭上眼睛,用全部心神去感受。整只手臂好像浸泡在温水之中,温度不高不低,恰到好处,她除了暖洋洋没有别的感觉。

  突然睁眼,金蓝光芒恰巧在她眼前消逝。白选慢慢张大嘴巴,惊讶地看着左臂。只见从指尖到肩窝以上,手臂被一层如水般不停有细微波动的不知名暗金蓝色无光透明物质覆盖。手背的皮皮图腾在透明物质下鲜活可见,衣物也清晰一如以往。

  白选用右手手指试探着去戳暗金蓝色物质,手指顺畅之极地透过物质触碰到了衣袖。这层物质就好似不存在,没有给她的左手臂增添任何重量。不,也许是因为它的重量太轻,轻得几近于无。

  像个大袖套,白选脑海中出现前世自己小时候在两只胳膊上戴着的长长防脏袖套。但是这暗金蓝色“袖套+手套”又有什么用?它会不会一直存在?等会儿自己走出门,然后大家都瞪着它发呆么?

  这是迫在眉睫要解决的问题。白选开始在被窝里折腾,花了十几分钟,终于确认自己方才纯属瞎想。只要她在脑子里想着暗金蓝色物质消失的情景,手臂就会恢复如初,当然戒指还是拿不下来滴。

  另一枚戒指说什么也不敢戴了,但它老发光也不是事儿啊还有项链,无论把它放在哪儿,它也仍然囧囧有光。白选头发都不知道揪掉多少根,还是束手无策。

  到底要怎么办呐?眼瞅着就要到…,白某人前所未有地惊慌。她现在可是在花家——在武者遍地走的血玉花家。没有什么意外就好,要是被什么人——譬如与梅家父子八成有某些关系的周久人发现了异常,她会不会连花家的门槛也走不出去?

  这种想法虽然有些夸张,然而梅花戒引起过的诸多事情,白选从来不敢忘记。她又身负伪“黑洞”异能,保不齐就会引来什么祸事。做人要低调,尤其是在她已经向梅家父子索取了一枚梅花戒的情况下。

  正拼命让自己冷静下来时,白选的目光无意间滑过晶波屏蔽仪锃明瓦亮可与镜面相媲美的外壳。她不敢置信地把手举在仪器面前晃动,却见仪器外壳上根本就没有出现戒指的影子,暗金蓝色物质同样不存在

  会不会是屏蔽仪正在工作的原因?白选又立时摇头,否定了自己的猜想。戒指是实打实的东西,不是什么能量,怎么可能没有影子?她深吸一口气,按下仪器的开关键。

  在指示灯熄灭的瞬间,仪器外壳上仍然只有白选修长手指和皱巴巴的衣袖,神马戒指、暗金蓝物质,踪影全无但包裹在金蓝光中的另外一枚戒指和项链,却在外壳中照出了如幽火般的金蓝色光焰。

  白选不再迟疑,把另一枚戒指套在右手大拇指上,项链也挂在脖子上。原本都显大了的戒指与项链自动变小,同样拿不下来。而当白选费力回忆起自己当初想了什么才让金蓝光芒消失后,右手戒指与项链齐齐喷薄出暗金蓝色物质,须臾便消失了光彩。

  右手手臂和手掌也被覆盖,项链更不得了,直接把白选除脖颈以下、腿部往上的身体躯干包裹住。她观察着自己现如今的形象,觉得宛若披上了一层盔甲。头、腿,她皱着眉思索,会不会还有别的东西能让自己的头与双腿也覆盖暗金蓝色物质,形成从头到脚的整套甲胄?

  并且,可不可以大胆猜测,就算现在皮皮沉睡,她还是可以使用伪“黑洞”异能?毕竟大家都是金蓝一族嘛白选无声笑着把晶波屏蔽仪给拆开,被暗金蓝色物质包裹住的手指指尖触碰到了那粒细小的晶石。

  木反应?晶石淡定地“仰视”白选。想了想,她在脑海中默念“吞噬”二字,指尖金蓝光芒刹那一闪而逝。再定睛瞧去,晶石已然不翼而飞,小小的能量匣空空如也。啧啧啧,这小速度还真是和皮皮一样啊一样

  意犹未尽的东想西想,白某人深为后悔自己没有带几百颗晶珠几十块晶石来试验。比起对食物日渐挑剔的某皮,这层暗金蓝物质显然不挑食。

  白选分析,暗金蓝色物质大约就像皮皮,只有她看得见。白璧无瑕曾经给过皮皮一滴珍贵的血,所以才能看见它,不知道他眼里会不会出现这层物质。金蓝色光芒人人可见,有可能因为那是能量发出的光。如同修士、妖怪的法术之光,异能者的异能力光芒一样。

  现在,自己大概也成了戒指和项链的主人。不用多说,这肯定是皮皮的功劳。它的东西可不就是自己的么白选想及此,又大力亲了沉睡的皮皮十几口。她万般感叹,要是没有这小家伙,她重生后的日子定然要难过许多。

  白选决定回家之后大试而特试,一定要把新武装的底细摸个透彻。门外已经有人在轻轻敲门,应该是方才领路的那名女仆来叫自己起床。默想“消失”,她看着恢复了原状的身体,不停地深呼吸,让自己的表情不要那么兴奋。

  回了门外女仆的问安,白选伸了个懒腰,从床上跳下地。慢吞吞穿好衣服,揉着眼睛去了洗漱间。她洗脸时,看着镜子里光秃秃的手指,借着毛巾的掩护无声狂笑。

  ——让你们争,让你们抢老娘把戒指戴在你们面前,你们就是发现不了这感觉怎一个爽字了得呐?

  因这意外之喜,并且深怀有快点结束元氏庄园一行的念头,白选的神色颇佳,还隐有急迫之感。她并没有掩饰自己的表情,很显然从老国士到花满楼,大家都误会且深为欣慰她的情绪转变。不过,若是没有方才与元继理一家三口的融洽视频对话,她还是不敢太过表露喜意。

  身材高大威猛的老国士拍拍白选的脑袋,点着头乐呵呵地说:“我们小妮心胸豁达,很好你比小梅花强啊,那孩子就是太较真了”

  白选心说话,您能不能不要老拿我和她比?她干笑两声,说道:“您老太抬举我了,梅将军的故事我听钟木兰总队长说起过,那可是位女英雄。我不能和她比,您也不要老拿我和她比,我会很惭愧很不好意思的”

  “小妮啊,过度的谦虚就是骄傲”老国士畅快一笑,亲自给白选引见花倾城,“来来来,这是你倾城姑姑。”

  要不要这么亲热?白选想了想,还是用“倾城小姐”的称呼打招呼。老国士嗔怪两句,她嘻嘻笑着却不解释。花满楼杀鸡抹脖子般示意,她也只装作没看见。倒是周久人打了个圆场,打趣白选一挑群机甲的胆子没了。

  花倾城虽惯常冷淡,但此时祖父在场,她的表情微温。对白选淡淡说了声“你好”,她便闭嘴不吭声。老国士大手举起来,毫不客气地给白选和花倾城一人一巴掌,笑骂俩人都是怪脾气。

  说实在的,白选因幼年曾经亲眼目睹过花倾城驾驶机甲大战修士的飒爽英姿,后来又为她在倾倒的楼厦前跪倒磕头之举而动容,心里对花倾城很是有几分仰慕。这不奇怪,人还能没个偶像?

  身为女子,却有大可能执掌堂堂血玉花家,这在黑潮纪绝对少见。白选很佩服花倾城,但也怜惜她。一个女人,事业获得再大的成功,在午夜梦回时,大抵也是希望有个温暖怀抱可以倚靠的吧?

  哪怕花倾城是女子强者中的强者,哪怕事实上她也许不需要男人为她撑腰,但她的心就当真不会寂寞吗?她不像钟木兰,至少大法官阁下还有过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恋,就算那段感情没有结局,总能给心灵以慰藉。

  白选悄悄打量神情淡漠的花倾城,在心里叹气。

  正文 第六十一章合作

  跟着花家老国士出行,白选也享受了一次前有开道车、后有护卫队的待遇。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要非花家老太爷豪阔睥睨惯了,子孙辈怎么敢飞扬跋扈问谁更雄?

  开道的全是花家子弟,他们驾驶着拉风的豪华轿车,排成长达数里的队伍穿过整个血玉市。直到距元氏庄园只有一刻钟的车程,送行的人们才掉头回去。饶是如此,与花国士同行的轿车也有三十多辆。而护卫队全是悬浮车,排成不同队型低空飞行,将在地面行驶的车辆护在正中。

  这支庞大车队,用白选的吐槽来说,那简直就是猛虎出笼。虎咆旗飞驰,无论地上还是天空航道的车辆全部避让不迭。人行道的来往民众纷纷驻足行注目礼,若有行人是军人,更是立刻行庄重军礼。哪怕是车辆中的军人,也会在停车之后敬礼。

  白选自己原本开了车来,因是悬浮车不得不改乘花家的轿车。开惯了没有尾气的悬浮车,她坐轿很不舒服,真想戴个大口罩。明明有清洁能源可以使用,干嘛要用贵得要死又味道难闻的汽油?彰显地位?这叫死要面子活受罪。

  老国士和他最宠爱的小妾同乘一辆车,白选与花倾城花满楼姑侄同车。她强忍着恶心,终于盼着到了元氏庄园。轿车停稳,她竟有解脱之感。

  因开道车早就提前联系过,此时庄园大门口有不少人翘首迎接。现在没有皮皮随时预警,白选提醒自己要加着倍地小心。好就好在她此行独自一人,没有后顾之忧,大可以放开手脚行事。

  下了车,白选跟在花满楼身后向前走,老国士已经拍着元承智瘦弱肩膀笑着说什么。撩眼皮四下一扫,她见元继理三口人也在迎接人群中,目光相对时她愉快地笑笑。

  等元家众人依次给老国士鞠躬问安之后,轮到花家姑侄上前。白选不急,她纯粹是以旁观者的心态在一旁瞧着。直到老国士招手,她才慢吞吞走上前去。

  “小妮啊,这是你爷爷。”老国士捋着胡须笑容满面地说,“以后要多多亲近才是。”

  白选沉默数秒钟,给元承智鞠了个躬,轻声说:“元爷爷,您好”

  四下皆静默无声,老国士亲自出面说合,白选此言虽然有“爷爷”二字,但显然没有如老国士的意愿。花满楼和元启森眼神交换,都是担忧神色。

  “你这小妮,真是倔头倔脑原来今天上午说的话都是哄我老头子开心的”老国士吹胡子瞪眼睛,还挽了挽袖子作势要揍人。

  “太爷爷”白选愤愤然喊了声,嘴一扁,眼里立刻浮上委屈神色,随即低下头一声不吭。

  “伯父,别生气。孩子还小,心里不痛快也是应该的。”却是元承智一把拉住花国士,情真意切地说,“慢慢来,我们不着急。”

  看模样、听声音,元承智绝对是位慈祥长者。他面容清矍,双眼炯亮有神,目光神色都和蔼可亲。把老国士安抚好,他又对白选温言道:“你愿意回来就好。”

  老国士伸手指使劲弹了白选一个脑崩,愤愤然瞪了她两眼,不客气地吼道:“晚上不要你陪吃饭,自己吃去”

  白选疼得龇牙裂嘴,心说话老家伙手劲还真大。这回痛得狠了,她方才装出的泪眼朦胧变成真的。不过,倒是没有人当真认为老国士恶了白选。元家诸人知道老国士的性情。他越喜欢的人,往往骂得越凶。若他老人家对人动了手,反而说明他把那人当眼珠子一样疼爱。

  老国士气咻咻大步走,元承智等诸多元家男丁都赶紧跟上。元启森心疼地看了看白选,和母亲说了几句话,无奈离开。贝幼菁是女眷,给老国士请了安就退到一边,正好一心一意招待女儿。她急匆匆走过来,见白选不停揉额头,眼眶刹时微红。

  “小乖,快让妈看看。”贝幼菁一急之下,往日不敢出口的称呼此时脱口而出。她踮起脚尖,见白选额头偌大个红肿,嘶嘶直吸凉气,低声埋怨,“老国士下手没有轻重,这肿块得有鸡蛋那么大,真是的”

  白选轻笑两声,虽然有点不自在,但还是体谅这位母亲的爱女之心。她前世偶有磕磕碰碰,她妈妈也是急得眼里泛红。至于方才贝幼菁的称呼,她权当没听见。

  却不知贝幼菁方才就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揣着颗惴惴不安的心,生怕白选翻脸。见她笑眯眯得似乎没发现,贝幼菁暗暗出了口气,拉了她的手进去庄园。

  进了庄园,没走多远,前面站着数人,却是元继明的妻子方娴领着元慧初。贝幼菁略一踌躇,低声对白选说:“那是元家大先生的夫人和慧初小姐。”

  白选暗暗称赞贝幼菁实在是冰雪聪明,见好就收,立刻又回到以前二人的相处模式。她笑笑说:“如果您觉得有必要打个招呼,那就去。”

  贝幼菁喜不自胜,当即和白选携手上前,给双方介绍。白选既然不肯叫元承智“爷爷”,当然也不会喊方娴伯母。说实话,这四个人站一起,除了白选,其余三人多少都有些尴尬。尤其是元慧初,一颗心早就跟着元家诸多男丁一起飞走。此时与白选相见,她更是多了几分欲离开的急切。

  随便寒喧两句,方娴不是会恭维人的性子。见弟妹脸上淡淡的,思及自己丈夫干的那些好事,她也没脸再待下去。几人分道扬镳。

  贝幼菁虽然有心带着白选好好逛逛元家这座古典园林,一则天气寒冷她怕女儿着了凉,二则也挂心白选额头这个红通通的大包,便使人叫了车辆直接去天颐院。

  路上忽见一个人,白选眼瞳微缩。梅半川走了元家的路子成为曙光公会的高级干部,她估摸着大约有晶的缘故。但是新年在即,梅半川居然能出现在元氏庄园中,是否能说明其实梅家父子与元家的关系比自己想像的还要紧密?

  贝幼菁一直注意着白选的神色,见她皱着眉盯着道旁那人,介绍说:“木川是老先生故人之后,也是强大的异能者,很得老先生喜欢。这次新年,老先生怜他一人独居就叫了他一起到家守岁。你们应该认识吧?”

  白选独战机甲群的现场录像没有外传,但其余如梅半川惊艳亮相、夏尔力战驾驶机甲的花满楼,这些视频片段在有心人推动中大肆传播。所谓眼见为实,除了那些身在其境者,在强大的宣传手段干扰下,白选能战胜诸多机甲之事因太过离奇反而不被大多数民众接受。

  贝幼菁认识梅半川一点也不奇怪,此人近段时间在元氏庄园经常出入,深得元承智的信任。白选点头回答是。车辆路过,梅半川扬声打招呼:“白少尉,好久不见”

  本就走得慢的车干脆停下,白选在心里狠翻白眼。但碍于礼节,又是在贝幼菁面前,她不想失礼,很平淡地回了声:“木先生,你好”

  梅半川隔了玻璃门笑着问:“白少尉,听说十九大队响应者有许多,这段时间定然很忙吧?”

  “还好。”白选打量梅半川的神情,见他一个劲给自己使眼色,皱了皱眉。见此人不依不饶没有离开的迹象,她勉强笑问,“你看上去挺闲么?”

  “我到曙光公会没多久,还在与同僚们熟悉当中。”梅半川望了眼远处,似不经意地说,“因副会长离任,曙光的事儿忙乱繁杂,我这不天天往庄园跑向老先生请示么?”

  曙光公会的副会长就是白选这些天遍寻不着的居葵,那个指使机甲用重火力攻击她的人。白选与梅半川互视数秒钟,扭头对贝幼菁说:“此时夕阳西下,我想看看雪景。天气实在寒冷,您不久前才病了一场,还是先回屋里吧”

  贝幼菁的目光在白选和梅半川之间游移数次,立刻笑着点头说:“既然老国士不让你去陪着吃晚饭,咱们正好一起吃。我先回去让人准备妥当,你也别逛久了。行李我放在给你备好的房里。”

  白选点头答应,跳下地,目送车辆远去,微沉了脸对梅半川道:“有什么事快说。”

  梅半川知道白选不高兴了,没有客套,直截了当地说:“我帮你杀居葵,你帮我拿样东西。”

  “拿?”白选嘲笑道,“是偷吧?”

  “我需要‘黑洞’异能帮忙,只要你肯出手,事成之后我将祖母的另一件遗物送给你。”梅半川深吸一口气,“这件遗物可以减少每次异能输出耗费的能量,相当于变相增加异能等级。我拿着它没有用,但你肯定有用。”

  白选心里一跳,面上却不动声色,问道:“你要取的又是什么东西?”

  梅半川摇头说:“我宁愿你不肯帮忙,也不会告诉你。”他神情恳切,“希望你能慎重考虑。”

  “成交。”白选淡淡笑道,“不过你要先杀了居葵,我要看到你的诚心。你可以不相信我,但想让我帮忙,你必须这么办。”

  “没问题。”梅半川松了口气,信心十足地说,“七点钟的时候,他必死无疑。那时,你在陪元二夫人吃饭。”

  白选估摸着,梅半川其实也想居葵死。从上次居东篱被破魔闪电击中后吐露的话来分析,那老家伙在梅将军被背叛之事中说不定扮演了不光彩的角色。所以梅半川乐见那人身死,还把仇恨转移到了其后代身上。替她杀掉居葵,对他来说只是顺水人情而已。不过白选对梅半川许诺的梅将军的遗物很感兴趣,故此不计较这些。

  正文 第六十二章设计图

  覆满道路的冰雪皆被扫净,唯大小树木戴了雪白头冠,冰凌不时因风叮叮作响。这儿是元氏庄园宽阔主干道附近的花圃旁,前面不远处就是片开得极好的红梅林。

  时已近六点,天色早暗,庄园各处灯火通明,道路两旁也有炽亮路灯照耀。白选与梅半川缓步而行,脸上都是愉快笑意,显然说着什么令二人都很感兴趣的话题。

  只是来往仆役绝不会知道,这二人谈笑间便定了旁人生死,且又在打什么宝贝的鬼主意。因约定支付的报酬不能立时兑现,别看二人面露笑容,其实压低了声音在争吵。

  “你别糊弄我,没看见东西,我是不会出手的。”白选忽然踢了路边的树一脚,顿时落下满地冰凌。梅半川明明能避得过去,却任由这些冰凌砸了自己一头一脸。

  “你相信我一次行不行?”梅半川俊美脸庞上是松快笑意,但他隐在树影里的眼神全是无奈。

  “你们父子俩有前科,我不敢再信。”白选毫不犹豫摇头,讥笑道,“你还真会空手套白狼,居然告诉我东西在修士盟地界,让我上你爹那儿去取你怎么不说那玩意儿还没造出来,要我等个一两百年”

  “小乖”梅半川低声断喝,笑容中渐有恼怒。

  “称呼我白少尉,谢谢。”白选面无表情地说。

  梅半川双手插在兜里,深吸一口气,语气软化:“上回沈叔那事,是我不地道。但我也只是个执行者,甚至我父亲亦听命行事。沈叔自己……”

  “你是在故意提起往事,来告诉我,我早就说过要与你们父子俩成陌路人吗?”白选冷漠地打断梅半川,“现在,我在与木川说话。我们以前并无交集。”

  也没有交情,所以你不需要用往事来打动我。白选望着黑黝黝的远处,被勾起沈三多与迟咫的骨灰倾倒于农场果树之下的回忆,对眼前此人更加反感。

  刮骨夜风穿林而来,吹得白选短发零乱。她目光清冷,神色中有若隐若现的悲伤。梅半川见她根本不愿正眼看自己,知道她肯定又想起了沈三多,亦是黯然。

  不管有多少理由,以沈三多为饵在先、又不曾送他离世于后,梅半川很清楚此事已经成了父亲修行路上的魔障。只是事不由已,兄弟情、朋友义,都比不过血海深仇。

  三两冬枭贴着树梢飞过,惊落大片雪团。白选拂去衣上雪沫,淡然说:“我不会因‘黑洞’改变对你们的态度。反之,你们也不需要对我另眼相看。这个异能只是巧合,巧合而已。”

  梅半川目光复杂地看着白选,却执著地说:“你既然会‘黑洞’异能,和我梅家便是友非敌。”他叹息般说道,“梅家满门都不会对你不利。我们就不能重新相处?”

  “得了吧”白选毫不客气地喷他一脸,“照你这么说,天下所有修士岂非也是你梅家之友?因为一个相同的异能,河蟹就满地乱爬了?”

  梅半川脸色微变,凝视白选良久,终于说道:“‘黑洞’不同其余异能,别的异能可以共存,但‘黑洞’只有独活。‘黑洞’也并非无敌,这种异能的利蔽一时半会说不清。我家祖母大人曾经有文书传下,但全都在我父亲手里。你去了修士盟之后,不仅能够得到祖母大人留下的遗物,也可以从那些对你而言必定有所裨益的资料中获益”

  白选深知自家事,她本身的异能其实就是破魔闪电,而皮皮能够吞噬能量也出自本能。虽然她对梅将军的遗物深感兴趣,但绝对不愿意亲身冒险。修士盟那是什么地方?龙潭啊虎穴,那些厉害修士动辄活个几百年,她能对付得了?

  “除非你把东西弄到这儿来交给我,否则我绝对不会出手。”白选站住脚,平静地说,“你不要多费唇舌。那东西能给异能者莫大助力,可我并不是非要不可。这点你要弄清楚”说完,她便转身欲走。

  梅半川急忙上前两步拦住白选,在她发怒之前终于不甘地低声说:“我知道有一份设计图,可以制造出异能者使用的机甲,你不感兴趣吗?”

  “你要这份设计图做什么?”白选忽然想,他该不会想用这种机甲收揽异能者吧?她目光透出疑问,梅半川坦然点头。

  “想必现今你已经知道我祖母的事儿,当年鬼字营最多的就是异能者。”梅半川压低声音说,“只要有了适合异能者使用的机甲……鬼字营当年的辉煌必将重现”

  口袋中手机铃声忽响,白选看了梅半川一眼,走远几步接通了电话。那边传来元启森关切声音:“小乖,你还没回天颐院?”

  “马上就去,我和木川说几句话。”白选回答。

  “我陪老国士坐会儿也去天颐院,大约半小时到。妈妈亲自下厨,正炖着好汤。”元启森声音里有笑意,“方才的事别放在心上,老国士没真的生气。他很喜欢你,要不是碍着面子,早就找你一块喝酒。”

  “那老家伙的脾气我清楚。”白选满不在乎说,话筒那头立刻响起被惊住之后的假咳声。笑说了几句,她挂断电话。

  “你胆子不小,居然敢说老国士是老家伙。”梅半川靠在路边长椅上,戏谑地说,“要是被花满楼听见了,非和你红脸。”

  “没营养的话别说了。”白选不耐烦地说,“鬼字营的辉煌与否和我没有半毛钱关系。异能者机甲事关重大,你想去偷的对象必定非同寻常。如果你要告诉我设计图就在元家,我奉劝你不要轻举妄动。老国士深不可测,再者还有花倾城、周久人在,我不会胡乱干傻事。居葵的命,你不愿动手的话,我自己想办法。”

  “你放心。那份机甲设计图不在元家,在妖事局。”梅半川淡然笑着说,“所以你不要着急拒绝。”

  “妖事局?”白选脸色顿时黑如锅底,“你想让我利用白璧无瑕?”她毫不掩饰地露出厌恶之色。

  梅半川眼瞳微缩,因她眼中鄙夷而深感愤怒。他干笑两声,嘲讽道:“说句大实话,白璧无瑕在妖事局根本没有什么权力,只是受尊敬而已。我家祖父……”他冷笑两声,“和妖事局诸多大妖关系莫逆,只是一来他不能出清修之所,二则世上还没有出现‘黑洞’异能者,所以才任由那宝贝一躺几十年。”

  “何况,”他眼里迸出热切光芒,“设计图是无主之物,只是存放在一个很凶险的地方。如果不是这么久以来都没有人传承‘黑洞’异能,我们早就试着动手”

  “你们?有桃夭和他夫人,是不是还有周久人?”白选抓了一把雪在手里,咯吱咯吱捏成紧实的雪球。

  梅半川沉默,少顷,低声说:“原本不该告诉你。周大管家是我的外祖父,我母亲……病逝了。”

  难怪白选高举手臂,“呼”一声把雪球掷往树的阴影处,她总觉得那儿似有黑影在晃动。梅半川扭头望向身后,轻笑了两声:“你啊,太多疑。我既然敢说这些话,就能保证不被第三个人听见。”

  “这件事再说吧。想必桃夭也告诉了你,我要等到四月份成年以后才会出发去往非人协会。在那之前,我会给你答复。”白选叹了口气,沿着大路离开。

  梅半川站在树影里望着她削瘦笔直的背影,良久,没头没脑地问:“能不能打动她?”

  方才被白选用雪球掷过的地方慢慢显露出人影,他走到梅半川身后,一同眺望着白选远去的方向,笑着说:“没有立刻拒绝,那就肯定还有机会。”

  “外公。我很后悔当初利用了她。”梅半川落寞地低下头,看着花圃中光秃秃的草坪,“她性情刚烈冷硬,尤胜我师父,竟是不肯再给人第二次机会。”

  周久人也叹息着说:“她的性格还真的很像你祖母,不过你祖母不会对任何人任何事妥协,若你面对的是人是你祖母,只怕你根本连说出那些话的机会都不会有。但她不同,只要不触及底线,她愿意退让。她不是死要面子的人,行事很圆滑。”

  “她这个年纪就能屈能伸,既下得狠手,又肯给人留一线余地,只要能挣巴过这几年,日后成就不可限量。我估摸着钟木兰那个总队长的位子就要传给她。川儿,你不妨多做努力。不是有那么句话,”周久人拍着梅半川的肩膀促狭地笑,“好女怕缠郎”

  梅半川哭笑不得,摇头说:“您这什么比方?”

  “什么比方?”周久人正色道,“娶了她的好处简直不胜枚举。你不可能不知道”

  “得了吧您也看到了,她根本不愿搭理我。”梅半川脸上浮现傲气,“便是有天大的好处我也不希罕,我梅半川不是靠女人才能成事的孬种错非一定要‘黑洞’才能打开那扇门,我才不去受她的冷眼。”

  周久人笑笑,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心里还是惋惜。二人并没有站多久,很快便各自离去。

  正文 第六十三章惴惴不安

  肚皮被撑得滚瓜溜圆,白选费了好一番口舌才拒绝贝幼菁欲亲自下厨给她做宵夜的好意。正面“交锋”,她才深有体会,脑波值高的人类果然“可怕”!

  约好第二天一起早餐,白选与元继理、贝幼菁道别,谢过这对夫妻的精心款待,在元启森带领下去往给她准备的房间。

  推开门,元启森轻声命令:“开灯。”房里便灯火通明,他微笑着对惊讶的白选说,“一栋楼暂时就安置了一间全电脑控制的房间,都是声控的。你要觉得好,明天与父亲说,给你那儿也装上。”

  “这可多谢了。”白选好奇地张望空荡荡的房间,试探地叫一声,“关灯。”面前重又漆黑一片。她觉得好玩,“开灯”、“关灯”试个不停。玩得尽兴了,却见元启森靠在门上笑吟吟地看着自己,她老脸微烫,慌忙进门去。

  元启森心道,这才对嘛。十八岁的小姑娘就要这样喜笑颜开,哪能整天想那些糟心事儿。见白选不好意思,他并未出言取笑,体贴地把门关上,仔细把如何使用家具电器说了个遍。

  随着声声命令,家具从墙后移出,电器也开始运转。白选玩得不亦乐乎。当所有隐藏的物件把房里挤得满满当当后,她笑得合不拢嘴。对白某人这个科技盲来说,这种看得见的神奇毫无疑问才是高科技啊高科技。

  “不管多晚,只要用通话器叫人,都会有仆人到门外听候吩咐。”元启森指着床头柜上的黑亮小话筒说,“你应该没有认床认枕的习惯,被子和枕头都是新的。房间温度由电脑控制,你也可以命令它恒温在多少度。”

  环视四下,元启森神色颇得意,不无骄傲地说:“这套智能系统是父亲名下的项目,但是最核心的程序由我开发。这套系统年后就会正式开始销售,家族给予我私人不少红利。以后如果你需要资金周转,大可以问我拿。”

  “好啊,我不会客气。”白选随口应了一句,眼睛发亮地望向窗边半边蛋壳模样的银亮舱体。捅了捅元启森的胳膊,她目光闪闪地问,“启森,那个该不会是虚拟场景体验舱吧?”

  元启森顺势握了她的手,走向窗边,笑着说:“就是虚拟场景体验舱。喜欢吗?”

  白选当然大力点头,咂巴着嘴怨念重重:“为什么个人不能拥有虚拟场景体验舱?我们初阳只是青铜级公会,也不能配制体验房,真是太没劲了”

  “这有什么难的?我以曙光公会的名义,借给初阳一套小型控制系统和体验舱。”元启森摸着体验舱沁凉的外壳,问道,“现在还早,你想不想玩?这只体验舱是随房间智能系统一起配制的,随时可以使用。”

  “我知道你曾经有过虚拟体验经历,你呀太拼命了”元启森摇着头说,“现在不能再那样有些事,办不到就放弃。退一步海阔天空嘛。”

  心里猛地一跳,正跃跃欲试的白选想起海洋恐惧症以及那段灵魂与身体合一的过程。思及某些绝不能被人所知的事情,她的脸色微微有些发白。这盆冰水兜头浇下,她不仅兴致皆无,看着体验舱的眼底更有极深沉的忌惮。

  白选无来由的不安,只因那次与刀锋公会绝裂地突然,她跑路之前根本没时间去查找主电脑程序里有没有不该出现的情景。虽然当日系统曾经死机崩溃,但是不曾亲眼确认,她终究惴惴。

  元启森对白选的任何情绪变化都非常敏感,有时候他笑着问自己,这算不算一种异能?此时发现异样,他后悔不迭,以为自己勾起了白选对海洋恐惧症的可怕回忆。

  “你还好吧?我不是有意的……”元启森赶紧拉着白选远离虚拟体验舱,又喊人拿稳定心神的饮料来。

  “没什么,都过去了。我早就不怕海洋。”白选微垂下头,用力按压太阳穴,借此避开元启森的关切目光。

  说到底,无论是元继理夫妻的疼爱还是元启森的呵护,这些都不属于她所以她不讨厌元慧初,因为她很清楚,一旦自己接受了那一家三口的真诚关爱,她和元慧初就将没有分别。

  好吧,这具身体是元启森的同胞妹妹,但灵魂不是。白选没办法说服自己坦然漠视不同,她会羞愧。可是她也渴望有人不带任何功利目的地爱护自己,她是个有血有肉有心的人,有感情有希翼。不管出于对这一家三口的同情,还是出自她内心深处的需要,她都狠不下心来拒绝他们。

  人,果然还是自私的啊白选在心里嘲笑自己,沈三多说的没错,你就是最自私的那个人。既渴求温暖,又生怕受伤害。明明知道不应该,却仍然催眠自己,鸵鸟般告诉自己,你就是那个无辜的孩子

  喝光元启森递来的温热饮料,白选不自然地笑笑:“这两天本就有点不舒服,刚才和木川说话又吹了风……”

  真是个倔强孩子元启森以为白选还在因海洋恐惧症一事嘴硬,心疼地摸摸她的头发,柔声说:“不舒服就早些休息,明天睡到自然醒。乖,过去的事就不要想了,以后有爸妈还有哥哥。遇到困难别自己抗,有危险更不要独自面对,我们站在你身后,我们是一家人”

  白选只觉眼眶酸涩,生怕自己有更失态的举止,站起身来推着元启森往外走:“好啦好啦,你真婆妈我是小孩子吗?”

  元启森扭头看着她笑了两声,没有再试图劝说。在门外道了晚安,看着门关上他才愉快离开。一家三口制定的“小乖回家计划”,目前看来会有不小进展,他很开心。

  白选背靠着门站了会儿,眼望这间色调和暖、充满温馨的房间,忽然觉得此时的自己脆弱无比,很想找个肩膀来倚靠。深吸一口气,她在心里给自己鼓劲,挪着沉甸甸的脚步来到床边。成大字型俯卧,整张脸深深埋进柔软的被子里,眼泪汹涌,她想起了前世的亲人们。

  “啧啧啧,要是看见你现在这模样,元启森那一家人不定多开心。你终于被感动了吗?”

  白选霍然抬头,手忙脚乱地爬起身,循身找到这只又不请而来的妖怪。她恼怒地瞪圆眼睛:“你这家伙真是太可恶了怎么老是乱闯人家房间?”

  她提醒自己,千万别在有桃夭的地方干什么,万一让这妖怪看在眼里,以后不知道会生出多少事端。目前为止,桃妖怪对她还是不错的。但他的心思沉若渊海、行事根本无法捉摸,若是被他笑眯眯的表面所蒙蔽,日后吃了大亏怎么办?

  华丽妩媚的妖怪坐在梳妆台前,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把三千小辫编成大辫。他对怒目而视的白选抿嘴而笑,眼波流转间春意横生。白选吓得一哆嗦,没好声气地说:“大晚上的你来干嘛?知不知道你刚才的眼神很YD?”

  “臭丫头”桃妖立时横眉竖目,不高兴地说,“人家每次来找你不都是有好事?至于YD么?”他对白选抛了个媚眼,“谢谢夸奖。你眼神不错,居然能发现我最大的优点。”

  我去这只妖怪的发、情、期难道是冬天?白选奉送给他大大的卫生眼,把被子抱在身前,无可奈何地说:“你又想说故事给我听?换个时间行不行?我今天很累。”

  “换时间?”桃夭浅笑着站起身,无所谓地说,“好呀,那就让梅花脚链子多待一段时间好了。反正你不急。”

  脚链?白选倏地坐直身,满脸讨好笑容:“桃夭大人,听说您在元家只有十八年的服务期限,到时候是和我一起回妖事局吗?恭敬您就要夫妻团聚了呀”

  这句话显然戳中了桃夭的萌点,水汪汪的桃花眼越发溢出光彩来。仰天大笑了两声,他万般感慨地说:“十八年,一只妖的妖生能有几个十八年?”忽然捂住脸,他哽咽起来,低声哭叫,“老婆,我就要回去了”

  白选从来没见过桃夭如此情绪化的一面,不禁目瞪口呆。她想安慰两句,却又觉得此时应该让他好好发泄。十八年,人的一生又有几个十八年?她轻轻叹息。

  桃夭很快就收拾好心情,斜着眼看白选,咬牙切齿地从喉咙挤出话来:“小丫头,你好的很”居然让自己丢了偌大个脸。可是对方满面无辜,他运了半天气,忽然“哧哧”笑出声,刹时又是风华绝代的桃某某。

  “过来。我带你去个地方。”桃夭对白选招了招手。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白选觉得桃夭的神色很有些温柔味道。也许方才当真触动了他心里的某根弦?她飞快爬起,但是望着床又迟疑:“会不会有人发现我不在?”

  “哼”桃夭不满地瞟了白选一眼,“竟不信我?”

  “怎么会怎么会”白选知道桃夭肯定是带自己去拿什么梅花脚链子,哪里敢多说半个不字。

  桃夭似笑非笑摇头:“你这丫头心眼忒多,明明就是想我出手。”他彩袖轻挥,凌空飞出个木头小人,倏地钻进被窝里。

  白选告诉自己要淡定,努力无视那个正在打哈欠的“白某人”就对了听见桃夭说法术时效只有一个时辰,她赶紧收回快要控制不住的目光,被一阵妖风卷起。

  正文 第六十四章女王套装

  居然足足被风吹了半个多小时!白选晕头涨脑踩在地上,深一脚浅一脚地只觉得自己踩着的是棉花。耳朵里嗡嗡作响,她看见桃夭嘴巴一张一合,就是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你大点声行不行?”白选扯着嗓门嚎叫。

  桃夭嘲笑两声,手指在白选眉心弹了一记:“吵死了。”

  晃晃脑袋,发现声音重回,白选打量四周,不抱任何希望地问:“这里该不会是海边?”

  指着远处黑黝黝、哗啦啦作响的地方,桃夭摇头又晃脑:“小小年纪,不但听力不好,就连眼力也不行可叹”

  “这是哪儿?”白选无视桃某人吐槽,远远眺望海岸线某个方向的灯光来处,知道自己此时肯定不在任何一个高等大区。

  “白银大区银链市。”桃夭淡定地回答,见白选差点摔倒,得意地笑出声,“这就是本妖法力通天,否则怎能用半个小时就远至千里之外?”

  白银大区白选欲哭无泪,要是死妖怪把自己抛这儿独自走了,她得坐好几天的车才能回家。不过,银链市,难道那脚链子在这儿?

  “走吧”桃夭没有多看白选的笑话,直接往海边一方大礁石走去。一边解释道,“元家在这里建了个专门研究深海潜艇的秘密研究所,那条脚链就被元承智藏在此处。只有当你在他眼皮底下拿走了脚链,他才不会怀疑到你身上去。”

  瞥了满面疑惑的白选一眼,他又讥笑道:“收起你这可笑表情在别人面前你还装得下去,但是在我眼里,”他的目光从白选脖颈间转移到她手上,毫不犹豫地吐出令她胆寒的话,“对戒和项链,无可遁形”

  “你所说的脚链也是梅将军的遗物?”白选强自镇定,兀自笑着问。桃夭眼里忽然有红光透出,吓了她一大跳,下意识把手背到身后。

  桃夭哈哈大笑,翘着嘴角得意洋洋地说:“我诈你的”

  白选气得真想给自己两个耳光。他却又说:“不光我知道,当你问梅半川索取戒指时,那对父子和钟木兰都会猜到你肯定有另外一枚戒指的下落,甚至很可能就在你手里。所以,丫头,不要以为人家送你东西就是为你好”

  他这话……不会是在说花国士吧?项链才是人家送的。白选皱着眉,狐疑的不时扫瞄神色自若的桃某某。

  许是被瞧得不耐烦了,桃夭突然站住脚,转身俯视着白选,认真地说:“小丫头,我不会害你不错,我希望你能快点用掉那几面镜子,让我家小少爷忘了你。但这绝不表示我会盼着你出事如果能重新把女王套装找回,你的生命也有了保障。这样,无论我家主上还是我自己,都会心安。”

  看着若有所思的白选,桃夭加重语气说:“哪怕你有令无边黑潮消失、还世界原貌的逆天大能,我家主上也不会对你产生利用心思。你见到他就会明白,所以你不需猜忌什么。”

  他缓缓伸出手,指尖轻轻抚过白选的脸颊,低声说:“也许有一天,你会与你的亲人朋友成为敌人,但绝不包括我。我永远不会伤害你,‘黑洞’的拥有者。”

  桃夭的目光如此纯净,没有任何撩拨人心的魅惑之意,只有清澈见底的温柔。然这柔和神情之中却又有让人几乎能感同深受的悲凉哀伤,白选知道,此时他看见的是另外一个人。

  “你……真的很爱她?”白选脱口而出,大着胆子追问,“那你为什么娶了别人?”问个问题,不会被桃妖怪杀人灭口吧

  桃夭眼帘微垂,收回了手指。虽然面色有些许不虞,但他还是回答了白选的问题:“不是她,娶谁不都一样?”他扯开嘴角淡然而笑,“我也是有很多追求者的。别人不珍惜,自有人将我视若愧宝乃至性命。”

  “如果您的夫人是那个将您视若愧宝乃至性命的人……啊不,妖。我想,您不应该再想着不爱您的人。您想着她,她心里却没有您半分位置,这又有什么意思?”白选想起前世某段感情经历,怅然道,“当断则断,才不受其乱。桃夭大人,忘了她吧”

  桃夭抬头望向乌沉沉的遥远天边,海风吹得他长发乱舞,大袖猎猎有声。沉默片刻,他忧郁地说:“若是能忘,你不会得我青眼。当年我对小梅花的心思谁都知道,唯独她不知。我愿她当真不知,而不是故意不知。丫头,如果你不爱我家小少爷,放过他,让他心甘情愿地另娶旁人。”

  真正的情伤,不是一甘情愿单相思,而是被故意单相思。如桃夭这般强大的妖怪,在那样的乱世中,想要他不顾一切地给敌友不明的势力卖命,不花点旁的心思显然不行。白选心道,如果你真是利用感情达到自己目的的人,梅将军,我会唾弃你

  一妖一人发了会儿呆,桃夭默然拔腿开路,白选无言跟随。此时已是夜晚九点多,这处秘密研究基地的工作人员一年之中只有春节才能回家一次,因此此时除了值班留守之人,基地内空空荡荡。

  “果然呐,家贼难防”见桃夭直接按动密码锁开门,白选打着活跃气氛的主意,故意在旁边嘟哝。

  “这处基地是小梅花一手建起的,我是监督建造者之一,它对我根本不设防。”桃夭剜了白选一眼,凉凉说道,“你有什么话尽管问,只要不离开我身后三步远,没有人看得见你和听到你说话。”

  “那啥,你既然可以直接到我房里,为什么不能直接进去基地里面?”白选问道。

  桃夭目光中立有郁意。白选等了许久,几乎以为他不会回答,走到第三重门户了,他才涩声说:“万休和尚在这里留下很强大的禁制,我……不能直接进去。”

  “那啥,你刚才说的女王套装又是什么?”白选赶紧岔开话题。说实话,她真的很同情桃夭。爱而不得的痛苦,对妖怪来说只怕更加难以忍受。漫长的妖生,何其难捱?

  “那是小梅花威力莫大的异能者增幅装备,也是传说中能打开某处宝藏的必备物品。”桃夭轻声答道,“王冠、项链、一对戒指和一对脚链,共六件。我只知道戒指能增幅力量,脚链能增加速度,王冠与项链有什么能力我不清楚。”

  “一枚戒指和王冠都在梅家父子手里,项链肯定是花铁干送你的,元家有一条脚链,另一枚戒指和脚链这么多年都失落无踪。”桃夭领着白选堂而皇之从几名荷枪实弹的护卫面前走过去,扭头问白选,“能不能告诉我,你的那枚戒指从哪儿来的?”

  “慈心孤儿院。”白选含糊地说,解释得越清楚,破绽越多。如果她说是在丁嬷嬷葬礼上得到的,肯定不能取信于桃夭,因为那天他也在场。

  恍然大悟地点点头,桃夭微笑着说:“当年丁丁当是小梅花的专用医务兵,没想到她会这么受小梅花信任。”

  白选偷偷看了他一眼,飞快地低下头掩去怜悯之色。钟木兰说过,桃夭也是七杀之一,但是桃夭手里却没有一件女王套装。梅将军是对桃夭不放心吗?

  “这个套装的名字是谁取的?”其实白选很想问,梅将军从哪里得到的女王套装。

  桃夭屈指连连凿了白选脑袋三下,没好声气地说:“不用拐弯抹角。套装的名字是讨好小梅花的人取的,但是它从哪儿来,估计连万休死和尚也不清楚。”他嘴角有嘲弄笑意,“小梅花是个有大秘密的人,可惜那些人没有挖掘出什么有用的东西,她就死了”

  “宝藏之说不是空穴来风。”白选叹道,“梅将军实在太不懂得收敛了,她怎么不知道,低调才是王道,闷声才能发大财?”

  笑容微窒,桃夭恼怒地瞪了白选两眼:“休得胡言那乱世之时,她一个女子,如果不展露出令人信服的力量和实力,怎么聚拢人心、震慑虎视眈眈之人?”

  “可是她死了”在桃夭阴沉目光中,白选不曾退缩,讽刺道,“无论她有怎样的开始,她死了,她就是失败者乱世中,活着就是最大的胜利。”

  她对桃夭做了个鬼脸,又说道:“我不认同梅将军的行事方式,如果用利欲来聚敛人心,必将败在利欲之下。我也花钱,但我的钱不好拿,更不是是个人就能拿”

  想加入十九大队和初阳公会的人,都必须经过严格筛选和缜密调查,宁缺勿滥。那些渴望一朝暴富、急功近利之人,都不会入选。白选需要的是有责任有担当有信义的伙伴,而不是被利益引诱过来的投机者。

  “此一时,彼一时。”桃夭反驳道,“你不懂那时时局的可怕,不要妄加评论。”他打开了一扇隐匿在墙角、利用视角差异建造的暗门,随手施了几个法术。

  就桃夭的言论,白选摇头说:“不管什么时候,人总要量力而行。有多大的脚,穿多大的鞋。要是经不起旁人怂恿去买或大或小但是极为精致秀美的鞋,受苦的只是自己的脚,当然还有自己。”

  桃夭深深地看了白选一眼,沉默了。二人从这间暗门进去,出现在眼前的是不足十平米的小房间,空无一物。

  第五卷 第六十五章 一花一世界

  身后的门无声滑上,这间房顿时伸手不见五指。白选下意识屏住呼吸,根本不敢往前迈出半步。在她的感觉中,前方似乎趴着一头张开大嘴等待猎物上门的荒兽,它蛰伏不动,只待雷霆一击。

  这是长年荒原生涯练就的危险感知能力,此时皮皮沉睡无法示警,白选越发小心谨慎。没有把握之前,她绝对不会轻举妄动,哪怕身边有只法力非凡的大妖。

  心念动处,戒指和项链中的暗金蓝色物质覆盖了她的双臂和身躯。眉心无形门扉洞开,破魔闪电跃跃欲出。白选在心里惊呼,她这时才发觉竟然感觉到了足足十二道破魔闪电。今日午间小憩时那个梦……是真的!

  强抑狂喜情绪,白选低头看向皮皮,满足地叹息。眼睛逐渐适应黑暗,她张望室内,这才发觉墙角四处似乎有莹莹亮光。

  “这间房虽然只有一重禁制,但是当时毕集了万休和尚全身佛力施展,说固若金汤也不为过。

  然则,只要把支持禁制维持的佛力吸收殆尽,它便不攻自破。”桃夭翘起嘴角邪笑,喃喃自语,“这时釜底抽薪之法。死和尚,你没想到世上又出了个‘黑洞’吧?!丫头,看见那些光亮所在之处了么?万休自持修为,居然大喇喇把佛力积聚之处亮给破禁制之人看,啧啧啧。”

  白选估摸着,桃夭怪对那什么万休和尚有极深的怨念,所以有时候会看不见关键所在。

  “你瞧瞧,那些有亮光的地方距咱们俩所处的位置少说也有三米。难道你说的禁制会任由我过去?”她无奈地问,四下扫视,又说道,“我不认为你说的万休和尚那么蠢会把弱点亮给人看,佛力积聚的地方也肯定是禁制中最为凶险之处,让你明知道九死一生,也要去冒险。”

  桃夭果然微怔,随即哼哼两声:“是我想简单了。也对,万休死和尚狡猾得要命,那儿肯定都是陷阱。”他捋了捋快要拖到地上的大袖,“先试试。抓住我衣裳,小心点别划破了,这可是我老婆亲手缝制的。”

  白选用两只手紧紧抓住桃夭的衣裳,并且毫不客气地多挽了几把,牢牢缠住手臂。无视桃夭心疼目光,她淡定地说:“撕破了才好,回家以后让你老婆继续奉献爱心。”

  横了白选一眼,桃夭再转过头面对空荡荡的室内,已经肃然。不同以往他施法时的轻描淡写,这次他开始念颂白选听不懂的语言。随着抑扬顿挫如歌唱般的声音,以白选现在的目力都能清楚看见室内空气漾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波纹。

  波纹一层密似一层,海浪般似向桃夭和白选站立之处逼近,但在一人一妖三尺开外便没有寸进。其后波纹仍然汹涌不断,白选眼中,那就是澎湃不绝的浪涛。涛声并非“哗啦啦”声响,而是“嘤嘤嗡嗡”好似数不清的和尚在念经。御帝哥哥的强项她是深知的,此时领教了不过数十秒钟,便有干脆聋了的悲催感觉。

  她安静地站在桃夭身后,努力在脑海里臆想七杀的诸般动作,以此转移注意力。很显然,桃夭宛若歌唱般的声音正与念经的梵音苦苦相斗,她不能拖后腿。

  相较而下,桃夭的歌声极为悦耳动听。没想到妖怪竟有一把金嗓子,时而清越如鹤唳,时而低沉如虎啸,中间还夹杂着“呖呖哩哩”宛若白鸟大合唱的清脆声音。歌声变幻多端,然而梵音只需枯燥反复的若干音节就能与之斗个旗鼓相当。白选偷眼瞧去,桃夭已然满额汗水,很是吃力。可她没办法帮忙,唯有干着急。

  足足七八分钟过后,桃夭身体微抖,蓦然舌绽春雷一声大喝,梵音便有几秒的停滞。妖怪趁势追击,又是连连几声大吼,这回也是单个音节一字一字迸出。白选欣喜地看见原本连贯的波纹震荡不休,终于在某些地方出现裂痕,数秒钟后寸寸断开,梵音随即止息。

  桃夭呼出一口长气,低声嘀咕:“和尚就会念经!”

  他话音还未落,室内突响起“咣咣咣”急促的击钟之声。墙角四处金光暴涨,那些寸断却还不曾消失的波纹骤亮,眨眼的功夫就再度连接在一起,形成漫天如蛛网般纵横交错着或粗或细的金色光线。这些金线织出密密麻麻的网格,每个网格中都可见指节大小的光点在闪烁飞舞。

  忽听令人牙酸的咯吱吱动静,白选扭头,恰见桃夭扭曲得狰狞的面庞。这只妖怪下死力咬牙切齿,瞪着面前的“蜘蛛网”,恶狠狠、一字一顿地从牙缝中挤出六个字:“降妖伏魔大阵!”

  白选不禁闷笑,难怪他此时要吃人的****这么一座大阵,就算没有针对他的本意,****解脱的妖怪也会想岔了。桃夭回瞪白选,抬手轻轻抹过她眼睛,沉声说:“佛家有云,一花一世界。那些细密网格便是禁制虚幻出的三千小世界,你小心着点,千万别迷失了!”

  被桃夭妖力加持,白选此时视力大增,不像刚才差点把眼珠瞪出眼眶也没看清什么。现在,她再向前望过去,很轻松就分辨出那些网格中的小光点全部都是人。

  阵法名为“降妖伏魔”。那些人演绎的自然都是降妖伏魔精怪的戏码。并且,下场凄惨的永远是妖魔。战胜者一方却多种多样,僧尼道儒,乃至普通人都有可能一刀扎进某只妖精的心口。

  面前的网格不可尽数,每个网格中的小人至少也有几十个。若是虚幻战场,双方交战的人简直就像蚂蚁般层叠着。白选抹了把虚汗,由衷敬畏设下如此禁制的万休和尚。

  “相由心生,假不可乱真!”桃夭低吟,大袖连连挥舞,大片五彩云霞喷薄而出,眨眼间就把金线网络和那些小世界给吞没。

  然而不过几秒钟,除了些许云霞还在网格中流窜,大部分网格清明一如方才。不过这些残存云霞隐隐形成一条线路,由桃夭所在之处一直侵向前方。

  “你还愣着干什么?‘黑洞’不仅可以吞噬异能力,法力妖力佛力都不在话下。还不赶紧出手!”桃夭脸色微白,对白选低喝,“趁此机会多收纳些能量,女王套装是有储能功用的。我的妖力侵入阵法,会迫使禁制加快运转,万休死和尚的佛力也会消耗得更快。这个禁制太强,我一人要破解非常吃力,会花费很多时间。你的异能进入禁制之后你或多或少会受些影响,虽然你有破魔闪电,邪欲恶念不敢靠近,但你还是要把持住本心!”

  白选空出左手高举,想象金蓝色长鞭出现的情景。她左臂上的暗金蓝色物质似水流淌,渐有金蓝光华从她指尖一直漫延伸向虚空,终于形成了一条长鞭。这条长鞭比之皮皮亲自幻化是显然要细短了许多,但在这个面积不大的小室内应该还是能挥洒自如。

  眼睑金蓝色光芒吞吐不定,桃夭点点头:“确实不需要那日鞭出如龙,其实再细小些更好,紧随我的妖力慢慢侵入禁制。另外,你要控制住‘黑洞’能量,万不可将我的引路妖力也给吞了。”

  “我们只求过路灭掉佛力积聚之处,千万不要贪多,以致陷入困境。假如陷入幻相,不要怕,只要杀光那些追击你的人就能逃离出来。那些都是你的心魔,心魔尽去,自然逃脱。”他殷切叮嘱。

  白选反复深呼吸,觉着自己的心情彻底平静下来,才控制着长鞭小心翼翼尾随五彩云霞进入了禁制。起先还好,毕竟是桃夭妖力所化的云霞开路,她跟在后面捡便宜。除了脑海中偶尔突然响起微弱的喊杀喊打声,她还没出现幻视,更没有发现自己身处一个不知名场景。

  不过随着云霞缓慢游移,网格内的小人越来越多。妖力与佛力相缠斗,彼此胜负不一。要比较起来,倒是佛力更占上风,但妖力有帮手,总是能压制住佛力脱离这方小世界,继续入侵。这种时候,白选便觉得脑子偶尔针扎般疼痛,那是禁制在攻击她的意识。

  金蓝色光芒吞吐不定,极有灵性地飞快吞噬所经网格中游移的光点小人。随着时间的推移,白选对此项工作渐有心得,长鞭也驭使得更为灵活。她百忙之中关注了一下皮皮,发现原本黯淡失色的它似乎也在渐渐染上色彩。这真是瞌睡遇枕头,有这些能量补充,皮皮也许能快点苏醒!

  白选终究是太嫩,根本不知道此时的凶险。她这么一走神,那强悍绝伦的禁制便觑到可趁之机,像毒蛇般窜过来狠咬了她一口。即便金蓝长鞭消灭了大部分恶意袭击,还是有一小部分侵入她的意识之中。

  眼前一花,白选张着嘴转头望向四周。却见不远处站着三五个虎视眈眈的各色人等,各执刀剑。远近各处横七竖八倒了一地尸首,与这些围攻者装束相似,只要在没有五官的空白面孔上描画一番都可以拉去拍个古装大戏。

  这是入了禁制的幻相?她大为懊恼,恨不得给自己一耳光。忽然剧痛入骨,一支明晃晃箭支插在她胸前。以她的经验可知,这支箭离她的心脏就差一丁点儿。为毛幻相中的疼痛这么真切啊啊?!

  

  第五卷 第六十六章 万事皆休

  这是什么物种?白选无语地看着自己屁股上拖着的大扫帚,再摸摸头上毛茸茸、竖直站立的耳朵,猜测水里倒映出的少女究竟是个什么妖。

  话说刚才,她在破禁制时分了心,结果陷入幻相之中。有人“咄”一声大喝,那些古装人士便呐喊着“妖孽受死”扬着刀剑齐齐冲将过来。

  白选知道这些都是她必须杀死的心魔幻相,哪怕中了一箭也不急不怕。她自信满满地扬手举鞭想结果他们,却发现手里空空如也,鞭子没了。眼见那些人已经到了近前,她只有先拔腿飞奔。

  那一时,电闪雷鸣,法力造成的攻击扑天盖地。

  要不是白选瞅冷子用破魔闪电砸死三个法力最高强的家伙,她指定完蛋。此时她坐在小溪旁,呲牙裂嘴清洗自己的伤口,盘算着剩下的那个人该怎么杀。

  那人隐身在不知名的地方,只要白选稍有破绽就是一支飞箭挟带着风声射过来。且此人又是属狐狸的,发现不对就会立刻逃遁。白选数次设伏,甚至某次施以苦肉计都没能骗出那个冷静狡猾又心细如发的对手。

  哗啦啦洗了脸,这倒霉幻相世界里人的感知一如真实世界,会疲累会饥饿会困乏。白选揉着肚皮叹气,削了树枝叉了老半天才叉出一条鱼来,刚要下口去啃,便听见悉悉索索的细微动静。

  她霍然扭头望去,手里紧紧抓着刚才从心魔身上缴获的匕首。从树后慢慢走出人来,是名个子不高的瘦削布衣少年,脸色苍白,双瞳幽沉若海。他静静地望着白选,眼里既有厌恶愤怒又有痛楚忧伤。

  手里的鱼叭嗒摔在地上,白选连声苦笑,为毛眼前这少年会长成元启森的模样?原来,他已经成了自己的心魔。大约是因为害怕被他知道所谓的妹妹内外不符,自己才会有隐忧吧!

  少年身后背着一张长弓,腰上挎着的箭囊里已经没有了箭支。他盯着白选,薄唇微启:“妖孽,滚出我妹妹的身体!我饶你不死!”

  白选后退数步,紧抿着唇不说话。她心里蓦然弥漫开悲伤,她必须杀死眼前这少年才能逃出幻相世界。

  “如果不是我帮你,追杀你的人不会死得那么快。妖孽,放过我妹妹,我不伤你。”少年语气放缓,举步向前走。他步子迈得很小,但沉稳又坚定。

  “你已经没有了箭,还怎么伤我?”白选微垂下头,告诉自己这个心魔必须死。她微微握紧了匕首。

  “空弦也能杀人。”少年反手摘下背上的弓,嘴边是嘲讽冷笑,“你吃这个苦头还少了么?”言毕,他轻轻地拨了弓弦一下。

  “嗡”声作响,连绵不绝。初始只如细水潺潺,渐渐宛若大河奔流,最后便是海啸时浪潮如山轰倒之巨响。白选只觉得脑子被人拿把大锤狠命乱砸,她尖叫着抱住头在地上翻滚,疼得泪流不止。

  不知过了多久,声音消失、巨痛也同时离去。白选喘着粗气从地上爬起,却瞥见少年眼中飞快消失的痛惜之色。但她知道,人家怜惜的是自己的妹妹,和她这个妖孽没有半毛钱关系。

  如果,日后元启森知道了真相,是不是也会和这少年一样大声怒吼——妖孽,离开我妹妹的身体?!

  惨然而笑,白选颤抖着手再一次捏紧了匕首。占据那婴儿的身体,实非她所能控制之事。要怪就怪抛弃婴儿的人,若是那孩子不在雷霆暴雨之中性命垂危,她也不能趁虚而入。

  破魔闪电向少年当头砸下,少年冷笑一声,再次拨动弓弦。不过这回白选没有头痛如裂,弓弦“嗡嗡”声起,破魔闪电似乎被什么无形之物拦阻住,不能落下。

  白选团身向前猛扑,与少年战成一团。当她敏锐发现少年出手似乎有所忌惮,当即放弃防守,不要命地疯狂攻击。少年明显顾忌着妹妹的身体,她可不用担心什么。

  “妖孽,你若是想凭此法迫使我放了你,那绝不可能!我宁可妹妹身死,也绝不容你继续霸占她的身体!”少年怒发冲冠,挥舞长弓为武器,攻势立刻凌厉了数分。

  白选顿感吃力,但她咬紧牙关绝不后退。少年愤怒至极,不断拨动弓弦与一道又一道凌空出现的破魔闪电相抗衡。许是愧疚于心太深,幻相元启森比起白选竟然厉害得多。她的破魔闪电被压制,异能无法使用,七杀对阵人家的武技也落了下风。

  “如果不是我,她已经死了!”白选不顾一切地大喊,“你根本看不到你妹妹活蹦乱跳地活了这么多年!”

  少年攻势减弱,却又咬牙大骂:“妖孽,你还敢嘴硬!”

  白选此时左支右绌,闻言不甘回嘴:“这是事实!其实你心里也是知道***要是你***根本不会帮我!”她痛叫一声,却是被长弓重重****了前心。那儿方才还中了一支箭,立时有血水溢出。

  喵的,赌一把!白选当即收势,往地上一摔,仰面望着那少年,高高举起匕首向自己心脏插去。她疯狂大笑:“如你所愿,同归于尽!”

  “不!”少年大吼出声,猛扑过来去夺白选的匕首。然而面前银光闪过,匕首诡异转向狠狠划向了他的脖颈。

  白选刹那泪涌,她从少年眼中看见了解脱和平静。没有憎恨、没有嫌弃厌恶,他用那般温柔的目光凝视着她,根本不曾试图躲避锋利刀尖。

  嘴里溢出血,少年叹息般说:“好好活下去。”无力地抬了抬手,他似乎想抚摸白选的脸颊,却最终阖目。

  面前景象飞速变化,白选再度睁开眼,却见桃夭满脸探究地盯着自己。她下意识抹了把脸,手里干干的,并没有泪。“盯着我干嘛?”她干巴巴地问。

  “你的心魔很重。”桃夭没有多问,撇开脸望向金色光芒仍然熠熠夺目的网格,“这只是开始,如果后面你还走神,会有你来不及反应就被大卸八块的时候。每一次刀剑相加,不能伤害到你的身体,却会对灵魂产生重创。你不想回去的时候变成傻子白痴就给我认真点儿!”

  桃夭平淡的语气里隐含严厉,冷哼一声,捏了几个法诀印在白选眉心:“静心咒并不能抵挡禁制袭击,你自己还是要当心。丫头,凡事不要想太多。你在幻相中所见全是你自己所思所想。现实中若遇上给你带来心魔的人或事,过程和结局都不一定与你方才所遇相似,大相径庭也有可能。不要太当真!”

  “谢谢你,接下来我一定会加倍小心,绝不走神!”白选赌咒发誓般说。她再也不想拿匕首划过元启森的脖子,哪怕那只是心魔幻相。

  接下来便顺利得 ,两只配合默契。只是这禁制实在厉害,只要有微弱破绽,便会被其猛烈袭击。多次陷入幻相之后,白选也由此见识到桃夭的强大。他总是能在第一时间清醒过来,用平淡地语气说,我知道她已经死了。

  白选抹了好几次持弓少年的脖子,每次都用同样的办法杀死对方,所需时间越来越短。她真怕自己回去之后看见元启森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掏出匕首给他一下。

  不知过去多久,眼前金线网格忽然消失无踪。室内墙角的荧光微弱了许多,但在房间中心却慢慢出现一个端坐不动的人影。桃夭低声说,万休!

  白选第一次听见这个名字,脑海里出现的便是“万事皆休”四个字。她蜜蜂着眼睛,想把那个人看清楚。然而那人的面容始终沉于黑暗之中,微弱光亮只能照出他一袭月白僧衣和衣角绣着的数枝红梅。

  桃夭深深吸气,沉声说:“跟着我往前走。那不是真的人,只是万休用佛力凝聚出的虚影。这是禁制的关键所在,打碎这道虚影就能拿到链子。召唤出余下三面镜子,虚影很强。”

  亦步亦趋,白选把自己藏在桃夭身后,割肉般召唤三面月华宝镜,在心里祈祷桃妖怪神威大发。但她也明白,方才破除梵音又在幻相里沉浸了那么久,桃夭的妖力只怕已经耗去七七八八。否则,他不会让自己唤出保命镜子。

  “万事皆休!”桃夭站在虚影面前,冷笑着说,“等她死了你才知万事皆休,晚了!”他闷吼出声,高举双掌,从掌心狂涌出大团大团五彩斑斓的云霞雾霭,瞬间吞没那道端凝如山的虚影。

  白选提心吊胆地瞧着,渐渐放下心来。看来方才在幻相中引发佛力的对策起了效果,这道虚影已成了强弩之末。她正经欣赏了一番如缎似锦云霞在半空翻腾变化的奇景,感叹妖怪的能力还真是养眼。

  异变骤起,一声清朗悠长佛号过后,一只洁白似美玉雕琢成的大手从下而上破空探出,随手便拨乱了碾碎了云霞。桃夭“哇”地喷出数口混杂着五菜色泽的鲜血,有气无力地瞥了白选一眼,扑通倒地。

  玉白大手打趴下桃夭,去势未消,向着白选便徐徐压落。她大惊失色,余下最后一道破魔闪电轰然炸出,却拿那只手没辙。她不敢再有所保留,金蓝色长鞭光芒暴涨又暴涨,翻滚卷住了玉白大手,使劲往一旁拖拽。

  白选死咬牙硬撑,却觉得心跳得越来越快,那种生死一线的感觉再度浮现。

  面前金蓝光芒蓦然四碎,玉白大手竟挣脱了长鞭,轻柔却无可抵挡地向她拍下。

  正文 第六十七章天外飞枪

  蓦然一阵心悸,元启森失手打翻了试管,冷汗涔涔而下。他皱着眉站了会儿,那种可怕感觉又无影无踪。是死亡的味道,他摸出手帕慢慢擦拭滑落在颌下的汗滴。

  不久之前,他也曾经有过同样的感受。由于近在咫尺,当时那感觉更深刻,刻骨铭心。双胞胎之间存在心灵感应,他一直深信不疑,因为事实就发生在他身上。科学家不会轻易相信某种超自然现象,然而这个世界告诉他,任何可能都会发生。

  方才难道是小乖出了什么事?元启森再也坐不住,急忙出了自己的实验室。他想起一家四口吃晚饭时突然接到的那个电话。

  居葵在回家路上遭遇连祸,晶珠能量匣爆炸,他被烧得连人形都看不出。这惨剧现在元家只有几个人知道,但居家人肯定已经得到了消息。居家人该不会以为车祸是小乖指使的,趁着她今天住在家里不顾一切来报仇吧?

  此时夜深,虽停了雪,但寒意仍然极沉重。元启森从温暖如春的实验室走出来,立时打了个大喷嚏。实验室外侍立的仆从赶紧小跑到他身边,听了他的话后犹豫着说:“少爷,并未听说庄园发生什么事。现在已经十点半了,天气寒冷,您要注意自己的身体。”

  “给我拿大毛衣服来,我必须去天颐院看看。”元启森不容置疑地命令。他越想心里越焦灼,又不敢打电话去打扰父母。

  数分钟后,元启森乘车离开建于庄园防守最严秘密处的实验楼。他不停地催促车辆加快速度,但饶是如此,一刻钟以后他才到了天颐院外面。

  父母都有早睡习惯,尤其是冬季,最晚九点就会休息。元启森望着黑沉沉、只在仆役住处有灯光的院落,指挥车辆行驶至东北方向,那儿能看见白选所住的房间。

  窗帘紧紧密合,特制的窗棂泛着森冷光芒。围墙上的积雪被路旁灯光照出莹白色泽,很自然地堆积,没有任何被破坏过的痕迹。

  可是元启森仍然不放心,他坐在车里犹豫良久,总觉得窗户后面有什么让自己放心不下。沉默了几分钟,他终于起身下车,喊开了天颐院的门。

  站在那间全电脑控制房间门外,元启森似乎嗅到了某些熟悉的味道。他询问过门外的女仆,得知白选整晚都没有叫过服务。天颐院平静安好一如往日,根本不曾发生他害怕的事情。他嘲笑自己真的是太多疑,转身欲离去。忽有微风不知从何处而来,带着轻轻细细的“嚓嚓”声响。

  如果换了旁人定然不知这响声是什么东西发出的,但桃夭在元启森身边十八年,元启森见识过也使用过桃夭很多法器。他立时便听出那是“替身傀儡”到了时间,却没被桃夭收回而自行碎裂的声音。隔音材料阻挡不了法器破裂产生的动静,元启森很清楚。

  面对女仆小心翼翼中隐含着狐疑的目光,面不改色的元启森低声说:“除了大小姐,不要告诉任何人我来过。”

  女仆恭声应诺。元启森抬腕看了下表,十点四十六分,这就是说在八点四十六分左右,白选和桃夭应该离开了元氏庄园。桃夭带小乖去了哪里?他叹了口气,直接回了天颐院自己的住处。

  这一晚上,元启森辗转反侧,睡眠质量极差。直到在早餐桌上看见白选,他才暗暗放下心来。昨天晚上那瞬间的心悸,必定是桃夭带了白选去往某个危险的地方,他真害怕自己一觉醒来见到的是受伤的妹妹乃至于是……

  晃了晃脑袋,元启森喝下一杯热牛奶这才觉得好过不少。他也发觉,白选偷摸看向自己的目光很是怪异。此时还有父母在场,不好多说什么,他只有趁人不注意对她安慰般笑笑。

  元启森自然不知白选此时复杂心情,她在生死之间又走了一遭。虽然拿到了脚链,并且因那玉白大手能量太过丰沛,皮皮也从沉睡状态中清醒过来,可惜又一面保命镜子碎了,思及昨晚之事,白某人心里不知什么滋味。

  事实无情地证明了钟木兰当日所说之话,“黑洞”并非无敌。起码在此时的白选,有些大能者的能量是无法被“黑洞”吞噬的。

  那团由精纯至极的佛力所化之玉白大手,蕴含着恐怖的能量。当它正面相对白选沉沉下压,她竟然被压制得动弹不得,完全被一股威力莫大、有若实质的杀机所锁定。

  不同于上次与炮弹对峙之后,镜子才不甘碎裂。这回,月华宝镜在玉白大手尚处于白选头顶一尺开外之时便抢先化形为一只彩色小兽,当头狠命冲击。

  这才是同归于尽。白选心疼得真想把桃夭给杀了她甚至怀疑,死妖怪就是抱着让自己快速消耗保命镜子的目的才带她来到这儿。

  玉白大手和彩色小兽相撞之后,双方尽皆化为满天飘洒的光点,煞是好看。白选立时有地动山摇之感,她趴在地上被颠来摔去,满地翻滚。这间密室坚固得简直超出人想象,墙壁摇得如同飓风过境都没有掉落半块砖。

  就是这时皮皮忽然苏醒,化为金蓝色光团包裹住不停消散的能量光点,很快就把它们吃得一干二净。这些能量既精纯且庞大,皮皮不仅回到沉睡之前的活泼状态,看上去还颇为满足,大铜钱眼珠变得更明亮了几分。白选唯恐桃夭看见皮皮的真身,但打量他的神情似乎没有发现。

  这之后,女王套装的脚链终于显露真形。它就悬空飘浮在方才虚影端坐之处,身处一个奇怪的凭空出现的小黑洞中。

  桃夭说那是“黑洞空间”,只有以更大的“黑洞”将它吞噬,才能得到那条脚链。元承智要不是没办法,早就把这条脚链拿回元氏庄园,不可能把它留在这里几十年。

  在密室中休息了半个多小时,桃夭服下不少丹药,勉强恢复了些许妖力,这才带着白选回返。回程用去的时间更为漫长,那木头小人自然早就碎裂。

  清早,白选转弯抹角从女仆那里得知元启森曾经深夜来访,心里咯噔一声响。她不久之前才在幻相世界里割了人家好几次脖子,哪怕再三收敛,眼神也未免有些异样。别人看不出,但绝瞒不过元启森。

  趁低头喝粥时,白选打腹稿,要用什么言辞搪塞过去。想着干脆推到桃夭身上算了,但又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早餐是贝幼菁亲自盯着天颐院的小厨房整治的,兼顾了营养和白选的口味。正吃喝着,楼下忽然有人在大叫大嚷。元继理就全电脑控制房正说到兴起处,紧皱起眉头。

  很快有人来禀报,居源领着几个人要面见白选。这居源正是居葵的嫡子,另外几人分别是居葵的庶子和外甥。

  元启森便知道,这是为了昨天晚上居葵车祸之事。白选听见姓居的找自己,也猜到大概是梅半川动了手。

  “他找我干嘛?除了居东篱,我可不认识别个姓居的人。”白选满面无辜。深知此中内情的元继理和贝幼菁欲言又止,脸上也浮现愧色。不过夫妻俩都知道白选在装傻,启森没道理不告诉她上回机甲炮轰事件的主使究竟是什么人。

  这居源就是个愣头青,在血色武馆学武经年,是出了名的炮仗,一点就着。元启森估计,他肯定受了什么人的挑拨,要不然怎么会大清早就闹上元二先生的大门?

  “我去打发他走。”元启森起身说,“小乖继续吃饭,这点小事你没必要掺合。”

  “人家点名叫我,我还是出去见个面吧。”白选自有打算。她微笑着说,“上回你说的那事主使人有可能就是居家人,我还没去找他们麻烦,他们就自己送上门来,好得很”

  元启森示意父母留下,他自己陪着白选出了天颐院,在大门外看见五个穿着丧服的年轻男人怒目与护卫对峙。冷哼出声,元启森淡然说:“居源,你们这是干什么?大过年的穿着丧服来闯我家的门么?”

  五大三粗的居源眼眶通红,不去看元启森,却满面仇恨地紧盯着白选,粗哑着嗓子说:“启森少爷,请恕居源冒昧。不过今天上门拜访,居源奉的是老先生的意思。这位白少尉,老先生有请你过去。”他咬牙切齿地说,“把一些事情说说清楚”

  原来居源打了祖父元承智的旗号,元启森皱眉不语。显然,居家人把那件事闹到祖父面前去了。白选淡淡而笑,对元启森说:“既然是老先生叫我,我去去就来,你继续吃早餐吧”

  “那怎么行?我陪你一起去”元启森瞟了居家那几人一眼,在心里打定主意,只要小乖不承认这事是她干的,那就肯定不是她干的

  白选略一犹豫。口袋中的手机颤得厉害,她似无意般抬头掠过东边天空,立见数点寒星飞扑而来。瞳孔蓦然紧缩,返身揽住元启森的腰,她开启速度异能往门内急退,且尖叫一声:“小心”

  二人被门槛绊得团团摔倒于地,同时,白选方才站立的地方“卟卟”沉闷声响,雪地立现几个弹坑,碎石雪屑溅得老高。一时大乱。

  正文 第六十八章不欢而散

  元氏庄园西北方向建有占地面积不小的园中园,因时值冬季,这座特殊的园子上空都被一层透明光板覆盖。来客若从刻着“归梓”二字的月亮门过了青砖覆以紫琉璃瓦的围墙,刹时便发现冬天已经被抛在世界的另一端。

  园内清香扑鼻,绿意遍布各处。走过卵石花间小道,迎面是一大片碧玉般青翠欲滴的竹林。林中潺潺流水声不绝于耳,叮咚成乐。水质澄澈,甘甜清冽,游鱼来往其中,怡然自得。

  森森竹林不远处开挖了荷塘,此时塘内大王莲争相盛放。其叶面有如翠绿大玉盘,碧波绿叶映衬下,粉白花朵婷婷玉立、清雅恬淡,荷香随风飘散。

  距荷塘十来米远建了座滴水画亭,整个掩映在一棵二十多米高的大梧桐树下。画亭飞檐落下纱缦,缦帘轻扬,可以看见亭内有竹制桌椅。亭内面向荷塘的楠木琴桌上放置一方古琴,余烟袅袅的铜炉旁立着二十五弦的锦瑟。画亭走兽檐下悬挂匾额,上书“来仪”字样。

  再向远方眺望,房舍掩映于树木花草间。这座归梓园是曙光先生晚年居所,他逝世之后,归梓园长年关门落锁。因国士老先生到访,此园才重新开了门迎接贵客。

  园内住处不算多,但住下花家众人还是绰绰有余。此时仆役们来往洒扫,偶尔瞥一眼来仪亭内坐着的两个人。

  那是花倾城和元启睿。两个人面前各有一杯清茶,从落坐亭中起枯坐十几分钟,竟然都不曾开口。

  元启睿幽深目光终于从挺拔竹林上移至花倾城淡漠清丽的面庞上,他似有千言万语,但终究只能说可以说的话:“你清减了很多。”

  “还好。”花倾城向来惜字如金,简单两个字就打发了对方的关切。

  元启睿迅速垂下眼帘,敛去一抹忧伤,沉吟片刻后说:“有一件事,我想向你确认。”

  “说吧。”花倾城抿了口茶水,眼神不露痕迹地掠过元启睿微乱头发和很明显的乌青眼圈,她微微蹙了眉。

  “十八年前我与你曾经去过慈心孤儿院,能不能告诉我,后来你让我带给父亲的追踪仪究竟是怎么回事?”元启睿把玩着精致茶杯,轻声说,“我记忆力很好,从小到大许多事都记得很清楚。那回是我第一次以家族代表的身份出席慈善活动,所以印象更为深刻。”

  花倾城沉默不语。元启睿耐心十足地等待,对方越是不吭声,他心里那个猜测就越发明朗。

  许久,花倾城微叹一声说:“过去的事,不要再提。”

  “事关父亲名誉,我身为人子,不能眼见父亲蒙上不白不冤。”元启睿握住茶杯的手指泛着青白之色,他眼里掠过痛楚,“父亲的性格,你很清楚,他绝不可能抛弃侄女去换取私生女的未来。他也许软弱、多情,但这种丧心病狂的事,他还不至于去做”

  “知道真相以后你又能怎样?”花倾城清净如水的目光直视元启睿,平静地说,“若是大兄现在清醒,可能他自己也愿意让世人相信就是他做了错事”

  元启睿满脸震惊之色。花倾城虽不曾明说,但言语之外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他胸膛剧烈起伏,喃喃道:“果然是这样父亲当年交给你追踪仪,是想在慈心孤儿院找寻堂妹的下落他知道堂妹被抛弃在慈心孤儿院,所以才会请你去找。当时,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让堂妹体内另一半追踪仪失去效果,否则家里完全能掌握她的行踪……”

  花倾城清冷面容终于浮现怜惜之色,柔声说:“这件事既然已有定论,你就不要再想。哪怕你有什么打算,也要等大兄醒来再说。”顿了顿,她低声道,“你这样子,大兄若是知道,也必不会高兴。”

  “我其实只想给叔叔一家人一个交待。”元启睿凄然摇头,“没想到还是得藏着捂着。”

  亭内又陷入沉默。元启睿出神地凝视着那架锦瑟,忽然问花倾城:“你有没有听过一首名为《锦瑟》的古诗?”

  握住茶杯的手指微微弯曲,不安地蹭了蹭绘着牧童吹笛图的杯壁,花倾城面无表情地摇头:“花家只有武道功法,没有诗集。”

  这个答案显然在元启睿意料当中,他看着花倾城神情极认真地说:“我今年已经二十八岁,元家长孙成年之后这么久都不结婚,已经有很多人在说闲话。祖父那里,我估计扛不了多久。”

  花倾城缓缓站起身,淡然说:“时间不早了,你去向老先生请安吧”她没有再看元启睿,径自走出画亭。但站在画亭台阶上,她又止住脚步,没有回头,低声说,“启睿,找个好姑娘结婚吧。”

  元启睿低下头,紧紧闭着眼睛,似乎这样就能把痛苦压抑在心里不会流露。忽然“呯呯”声从远方天空传来,他霍然抬头睁眼望去,浓眉不禁紧锁。起身大步离开归梓园,他脸上已没有异样神色。

  从春夏之节又回到冬季,沿路冰雪皑皑,元启睿温热的心也渐渐冻得冰凉。他坚持了十二年的爱情,从此也将被永远冰封。他会试着去爱另一个人,去完成自己身为元家嫡长孙的人生使命。

  在路上,元启睿接到电话,有人在天颐院外枪击白选或者元启森。那两个人站得太近,以致人们分不清这是不是针对元启森的又一起刺杀。

  他急匆匆赶到元承智的远志楼时,厅堂中已经坐了不少人。被枪击的对象,无论白选还是元启森都很平静,反倒有几人面红脖子粗地争辩着什么。

  “对于居葵先生的不幸身亡,我深表遗憾。”白选察觉有人正看着自己,望过去见是元启睿,对他微笑着点头打了个招呼。她的注意仍然转回跳脚的居家人身上,嘴边重新爬上冷漠,“但我再次重申,他不是我让人干掉的居葵先生与我无冤无仇,我为什么要杀他?”

  后面这句话实在太强大了。在坐所有人心里其实都清楚,白选在磐石会议中心那场机甲战被猛烈炮火攻击,其实就出自居葵的指使。然而因元家的保护,那件事不但没有公之于众,而且始终没有给白选一个说法,就一直含糊至今。

  现在,白选用这个理由来应对居家人的攻讦,着实令人哑口无言。但居家人敢跳出来指证她,那也是有准备的。他们拿出相关证据,证明那辆逃逸的车辆就挂在资探总队的十九大队名下。

  “载赃陷害的事儿还少么?我就不明白,为什么你们就咬死我不放。十九大队刚成立没多久,说句实话,我自己连总队拨付了多少物资都不清楚。”白选已经大不耐烦,冷笑着说,“这位居先生如此肯定令尊的死与我有关,我是否可以推论出别的什么事情。譬如说,其实令尊与我是有过节的,而我还不知道?”

  居家几人当然不可能承认先前那件事与居葵有关,他们之所以把此事闹出来,无非是打着些小算盘,毕竟他们自己也不能肯定就是白选指使人酿成那起车祸。

  这件事注定也会是笔糊涂帐。元承智心知肚明,便说了几句软话和稀泥。但白选有自己的打算,正好借题发挥。

  她站起身向元承智鞠了个躬,貌似恭敬地说:“元爷爷,抱歉。方才我一出门便遭遇枪击,方才接到电话,金玉区我的住所也受到袭击,这件事让我很不安。请原谅,我不能和大家一起守岁过新年了。”

  “小乖。”元启森立刻起身拦住白选,急切道,“那是针对我的刺杀,与你无关。”

  “不。”白选摇头,若有所思地瞟了居家几人两眼,淡然说,“人家指明要叫的人是我,不是你再说针对你的刺杀怎么会对金玉九号下手?”她这话意有所指,元启森阴沉着脸不再吭声。

  “你打算走?”元承智花白眉毛跳了跳,温言说道,“护卫队已经去追击枪手,很快就会有结论,你不妨等等。现在就离开,其实并不安全。”

  叹了口气,白选恳切地说:“对方肯定不会想到我会在遭受袭击之后还敢出去,但我若还待在这儿,也许会连累了旁人。我现在是很多人的眼中钉肉中刺,我不想有人因我而受伤。再说我也很担心家里。元爷爷,请您原谅。另外,我想请元家护卫送我离开。不知道……”

  元承智注视着白选片刻,她满脸坦然之色,态度不卑不亢,眼里没有半点心虚。徐徐点头,元承智站起身来说:“应该是我说抱歉才对,你挂念那边家里,我能理解。启睿,安排人送小乖回去。启森,你去送送她。”

  元继理和贝幼菁虽万般不舍,但无法可想。白选特意去老国士住的归梓园道了声别,老国士却没见她,花满楼叹着气拍她肩膀说老太爷还在生气。谁都阻挡不了白选离开的心思,她既然已经达到了目的,当然不会留下来。

  离开了脂玉市,白选才拨通电话,笑着对那边的人说:“迟五,干得很好”

  正文 第六十九章越热闹时越孤单

  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白选不愿让元继理夫妻和元启森失望伤心,但着实不想在元氏庄园过新年,这才干出对自己开枪的事儿。当然,如果梅半川没有出手,她自然有另一套方案,既能报了当日被机甲刺杀之仇,又能成功离开元氏庄园。

  至于是否得罪老国士和花家,白选也顾不得了。对于老国士的大包大揽,她其实很不耐烦。她和元家的事儿,外人越起劲掺合,她越不安心。并且她与人打交道,绝不以出卖自己的尊严和各种自由为原则。

  白选能和钟木兰相处甚欢,就缘于钟木兰肯让她讨价还价,二人基本上处于平等对话的状态。但是老国士……她真心认为,老人家真有倚老之嫌,根本不问她的意愿。花家人也许习惯了老国士的一言九鼎,可抱歉,她不姓花。

  回到金玉九号的家,白选长出一口气,全身上下都觉得轻松许多。她一日未回,家里各处已经被装点得喜气洋洋。一进门,沈闲就扑过来抱住她,拉她去看年年剪窗花变戏法。

  年年身边已经围了一群人,桌上沙发上活灵活现的窗花堆得到处都是,还不断有仆役过来取走去各处张贴。

  白选过来时,只见年年小手灵动,巧剪如飞,瞬间,他手中的红纸便变成穿着肚兜憨态可掬的胖娃娃。这娃娃梳着冲天辫,左手抱着一尾肥硕的大鲤鱼,右手提着一节莲藕,周身祥云环绕,稚趣可爱。

  大家立刻轰笑,都说那大胖小子宛然就是年年自己的模样,也应了“连年有余”的吉庆话。小家伙呵呵直乐,自掌心冒出一股妖气,轻轻托着这胖娃娃,轻喝一声:“去吧。”

  只见那红通通的胖娃娃好似踩在云端雾里,跌跌撞撞站起,抱着大鲤鱼翻了几个小跟头。他憋红了一张小脸,费劲地拖着鱼冲天而起,一头撞在窗户上,冲众人咧嘴乐了几秒钟,这才静止不动。

  此番戏码显然演过多次,众人叫好鼓掌连连,很捧场地吵嚷再剪一个。此时年年已经看见白选,急忙过来请安。白选只要瞧着他这小红包的喜庆模样就高兴,和大家打过招呼后,也一并起哄。

  年年腼腆地笑着说:“那就献丑了。”他鼓了鼓腮帮子,指尖冒出妖气沿着剪刀吞吐着微弱光芒。众人见他这架势也不禁屏住心神。剪刀刷刷挥舞,纸屑四散,很快就有一只小动物掉下地,蹒跚跌步。

  众人定睛去看,那竟然是只穿着大红长袍的小耗子,头戴着双插花翎的颤颤喜帽,胸前结着红纸球。它就像人一样骑着一匹高头大马,小眼睛笑得眯成缝儿,昂首挺胸策马而行。

  还不等大家惊叹完,又有几只衣袍簇新的小红耗子跌下地。接二连三,待年年气息急促地停了剪刀,这只中间围着大红花轿的耗子队伍吹吹打打着奏出一曲《喜临门》,宛然迎亲途中。

  天舟国民何曾看过这般出神入化的“戏法”?连同白选也是目不转睛,所有目光都跟随这队栩栩如生的小红耗子爬上墙。不一会,迎亲队伍走到窗格纸上,一只接一只,规规矩矩排好队,神态各异,巧趣可乐,就此定住。

  足足一分多钟的寂静,人们这才拼命鼓掌叫好。年年喜笑颜开,给大家团团作揖道谢。沈闲跑到年年身边,和他手牵着手,满脸与有荣焉的欢快表情。

  白选跟着笑了好一会儿,迟大过来告诉她家里来了贵客。她几乎不用想就知道肯定是桃夭跑这儿来养伤了。话说这只妖怪一点不客气,早就宣布了某间房是他的地盘。

  金玉九号诸人过得虽是华夏传统节日,但不同民族的人们奉献出风情各异的过大年方式,就连博尔特都忍不住跳了个轮椅舞。这座宅院放在前世简直能叫“联合国”,不说有各种肤色的人类,还有一个半妖怪和两名修士。

  大年夜热闹了整晚,白选买的一大车库烟花让那些家伙放了个精光。她和桃夭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没有去掺合,两个坐在露天阳台上仰望比星光还灿烂的烟火。脸上带着笑,心里却都在流泪。

  ——真正寂寞的人,越热闹时越孤单。

  正月过去,白选正式前往资探总队上班。第十九大队甫成立,诸事繁杂。好在有前例可循,钟木兰又给白选十几名专司内务的好手,倒是不让她烦恼。

  办公室窗明几净,面积不大,该有的却一样不缺。十九大队乃资探总队的新贵,采取的又是截然不同于诸大队的新计财方式,人们私底下议论说这是实验田。白选以异能者的身份成为大队长,诸多种种加在一起,没人敢当面小瞧这支新队伍。

  高额利益引诱了六千多人报名,但最终被圈定为十九大队成员的除了资探总队扔过来的三百人外,真正通过筛选留下来的只有将近九百人。

  还有三百人的名额留待日后,就算已经入队的一千二百人,白选也有在试用期内将其开除的权利。是的,十九大队破天荒的有试用期。那些以为钻进来就出不去的投机者注定失望。

  这开除可不是开除出十九大队重新在资探总队大锅饭里再分配的意思,而是彻底离开资探总队,另找出路。所有加入十九大队的资探员都必须再签合同,以备后患。

  十九大队的副大队长正是赵庭中尉,那十名调拨的异能者和与十九大队配合出任务的异能者小队都由他管理。他把自己的位置摆得很正,小事无所谓,大事绝不擅专。

  白选上班第一天就被喊去开会,却是金矿开采项目提上了资探总队的议事日程,这个会倒似专门等着她来开也似。主持会议的是新近提拔的副总队长,总局分管矿业的副局长也亲自与会。

  这位副局长,白选倒是与他有数面之缘。她的欢迎会以及几方签定金矿合约时都有此人在场,在总局大人物们的争斗中,他算中立派。

  一众中年男人里,白选这年轻少女特别引人注目,何况她还是唯一肩有军衔的人。根本不用介绍,与会者都清楚她的身份。众人目光大多复杂,十九大队着实圈去了不少优秀资探员,其中不乏别的大队的中坚力量。

  此次会议,不仅有十九位大队长参与,所有异能者小队的队长也列席会议。这么多年的磨合,异能者小队哪队强哪队弱,大队长们都心中有数。每到有任务发布,大队长们便要考虑究竟要请哪一队异能者配合。

  若是太强的队伍,很有可能在任务中喧宾夺主。到时最甜美的果实都让那只小队摘走了,普通资探员大队的人岂不冤枉?

  但是配合任务的异能者小队实力不够,给予大队的安全保证无疑又要下档次。任务中情况多变,生命得不到保障,还怎么完成任务?这又颇堪衡量。

  不过,这些事情还是等到一会儿的任务竞标有了结果再说吧。大队长们精神抖擞,都想拿下这个价值绝对不凡的大任务,搏个新年头彩。

  这次任务将由三支大队共同完成,人数规模往小了估计也在九千人以上。总队也会派出一位副总队长总揽全局,务必要把任务完成好。十九人竞争三个名额,六取一的比率,比起以往一些任务倒是高,但难度也不小。

  那种金矿处于荒兽扎堆的地方,附近是尚未曾仔细勘探过的丛林。资探员们不仅要面对险恶自然环境,还有丛林中不知是否存在的食人族和来自丛林以及荒原的野物。

  这么多人的气息对荒兽而言,那简直就是香甜至极的刺激。眼看春天就要来临,很多野物进入发情期和孕育期,需要更多营养哺育下一代。这就意味着,荒兽的攻击会持久强烈且疯狂。

  另外,这次任务是协作完成,花家的血色公会和军委名下的悍卫者公会也都会派人参与。按照公会任务惯例,这种矿产任务必将伴随着别的一系列任务,务求在一定时间内获取更多收益。资探总队和那两家公会既是伙伴,也是竞争对手。

  会议开始后,面对诱惑与危机,大队长们仔细盘算得失,整合大队资源,向总队报出自己能提交的押金数字。如果任务失败,这笔押金一个大字儿也不会退回。

  但大队长们发现,白选一毛钱也没交。难道说十九大队不准备抢这个任务?以她的能量,哪怕个人出资也能拿出一笔押金,何况总队拨给十九大队不菲的启动资金。她上任的第一把火,不想烧得旺旺的?

  可是最后中标结果宣布,十九大队却赫然名列其中。虽然没有占去那三个名额,但还是令许多人不忿。

  白选提交了要请异能者第七小队配合任务的请求之后,就离开会场去做准备。那位额头冒汗的副局长才敢开口说,这座金矿开采的几方合作人之一,原本就有白少尉个人。地图是人家提供的,谁敢和她抢名额?

  一言既出,不知多少人把羡慕目光投向第七小队的异能者们。大有人酸溜溜地说,你们要走好运了。显然么,十九大队这是去镀金的,怪不得会带契你们。

  正文 第七十章十九大队

  镀金?白选在心里直发笑,她是这种浪费时间的人吗?新官初上任,开会总队的大会之后,她马不停蹄,在赵庭中尉的陪同下前往十九大队的训练中心。

  此时的十九大队共一千二百人整,护卫分队298人,余者为资探分队。护卫分队除了十名异能者外,全部都是等级不一的专业武者,其中还有十八名机甲士。

  资探分队中有的是从专门资探学校毕业的科班人员,更多的是从最底层摸爬滚打一路挣扎着活命的野路子资探员。无论前者还是后者,他们擅长的都是各类资探科目,不说一点武技不懂,但限于资质绝不能与专业武者相比。

  不过,护卫分队的武者当中也有人身兼不低的资探等级。很多时候,资探员本身就是有一定级别的武者。这个资源贫乏的世界,要想活得更好,就得把自己培养成多面手。实在没资质没条件那就没办法,但凡有条件的谁不多学点东西?

  这也就是资探总队和大中型公会才设有护卫团护卫分队这样专门的武力机构,那些中等偏低和三流四流的低级公会,资探员只能自己想办法保命。

  总队分配了二十层楼做为十九大队的基地。当中包括食宿区、训练中心、学习中心、娱乐中心等不同区域。根据单身或者已成家的不同情况,每名队员都能在基地里分得面积不一的房屋,只有居住权,没有支配权。

  基地给队员提供标准配制的三餐,三大中心的所有器械设施对队员全天候开放。队员们的家属可以优先录用为基地内务杂事人员,子女也能进入总局开办的学校就读。总局有定点医院,队员和亲属就医都有不同程度的减免。总而言之,只要加入资探总队,人们的一应后顾之忧基本上都能解决。

  这不算什么,位列天舟前十的大公会比这待遇还好的有得是。资探总队胜在合约时间比民间公会的时间要长,不是迫不得已,不会主动开除队员。

  但相对的,资探总队的入队门槛也高,并且更加看重科班出身的专业资探员。不过在十九大队,因白选的关系,科班与野路子资探员的比例悬殊比其余大队要小得多。

  所有待遇,无论在资探总队还是民间公会都有一个先决条件,那就是资探员等级。等级不同,待遇自然也不同,这是铁律。要想获得更好的待遇,只有提高自身等级。怎么提高等级?出任务,且完成任务

  十九大队初成立,旗下队员等级相差很大。有如同白选这样的黄金级资探员,也有新入行的菜鸟譬如赵向阳这类的草木级资探员。白选挑选队员,并不看入行时间长短。整个选人的程序很复杂,但有心人能发现,她的队员竟然拖家带口的人比较多。

  对此,白选的解释是,有家业的人更有责任感。只是同时,有家业的人也许更加惜命。幸好有电脑帮忙,她设置了一系列挑选条件,最后才筛选出符合自己要求的人选。再加以实际调查确认,终能定下这几百人。

  搬家用不了多久,等队员们找到各自住处一看,再对比旁人的,眼里就有了不同意味。一股力争上游的心气自然而然被调动起来,原本也该当如此。

  路上,赵庭给白选介绍这些杂事,听得她晕头涨脑。“还好有您帮着我打理,要不然我自己来干准得捉瞎。”白选由衷感谢道,“初一我去给总队长拜年,被她老人家好一顿说。可是我这个人就是干不了这些细致活儿。”她耸耸肩,无奈地说。

  “你是干大事的,这些内务不应该绊住你的腿。”赵庭笑着说,“总队长送过来的那些人都是干内务的好手,你尽管放心使唤就是。我可是知道的,总队长名下所有财产已经转到你帐户上了。”

  白选干笑两声,不好接话,只因受之有愧。她没办法拒绝,人家老太太说得明白,那是给沈闲的,只是让她代管而已。可代管,为毛要转到她名下而不是沈闲名下呢?

  另外,从钟木兰手里,除了一名不知道在天舟混迹了多少年的女妖怪,白选还接收了十八个不大能见光的特殊人类——美丑胖瘦各异年纪不一的修士。他们的奴民证上,主人那栏也改成了白选。现在那些人都在金玉九号和岳冰、沈胜衣做伴儿。这次任务,白选打算把他们都划拉上,掂掂他们的能力。

  路过基地计划财务部,白选听见一阵噼哩啪啦打算盘的声音。这都什么年代了,算帐这种事儿早就由电脑代劳。这位还用算盘的复古者,正是给钟木兰当了几十年财务主管的金莓女士。如今金女士不仅兼任白选的个人理财顾问,还在十九大队挂了计财部部长的重职。

  白选下意识加快脚步,想早点通过计财部的办公室门口。回想起金莓女士连日来对她混乱的财产状况毫不客气的炮轰,她就脸色发白。那位爱钱的程度已经不能用疯狂来形容,白选可以肯定,钟木兰把她介绍给自己时老眼里飞掠而过的绝对是解脱

  幸好金莓女士此时沉浸于盘点十九大队的财产事务中,除了偶尔骂骂那些用电脑都赶不上她计算速度的可怜职员,她眼里根本就没有自己的上司。

  赵庭中尉脸上也是心悸表情,同样拔腿飞速通过计财部办公室,与白选相视失笑。“金女士早年在战争中受过伤,原本也是很厉害的战斗型妖怪。”赵庭感慨地说,“不过后来我们发现,她最大的长处其实是帮人赚钱。这么多年,总队长的财产都是由她打理,老人家根本就不过问。你应该知道那笔财产有多庞大吧?”

  白选愁眉苦脸点头:“是啊。就是因为太出乎我意料了,我才接手得那么心虚。哪怕是以沈闲的名义。”

  “你也别觉得轻松。据我所知,每年,总队长都会从禁灵监狱或者其余渠道购买修士。死了的且不论,这些能活下来的,用去总队长很多钱。否则,她老人家的财产还会更加庞大。这些修士修炼所用的资源是笔惊人数字,除非你真的想把他们当摆设。”赵庭轻声说,“但这样的摆设未免太昂贵。”

  “总队长这样做分明是在救那些修士。我不明白。”白选皱着眉头,想起钟木兰要求她每年至少要从不同渠道购买五名修士的要求。要不是桃夭也建议她合理利用这些战斗力,她才不去花钱买麻烦。

  赵庭沉默片刻,近乎耳语般说:“那是因为总队长把修士当做人,而不是畜生。”他语气平静,眼中也没有对厌憎之色。

  此时二人已经乘坐电梯来到十九大队的训练中心,这个话题显然不宜再继续。除了维修器械等需要专业技术的工作人员,在训练中心打杂的基本上都是队员的亲属。大约上班没多久,很多人显得既兴奋又紧张。

  见电梯里出来两个人,今日值班的打杂小弟小妹们竟然有些不知所措。还是领班反应快,立刻通知所有人,大队的两位主官到了。

  选在训练中心和所有队员见面,只是因为这儿地方最大。各个训练房的喇叭响起后,无论是专业护卫还是为了增加保命系数前来接受训练的资探员都立刻赶往训练中心最大的练功房。

  白选在赵庭的介绍下,正逐一试用大练功房里的机械。这些都是新家伙,有些部件亮闪闪的连人影都照得出来。二人正说着是不是到血色武馆请个教头负责日常训练,十九大队的队员们纷纷跑步进来,自觉按照小队站好。

  一千二百人,护卫团单列,其下的人分成五支小分队,每支小分队又细分为五到七个不等的小队。所有人都到齐之后,白选一眼扫过去,很满意赵庭中尉的人员安排。

  总队那边七塞八塞弄过来三百人,整个编成一支小队。这三百人里面,没有专业护卫,这个要求白选寸步不让。此时一看真是泾渭分明,那三百人与被挑选加入大队的六百多名普通资探员当中有些似乎看不上眼。护卫团的人则抱着冷眼旁观的态度。

  白选一声不吭,赵庭中尉自然也不说什么。一千多人黑压压站了满大厅,安静地望向两位大队主官。

  “既然愿意签下入队合同,我相信大家都很有诚意待在十九大队。多余的话说了也没用,点过名后,分队长和小队长留下开个会,其余队员该干嘛干嘛去。”白选笑眯眯地扫视前排数人,在心里把他们的真人和图像资料相印证,

  “合同上写得明白,现在的分队长和小队长都只是暂时的。这次任务过后,也许有人会被开除出大队,队长也可能会换人来当。”人群没有发生骚乱,严格筛选出的队员果然值得期待。倒是那三百名空降兵也保持了沉默,让白选有些意外。

  “我从来都没有瞒过你们,加入十九大队是有风险的。因为这儿没有铁饭碗,以前签的入队合同也不作数。但是,”白选笑意收敛,郑重地说,“留下的人会发现,十九大队是你们最好的归宿”

  “这次任务结束后,还剩下的人将领取猛犸徽章。以后每次出任务之前,这枚徽章会被提前收取。我希望,重返十九基地时,没有领回徽章的人不是以可耻的方式离开我们。”白选面容肃然,就像在磐石中心发表演讲时那样,大声地说,“死亡和伤害不可避免,但至少不要拿武器去捅自己的伙伴”

  正文 第七十一章灵异事件

  春暖花开时节,蜇伏了一冬的荒原重焕生机。这支浩浩荡荡的大队伍吸引了众多垂涎欲滴的目光。荒原的主人们奔走相告,一场盛宴已在准备当中

  白选的十九大队在这支庞大队伍中就是小不点儿,血色公会和悍卫者公会连正式队员加挖矿主力、后勤以及预备营的菜鸟们有一万三千余人,资探总队那三支队伍各色人等总计也有九千多人。要不是初阳公会的四百人并入十九大队,人数更显少,即便加了这四百人也多不到哪儿去。

  初阳这名不见经传的四流公会,居然能参与到如此大任务之中,有心人只要悄悄了解一番就会闭嘴不言。初阳公会没有一把手,两位副会长一人名为博尔特,另一人则叫迟大。前者乃白少尉的旧识,后者则是白宅的保全总管。

  公会的对外联络部邓家安部长,其妹邓家全是白宅的女管家。一手把持公会财政事务的,正是十九大队的计财部部长金莓女士的徒弟。

  虽然处于草创阶段,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一个公会该具备的部门,初阳都像模像样设置着。哪怕空着职位,也要把架子搭起来。

  再打听打听这家公会的装备,谁都咂嘴称赞。初阳用的居然都是军中流出去的好东西,放在军队里是中等货色,但足以和全国排名五十的大中型公会的装备相媲美。

  此次跟随出任务的四百人,全部来自民间资探公会,也有新入行的菜鸟。不过十九大队的人观望着那些行事利落、令行禁止的资探员,在心里对这家公会的实力又重新估量了一番。

  白选在资探总队只是工作,基于对钟木兰的许诺,她很认真地对待十九大队诸多事务。然而初阳公会是她和沈闲两个人的产业,这是自己荷包里的东西,那上心程度不是工作可比拟的。这是人之常情。

  初阳公会能同行,是因为白选以个人名义在资探联合总会发布雇佣任务,然后让迟大去接下来。迟家数字保镖们都在初阳挂了名,隶属于护卫团。此次留下三个人看家,其余人都跟着来了荒原。

  白宅众仆役基本上被放了大假,因沈闲与年年同行,白选唯恐自己忙乱起来有照顾不到他们的地方,就让自己的贴身女仆小茶也跟过来专门操持那两只的饮食起居。数字保镖们则负责几人的安全,除了上课时间。

  白选带沈闲上荒原可不是郊游来了,当年老鬼教给她什么,她会再教给沈闲。从车队在荒原碾出漫天灰尘的那天起,沈闲的课程就被安排得满满的。孩子很懂事,不喊苦不喊累,若怕极了才紧紧绷起小脸,眼里滚两颗泪珠子。

  初入荒原还没什么,最多夜晚多几声吓人的兽吼。等到了荒原腹地,前赴后继来找血食或者说来送死的野物多了起来,沈闲的课程也越来越让数字保镖们担心。他们的小少爷被训练得都能独自杀死一头普通食肉野物了,听说再过几天就要开始针对变异野兽的狩猎课程。

  保镖们小心翼翼来求情,白选笑着说,她在沈闲这个年纪,已经能猎杀荒兽。而沈三多幼时,也曾经独自在荒原生活过很长时间。她觉得现在教沈闲这些已经很晚了。

  好在沈闲身边有年年做伴儿,小红包很会开解人,也会说笑话儿,他的性情才不至于变得阴沉冷血。荒原天高地广,各种对沈闲来说很稀奇的物事层出不穷,他脸上的笑容反而比窝在家里时更多。

  这天日头西落,大部队扎了营。开采金矿的四方代表照旧要开个碰头会,即便没什么好说的,彼此熟悉下也理所应当。血色公会是花满楼为代表,捍卫者公会的实际主事人为雷蒙上校,资探总队的代表则是第一大队的大队长罗斯,白选以个人名义参与会议。

  半个多小时的会议结束,白选婉拒花满楼去血色营地喝酒的建议,回到十九大队的营地。远远地就听见有人在吵吵,不少人围在她的营帐附近看热闹。见白选面无表情地走过来,人们一哄而散,再不敢留下。

  十九大队镀金之说被事实粉碎,白选让各小队自己安排,但必须做到在到达目的地之前,每个人都要见血。每每有野物出现,十九大队的资探员们便三五成群,有组织按顺序上前肉搏,绝对不许使用热武器。初阳公会的资探员也是如此,这么好的环境不历练岂不浪费?

  越往荒原腹地行进,野物的等级越高。十九大队和初阳公会仍不改这规矩,反正有多少荒兽前来,在这支两万多人的超级大队伍面前都会被碾成肉沫。

  血色公会与捍卫者公会正式成员没多少,预备营队员的人数占极大比重,人家显然也打着练兵的主意。一路上,这两个公会的预备营与十九大队和初阳公会成了竞争对手,沿路遇上的野物基本上都是他们斩杀的。

  白选兴致大起,某几次亲自出马到附近的猛兽领地,次次引了几百头变异猛兽或者荒兽过来。她这疯狂举动连血色公会的几名高级干部都为之侧目。

  数次三番的情景相信很多人在很多年之后都忘不了,白选一马当先,身后滚滚烟尘中几百头狰狞猛兽咆哮着紧追不舍。她不仅没有半分恐惧之色,反而哈哈大笑不止。

  大半个月的行程,十九大队乃至配合任务的异能者小队诸人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还好白选深知张驰有度的道理,不至于天天逼大家猎杀野物。饶是如此,只要她沉下脸来,人们还是忍不住胆寒,生怕她手一挥,地平线上又出现大群被yin*而来的兽群。

  此时见队员们忙不迭避开,白选一笑置之。这些家伙已经得了不少战利品,磨合中也找到了些许对同伴的信赖,总算她这些天的心思没白花。

  人群散开以后,露出围在当中的机甲,正是她在黑市买的那台。这样的大杀器,白选当然不可能放在家里发霉。她专门招聘了机甲士和维修员,这回那二位也跟来了荒原。

  沈闲和年年早在家里就与名为桃乐丝?阿斯特?霍普金森的少女机甲士以及叫车行的维修员青年混熟,没事老在机甲停放之处玩耍。白选站住脚瞧去,只见她营帐前的机甲坐舱大开。桃乐丝和车行气呼呼地对视,沈闲与年年蹲在地上,手托着腮帮子正看热闹。

  桃乐丝蓝宝石般的眼里隐有泪花转动,金色短发上蹭了不少泥土,娃娃脸更是鼓得可以和年年的小胖脸儿相较高低。这位长腿美*女足有一米七八,但她对面的车行更加魁梧高大,不过车行面目忠厚,看着很是温和无害。

  但与二人相处多日,白选深知能操纵机甲大杀四方的桃乐丝反而没什么杀气,为人开朗热情。而瞧上去木讷老实的车行虽不大与人来往,只专注于机甲,却是不折不扣的毒舌,说起刻薄话来能气死人。

  白选一看二人这情景,就知道肯定是车行说了什么话把桃乐丝给毒舌了。“怎么回事?”她出言相问。

  “少尉,”桃乐丝扭头见是白选,委屈地扁扁嘴,“机甲里的能量匣无缘无故少了几颗晶珠,车行居然说是……”她眼里泪花直转动,愤愤然瞪了车行一眼,“他居然说是我偷了”

  白选惊讶地抬头望向机甲坐舱,她的皮皮不出马,还有谁能透过能量匣的外壳无声无息把晶珠偷走?

  “我没说是你偷的。我只是说,你比别人更有机会偷去晶珠。”车行低声咕哝,因白选在场言语客气了些许,“你恨不得把机甲据为己有,别人看一眼,你就像发了疯的荒兽一样。只了你,还有谁能天天和机甲在一起?”

  听了这些话,白选哭笑不得,赶紧安抚住要暴走的桃乐丝。车行就是个机甲狂,眼里除了机甲再没别的,整天背着个维修大包,时刻准备冲上去工作。他的专职是给白选的机甲作日常养护,和同样热爱机甲的桃乐丝争夺机甲简直就成了他最重要的事儿。他对桃乐丝的怨念如此之深,不是没理由的。

  “行了行了,你们俩能不能心平气和地商量?”因这两天的荒兽浪潮也似出现,白选没时间纠结这些小事,冷着脸说,“丢了晶珠,但没有证据就不能指称是谁偷的。这两天多注意点就是,你们俩还要吵架就都给我回去”

  桃乐丝和车行不敢再多话,冲对方狠瞪两眼,各自走开。白选无奈地摇摇头,要不是桃乐丝的机甲操作水准连花满楼都赞不绝口,车行是高级机甲维修员,她还真想把这俩人给解雇了。

  话说,晶珠无缘无故失踪,这还真是桩灵异事件。好像刚才听见一句半句,也有人丢了晶珠。白选皱着眉琢磨,沈闲和年年两个走过来,仰脸瞧着她,欲言又止。

  正文 第七十二章猛犸!猛犸!

  捏一把年年的小脸,白选悄声问:“来了么?”

  年年侧耳细听,又耸耸鼻子,沮丧摇头:“还没呢。”他低下头对手指,“年年的妖力不高,对妖力的感知也不敏锐。要到了很近的地方才能感觉到。”

  深更半夜不睡觉,白选领着年年缩在机甲士座舱里打埋伏,完全是因为白天的晶珠离奇失踪灵异事件。另外,这段时间野物出现得很有规律,她有种不祥感觉。什么时候它们也如人类一样有组织有纪律起来了?

  “来了喊我,你东家我今天累着了。”白选打了个哈欠,确认金蓝色光芒将整个座舱都照顾到,闭上眼打盹。

  年年眨巴眨巴眼睛,举起小拳头很贴心地给白选敲胳膊腿儿。这种活儿他以前在妖事局没少干,但到了白宅却还是头一回。白选摸了摸年年的大脑门,低声说:“好孩子,东家给你加班费。”年年咧嘴直笑。

  朦朦胧胧睡了会儿,皮皮抢在年年之前发现了不速之客。白选霍然睁眼,年年慢八拍迟疑地推了推她。

  好家伙,还真敢来偷第二次白选摩拳擦掌,瞪大眼睛。却见从机甲士坐舱壁外穿“墙”而入一个圆滚滚的东西,闷头闷脑在地上滚了半天才停住。

  这团粉扑扑的球儿长长吁了口气,啪啪伸出莲藕也似的小胳膊小腿儿,然后抬起可与花国士那光脑袋相较高下的光头,左右一张望,目光恰与白选冷森森眼神相对。

  呆滞了三秒钟,肉团儿发出撕心裂肺一声尖叫,转身就跑。然而脚步却在金蓝色光芒面前戛然而止,浑身抖做一团,根本不敢再迈半步。肉团儿又立时更换方向,可惜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过来”白选欣赏完了“肉团儿碰壁记”,强忍住笑意,故作凶恶地命令。

  她自然也意外,一则万没想到偷晶珠的小贼竟然会这门过墙“神通”,简直就是溜门撬锁的一把好手。二来这贼确实是小了点也寒碜了点。

  他看上去就只三四岁孩童那么大,只披着件连最重要部位都遮不住的破旧兽皮衣。圆滚滚的脑袋、圆滚滚的小身子,就连泛着碧光的大眼睛也是碌碌圆。白选心说话,这孩子该吃了多少肉丸子才长这么圆?

  乖乖走到白选面前,肉团儿低下头根本不敢正眼看她,小手捂住眼睛“唔唔唔”直哭,从指缝里滚出十几颗泪珠。看样子是怕得狠了,连话也不会说,就是哭。

  “年年,他该不会是你弟弟吧?比你还圆三分。”不知为何,回想小贼方才吓得呆住的傻乎乎模样,白选装了半天的凶恶模样维持不下去,“噗哧”笑出声。她对小孩子的抵抗力实在很差劲,大抵这般年岁的女人,母性已经泛滥到见一个爱一个的地步。

  “别哭了再哭就吃了你的妖丹”白选吓唬肉团儿,“我问你,姓什么叫什么?就只你一妖,还是有别的同伙?为什么要偷晶珠?”

  肉团儿用肉嘟嘟的手背抹眼泪,奶声奶气地说:“司南和大家伙一起来的。司南吃珠珠,大家伙吃石头。”

  这什么和什么?大家伙?难道这小东西还有很多同伴?白选眼瞳微缩,伸手直接把司南夹在腋下。这只刚化形没多久、妖丹只有米粒那么大的幼生小妖,在她面前根本没有反抗之力,乖乖地被挟持。

  不过为以防万一,白选周身都被金蓝色光芒覆盖。司南怕得不行,缩手缩脚又缩成了圆滚滚的粉团儿。他用小手紧紧捂住眼睛,根本不敢看向那美丽又危险的光芒。

  打开机甲座舱,举目远眺,白选满心忧虑。这只幼生妖说话都不怎么利索,它的同伴会藏在哪儿?“带我去找你的大家伙儿。”白选跳下地,低声威胁,“你偷了我的东西,得想着将功折罪”

  司南不停抽噎,使劲摇晃光头,吭吭叽叽不肯说话。白选一瞧,这小东西还挺讲义气。她举起一根手指,指尖晃晃悠悠点着一朵金蓝色光焰。

  蓦然发出要把耳朵也给刺穿的凄厉尖叫,司南泪珠扑扑直落。他明明害怕得都快抽搐了,却还是一声接一声示警。白选捂住他嘴巴也没用,这声音竟然不像从他喉中发出,不仅没有停止,反而越发高亢。

  随即,营地外响起震天兽吼。白选气极,使劲在司南屁股上拍了一巴掌。这只幼生妖哭得越发凄惨,看得年年好生不忍,使劲抿住小嘴不让自己也哭出来。他虽然是半妖,但从小和妖族一起长大,对妖怪有比人类更深的感情。

  所以年年讨厌这只做贼的小妖不假,却绝不希望他死。可是眼看东家黑如锅底的脸色,他再同情这只小妖,也只好一步一回头地返回自己和沈闲的营帐。大战将起,他必须待在小少爷身边。

  夜晚交战,对人类很不利。白选急匆匆召集十九大队的队长们,让大家选用热武器,注意有野物突破陷阱深入营地内部。包括迟家数字保镖在内的初阳众人分出一半跟着十九大队构筑防线,另一半人保护沈闲。

  安排妥当后,白选拎着司南直奔交战前线。事儿是这只妖惹出来的,想平息还得着落在他身上。在她威逼之下,司南紧紧闭上嘴,不敢再尖叫,唯恐妖丹被吃掉。

  白选走了没几步,忽然大地如波涛般起伏不定,且有“轰隆隆”、“咯喇喇”的奇怪动静。她经验丰富,立时知道参战野物里有象荒兽。她大为惊奇,象性情温和,一般不会主动攻击人类队伍。

  司南颤抖得越发厉害,忽然扯开小喉咙又是一声悠长稚嫩的象吼。白选吓一跳,还以为自己夹着的就是一头小象。她正惊讶间,营地外也传来一声震耳欲聋、响彻天地的高亢象吼,充满了焦急和愤怒。

  “小东西胆子挺大,当着面就敢叫同伴”白选皱着眉,叹了口气,还是重手把司南打昏。她杀过的荒原野物不计其数,但从不对幼崽下手,更别说人类或者妖怪了。

  不敢迟疑,白选速度异能全开,很快就飞奔到由所有重型车辆组成的第二道防线附近。前方是由各种陷阱构成第一道防线,已经有不少野物死伤,或是中了剧毒,或者掉入陷坑,更多的是被埋下的地雷或别的热武器炸得粉身碎骨的。

  荒原的夜晚最为危险,人类晓行夜就要宿,不使霹雳手段,怎么可能安然度过一个又一个危机重重的夜晚?这样的情景在深入荒原腹地之后已经连续上演,白选早已被磨砺得心如铁石。

  声声象吼连续不断,兽群的攻击有增无减,白选摸着下巴,仿似看见很久很久以前的一出戏码。此时战况不容乐观,那头象荒兽不断制造地震和地裂,要不是第一道防线着实给力,第二道防线的重火力武器也开始喷吐火蛇,只怕它早就冲进来在营帐里制造混乱。

  片刻,兽群后面终于出现一个巨大无比的黑影。白选站在十几米高的机甲装载车上,都要仰头才能将这黑影看得完全。她也终于理解司南所说的“大家伙”指的并不是很多野物,而是这头足有几十米高的巨型象荒兽。

  象荒兽怎么可能会有如此身高?它比之有记载的最高的变异象兽都还要高上十几米。它经过之处,野物避让不迭,哪怕是凶猛的狮兽也不例外。白选心里泛起奇异之极的感觉,她的眼眶蓦然通红。

  “咯喇喇”数声响,一道有五六米宽的裂缝从缓步前行的象荒兽脚下直奔防线而来,毫无障碍地穿过第一道防线,但在第二道防线下面——确切来说是白选所站立的机甲装载车前方止住。

  这头象荒兽的能力绝不止于此,它这是在威胁,也是一种无声地请求。这么聪明又身体特异、爱吃晶石的象荒兽白选此生以来唯独见过一头。她努力压抑激动紧张心情,试探着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叫道:“猛犸?”

  夜风带去白选饱含感情的呼唤,丝丝缕缕四下飘荡。那头迈着沉稳步伐一直前行的象荒兽忽然停下脚步,屹立不动。白选大喜,深吸一口气,用比方才更大的声音大吼:“猛犸猛犸”

  象荒兽缓慢地转动着大脑袋,而后慢慢扬起长鼻,轻轻的似乎很疑惑地吼叫了两声。白选的眼泪刹时夺眶而出,把司南抛在车上,不顾一切地向那头象荒兽狂奔。她用尽所有力气学了一声象吼,扯着喉咙放声呼唤:“猛犸猛犸猛犸”

  那个山岳般巨大的身影渐渐被无数灯光照亮,人们得已看清这头被白选呼之为“猛犸”的象荒兽。只见它眼里簌簌滚落足有重型卡车轮胎那么大颗的泪珠,长鼻向天极力伸展,两柄卷曲尖锐的象牙闪烁着骇人寒光。它蓦然发出比方才还要高亢响亮十几倍的长声吼叫,迈动四条粗腿,向那个如风一般的黑影奔跑。

  没错,没错这头威风得无以复加的象荒兽就是自己的小猛犸九年时光过去,它竟然长得这般雄伟高大岁月没有消减白选和猛犸的丝毫默契,一人一象还离着老远就在万人瞩目之下上演了精彩的高空飞人秀。

  白选一跃而起,猛犸的长鼻恰好伸到。她轻盈地站上象鼻,被猛犸用力甩向天空。在空中,她不停翻着跟头,总能被象鼻再度接住继续往天空抛掷。

  数次三番后,白选终于被象鼻轻柔地卷住腰肢,徐徐送到猛犸还在流着泪的双眼面前。伸长手抚摸猛犸的坚韧皮肤,白选被它的眼泪淋得全身湿透,终于互视对视。目光相触的刹那,她和它仿佛一起穿、越了时空,又回到彼此相依为命的岁月。

(第五卷 猛犸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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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卷 虚境

  第六卷 虚境 第一章浮城

  古暮仰面望着那座在云端中只隐见光芒的浮城,脸上微有笑意。她是妖事局著名的冰山脸,除非她家桃夭在场,否则即便面对局长大人那也不苟言笑。因此一路行来,冰山美人的笑颜引来不少妖好奇侧目。

  不过,身为古部长助理的侯静静小姐却是深知原因。这不是十八年期限要到了么,桃夭大人回家已经指日可待。只是今天古部长的微笑表情已经持续了不短时间,静静小姐还是挺诧异的。

  “他请求回局复命的报告今天已经呈上去了,这两日应该能批下来。”不用看侯静静,古暮也知道她想问什么。她对助理兼好友并不隐瞒自己的欣喜期盼心情,“去见了少城主,我就回家把屋子再收拾一遍。他这么久才回家,总要让他舒舒服服地歇歇。”

  说到这里,古暮比雪还白几分的脸庞极其难得的浮上数抹红晕,长年古井不波的眼眸中也泛起蜜意柔情。此时,她与侯静静在等待浮城守卫查验身份,她一直望着遥远的西方。她的爱人一去天舟共和国十八年,即便时常通过水月镜通话,但她的相思仍然蚀骨**。

  轻风吹拂侯静静长及腰际的微卷黑发,她正要说话,浓密眼睫忽然颤了几颤,面露异色。缓缓后退几步,她把自己娇小玲珑的身体藏在身躯修长的古暮后面。

  扭头瞥了侯静静一眼,古暮嘴边的笑意忽然变作促狭。这么明显的躲避之意,不用说,定然是那位亲自前来迎接。果不其然,从浮城飞下一艘云舟,站于龙形舟首、负手而立者正是巫浅离。

  这一对,那也是妖事局出了名的冤家。巫浅离出身高贵,几代祖先都是赫赫有名的蛟。虽然血缘传至如今,他现在的本体只是大蛇,但怎么说他也有蛟的血统,有化蛟的绝大可能。

  妖族谱系中,虺五百年化蛟,蛟千年化龙。这句话就注定了巫浅离的不凡地位,也注定了身为普通兔妖的静静小姐对他的若即若离。二妖之间,不仅有高贵与微寒的差距,还横亘着一座几乎无法翻越的大山——巫浅离的祖父,已经化身为蛟的巫林大先生。

  在高悬于虚境天空中的浮城里,巫林大先生只是城主一家人的老仆之一,人称林六爷,巫浅离则是城卫军的一员。但是这座浮城对于虚境有无与伦比的意义,所以哪怕城主一家并不在虚境中掌握什么重权,也无人敢触人家的霉头。

  身为妖事局一名普通职员的侯静静小姐,被巫浅离大公子恋上,不知给她带去多少烦心事儿。不过据古暮看来,侯静静对巫浅离未必无情。过不去的,只是心里那道槛。

  云舟悬于古暮和侯静静头顶。云纹深黑长袍猎猎飞舞,衬托得巫浅离紫盈盈狭长眼眸中封镇的冰雪越发寒沁入骨。然而当他的目光不经意间掠过侯静静微垂的玉白面颊时,冰消雪解。

  微笑着对古暮拱了拱手,巫浅离很客气地说:“少主已经等待多时,古部长和静静小姐请上云舟。”

  能说这么长一句话,巫浅离这是看了侯静静的面子。此人寡言少语,惯来奉行沉默是金。古暮一直认为,巫浅离和侯静静之间最大的问题其实不是身份地位,而是不曾坦白倾诉真情。

  爱上了,就要大声地说出口。如果不是当年对桃夭坦承心曲,古暮想,大约自己也只能独自品尝孤寂终生的苦酒。思及此,她脚步蓦然加快,轻盈地跃上了云舟,把侯静静直接亮给了巫浅离。

  身后那双酒红色的可怜兔子眼一直紧随着自己,古暮强忍笑意钻进了云舟船舱之中。侯静静虽负千里眼与顺风耳的天赋,但妖力不高,云舟这种妖器,不花点妖力是上不来的。外面那对冤家肯定僵持住了,但巫浅离指定胜利。兔子遇见蛇这种天敌,基本上被吃得死死的。

  不多久,侯静静绯红着双颊钻进船舱,愤愤然瞪了行为大迥于以往的上司,低声嘀咕:“冰山的春天一到,整个妖都被融得不成形状”

  心情极好的古暮充耳不闻,饶有兴趣地观赏云舟外面的美丽景色。她在妖事局这么多年,在浮城下面来来去去无数次,这也是第一次有幸乘坐云舟前往浮城。

  名为浮城,不过古暮知道那其实是座悬浮于高天的宫殿,也是一件威力无法想像的顶级再顶级的妖器。难怪有些非人七跳八窜,心怀鬼胎者头顶压着这么大件妖器定然连梦里也不安稳罢

  虽在地上可见浮城光芒,要进入城中却要花费不短时间。来往于浮城上下的云舟也是品阶不低的妖器,速度比妖怪御风而行还要快,就算如此,足足大半个小时过后,一行三妖才抵达浮城。

  迎面即是一座巨大无比的石门,古暮把脖子仰得酸了,眼珠子瞪得要飞出眼眶了,也没能看清楚它被更高天空的流云遮掩住的最顶端。与它相比,黑潮纪之前所有号称世界上最大的门都是大西瓜旁边的小芝麻

  巨门由一大块一大块玉白的巨石堆垒而成,玉石上雕刻着一些或精致细腻或粗犷奔放或庄严肃穆的图画。整座石门通体散发着莹润温如美玉的微光,在浮城之下能隐约瞧见的光芒就从此而来。古暮左右张望,目力所视,根本不能看出城门两端的终点在哪儿,脚底下是翻滚无休的云团。

  “这座门真的好大”侯静静连声轻叹,“它应该被施以了妖法,我也看不见它的两端止于何处。”

  巫浅离适时接口:“这是浮城的城门云中门。千万不可用妖识窥测,否则妖魂会受重创。”

  这句话很及时,古暮和侯静静都赶紧收回妖识。却见巫浅离手掐数诀,紧闭的城门下方洞开足够一人出入的小门。他示意二人跟上。

  走在云中门的门洞之中,古暮和侯静静发现自己也成了发光体,无数细微的彩色斑斓小光点在她们身前身后盈盈飞舞。仔细瞧去,这些小光点都是背上长着透明羽翼的小妖精。它们灵智未开,只知欢天喜地迎接来客,精致五官中洋溢着热情与喜悦,绕着两位客人不停翩翩起舞。

  古暮向来心境平和,波澜不惊,对此奇景也只是微笑着欣赏。侯静静毕竟妖生不长,被这些如萤火般闪烁的瑰丽小人儿一通亲密接触,不禁眉花眼笑。

  忽觉异样目光,侯静静下意识望去,却见俊美英挺的巫浅离正深深望着自己。不知为何,此时她不想冷眼而视,羞怯地对他笑笑,重又与小妖精们玩在一处。

  将二人此景看在眼里的古暮会心而笑,然而想及桃夭透露给自己的某些讯息,她又微蹙了眉,望向城门的那头。

  过了城门,面前铺陈开一条鲜花绿树夹道相迎的玉石大路。举目眺望,枝叶扶疏中连绵宫殿不可尽数。因目的地明确,浮城中又有诸般规矩是巫浅离也不敢违背的。他招来一辆由数匹龙马拉乘的马车,直接把古暮和侯静静带去位于浮城东边的一座宫殿。

  龙马修长四蹄根本不曾落于地面,御风踏空而行,数次转向便停在宫殿门口。古暮和侯静静都有遗憾之色,飞逝而去的景物根本满足不了她们对于浮城的好奇。

  “古部长,少主在殿内静候。有请”巫浅离伸手虚引,却拦住了也打算跟着去的侯静静。他柔声说,“静静小姐,在下数日前入海底采得一丛珊瑚。因拿不准那究竟是不是血玉珊瑚,不知是否能请小姐帮忙掌掌眼?”

  侯静静家族虽不显贵,倒也传承数代,家中藏书甚丰。她家老祖宗是妖事局研究部的老研究员,对古董珍玩特别有心得,侯静静自然也学了些皮毛。不过,巫家更是古老妖族世家,侯静静能认出来的东西,巫浅离肯定不在话下。

  见侯静静犹豫,古暮不客气地推了她一把,直接替她答复巫浅离:“没问题。有劳大公子照顾静静,你们请吧”

  在侯静静的小声嗔怪里,古暮转身蹬蹬直上九十九级玉阶,在守门童子禀报过后,进了这座名为“云阙”的宫殿。这儿是浮城少城主的居所,桃夭是浮城老仆之一,她由此也知道城主一家子都姓白,别的就真不大清楚。

  不露痕迹地扫了眼引路童子,古暮深呼吸,感受着比城下足要丰沛十倍的灵气,真心羡慕浮城里的众多生灵。这位名叫紫篁的小妖,岁数不大,但妖力却比侯静静还要深厚凝练。浮城乃妖之天堂,这传言果然没错。

  “古部长,少主请您直接进去。”小妖紫篁躬身很恭敬地说,“紫篁在这儿等着您,送您出城。”

  显然是巫浅离捣了鬼,要不然不会由这只小妖单独送自己出去。古暮并不以为意,侯静静落在巫浅离手里,最坏最坏的结果不过是被吃掉么

  抿嘴笑了笑,对紫篁道了声谢,古暮走进这扇绘着两头相对而视威严神兽的大门。

  正文 第二章他的寂寞如雪

  把惊讶压下眼底,古暮心想,这位少城主竟然是个面具控?墙上、桌上、地上,无一不是情态各异的面具。材质也穷尽所能,皮、纸、木头、玉石甚至某种荒原的骨骼。不过面具的颜色倒是单一,五官……

  古暮深深叹了口气,但这些事不是她能置喙的。桃夭曾经用法术让她看过白选的模样,眼下这些面具的容貌全部都是那女孩儿。怪不得桃夭担心得要命,少城主中毒果然不浅。

  飞快地瞥一眼在殿中廊柱后面端坐的墨衣白发男子,古暮赶紧低垂下眼帘。那位就是巫浅离的祖父巫林大先生,怪不得巫浅离要把侯静静拖走。要是小兔儿也跟了进来,只怕立时会被巫大先生给吓晕。

  “古部长,请稍坐,少爷今日的功课很快就做完。”巫大先生倒像是巫浅离他哥,除了头发银白如霜染,相貌依旧年轻。这就是身为妖族的好处,功力越深厚的大妖,只要自己想,就能暂时留住青春。

  当然,大妖的气派只有岁月才能沉淀出来。巫大先生虽面色柔和,语声轻缓,古暮却不敢有任何反驳意思。她恭敬地向巫大先生行礼,道了谢以后才敢乖乖落坐。

  “古部长此来,可是与桃夭有关?”巫大先生温和相问。他狭长眼眸微阖,银发迤逦。

  不同于巫浅离略带着邪气的俊美,巫大先生的皮相绝对温润儒雅。不过古暮曾经亲眼见过他大发神威的那幕,从不认为他是彬彬有礼的君子。

  桃夭虽然也是浮城老仆,但地位比起巫大先生还有不如。他的实力也无法望巫大先生之项背,因此向来在浮城众大妖面前都毕恭毕敬。古暮是桃夭的妻子,自然对巫大先生恭敬有加,哪怕她贵为妖事局妖联网管理部部长。

  “禀巫大先生,外子与昔年天舟共和国元学森的约定已经完成,他向妖事局递交了任务复命书。”古暮急忙站起身,微欠着身回答,“因少城主大人交待过外子此事,所以我替他来向少城主大人回禀。”

  巫大先生和蔼说道:“古部长不必拘礼,请宽坐就是。”他沉吟片刻,又问,“可有白选小姐的消息?”

  由桃夭的态度,古暮大约能推知这些浮城大妖们的想法。巫大先生动问,她实在不好不回答,落坐之后低声说:“确实是有。外子说,已经碎了两面镜”

  “哦?”巫大先生半阖的眼眸立时尽数睁开。殿内好似刮起狂风,卷得那些面具簌簌作响,翻滚不定。古暮偷眼瞧去,只见他满脸欣然之色,连连颔首。

  但这话落在另一人耳里,却有别样意味。只听重重的冷哼一声,有人冷冰冰说道:“这才多久怎么就碎了两面镜?桃夭没有从中捣鬼罢?”

  声音甫响起,原本直挺挺端坐的巫大先生立刻面向大殿宝座的方向深深趴伏下去,口称“少主”。古暮急忙站起身。连巫大先生这样的大妖都行此大礼,身为桃夭的妻子,她也理所应当尊敬丈夫的主人。

  古暮刚欲跪倒,却听方才那声音又说:“古部长不是浮城所属,虚礼就免了。林六爷,你也请起吧”语气虽仍然不虞,但那股令人心寒胆战的肃杀之意却消失无踪。

  以前听桃夭提起过,他面对城主时不由自主便战战兢兢,那是出自妖族位阶的来自于灵魂深处的慑服。对此,古暮不大相信。

  妖事局据说有虚境所有妖怪的档案,经过末世以及两次战争,很多血统古老高贵的妖族后裔都殒落了。浮城的城主出身再高贵,能比得过传说中四灵圣兽的后代吗?

  实在压抑不住好奇之心,古暮悄悄撩起眼帘。大殿正中的宝座上已经有人倚坐其中,一抹雪白先跳入古暮眼中。她眼瞳微缩,数清楚垂落于地的长尾数量之后,震惊地发现那是……九尾灵狐

  在妖事局的非人疗养院里,有一处禁地等闲人无法靠近。古暮只知道那是座朴素的庙宇,听说庙里养了一只世所罕见的九尾灵狐。怎么传言有假?

  灵狐眼瞳墨如子夜,皮毛却白洁胜雪,通体无杂色。它懒洋洋地趴在宝座上那人膝头,不时伸出粉红小舌头舔舐轻轻抚摸自己的手指。它眉心那颗殷红小痣,宛然一捧白雪上的一点胭脂。

  殿内夜明珠柔和光辉洒于灵狐全身,九条毛绒绒蓬蓬松的长尾不时摇晃,带起一道又一道光晕。流水般的光晕笼罩一袭淡蓝银边长袍,衣领袖襟衣摆上的祥云仿佛摘取此时缭绕于云阙宫檐顶的云朵直接缝上。浮城的少城主懒洋洋地倚坐于宝座内,目无焦矩地望着窗外。

  与浮城众人乃至妖事局大多数妖怪不同的是,这位神秘兮兮的少城主留着不过耳的微乱短发。他的模样儿……古暮微怔,她看见的是一张没有描画五官的空白面具。

  “古部长,桃夭可有说明镜子是怎么碎的?”少城主心不在焉地抚摸着膝上灵狐,怔忡好一会儿才开口相问。

  古暮不忙着回答,先快速组织了一番语言,这才把桃夭告诉自己的事儿给说出来:“第一回是她惹上了仇家,被人以冷弹相袭。第二回,外子带着她去取可以保命的宝贝,没想到中了埋伏。外子让我上禀大人,这次确实是他考虑不周。他回来必定向大人请罪。”

  少城主良久不言。他的神情掩于面具之后,然而那两道冷冽的目光却让古暮提心吊胆。想着桃夭所说先行请罪的话,她着实担忧到时候真的会有什么重罚降下。

  蓦然,九尾灵狐张开小嘴,对着古暮的方向连连低吼。它的九条长尾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变长,在半空飘舞时好似九条长鞭,随时可能发动雷霆一击。

  “寂雪”少城主低声喝止灵宠的暴动。他是九尾灵狐的主人,他的心情好坏直接会影响灵狐的举动。

  这道理,古暮也懂。因此她知道,方才少城主对桃夭的行为显然愤慨之极,以致灵狐欲对自己发动攻击。

  咳咳两声,却是巫大先生清了清嗓子,欠身对少城主说道:“少爷,还请原谅桃夭的自作主张。他的本意也是为白选小姐好。”

  “是吗?”少城主沉沉反问。松开手,让灵狐跳落地上,他慢腾腾地离开王座,走向略显零乱的面具。蹲下身子,修长手指轻轻抚过这些喜怒忧思悲恐惊七情俱全的面具,他低声呢喃:“小乖,小乖……”

  他是浮城的少城主,他是白璧无瑕。被巫大先生从海上捉回家后,他就发现自己喜欢上了面具,他也很快就学会了制造面具。他现在手艺绝对不比白选的差。

  初始,面具的样貌多种多样。他会化妆成很普通的妖族少年,徜佯在虚境的街头,观察着世间众生相,然后再捡自己最感兴趣的绘在面具上。

  可是后来,面具上出现的五官容貌越来越单一。他渐渐发现,它们都是同一个人的模样。就在那时,他决定闭关练功。他想长大,不愿意再被那个人抱小孩子一样抱在怀里响亮地亲吻他的额头。

  白璧无瑕偶尔会幽怨地想,我只是外表稚嫩,其实我已经不小了,我什么都懂。你怎么能忽视我活了六十多年的事实,只看见我的表相呢?

  后来又琢磨,也怪不了她,谁让自己那么粉嫩嫩?他渐渐产生莫名的危机感。小乖的生活多姿多彩,她会不会忘了自己?

  ——在我一张又一张绘制独属于你的面具时,你会不会已经忘了当初海上遇见的少年,与旁人言笑晏晏?

  摩挲着手里的面具,白璧无瑕郁郁叹了口气。他的衣袍被扯动,却是寂雪推了张掉落于地的面具给他。寂雪极聪慧,几张面具因方才的动静倒覆于地,它一张张衔来送到白璧无瑕手里。

  “寂雪,今天几号了?”白璧无瑕忽然问。寂雪骨碌碌转着黑曜石般的眼珠,没有回答这个疑问。

  巫大先生知道,因强行把白璧无瑕带回的缘故,他一直恼着自己。此时不过是借着问灵狐来问旁人而已。

  不过,这问题却是古暮回答的。她要禀报的事儿还没说完,当然要借机快点倒出来,好早点离开这个让她倍感压力的地方。“少城主大人,今天四月四日。”古暮低眉敛目地说,“明天就是白小姐的十八岁生辰。”

  许久未听见声音,古暮大着胆子抬头望去,却见大殿内那戴着面具的少城主已经失去踪影。她只来得及看见一抹亮眼雪白飞快消失在通往内殿的走廊尽头。

  “古部长,请你转告桃夭,不必为此事介怀。小少爷不会当真责怪于他。”巫大先生缓缓站起身,和声问道,“听闻妖事局已经拟好邀请名单,可有她的名字?”

  “有。”古暮欠身答话,“此次与天舟共和国的公务互访人员中有白选小姐。您的意思……”

  “此为城主大人安排,你不用多心。今日有劳古部长驾临浮城,且用过午饭再回去吧”巫大先生笑道。

  人家这是客气话,古暮并不敢当真。她知道浮城规矩大,急忙请辞。巫大先生没有十分留她,不过让小妖送上两枚饱含灵气的果实,倒是让古暮很欣喜。

  乘坐云舟出了浮城,脚踏实地之时古暮再度仰望那座云中之城。纵然高高在上、修为通天,还不是一样会为情所困?这世间生灵,在情障面前,无分高低贵贱。

  ——寂雪寂雪,他的寂寞幽清如雪。

  正文 第三章掀起我的面具来

  宝镜宝镜告诉我,小乖有没有在想我?

  白璧无瑕口中念念有词,叽叽咕咕背着什么。眼看时钟已指向夜晚十一时五十八分,他终于微颤着手指点向自己面前这方高达数米的月华宝镜。

  镜面流光,无数世间奇景一闪而过。白璧无瑕屏住呼吸,在心里不住祈祷,千万要在零点之前与小乖通上话。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按理论来说不超过一分钟就能与另一半镜面相呼应,这次却良久无反应。

  怎么回事?难道此时小乖正在用宝镜御敌?白璧无瑕刹时忧心不已,这都半夜三更了,她怎么还在和人打架?可是即便如此,这边的宝镜也能联系上她呀

  其实也就多用去半分钟的时间,但心急如焚的白璧无瑕却感觉已经过去了三十几年。他想在白选生辰这天给她一个惊喜,他要做第一个祝贺她十八岁生日快乐的人

  数数日子,自月华宝镜初到白选手中,这都多久没与她说话了?白璧无瑕闭关一练功就是两三个月,好容易放次风,坐在月华宝镜面前,他又忽然不敢与她通话。

  这种心情他其实懂,患得患失么。他害怕一旦与白选见了面,她满眼怜惜地说,无瑕啊,我只把你当小孩子……

  一想到会有这种可能,白璧无瑕就跑回去重新闭关。他实在后悔,如果以前不曾浪费那么多时间,他与小乖的第一次见面就绝对不会是去年那般。有句酸诗说“人生若只如初见”,他不要小乖永远记住还是个小少年的他。不过现在还不晚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以前数次犹豫,但今天这“电话”不打不行书上说了,女孩子过生日是男孩子大献殷勤的好机会。白璧无瑕认为,自己要把该做的能做的事儿都为她做到。

  只是生日礼物要送什么?白璧无瑕为此愁了好久。最后,他决定把自己送给她。成功晋入妖婴初阶后,他的容貌会再度改变。所以现在他成天戴着面具,连他爹都没看过,心心念念着要把第一次送给白选。

  当然,这种生日礼物是白璧无瑕基于他的身份地位所认为的最隆重之礼。是否能被人类接受,他自己也惴惴。

  镜面终于漾起水纹也似的波澜,看了眼时间,还差几秒就到零点,白璧无瑕强抑激动心情,在镜中出现景物的刹那压低了嗓门试探着轻唤:“小乖?小乖?”

  他没有第一时间看见白选,入目一片黑黝黝,此时深夜。仰面望天,虚境的夜色迷人,星光煜煜,上弦月掩于轻纱般的游云之后。但虚境离天舟共和国天远地远,这儿星月争辉,白选头顶的夜空却很有可能阴霾晦沉。

  镜子那边暗得出奇,偶尔有怪石奇树的阴影若隐若现。白璧无瑕还听见凄厉兽吼和夜鸟刺耳啼叫。他皱起眉,担心地贴在镜面上,似乎这样就能把对面看得更清楚。

  白璧无瑕没有等多久,很快便有人低声回应:“是无瑕么?”一听见这柔和微哑的声音,他不知为何脸颊微烫。在他与白选“同居”于行宫的日子里,每天清晨白选也是用这般软绵绵慵懒无力的声音叫着“无瑕小混蛋,又把脚搁我身上”。

  当时并不觉得什么,然而近来回忆起那些甜美往事,白璧无瑕心中就有热流乱窜。想得久了,脑袋便晕晕乎乎,脚下也似踩着绵软云朵,深一脚浅一脚。现在又听见这般熟悉的声音,他竟然手足无措,根本不敢看向镜子。

  “无瑕?无瑕?你怎么了?你是不是不舒服?说话啊”镜子那边的白选蓦然拔高音调。白璧无瑕听出她话语中的急切关心之意,长久的郁积于心一扫而空,胸膛不禁剧烈起伏,欣喜地扭头望去。

  他随即神情大变,瞪圆双眼,用手反复抚摸那端也紧紧贴在镜子上的面孔,心疼得眼眶泛红:“小乖,你这是在哪儿?怎么满身的泥?你额上这是怎么了?为什么缠了纱布?谁干的?这是谁干的?”

  怒火涌上头,白璧无瑕抓狂地连连大力重手捶镜子。他看见白选头上蒙着染了鲜红色泽的白纱,脸色也苍白得吓人,她身上更是泥泞不堪。他这颗心被紧紧揪住,恨不得镜子是扇门,可以让他立刻穿门而过,去到小乖身边帮她揍人。

  “谁欺负你了?说话呀你还笑?谁欺负你了?”那边白选却只是笑,笑得眉眼弯弯。白璧无瑕急得都想从云阙宫的空中花园跳下去找她,她还是可恶地笑个不停。

  “你还能像机关枪一样说话,又这么生龙活虎、蹦蹦跳跳,我就放心了。”镜子那端的白选慢慢滑坐到地上,手扶着膝盖,歪着头去看也随着她坐下的白璧无瑕。

  她的笑容温暖怡人,眼睛亮晶晶的神采比虚境的星光还要明媚。白璧无瑕呆呆地看着她,反复演练了十几遍的台词尽数都抛去九霄云外。

  “前段时间发生了一些事情,我以为你很不好,担心了许久。”白选柔声问,“无瑕,你为什么戴着面具?让我看看你的脸。”

  她这么一说,白璧无瑕才恍然想起自己今天找她的目的。匆匆一瞥时钟,居然已经过去十几分钟,他懊恼得想给自己两耳光。

  “生日快乐小乖,祝你十八岁生日快乐”白璧无瑕凝视着对面那张满是污垢的小脸,轻声给她唱起了生日快乐歌。

  镜子那端的白选微张开嘴,显然很惊讶。她脸上掠过茫然之色,随即下意识点点头,像是确认了什么。再看向白璧无瑕,她笑得更加快活,并且眼里分明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白璧无瑕将这首歌练了好几次,可惜由于紧张以及些许羞涩,他发挥地有点失常,甚至有两次破音。但他唱得很认真,无比认真,仿佛在念颂对他来说至关重要的誓约,而不仅仅是首再普通不过的歌曲。

  “我平时都不唱歌的,很难听吧?”白璧无瑕不安地问,仔细打量白选的脸色。

  “谢谢你这是我这一生中听过的最好听的歌儿。谢谢”镜子那边的白选忽然背过身去,她的声音闷闷的。

  “小乖……”白璧无瑕惊慌失措地拍着镜子,“你怎么了?”她的肩膀似乎在颤动,她挥了挥手没有说话。

  白璧无瑕的眼神黯淡下去,这首歌反而让她伤心了吗?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他希望她能快乐。

  一眨不眨地盯着白选的后脑勺,白璧无瑕把手贴在镜面上,隔着千山万水温柔地摩挲面前不停颤抖的削瘦后背。他蓦然酸楚,尽管他不明白她的悲伤从何而来。

  良久,白璧无瑕低声说:“我还给你准备了生日礼物,你看看好不好?”屏住呼吸等了会儿,他终于听见一声轻且哑的“好”。

  慢慢的,那边的白选转过身来。白璧无瑕看见她脸上的泥尘被冲出两道明显的痕迹,她乌丢丢的眼珠被泪水洗过以后越发深幽清亮。“无瑕,你的礼物呢?”她眼里尚含着泪,却笑得无比灿烂。

  “马上,马上就好”白璧无瑕的心跳得厉害,不敢再看这张动人的容颜,却又舍不得不看。他咬了牙才迫使自己转过身去,但又飞快地回头瞧她一眼,见她好好儿地坐在镜子那边才大声命令,“点火”

  一直等待着命令的灵狐九条长尾齐齐挥舞,早就摆放在花园地面的烟火便同时被点燃了引信。与此同时,白璧无瑕飞快地念咒掐诀,从他指尖迸出点点彩光落于镜面,镜子在法力催动下飞速地长得更高变得更宽。

  无数彩色光线从地面喷薄向夜空,交织出一副副绚烂图画。白璧无瑕不停念咒掐诀,他眼中不时有彩光冲向天际。他让烟花把自己与白选的相识过程上演,星月争辉的天空为幕布,他和她是主演,不需观众。

  短短几分钟的“精彩回放”结束后,空中仍有瑰丽的火树银花在绽放。它们最后组成了六个华丽丽的大字——小乖,生日快乐这六个遒劲有力的大字毫不客气地赶跑了月亮和星星,成为夜空中最耀眼的存在。

  镜子那边的白选仰面望了许久许久,久到白璧无瑕极为担心她的脖子会不会变得僵硬,她仍然一动不动。说实话,白选这样令他心里很有几分窃喜。

  “小乖,等你到虚境来我再放给你看。你别抬着头了,会酸会疼。”白璧无瑕后悔了,早知道就不去磨来这些特制的最好的烟花,哪知道小乖会这么爱看。

  “我脖子僵住了。”白选带着哭腔嚷嚷,“无瑕你去给我拿个锤子来。”

  白璧无瑕不假思索应了一声,当真转身跑开。不过只跑了两步就重新回返,他拿了锤子也没办法送过去呀。等他再度回到镜子旁边,那边的白选已经低着头使劲在自己的后脖颈子上敲敲打打。

  “你又玩我。”白璧无瑕咕哝着抱怨。可白选对他讨好地笑笑,他又眉花眼笑,“时间不早了,你肯定在办很重要的事,我把礼物给你,你也好去睡觉。”

  “刚才的焰火不是礼物么?”白选惊讶地问,坐回镜子面前。她揉了揉眼睛,眉目间的乏意极重。

  “不是不是。”白璧无瑕飞快摇头,鼓足勇气指着自己的面具,“掀起我的面具来。”

  “怎么掀?”白选微带着讶意,笑着问,“就这样掀吗?”她显然在玩笑,伸出手慢慢地做了个“掀”的动作。

  然而,随着她素手轻扬,白璧无瑕脸上的面具似被一只无形的手拈住,自下而上缓缓掀开。

  彼时,地面的烟火还在不断向天空喷吐着明艳缤纷的火花。四溅的彩色焰火就在白璧无瑕身后盛放,当面具离开他的脸庞,这方小天地瞬间变成黑白颜色的老照片,唯有认真宣告的他才是彩色的。

  “我把自己送给你。”

  正文 第四章我们的成年礼

  唱生日歌、点焰火,这种庆贺手法放在白选前世那是平常到烂俗的桥段。但是被人挂念惦记上心的感觉却容易打动人,尤其是在忙碌生存、极易把浪漫踢走的黑潮纪。

  白选上一次泪流满面还是沈三多离世之时。方才当白璧无瑕唱起她曾经耳熟能详的歌曲,她坚强的外壳以超乎她想象的速度变得脆弱。重生以来种种艰辛和苦痛如走马灯似地在脑海中飞速回放,她有满心满身不在人前显露的疲惫却在那时尽数疯窜出来,酸楚得她直想哭。

  谢意发自白选的肺腑。这首生日快乐歌她睽违了十几年,重生之后第一次听到,确然是她今生所听过最好听的歌曲。过去这么多年,她自己能记起生日的次数屈指可数。再者,大概她心里从来没有把四月五日这天当成自己的生日,不上心是必然。

  没想到用力度过了一个惊心动魄的白天,在夜晚收获了重生之后来自他人的初次生日祝福。白璧无瑕只想当这次生日时第一个祝贺白选的人,却不知道成了她此次人生当中的第一。

  当焰火将二人相识相交的过程在夜空重现,白选心神剧震的同时,想起前世曾经看过的一对问答——

  “我问佛:为何世人总困于孤单?

  佛言:人心生就缺残,唯有寻得另一半才能得享温暖。若错过、失落,一生只得落寞度过。”(注)

  于是她不住在心底拷问自己,你是否要错过、失落,最终今生落寞度过?

  那无形的手将白璧无瑕脸上的面具揭起时,阻隔彼此的镜子已不存在。是白选就站在他眼前,轻轻掀开了彼此生命历程中的新开始。

  这一刻,时光就此凝固,流光溢彩的焰火也仿佛在另一个世界燃放。当第一面镜子破碎时由线条勾勒出轮廓的虚幻人像活生生出现在眼前,白选心里的坚冰终于“咯喇喇”出现大裂缝。此时耳边再没有风声兽吼,她只听见那句轻描淡写却又重若泰山的话——我把自己送给你

  抚摸着右手手背的兽形图腾,白选怅惘却也隐含希翼地想,你知道这样的承诺意味着什么吗?你知道这样的承诺对于一个渴望爱情却又害怕爱情的孤独女人来说又代表什么?你确实长大了,长大到可以让我想借你的肩膀倚靠,但你真的清楚这样的承诺对两个人的意义?

  这么一闹腾,白选睡意全无。她这些天深入险地,白天疲于奔命,夜晚也不能安然入睡,必须时刻提防袭击。好容易才找到这处安全所在抓紧时间休息,不过大半个小时又被白璧无瑕叫醒。她也才反应过来原来竟是自己的生辰到了,是她曾经期盼了许久的象征成年的十八岁生日。

  “恭贺小姐芳诞”

  白选从沉思中清醒,环视四下,正是跟随她潜入妖兽谷的修士们都醒来,神态恭敬地躬身行礼。她忽然懊恼,方才的糗相都被这些家伙瞧见了。

  “能与诸位一起过成年的生日,倒是缘份。”白选摆摆手,示意礼节重的修士们不必多礼,“且别忙着恭贺,距咱们五百多米的地方又来了一头妖兽,不比白天的盅雕差劲,准备动手吧”

  修士们脸色齐变,苦笑着相视无言。岳冰和沈胜衣讪笑两声,齐齐往白选身边缩了缩。要不是在前方岔道指错了路,众人也不会误入妖兽群居之处。幸好有大战力猛犸和一出生就在妖兽谷的小妖司南,否则路会更难走。

  手中刷地出现金蓝色长鞭,白选抻了抻制服,掸掸泥土,沉声道:“大家小心,那是一头青狐。”

  白选的生辰,前有白璧无瑕为贺,后有前赴后继的妖兽来“观礼”,过得也算是别致。不过相较她这惊心动魄的成年礼,元启森与元慧初的要平和得多。

  虽说四月五日清明应祭先人,但元承智认为在先人面前举行元家第四代中坚力量的成年仪式更有纪念意义。一早祭过先祖后,元氏庄园便渐渐热闹起来。

  天舟国民成份复杂,华夏裔公民注重黑潮纪以往诸多传统节日,然而这个国度毕竟不比以前。既然元家都不忌讳什么,别人更加不会多话。

  只是元继理夫妻和元启森对于今日举办成年礼很是不快,都认为与元启森同在隆重浩大仪式上彰示成年的人不应该是元慧初。此时,元慧初已经在外与宾客见面,元启森却仍然待在天颐院试图和白选联系上。元继理夫妻也沉默着陪坐一旁,这让前来劝说的元启睿很是无奈。

  “祖父固执己见,新年那事之后也不见堂妹有什么反应,今天举行成年礼才就此定下。”元启睿恳切地劝道,“宾客都已经到了家,启森,你不能再使性子今天的仪式不仅是你的,也是元家的。”

  “妹妹只是我们家的。”元启森依然不停拨号。一直与白选无法联络,他的脸色越来越阴沉,眼里已经有怒火在跳动,“大哥,你尽管把你自己的妹妹照顾好就是。今天究竟该谁站在大厅接受祝贺,你们可以当做不知道,但我不能,爸妈也不能”

  “启森,打给满楼试试。”元继理皱着眉打断元启森的话,“他和小乖不是一起去了荒原?”

  “今天要宣布满楼和慧初的婚约,他昨天晚上已经赶回了家。我从他那里打听到,大队伍已经到达地点,小乖带了二十几个人外出了。”元启森瞥了元启睿一眼,下逐客令,“大哥,你先去招呼客人。现在离仪式开始还有半个多小时,再给我二十分钟。”

  元启睿点点头,先行离开。他此时接管了元氏庄园大部分事务,虽然有管家从旁协助,但一些大事还是要他拿主意。庄园内宾客盈门,他身为长子嫡孙必须到场迎客。

  元启森迟迟不见人影,也多有宾客动问。元启睿还要给元启森想借口,不过大多数来宾还是有眼色,隐约猜到了些许缘故。除了特别不识相的,人们只是略问问便主动岔开话题。

  仪式开始前五分钟,元启森终于出现,他身边的是不久前到达元氏庄园的花满楼。如今花满楼与元慧初的婚约逐渐为外人所知,这么一露面,不免也得了不少恭贺。

  曙光二世和元家小公主的成年礼,元家慷慨地允许媒体大拍特拍。整个仪式沿袭华夏古时冠礼与笄礼,一丝不苟地按照程序逐一更服加冠或加笄。

  这么多年来,大张旗鼓举行家族子弟成年礼的除了血玉花家就只有元家。花家子弟的成年礼年年有,元家以前素来低调,只有这次狠狠高调了一回。

  又因元家在天舟的特殊地位,这场成年礼吸引了许多请假或者干脆被放假的观众在电视机前观看实况传播。屹立于大众面前的元学森雕像前更是人山人海,鲜花摆放了整个广场。许多元家的忠实拥趸选择了在这儿观看元启森的成年仪式。

  “生粉家园”的铁杆死忠们高呼口号,挥舞他的巨幅画像,自发聚集于各地。他们点燃无数祈福心形蜡烛,祈求上天保佑被病魔还威胁着的元启森。

  同样,“慧星俱乐部”在几位元老的倡议下也进行了一系列祝贺活动,以此恭贺元慧初生辰。尽管大家明知元慧初不是这天出生,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只要慧初小姐还是粉丝们心中纯洁善良的小公主就够了

  相比起“生粉家园”和“慧星俱乐部”以万计数的粉丝数量,人数少得可怜的“女王军团”是那么不引人注意。但这天,在某些不为人知的角落里,也有人诚心挚意地祈祷,盼望正在荒原与荒兽战斗的女王陛下能平安回家。

  仪式举行完毕,元家举办了新闻发言会供媒体采访。原本没有安排元启森直接接受访问,但是他主动要求,自然让媒体们喜不自胜。

  人生当中第一次主动坐在无数镁光灯前,元启森诚挚地与众位媒体道谢。不过,他谢绝所有记者提问,只表示自己有话想说。

  “我知道你们一定看着我,‘生粉家园’的朋友们。你们为我所做的一切我都知道,万分感谢大家”元启森的开场白让无数他的粉丝们瞬间落泪。

  在聚会现场的指挥者示意下,所有粉丝都压抑了激动心情,无声地流着眼泪。不过,当元启森站起身深深鞠躬,还是有人忍不住痛哭失声。

  被病魔折磨着却一直坚持学习和科研、给天舟共和国的国防以及民生不断贡献智慧才华的曙光二世,是很多人身处逆境或者欲图奋发向上时的精神支柱。所以不同于“慧星俱乐部”大多数是年轻人,“生粉家园”的成员们年龄覆盖面很广,且男女老少都有。

  元启森面对镜头,语声铿锵有力:“我请求你们,将目光转向东南方。在那里,我的双胞胎妹妹正与荒兽搏斗,游走在生死边缘。今天也是她的十八岁生日,我却无法与她一起举行成年礼。‘生粉家园’的朋友们,我请求你们像爱我一样爱她在为我祝福的同时,也请你们同时向上天祈祷——小乖,一定要平安回家,祝你生日快乐”

  正文 第五章我们的祝福

  “小乖,一定要平安回家,祝你生日快乐”

  网络上,一模一样标题的生日祝福贴紧跟着给元启森祝贺生日的贴子,如潮水般出现。“生粉家园”的成员们用最大的热情响应了元启森的号召,以各种方式将他们的祝福同时也送给了遥在南荒的白选。

  元启森短暂的发言视频更是疯狂流传,不管是不是他的粉丝,单凡对他或者元家抱有善意之人,只要能将整段视频看完,不为这位哥哥对妹妹的关爱所感动的很少。

  当泪水从强抑担忧的元启森眼中流下,当他哽咽着说“小乖,一定要平安回家,祝你生日快乐”时,亦有无数人同时泪流满面且同声念颂。

  数月前,元氏真假大小姐案曾经闹得沸沸扬扬。但在有心人一力压制下,这条新闻渐渐淡出人们的视线。今天,元启森在成年礼上含泪请求粉丝们同样给予自己的双生胞妹以祝福,不禁让人们又从脑海里扒出那桩旧案和那个被不知不觉边缘化了的厉害少女。

  于是,某个悄悄组建、成员尚不过百的粉丝群落被网民们扒出来后,“女王军团”的申请入团贴在几分钟内就暴涨数千。关于白选生平的文字、图片以及数量稀少的视频,其浏览量和留言数量也同时激增。

  这天,有数不清的人在感叹、惊讶、震撼。那张白选杀死荒兽之后,微笑着擦拭染血刀锋的图片让无数人倾倒。而资探员这个在刀尖上跳舞的职业也被人们真正认识——他们的喜怒哀乐爱恨惧、他们的向往与忧愁,而非局限于一次又一次任务以及冷冰冰的伤残死亡数字。

  因元启森的突然发言,随后宣布的花满楼和元慧初定婚的消息被遮去了不少光彩。这天,收到祝福最多的天舟少女是白选,而不是元慧初。

  不过,元启森此举不曾给元家带来任何负面影响,反而令元家的声望再度上涨。元承智老怀大慰,即使他其实知道元启森只是单纯地为白选鸣不平,而并没有利用此事增加元家亲民度的意愿。

  在宣布了定婚喜讯之后,元启森耐心地等着花满楼接受众人的恭贺。他一直无法与白选取得联系,心里急得不行。眼见元慧初满脸幸福之色,哪怕他从来没有怪罪过她的念头,此时也很不舒服。对比实在太强烈了,强烈到纵使以前不曾有过怨怼的人现在也心生不满。

  元启森不愿意再待下去,父母迫于祖父的压力不得不强装欢笑,他却能以身体缘故提前退场。交待了仆人通知花满楼尽快来找自己,他先行离开。

  十八岁的生日一过,对元启森来说,不仅标志着他已经成年,更有件事情他必须面对——桃夭的约满。亦师亦友的桃夭在过去的十八年里,绝大部分时间是尽忠职守的,偶尔脱线也没有造成什么不可挽回的结果。

  如今这一分别很有可能永远不再见面,元启森心中自然难过,这个成年礼并没有给他带来多少快乐。对白选安全的担忧和桃夭的即将告别,就像两块沉甸甸的大石压在他心里,让他无法展颜欢笑。

  一走进自己的办公室,元启森就察觉不对。已是人间四月芳菲天,今日虽是清明,但外面风和日丽。可是他却蓦然察觉彻骨的寒冷,且隐有阴风阵阵,吹得桌上的纸张哗啦啦作响。晃晃脑袋,他似乎还听见了“嘻嘻咯咯嘿嘿”的不明低笑声在室内回响。

  反手把门关上,元启森嘴边有浅淡笑意,伸手至颈下拎出一截红绳。他把红绳上系着的桃木小壶盖子挑去,刹时飘出如兰似麝的香味儿。那不明低笑声立刻转为充满了惊恐的尖锐嘶嚎,从书桌后面飘飘荡荡飞出一缕灰白色的青烟,翻翻滚滚地绕着办公桌转圈。

  “行了,他就是爱玩了点,没有恶意。”懒洋洋的话音被风带起,这回连桌椅也开始摇晃。

  元启森眉一掀,把桃木小壶盖好仍然塞回去,扭头望向声音的来处。最高的书柜上面,桃夭跷着二郎腿坐着,笑嘻嘻地看着那团瑟缩不动的青烟。

  “饭饭,还不见过新东家?”桃夭跳下地,从怀里摸出一只布偶抛给元启森,“生日礼物。”

  元启森低头瞧去,这只布偶就是个粗糙又滑稽的手工娃娃,戳在一段桃木上面。它长及脚踝的头发倒是乌黑油亮,看着像是人真正的头发;眉毛一上一下,还是倒八字;眼珠蓝汪汪的似乎是两粒晶石胡乱缝在上面,摇摇欲落;一张横过脸颊的殷红大嘴再配着白惨惨的面皮,这只布偶娃娃怎么看怎么惊悚。

  摇摇头,虽然不大喜欢布偶的造型,元启森还是诚恳道了一声谢谢。他的目光落在那团已经安份下来正缩在桃夭身后瑟瑟发抖的青烟上。“新东家?是说我吗?”他好奇地问。

  桃夭没好声气地说:“当然是你我完成了任务要回去,我家老婆大人和你曾祖母还算有点交情,就让我给你留个护卫。他姓范,名饭饭,吃饭的饭。虽然只是灵体,但还有几分手段。布偶给他附身之用,你记得随身携带。”

  范饭饭从桃夭身后探出疑似头颅的部位,元启森又听见“嘎嘎嘿嘿”的声音,不知道这位灵体先生是不是只会用这种方式打招呼。

  “饭饭需要晶珠修行,一个月有一枚青铜级晶珠也就够了。当然如果你有更高级的晶珠甚至晶石给他,他干起活来自然会更卖力。他实力强了,你的安全也更有保障。”桃夭说着话,轻轻一掸大袖,范饭饭便被妖风卷起直扑元启森手里的布偶。

  大风袭来,元启森手一松,布偶落于地。在无数细小龙卷风和不明意味的“嘿嘿哈哈”笑声中,一名披着白袍,长发委于地面且遮住大半张脸孔的男子慢慢显形。不过,由于布偶只有上半身没有下半身,这男子的两条腿仍是一缕卷卷曲曲的青烟。

  对元启森躬身一礼到地,范饭饭说话的声音倒不似方才嘶哑难听,很是清朗悦耳:“范某见过东家。”

  桃夭的好意总是要假借约定或者他老婆和谁谁的交情,元启森知他极深,当下也不矫情,伸手虚扶范饭饭,微笑着说:“以后还要请范先生多多帮忙。”

  “嘿嘿,好说好说。”范饭饭抬起头,双手一撩长发,露出倒八字眉、滴溜溜乱转的小蓝眼珠和一张血红大嘴。布偶面相颇吓人,但这个灵体对元启森讨好地打拱作揖兼谄笑,反倒冲淡了惊悚之意,只剩下滑稽。元启森不禁莞尔,也学着范饭饭的样子拱手为礼。

  “饭饭是怨灵出身,和我家老婆大人算得上小半个同族,希望你能善待他。别看他面貌猥琐,这都是附身之物的缘故。”桃夭貌似遗憾地咂咂嘴,“没办法,本妖手艺就这样,启森你将就着用吧。”

  见元启森点了头,桃夭又说:“你绝对不能听了饭饭的话给他另外换身体这只布偶我施过法术,内里有一枚驱邪祛祟玉符,不仅能让饭饭避免被更强大的恶灵发现,也能护住你的身体元气不被灵体所夺。”

  元启森面色微变,犹豫着问:“他现在的状态,对我的身体有没有影响?”

  “没有。别忘了你身上那只桃木壶,我只是告诉你这只布偶很不寻常而已。你也要谨记,桃木壶不能离身。”桃夭叹了口气,眼里终于出现忧虑,第一次对元启森摆出了苦口婆心的劝说架势,“启森啊,你才十八岁,日子长着呢,别那么拼命工作。”

  他低声说:“你体内症候虽已压伏,可再不顾惜身体,只怕还会有反复。你是想让小乖在几年以后再下深海为你寻找治病药材吗?以你们兄妹如今的感情,她很有可能会甘冒奇险只求救你再说你也要想想你父母”

  神色微变,元启森苦笑道:“我知道了。现在‘晶’的提炼到了紧要关头,忙过这阵子我就给自己放大假。”

  “正该如此你也要谈个小恋爱,尝尝男女之情的美妙滋味。别老记挂小乖,她可比你强健得多”桃夭重又笑眯眯,他拍拍饭饭的肩膀,叮嘱道,“启森是你家公主很关心的晚辈,你要好好保护他,有什么情况及时水月镜联络。危急时刻准许你用怨诅之术,切记应隐身出现。”

  范饭饭缓缓点头,又向桃夭行礼:“驸马请放心,属下必将恪尽职守。属下,恭送驸马。”

  元启森这才知道,原来桃夭这就要走了。他强忍心中不舍,感伤道:“桃夭大人,承蒙您十八年悉心照料,请受启森一礼。祝大人一路平安”他深深弯下腰去。

  “小家伙,须牢记慈心为怀四字,方不负本妖十八年呕心沥血……本妖还要去找你那专惹麻烦的宝贝妹妹,苦也……”桃夭的声音渺渺,渐不可闻。

  良久,元启森才直起腰抬起头,办公室里只剩下他自己和挤眉弄眼的范饭饭。一人一灵体大眼瞪小眼,相视无言。范饭饭讪笑两声,两飘三飘开始熟悉地盘。

  元启森坐在椅中皱眉细思,方才桃夭说小乖专惹麻烦,难道她现在联系不上就是因为遇着了麻烦事儿?

  正文 第六章根据地

  确实麻烦,不是一般的麻烦。白选都快愁得把头发给拔光了。不过,她的麻烦和危险半点边都挨不着,而是因为……这么大的地盘从此以后都是她的,该肿么管啊?

  站在猛犸背上,高高俯视这座山谷,白选感慨良多。不过入谷两天,她却在生死边缘走了好几回,其间还有白璧无瑕为她送上生日祝福。这个地方注定在她人生当中不同寻常。

  此处正是十几年前,老鬼曾经带她来过的无名山谷青丘。因放养的全都是凶名赫赫的妖兽,这两天白选有时被追杀得惨了也会叫它妖兽谷。

  妖兽可不同于荒原外的诸多荒兽,它们原先不属于这片大陆,全部是末世黑潮之后被某些修真者带来此处秘密放养的。青丘的妖兽绝大部份还处于混沌蒙昧状态,但也有很小一部份开了灵智。但真正通灵修成妖身凝聚出妖丹来的,这么多年就只有小妖司南一个。

  这小家伙妖力低弱,法术更是不值一提,就连话也说得含含糊糊。但是别看他粉团儿也似无害得很,在青丘却能大展威能。他的天赋神通就是驭使野物,日后若成长起来,这些妖兽只怕也得听他命令。

  至于猛犸为何会和司南混在一处,其原因也正好解了白选心中之惑。她在荒原这么久,竟没有一次和猛犸遇上,正是因为猛犸多年中四处寻她,却无意间误入青丘之故。

  这地方好进却极不好出,猛犸东转西走,在与妖兽战斗的过程中自身也不断成长。青丘灵气比荒原丰沛,生长着不少价值高的植被。猛犸虽不再有晶石可以吃,但嚼食一些有微弱灵气的植被,身体也如妖兽越长越庞大。后来它遇上小妖司南,也许猛犸把司南当成了白选的替身,反正一象一妖就成了朋友。

  彼时司南化形不久,尚自懵懂。他还很虚弱,妖怪血食的味道深深刺激着那些已有灵智也向往修成妖身的妖兽。所以司南的小日子过得一点也不安稳,三天两头被追杀,整天东躲西藏。

  猛犸在青丘也过得小心翼翼,两只一商议便决定跑路。也不知碰了多少次壁,他们终究在猛犸可怕的动物直觉引领之下出了青丘。在荒原上,这对组合简直所向披靡。除了那些群居或者位阶特别高的荒兽,别的野物儿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

  象生性温和,不会主动猎杀荒兽。司南知道好朋友的性情,从不勉强。他需要晶珠修练,便靠了穿墙而过的微末天赋偶尔去偷资探员的收获。白选这次随大队伍入荒原,很早就被他盯上了。

  机甲能量匣由晶珠和晶石构成,司南手小力气小,晶珠可以抠出来,却拿死死镶嵌于能量匣底部的晶石没办法。他那次打着把整个匣子都拖走的主意才回返,结果落入白选的埋伏,也促成白选与猛犸的重逢。

  到了金矿所在地,白选把事务都交给赵庭中校打理,自己带了岳冰、沈胜衣以及从钟木兰手里接过来的修士们重返青丘。她来这儿,缘于沈胜衣当初说过的被梅家父子也打着主意的秘密。

  即是青丘之谜。这儿曾经被一座很繁复奥妙的大阵所控制。只因阵法师死去,无人填充晶石补充能量,阵式才没有真正运转起来。那位死去的阵法师,就是岳冰的先人。

  当初,沈胜衣把这事一说,那些修士里便有人也提及曾经听说过青丘之秘闻。说那儿是一家驭兽修真的门派秘密圈出的地盘,不在修士盟境内,专门用于蓄养妖兽。因涉及门派存亡,门派内也很少有人知道青丘究竟在哪儿。

  在战争时期,那家门派有妖兽为助力,立下不少功劳,其掌门还曾经做到长老联席会的高位。但后来不知什么缘故,这家门派一朝倾颓,门人弟子死个精光。青丘的下落又只掌握在极少数人手里,从此便不被人知究竟在何处。

  岳家和沈家之所以要好,就是因为两个家族有共同要保守的秘密。岳家出了那位操纵大阵的阵法师,而沈家一位先人便是那驭兽门派的弟子,并且知道了青丘的下落。

  沈胜衣的祖父临死之前把青丘在什么地方告诉了沈胜衣的父亲,不久之前沈家因岳家受牵连,沈胜衣的父亲被囚禁之前紧急传给他这个大秘密。

  如今元神被控制,同时沈胜衣也寄希望白选能帮他重振沈家和岳家,便拿此秘密交换。哪知道白选早就进去过青丘,倒让他卖的关子失了效用,只有老老实实指路。

  这些被钟木兰解救的修士都曾经在禁灵大狱受过很长时间的苦,现在跟了白选,出乎意料地得到更多的尊重,早就被折磨得麻木的修士们也或多或少心生希望。总之这段时间,他们的态度还算恭敬。当然,他们的元神烙印在白选手里这也是原因。

  一模一样的桃木人偶,白选估摸着都是桃夭出品。那只妖怪和钟木兰交情颇深,这点小忙不可能不帮。她不担心这些人偶会有失窃的一天,因为它们都在皮皮肚子里。

  自从十几年前吃下的戒指被皮皮吐出,白选便有意让皮皮光吃不消化,以此来帮助自己保存些东西。经过种种试验,被皮皮种种鄙视加拒绝后,她发现只有富含能量的东西才能让皮皮留存,那些桃木人偶即是此类物品。

  不管怎么说,皮皮现在能帮白选挑挑拣拣地藏些东西,也算解了她一桩烦心事。当然,晶珠晶石这类就不要想了,皮皮是来者不拒,有多少消化多少。

  进入青丘后走错了几条路,虽然一步步向阵法所在地靠近,但是要艰难许多。好在这些修士如今即便修为大减,甚至还不如白选,但他们对付妖兽的经验丰富,见识也广博,遇险之后只要沉着镇静,化险为夷并不难。再说猛犸和小妖司南也能帮上忙。

  集体灰头土脸地来到阵法所在地,白选手一挥,由岳冰主持阵法,几位对阵法也颇有研究的修士帮忙。放下一百零八颗晶石后,这座曾经令青丘完全隐形的阵法终于重新运转。无形大幕很快就笼罩住青丘,让它再一次消失于世间。

  在阵法总盘旁边,修真者以玄妙的手段将整座山谷的景象纤毫毕现于缩微实景图中。据岳冰介绍,这是遍布于青丘内无数专用于监控的法器发挥的作用。当初为了这座山谷,那家驭兽门派几乎倾尽所有,导致实力大不如以前,否则可能不会倒得那么快。

  别说这家驭兽门派,奉白选为主的这些修士如今都是无门无派之人。他们或许以前就是散修,更多的却是师门早已不在了,所以才在禁灵大狱待了那么多年。

  “那些有师门有靠山的修士,很多都被秘密买走,重新回了修士盟。”说话者是众多修士的头领墨尘笑,他是名身高体阔的彪形大汉。在禁灵大狱关了三十多年,他仍然肌肉虬结,虎虎有生气。

  盖因墨尘笑是名体修,不修法术,只以灵气锤炼滋养肉身。体修信奉人也有天赋神通,崇尚激发肉身潜能。若是能开启身体宝库,挖掘出隐藏的天赋神通,其威力绝对媲美修士的法术大招。

  正因为墨尘笑身体强横,虽然还没有挖掘出天赋神通,但单凭能与某些热武器硬碰硬的强悍肉身和精湛古武技也不能让人小视。他才在一众被禁灵大狱折腾成骨架子的修士中脱颖而出,成为光荣的领导。

  摘了个果子放嘴里咯嚓咯嚓地咬,现今已是八十多岁高龄的墨尘笑看上去不过四十出头。他含糊不清地说:“现在大狱里剩下的可怜虫,不是没什么宝贝能交换的,就是如我们这样无门无派的落魄散修。但凡有点门路,都会离开大狱。他娘的整天被抽取灵气,那滋味真不好受。”

  这家伙在钟木兰名下还当了个保安头目,日子过得逍遥快活。外人不知他底细,只以为是一名高阶武者,对他还颇为尊重。所以墨尘笑在一众修士中心态最好,也很是享受这般没有压力的生活。

  “如今这世界灵气匮乏得要死,说实话,我们在大法官阁下手底下干活,每年还得能到不少晶石修行。听说在修士盟,抢地盘争资源的事情更加严重惨烈。如我们这样的散修,即便加入某个势力也只会被当成炮灰牺牲。所以小姐你尽管放心,咱们这些人都是死了心不愿回去的。”墨尘笑似在解白选的疑心,笑呵呵地说,“何况小姐比大法官还大方,给我们开以前两倍的薪水。”

  白选眼角一顿抽搐,明明是钟木兰告诉她的给这些家伙开那些数目的工资,原来是被老太太涮了。当然,这些话她不会傻到说出来,当下笑道:“你们能这么想很好。在哪儿过日子不是过?不是我夸口,这天底下没谁有我这么大方又有能力给你们开每个月五块中品晶石的工资。”

  她心里琢磨,这个地方正好当根据地。背靠在别人眼里贫穷,其实却无比富有的荒原,想不发达都难哇晶石矿们,姐姐来啦

  正文 第七章我的地盘我做主

  在初阳挂牌之前,就公会驻地选在哪里,白选曾经大费脑筋。招收新成员的临时办公机构可以满天下去开,但上哪儿去找一块地盖起公会总部驻地?

  一家资探公会要想良性发展,必不可少的建筑有很多。设施齐备完善的训练房,用来供公会成员不断提升实力;食宿区域,让诸多买不起房的成员安家,对于增加成员的归宿感以及公会向心力有极大作用。

  图书馆、电教室等学习区域,当然是给成员充电使用;娱乐健身设施,可以让成员放松心情,调剂出任务导致的紧张恐惧情绪,对减少成员产生心理疾病有莫大好处。

  另外,公会还必须准备诸多仓库,包括武器、资探装备甚至生活用品仓库。有条件的公会还应该有虚拟场景体验室,可以让新入行的菜鸟快速掌握相关技能和知识。特别是下海之前要熟悉船艇操作和深海潜水,在虚拟场景体验舱中基本上能完成诸多训练,不需花费大量时间在真实场景中进行。

  这就和白选前世建工厂差不多,总要有地皮可以让你去盖起这些房舍。但黑潮纪的现状就是土地无比金贵,买地,买不到;租地,租金贵得就算白选身家不菲也牙疼。

  有实力的公会能整体租用已经建好的楼房,而后稍加改装。实力不够的公会可能几家合并租赁在一起,这样省钱是省了,但随之而来有许多问题会让人头疼,最现实的就是攀比以及由羡慕嫉妒恨心理导致的冲突。

  土地无比金贵和房价比天高,但房产商永恒存在。有些房产商专门修建公会驻地大楼或租或卖,赚钱比抢银行还快。资探员冒生命危险的所得却与付出严重不符,其中原因种种,但绝不可否认,高额的公会开支也是一大因素。

  白选以前突显暴发户特质,想买什么买什么。自从财务顾问金莓女士全面接掌她和沈闲的财政事务之后,她想买稍微奢侈点的东西都会遭到金女士毫不留情的抨击。

  虽然沈闲名下有一块空闲地皮,但那地儿远在白银大区,暂时与白选对初阳的发展规划方向不符。那块地皮的面积说大不大,说小也不算小,建起一座中型公会的驻地勉强应付,日后再想往大了发展就很困难。

  所以,目前那块地皮金莓女士宣称要物尽其用,就算要建公会大厦,那也得租出去一部份空间以缓解资金压力。黑潮纪的房屋动辄上百层,如今资源紧张,建房成本也翻着几十上百的跟头往上爬。金女士才会有以房养房的打算。

  但是现在有了青丘,白选立时发现这是个再好不过的理想用地。一者,地方够大,想建多大规模的基地都行;二来这儿非常隐蔽,阵法一运转,没有相当的修为根本看不穿。即使进来了,先对付那些妖兽再说。

  三来,青丘外靠荒原,不说那些深埋地下的资源可供挖掘,就是荒原上的产出也足够一家公会吃到撑圆了肚皮。新近公会的菜鸟们也可以在荒原上历练,由低到高各种位阶的野物简直就是免费的陪练。

  对修士来说,青丘的灵气远比外界丰沛,可以种植不少药材以炼制各种效用的丹药。妖兽全身都是宝,很多部位除了入药还可以炼制法器。当然,这些利用都要合理规划,不能竭泽而渔,是项很长远的工作。

  不过,在青丘建基地也有隐忧,譬如物资如何不引人注意地运来此处,而最大者莫过于修士的觊觎。起码梅家老鬼就知道青丘的位置,即便他现在无暇分身,但从沈胜衣的言谈中,白选估计老鬼肯定也打这地方的主意。

  为了不与梅家父子发生更多纠葛,初阳公会在荒原上的秘密基地白选都不准备使用,任由它空着。青丘虽不是老鬼的家产,可与他总有些关联。因此白选还是颇为犹豫,直到岳冰说可以在青丘外面布下多重阵法,改变谷外景象迷惑世人,她才拿定了主意。

  岳冰的建议为修士们赞同。如今修真资源贫乏,很多修士专精一门,阵法师又不是修真主流,专精阵法的修士越来越少。再说,西洋的魔法体系内也有魔法阵,界时可以弄几名西洋修士来帮忙,把大阵完善。

  白选对这些东西一窍不通,想着以后问问白璧无瑕。如今生存空间狭小,有个不花钱还赚钱的地方发展就不错了,一点儿风险也不冒那是不可能的。主角光环再闪亮,也不能违背现实。

  白某人盘算着,实在不行扔了东西跑路就是。再者,别人能抢,她就不能再抢回来?青丘集防攻于一体的大阵完全运转,她瞧见众多妖兽被无形网络分别圈起来,各自安逸。而诸多圈养地之间又有供人出入的安全路线,很是感叹了一番阵法的神奇。

  至此,众人才终于能放心休息。取出随身携带的干粮饮水,再摘了些谷中野果,白选一行人就在布设阵法的山洞外面边吃边聊。

  钟木兰虽把这些修士从禁灵大狱或者黑市上买回来,除了可以混淆耳目的墨尘笑,其余人因受到的摧残实在太厉害,暂时没有派上什么大用场。

  他们来到白宅时,那副落魄模样真是令人叹息。比起一直生活在修士盟的岳冰和沈胜衣,这些修士就相当于白选前世第三世界的难民和第一世界的富翁。钟木兰全当养了十几个病号加老人,提供的晶石也就勉强能维持他们日常最基本的修行。

  不过白选估摸着,大法官阁下能在风刀霜剑中活这么久,除了己身实力之外,长久以来用这些修士也是一个原因。谁能想得到,钟木兰居然藏着这么多修士奴民呢?以前那些老死战死了的,指定给她办了不少事。

  此时再看看这些没出大狱多久的修士,白选觉着他们的精神面貌似乎比来的时候要好些。对有些人来说,能脱离禁灵大狱那个恐怖的牢笼,哪怕又得戴上另一副枷锁,但总比以前不见天日来得好。蝼蚁尚且偷生,何况人乎?

  这么粗糙的食物,修士们都吃得香甜。白选心里也叹息,她想了想,说道:“各位都是老前辈,有些事情大家心照不宣,我就不多说。你们尽管放心,只要好好工作,我肯定不亏待大家”

  “我想你们也应该看出来了,我和绝大多数天舟人不同。在我眼里,你们和我们没有分别,也是人我向来认为修士手段和科技武器造成的后果没有不同,核武器能毁灭一个星球,但修士只怕还不能做到这一点。”白选给猛犸喂了块晶石,抚摸着它的大脑门笑道,“大家不要有心理负担,在我眼里,你们就是我的员工。干得好有奖,干不好要罚,就这么简单”

  修士们点了头,墨尘笑当代表发言:“小姐,您怎么对待我们,我们有眼睛,看得一清二楚。您是真心拿我们这些倒霉蛋当人看,这点我们也知道。”他叹了口气,“其实,我们在末日来临之前也生活在普通人之中,没有谁把那些普通人类当牛马畜生对待。现今修士盟搞成那样,在我们关进大狱之前也是听闻有许多修士不以为然的。”

  “这位前辈说的不错。如今在长老联席会议中以净垢真人为首的几位修士都提出不能再把盟内百姓当牛马奴役,说是修士们在没有开始修炼之前不也是普通人?”沈胜衣扬声附和道,“可惜净垢真人那方声音不大,除了一些中小门派,愿意摆明态度支持他们的人很少。”

  “这个世界生存本就艰难,修士们需要的资源又远比普通人类要多。如果修士盟还用那么森严冷酷的手段对付盟内百姓,我相信盟内很快就会发生暴*。”白选很有感触地说,“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死亡。狗急了还跳墙呢,何况是曾经生活在平等社会中的人?”

  “我们沈家治下靠近非人协会,每年都有很多百姓试图偷渡。可是非协所在的虚境听说被大神通者整体隐藏,一些资历浅的长老都不知道门往哪边开,那些百姓就更不用多说了。”沈胜衣体贴地给岳冰用法术加热食物,眼神有些黯淡,“说起来,我们沈家对百姓还算不错的。”

  “再不错,不还是把人当畜生一样使唤?行了,这些话就不说了。现在咱们都是天舟国民,修士盟的事儿和咱们有半块晶石的关系吗?所谓日久见人心,咱们相识不久,以后大家就知道我的为人。如果诸位以后有心成个家什么的,只要对方不反对,我乐见其成。”白选此言一出,修士们眼里便有亮光闪烁。

  别看这些人年岁不小,却都是孤家寡人。天舟不允许奴民娶妻生子,唯恐又出生有修炼天赋的后代。然而华夏裔讲究的就是薪火传承,绝嗣是件很严重的事情。白选敢如此许诺,不得不说她胆子实在是肥。

  见修士们神情大动,就连素来懒散的墨尘笑也微现激动之色,白选会心一笑,又说道:“现在青丘已经是咱们的地盘,也是咱们共同的家园,可不能白白放任它荒芜了。咱们群策群力,谁出的主意有用,我这儿有晶石当谢礼”

  ——既是我抢了先,那就是我的地盘,当我作主!

  正文 第八章真正的宝物

  筚路蓝缕,从无到有,想把青丘建成能派上用场的公会基地还任重而道远。白选并不急在一时,反正初阳目前的规模还小得很。没有人入住,盖那么多房子养蚊子么?

  到了下午黄昏时分,临时搭建的帐篷营地整整齐齐建在被清理出的空地上面。白选打算在青丘待个五六天再走,一些必要的生活设施得先建好。

  这些修士现在穷得叮当乱响,除了岳冰和沈胜衣,别人连本命法器都没有。绝大多数人的修为也在这么多年的压榨中降到惨不忍睹的程度,很多此时有用的法术都苦于位阶太低施放不出来。帐篷营地都是手工搭建,把他们累得够呛。白选无奈摇头,看来先别忙着造房子,提升众人的实力比较实际。

  钟木兰选择搭救的修士原有的攻击手段不算十分出色,倒是擅长别的东西。当中就有能种植药材的、对妖兽有一定研究的、能炼丹的,用网游中的专业名词,大部份人都是生活玩家。或者说,钟老太太给白选的人是这一类。

  用老太太的话来说,会种药学种田种地就很快、能把妖兽养大没道理养不活普通牲畜、会炼丹自然可以很快上手配制药剂。白选当时心说话,怪不得您老人家农场的生意那么好,还和元家的药厂有业务往来。

  现在这些“生活玩家”要为新老板贡献力量,白选今天就实践了承诺,凡是为青丘的发展献计献策且得到采用者,都给予重奖。无非就是晶石和修炼资源的优先分配,可修士们要的不就是这些?

  七嘴八舌讨论了大半天,白选拍板定下规矩。在场的二十名修士分出五人专职维护监看阵法,这个小组由岳冰负责。

  六名修为最高者搭配两名对灵药灵草有心得的修士,负责察看青丘的植被底细,这支小队由墨尘笑带领。至于妖兽种类和妖兽地盘上的植被,只有等以后武力值更强大了再说。

  余下的修士负责建起能容人居住、不怕风吹雨淋的房屋。等粮种、药材种子弄到手,这些人还会尝试种植。他们的头目是沈胜衣。

  现在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解决食物、工具和武器缺少的问题。总不能让人家空着肚皮空着手去盖房吧?食物和武器还好办,可以去矿场从初阳的装备库补充。建房用具却必须回去买,再说房子也不能乱搭乱建,得有个规划。

  白选琢磨来琢磨去,最终把主意打到了桃夭身上。现在根本找不到神奇的空间宝物,她想着桃妖怪曾经从袖子里骨碌出年年,他有没有可能会某些诸如五鬼搬运术之类的法术?

  召唤出月华宝镜,按照桃夭的号码拨过去,白选没等多久就在镜子里与桃夭见了面。那边传来鼎沸人声,桃夭坐在一棵大树上惬意地喝着小酒。

  “你那儿着火了?好吵”白选坏笑着问。

  桃夭斜睨着白选,打了个酒嗝,凉凉道:“亏得你哥哥喊那么多人给你庆贺生日,你就这么盼着元家出事?”

  “不是吧?”白选探头往人声传来处张望,却是把镜子当成窗户了,惹来桃夭好一阵取笑。她悻悻然说道,“你又诈我桃夭大人,今天我生日,你没有礼物送我么?”

  “有啊”桃夭打了个响指,镜面立时糊上一张盖着天舟共和国对外联络部大红印章的文件。

  白选飞快浏览,文件内容是让她前往非人协会虚境资探公会参观学习的命令。这事儿她早就知道,早有心理准备。见桃夭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满脸“有话快说”的表情,她把心一横,开门见山地问:“你能把一仓库东西都装进袖子里带来给我么?”

  手一松,酒杯好玄没掉落于地,桃夭瞪了白选一眼,气极反笑道:“你当我的袖子是乾坤袋啊?怎么不问我能不能装下整个元家?整个天舟?”

  “您老人家不是法力通玄嘛?带不了一仓库,总能带半仓库吧?要不三分之一仓库?”白选赶紧拍马屁,“我这儿缺很多东西,现今我认识并且能信任的修为高深者就只有您了。我给您算运费成不?桃夭大人?无所不能的桃夭大人?”

  桃夭摸着下巴研究白选的表情良久,眯缝起春水流波的媚眼,得意洋洋地笑着说:“看样子小丫头找着了个好地方,打算建公会驻地吧?嘿嘿嘿,想支使本妖干活,代价可不小,你付得起么?”

  “付不付得起,你听我说完咱们再讨价还价。”白选也是一笑。她没有隐瞒,把青丘的来历和自己的打算说了个大概。她着重反复提出这儿有为数不少的稀奇妖兽,并且诞生了一只会驭兽的幼生妖。

  “你等着我去和启森道个别,很快就过来东西都放哪儿?我立马给你带来”桃夭的眼珠子都绿了。青丘之名,他也曾经有过耳闻,真没想到会落到白选手里。成群的稀奇妖兽以及可爱、粉嫩嫩的幼生小妖怪,这对桃夭来说简直就是不可抵挡的诱惑。

  白选笑得合不拢嘴,在身旁众人补充下,罗列了一份清单让桃夭记下来。命苦的桃某某必须直面金莓女士的财务审核,买了那些东西再到荒原某处,白选会亲自去迎接。

  桃夭对金莓显然也是熟悉的,闻听要和那位美艳动人的女士打交道,他的脸色却十分难看,咬牙切齿剜了白选两眼,这才结束通话。

  只等桃夭送货上门,青丘大建设就能正式开工。白选闲不住,一觉大天亮之后领着岳冰、猛犸以及小妖司南出发巡视青丘。厉害妖兽聚居处不敢去,就是随便晃悠。

  她想着,在荒原都有好几处晶石矿,青丘灵气如此充沛,没道理地下会一穷二白。皮皮对能量的感应能力也有增强,有些地方暂时还不能去,可至少要做到心里有数。

  青丘景色不必多说,奇花异草、树木参天。这儿不仅有妖兽,也有为数不少的荒兽和普通野物。白选猜测,除妖兽外的那些生灵,大约都是以前那家驭兽门派投放给妖兽的血食。

  “我很快就要离开,你抓紧时间把这座阵法如何操纵教给你们组的人。”白选对坐在自己身后的岳冰说,“我带你去非人协会,说不定能弄到些咱们有用的东西。你也向老前辈们多学习学习。”

  沉默片刻,岳冰弱弱地问:“胜衣不去吗?”

  “不去。”白选笑了两声,“不把你带走,他会安心工作?你们俩成天眉来眼去的,知道多刺激人不?”

  岳冰微红了脸,垂下头不言语。从白选把她和沈胜衣从那只大箱子里放出来起,她就差不多认命了。就像沈胜衣劝解她的话,如果被抓回去,绝不止元神被控这么简单。

  相比起修士的手段,白选的防范要温和得多。留得青山在,才会有柴烧。要是真的意气用事丢了性命,岳家满门上百人的血债问谁去讨?人,要能伸能屈,才有未来。这些话终日萦绕在岳冰心里,多日来对白选的行事也有所感触,她终于不再有玉碎的想法。

  “放心,我们只去半年。”白选安慰道。她忽然面露喜色,让猛犸转向。

  “阵盘所示那边应该是个湖泊,现在也许会有妖兽出没。”岳冰赶紧劝说,“小姐,现在去那儿不大合适。”

  “我们就在外面转转,不到湖边去。”皮皮的热切非同寻常,白选肯定那湖泊附近会有令人惊喜的发现。

  离湖泊还有百米远,听闻阵阵兽吼,白选就不再前进。小妖司南把晶珠当糖果放在嘴里吮吸,猛犸不时有晶石可以吃。岳冰听着这二位吸溜咔嚓的声音,都替白选的荷包心疼。不过她跟着白选出来也是有晶石的,白某人说这是加班费。

  吩咐岳冰和司南带着猛犸在原地等候,白选紧紧跟随皮皮小心翼翼地往湖泊靠近。皮皮一溜烟滑过半空,直奔湖泊,很是迫不及待。她忽然有种奇怪感觉,似乎同样的事情曾经发生过。当皮皮一跃而入湖泊正中心,溅起朵朵水花并且飞速往下潜,她这才恍然大悟。

  数年前,白选以为猛犸被杀,伙同一群象准备复仇。象群中途的休息地也是湖泊附近。皮皮那时同样有所发现,入水之后无视了晶石矿,直奔的对象是白选得到的第一枚晶玉

  果不其然,片刻皮皮回返,又给白选带来一小块晶玉。并且,从皮皮兴奋情绪表达的意思她隐约察知,湖底的晶yu体积很大,比上次在深海皮皮吃掉的那块还要大得多。

  目前为止,白选得到的晶玉都来自水下。如果青丘中还有湖泊,会不会也有同样的收获?前面不远处那片湖泊底下还伴生着品质很高的晶石,皮皮同样取了样本给白选。这可是处价值不可估量的宝藏呐

  摩挲着手里的晶玉,白选仍然若有所思,总觉得一直以来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藏在自己脑子里却不曾被挖出来。

  用力地回想过去,她的脑海里终于浮现出那片奇异的天地。曾经真实可触摸的皮皮就在她手指可触及之处,她脚下是蓝色海洋,身周弥漫着银白色的丝丝缕缕气体。忽然,皮皮张开大嘴,蓝色海洋化作水流都没入它口中。

  但,蓝色海洋并没有就此枯竭,它在缓慢地恢复白选的呼吸变得急促,面色潮红。她终于抓住了那个又想溜走的念头。紧紧攥住晶玉,她知道自己得到了真正的宝物。她的发现也必将震惊天下

  正文 第九章捂着盖着

  无论在白选的前世还是黑潮纪,能源都是困扰社会发展的一大因素。为了抢夺能源,各国各大势力的手段无所不用其极,哪怕发动一次又一次战争。

  如今,能源种类多种多样。天舟国民日常生活大多数使用能循环利用的自然能、生物能产品,价格有高有低。一次性消耗型能源例如原油、晶珠、晶石要么用来摆阔显富,要么应用于军工或者关乎国计民生的重大产业,很少为民间所用。

  假若世上出现一种能反复使用的自主再生型能源,它还会给异能者带来巨大变化,人们会不会为此疯狂?白选想到可怕之处,忍不住战栗。

  对于晶玉来说,珍贵的不是深藏于它体内的“晶”,而是这层如玉石般的外壳元启森曾经告诉过白选,“晶”被提炼出来后无法用容器保存。她现在几乎可以肯定,能够最大限度保存“晶”的东西其实就是晶玉的外壳

  根本不需要把“晶”提炼分解出来,完整的晶玉就是大自然最好的产品。白选忍不住想,末日浩劫之后,晶玉是不是大自然送给人类重新建设家园的礼物?

  她蓦然打了个寒噤,把晶玉和那枚泛着高品质特有光芒的晶石塞进裤兜里。这个秘密,现在最好还是死死捂着盖着。只是,那些从她手里得到晶玉颗粒的势力是否也察觉出了它的能量再生特质?必须警惕

  深呼吸数次,白选觉得自己已经淡定了。她招呼岳冰和司南,骑乘猛犸回到了营地。下午,她通过月华宝镜指挥桃夭来到青丘附近,再出了大阵把他接进来。

  桃夭心疼得龇牙咧嘴,不仅为了水月镜的高额通话费用,更为了给白选带来大笔物资消耗的一枚珍贵无比的妖符。白选二话不说,直接砸给他一大箱晶石。桃妖怪立刻眉花眼笑,夸她比钟老太太大方多了。

  东西是带来了,但有些精工设备想让这些修士能熟练使用却还要不短的时间。白选一时傻眼,她毕竟没有建设基地的经验,很多事都是摸着石头过河。要是能请到有经验的能人就好了,可是别的天舟国民愿意和修士共处吗?

  “慢慢来,这是项大工程,你一个人是干不成的。”心情大好的桃夭难得地劝慰几句,“要不然找钟木兰帮忙?她手底下能人不少。”

  说起大法官阁下,白选一直以来都有个疑问和隐隐不安,此时逮着桃夭正好问个清楚。把他拖到无人处,白选皱着眉问道:“你有没有觉得大法官不对劲?她的财产几乎都过户到我的名下,这么多年精心栽培的部属也送来给我帮忙。我怎么有不好的预感,总觉得她老人家这是……”下面的话实在不祥,她说不出口。

  “这不很正常?”桃夭倚树而立,攀扯着藤萝在鼻前轻嗅,很惬意的样子,“她已是九旬高龄的人,又有病痛折磨,不知何时就会驾鹤西游。现在把财产和部下转移,不过是未雨绸缪,免得未来多生事端。”哂笑嘲讽道,“你这丫头就是疑心病重,怎么,怀疑钟木兰有什么企图?”

  “这倒不是”白选赶紧摇头。她咂摸半天,又仔细观察桃夭的表情,确实没发现他有什么异样。叹了口气,她又问,“我们什么时候走?”

  “和你一起出发的人会前往集合地再出海,你要是带人去,只怕我不能施法帮你赶路。最晚,再有四五天就要起程。”桃夭环顾四下,赞道,“这地方很不错,灵气虽不如我们浮城,但比虚境还要强。”

  “浮城?虚境?”白选好奇问道,“这是非人协会地界的城市名称?”

  “整个非人协会所在地就称为虚境,我们最大的资探公会也取了这个名。浮城么,”桃夭目中有期盼雀跃之色,“那是我家主上居所,我也有处宫殿用来修行。”

  白选立时想起白璧无瑕点起烟火为自己庆贺生辰时,远近被灿烂火光照耀出的建筑轮廓。她当时心情澎湃,并没有把那些建筑看得清楚,只是隐约有点印象。不过行宫那般华美雍容,浮城的壮丽雄伟应该只在其之上。

  “有些话,我想与你说在前头。”桃夭看似漫不经心,目光却十足认真严肃。他拂落一树繁花,望着满天落英缤纷,轻声道,“浮城的模样不是你能想象,如果有机会入城,千万不可因好奇而乱闯。哪怕我家小少爷在你身旁,你也不可让他领着你四下乱走。”

  “浮城规矩大,是因为它承载着整个虚境的安危。我家主上和主母以大神通庇护虚境,这事儿很多虚境公民并不清楚。你千万不要听信某些传言,就此产生误会,从而干出后果难以估算的傻事”桃夭的神色慢慢变得凝重,“你大概不知,此次前往虚境的天舟人当中多有能者。”他冷笑,“大约有人等不及了。”

  “什么事等不及?”白选抓住令自己心生不安的话题尾巴,苦起脸嘀咕,“原本以为会是一次美妙的出国旅行,没想到要跳进火坑里。我不去行不行?”

  “你说呢?”桃夭斜睨白选,忽然脸色一变,对着她身后极尽谄媚地笑,声音也瞬间变柔,“小司南,你是来找桃叔叔的吗?”

  白选扭头瞧去,却是粉团儿司南在不远处探头探脑。她对小家伙招了招手,司南骨碌碌“滚”过来,一把抱住她的大腿,仰面脆生生地说:“司南要吃珠珠,大家伙要吃石头。”

  被无情无视了的桃夭垮下肩膀。纵然他拿出再多的晶珠,司南也不受他引诱,反而因位阶差异格外畏惧他,这令一心想拐个幼生妖回家的桃妖怪深感挫败。

  “晶珠拿来”白选向桃夭理直气壮伸手。在幼生妖面前绝对不小气的桃妖怪心甘情愿地摸出一小袋晶珠递给司南。小妖眨巴着大眼睛怯生生地看着他,就是不敢伸手去接。

  在白某人得意笑声里,桃夭臭着脸卷起妖风不知去向。白选把晶珠袋子递给司南,摸着他的光脑门,柔声问道:“你跟了这位桃叔叔回家,好不好?每天都有珠珠吃。”

  司南小脸儿立白,眼里浮现水雾,大力摇头。把捏在手里的晶珠袋子高高举起,他哭丧着脸哼哼:“不要”

  没办法。白选遗憾望向桃夭遁走的方向,觉得妖怪的耐心比起十多年前碰上自己时要差了许多。她想了想,决定带司南一起去虚境,这么小只的妖怪还是应该回到族群中与族人生活才对。不过,假如她离开虚境时司南还是要跟着她,她也不会把小家伙扔下不管。

  “拿着吃吧。你既然不愿意,我不勉强。”白选捏了把小家伙滑溜的脸蛋。司南大眼珠骨碌碌转动,重又喜笑颜开,乖乖牵着她的衣角回了营地。

  青丘的夜晚很奇特,每到子夜时分,整座山谷都会弥漫开一层乳白色雾霭。这层白雾出现后,谷内的灵气会浓郁到深吸一口气就会有胸腹间沁入凉水的感觉。

  妖兽们不停吞吐灵气,向修成妖身的大道苦苦挣扎前行。白选这行人入谷之后,修士和妖怪也加入到吸纳灵气的行列。就连皮皮也会显露身形,懒洋洋地吸上两口。

  桃夭实力强横,白选自然不肯放过这个绝佳帮手。趁着还有几天时间,她雇了桃夭当打手,把青丘大致走了个遍。饶是她极力压抑喜悦,也还是忍不住常常背了人傻笑。

  这地儿实在是富裕不说被妖怪认出来的奇花异草,就是皮皮发现的晶石矿就多达四处,并且品质都很高。要知道她花费那么多年功夫走了大半个荒原,也就发现了大小不一、品质有高有低的晶石矿七处。

  青丘的面积相对荒原来说简直小得可怜,却有如此丰富的矿藏。白选不由猜测会不会是灵气充沛之故?除此之外,皮皮还在另外一处小湖泊里找到了晶玉矿。虽比不上几天前的那地儿,但也能与雅江海底的相媲美。

  白某人心情好到暴棚,等她出了青丘回到金矿营地,再瞧瞧累死累活扒金的人们,竟然会感觉不好意思。话说她离开这些天,金矿营地总算建起颇具规模的防御工事,人来人往的,倒像个小城镇。资探联合总会也设了办事处,电子屏幕上滚动着总会或者其余委托者发布的任务详情。

  白选突然出去好几天,除了十九大队和初阳公会的人,别的合作者都颇有微词。她如此战力,却扔下正事不管不知跑去哪里干私活,这种公私不分的行为着实让人恼火。她自己也心知肚明。

  为了消减众人的怨怼,白选当即在碰头会上宣布,从她私人拥有的份额里拿出四分之一均摊给其余合作方,十九大队包括配合任务的异能者七小队以及初阳公会也得到四分之一的份额。这种好事一宣布,不知有多少人羡煞了那些好运气的家伙。

  彼时,白选要前往非人协会参观学习的文件已经传达到营地。她召集人手重申了些注意事项,并且提前给大家下发三个月的定额薪金,鼓励众人多完成资探联合总会挂牌的任务,少窝在营地等着荒兽上门。

  把十九大队连同初阳的所有事务都委托给赵庭和路东两位中校,白选总共带走二十个人一个半妖怪以及一头象荒兽,急匆匆奔往集合地。

  正文 第十章百年修得同船渡

  人说,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才修得共枕眠。但这艘大船的乘客们委实有些诡异,不仅有人有妖有半妖有荒兽还有毫无生命的机甲。这得是神马孽缘哇?

  人,自不必多说。异能者和高阶武者的破坏力其实不比修士以及妖怪小到哪里去,但还都算在人的范畴里。其实别人的随行人员成分单一,最多就是带了机甲。复杂的只有白某人。除了搭顺风船回去的桃夭,她还携带有小妖司南一只、半妖年年一只、象荒兽猛犸一头以及她只能看着流口水的机甲一台。

  甲板上的每天一吵又准时开场,围观者众。左边一排小东西——沈闲、年年、司南,这仨蹲在地上,手托着腮笑呵呵看戏。右边船栏附近,容云暖、木子碗、小胖妞秦婧和赵向阳笑得东倒西歪,不时还火上浇油。

  偶尔有黑西装大汉路过,也许冷不丁插句话,又让有所缓和的“战局”再度升级。这些是迟家数字保镖们。

  让众人如此欢乐的当然是我们开朗热情却把自己的爱情给了机甲的桃乐丝小姐以及沉默寡言、同样把自己的爱情给了机甲的车行先生。

  同路至今,这二位已经是为了吵架而吵架,而非真正争夺机甲更长时间的占有权。不过,此时在机甲下方的除了针锋相对的二人组,还多个年轻男人。

  此人努力劝架,却因反应总是比说话连珠炮也似的桃乐丝和刻薄毒舌、转弯抹角损人的车行要慢两拍,以致前言不搭后语,明明是好心劝说,在围观众眼中反倒像添乱。

  “杨七,别劝了,越劝越乱。桃乐丝小姐、车行先生,你们二位也歇会儿吧,不如请年年给你们来杯饮料润润嗓子?”容云暖终究年纪大些,知道轻重。自己人在这儿吵架,却不免让旁人看了热闹。众人搭乘的可是鸢尾花旗舰,此时船舱里说不定就有人在嘲笑。

  白选挑选前往非人协会的随行人员,原本没打算带这么多人。她拟定的人员名单里除了自己一家子,迟家数字保镖都只准备带十个。

  可容云暖、木子碗和秦婧蹭过来央求,说好说歹要去非人协会看看传说中男俊女靓的妖怪们。思及容云暖的异能可在失去任何防护措施时交流彼此想法、木子碗能探听他人所思所想、秦婧的火焰异能也不算太差劲,白选考虑了半天终是答应。那么赵向阳的请求她也不好拒绝,这就一并带上船。

  至于杨七,却是初阳公会招收资探员,却误打误撞捡到的一名异能者。他的能力也是辅助型,但在白选眼中却比很多攻击类异能要实用的多,尤其是前往陌生的地方。

  钟木兰曾经说起过,沈闲的祖父沈少竹是一名植语者,能够倾听植物的声音并且操纵植物。而杨七是一名禽语者,他能与禽类交流,并且操控一定数量的禽类。

  听了容云暖的话,杨七慢吞吞地点点头,慢吞吞地转身,慢吞吞地离开那两只还在唇枪舌剑的生物。忽然远处传来几声象吼,眼里已经溅出火花的桃乐丝和车行同时表情凝滞,随即什么事也没发生地各走各路。围观群众赶紧假装忙活,免得惹大老板不快。

  这艘船号称是鸢尾花家族最大的船,但猛犸一开始溜答,这船就得可怜兮兮地晃悠两下。话说我们小猛犸因为体重的关系,差点被拒载。还是桃夭画了张妖符贴在猛犸腿上,让它的重量凭空减轻许多,这才勉强上了船。

  桃夭还想如路上那样把猛犸变成微型象,却被白选严辞拒绝——没见那段时间小猛犸都恐慌成啥样了?把你变成巴掌大的小人你乐意啊?荒兽也有兽权

  听见象吼声声,沈闲年年并司南齐齐欢呼,争先恐后跑过去。猛犸如今也适应了海上乘客生活,有三只小的陪它玩耍,它已经不像刚上船时那样离不开白选。

  容云暖四女远远看着,眼神颇羡慕。猛犸那么大的个头,也能让她们这些成年人从头顶坐着“滑梯”溜下地。这年头,人从孩提时就得开始学习如何生存生活以及活得更好,哪有时间去玩?此时见那三只小的玩得不亦乐乎,她们的童心刹时也被勾起。

  不过……容云暖拉住几人的胳膊,连拖带扯硬是把恋恋不舍的另外三人拖离了现场。大老板被公爵阁下给拦住,数月前的公主抱尚且历历在目,这种时候闲杂人等最好速速走人哪。

  这是上船之后,白选与夏尔的第一次单独会面。说是单独,其实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众目睽睽之中。一想起不知哪个角落,有双春水潋滟般的媚丽双眼正一眨也不眨地监视着自己,白某人就哭笑不得。

  发现自己要搭乘的船是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鸢尾花号旗舰,白选就有不大好的预感。果然,上船时她虽然没见着夏尔,却有路易老管家领着大批仆从热情迎接。

  很快她就知道,同在这艘船上的熟人除了夏尔,还有梅半川。军方和天舟科学院亦有人同行,天舟的大家族子弟也有不少。白选在军方一大群大老爷们儿中发现了姜亚,不过科学院的人她一个也不认识。

  以往嘻皮笑脸到处找油揩的姜亚一本正经,眉目间满是肃然之色。随同军方和天舟科学院上船的还有三十台机甲,当传说中以一敌一群的白少尉露了个小脸,这些机甲咚咚迈步的声音就似乎陡然加重了几分。

  本次参观团的团长由军方刘少将担任。然而鸢尾花家族的小公爵亲自出行,随行的异能者就有五十名之多,遑论多达两百的普通武者护卫。若发生了什么意见相左的事儿,谁掌握话事权还真不好说。

  同时,白选这支成份复杂的队伍也颇让刘少将烦恼。虽然姜亚和白选交情不错,但白选毕竟还是异能者,会向着哪方说话刘少将拿不准。他决定不去管这位已经在军中大名鼎鼎的少尉,只要她不干出有损天舟国体和危及天舟国家安全的事情,凡事就随她去。

  如今起航已一周,白选对随员们不加约束,自己却深居简出。她让皮皮弄了几块晶玉偷摸带上船,整天研究怎么才能“吸”出里面的“晶”以利异能。她也想弄清楚被吸光“晶”之后的晶玉要多久才能重新使用。

  桃夭完全可以先走,他却偏要跟着大船同行,打着与司南培养感情的幌子。白选在心里嘀咕,你这妖怪不会是害怕偶和夏尔不清不楚吧?就为了让桃某某安心,她都要老实待在船舱里,除开每天陪着猛犸散步消食。

  显然,今天夏尔是特意等在这儿的。白选也不好掉头就走,毕竟她和夏尔没有深仇大恨,人家还曾经帮过她。就算理念不合,也不妨碍做朋友。她向来认为,多个朋友多条路。

  鸢尾花家的护卫围住这处甲板,挡了有心人的目光。女仆迅速摆好桌椅,酒水吃食自然不能少。再撑起一把不大不小的阳伞,恰好替相对而坐的白选和夏尔遮住阳光。

  “过年时我给你发了请贴,听说你病倒了?”白选挑了杯颜色鲜艳的饮料尝了一口,差点没喷出来。她喝惯了年年牌新鲜果汁,这种混和型的饮料已经接受不能。

  白选所说的是在元宵前,正儿八经发请贴邀了一众相识来家中做客之事。就在那天,博尔特与萨雅特父女相认,倒是给新年凭添了些感伤。花满楼听了博尔特的遭遇,郑重承诺会好好照顾萨雅特,也把替博尔特报仇之事接去。

  因早先答应过夏尔请他到家中做客,白选顶着桃某某的不满目光硬是发了贴子过去。可惜,回话的人说夏尔正生着病。白选打发人送去些许慰问礼物,之后就没再过问。今天见夏尔的脸色一如既往,她不禁猜测难不成上回他是推托之语?

  “劳你动问,我那时确实病得不轻。听闻那天你家中非常热闹,可惜我病得不是时候。”夏尔的笑容令人如沐春风,花瓣般的唇微微上弯,弧度优美。

  不过白选还是听出了些怨气,他这是生的哪门子气?你病了不能来还怪我啊?我又没有特意捡着你生病的时候请客。“现在应该好多了吧?”这是句废话,但白选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说废话。

  “是。”夏尔又笑了笑,看得出他心情很愉快。亲手给白选递过去一杯饮料,他低声说,“这是新鲜草莓汁。”

  “你也准备在那儿待半年?”白选道了声谢,觉着夏尔出现在参观团里很奇怪。他身为家族首脑,怎么可能扔下家族事务一去半年?也许他是有别的什么事儿。

  “鸢尾花家族并不止天舟这一支,我有位远亲居住在非人协会。这次,远亲家的小姐举办成年舞会,特意邀请我去参加。”夏尔微笑着解释,“所以我在那里最多会留一个月。等到你们回程,非人协会的参观团正好访问天舟,可以同行。”

  白选于是明白,夏尔并不是此次参观团的一员。

  正文 第十一章开诚布公

  鸢尾花旗舰破浪而行,彼时,天蓝海蓝,水天一色。不知什么原因,这艘船一直没有被厉害海兽袭击。即使偶尔遇袭,也只是很容易便收拾掉的低级货色。

  白选隐约猜到这才是桃夭执意随船同行的目的。当然,妖怪想保护的大约只是自己这行人而已。有他这大妖的妖气外放,海里的厉害家伙们但凡有点灵智的都不会来送死。

  夏尔解释过自己为何要去非人协会的原因后,二人突兀地陷入了沉默。白选察觉到夏尔的眼神似乎有些阴郁,并不像他的笑容那么甜美阳光,他有心事。但她仍然闭紧嘴巴,别人的私事最好不要冒然相问。

  “小乖,我曾经做过一个梦,很美。”终是夏尔开了口。他举高自己手里的酒杯,透过殷红酒液凝视对面白选清美却涂满淡漠的脸庞,忍不住眼里泛酸,“我梦见在鸢尾花开遍的花园里,我和你……”

  夏尔迟疑着,似乎难以启齿。他脸颊微红,声音越发压得低沉。便因了这低沉温柔的音色,他的神情也不自由主变得柔和,容颜更是动人心魄。痴痴地看着酒杯,他缓缓说:“在鸢尾花盛放之时,我梦见和你举行婚礼。”

  白选诧异地瞪圆眼睛,夏尔他在说什么?举行婚礼?她差点被呛着,咕嘟一口咽下喉中饮料,心虚地张望了一番四周。干笑两声,她认真地问:“我穿的是婚纱么?”

  夏尔不提防她居然会有这样的反应,眼睛从酒杯上方飞快地瞟了她一眼,随后微带羞郝地点头:“白得像雪一样的婚纱,十几米长的后摆拖在金黄色的鸢尾花丛中。每走一步,就有无数花瓣在你身边飞舞。你头上戴着用宝石镶嵌出鸢尾花的王冠,手里捧着一大捧鸢尾花花束。你知道自己有多美吗?”他眼里有火焰在熊熊燃烧,竟使得这方天空的阳光更显炽烈。

  “你梦里那个人绝不是我”白选大幅度摇头,毫不留情地给夏尔浇下冰水降温,“我爱好古华夏衣冠,如果结婚,绝对不穿白惨惨吓人的婚纱。我一定会穿大红色,红通通的好像我们家的大红包年年那样的大红色古华夏喜服所以夏尔,你梦里的人不可能是我”

  “你太残忍了”夏尔的笑容瞬间苍白,眼里的火光也黯淡下去。他低声说,“只不过是个梦,你为什么要毫不留情地打破它?那只不过是个梦而已”

  “因为我知道,就算是做梦我们也不可能”白选深吸一口气,恳切地说,“鸢尾花家族不会接受华夏裔的女人为女主人,但身份地位并不是拦在你我之间的鸿沟,真正的原因是……”

  “别说出来”夏尔痛苦地捂住脸,手一松,酒杯摔在桌上。酒液将雪白桌布上印着的金黄鸢尾花染成殷红,好似是谁的心被割破后流出的血泪。

  “我不爱你你也不爱我”无视夏尔的哀求,白选冷酷地把话说完。她看得很清楚,自己就不用说了,对夏尔她没有一丁点爱。她和夏尔算是朋友,但连好朋友也算不上。夏尔其实也不爱她,他爱着的只是自由的味道。谁给他带去这种味道,他就会对谁青眼有加。

  把话说开了也好,省得让人误会。白选在感情上是个很被动的人,但并不表示她没有挥剑斩情丝的魄力。夏尔不可能爱上她,她知道。

  大家族子弟婚姻不自由,何况夏尔是鸢尾花家族的家主,何况他有那么深沉的欲望?他的婚姻必将沿袭家族传统,他的婚姻必须给家族带来足够多的好处,他的婚姻必然要成为他人生路的助力。

  他可以有爱情,但他的爱情绝不会有最好的归宿——除非他爱的那个人能满足家族所有条件或者他有冲破牢笼的勇气。但事实总会证明,王子和灰姑娘只是童话。

  真正理智清醒的掌权者,不会让自己陷入没有未来的感情中。就算有这样的苗头,他身旁的人也会横加阻拦。夏尔时刻都被人跟着,他有随心所欲谈恋爱的自由吗?

  “我们开诚布公谈谈吧。夏尔,请你相信,我绝对没有成为异能者之王的野心。我只想过自己的日子。”叹了口气,白选拍拍夏尔的肩膀,对这娃感到几分抱歉。因为她的存在,夏尔的崛起之路凭添变数。

  一山不容二虎,除非一公一母。夏尔的雄心壮志,白选早就有所察觉。想必,自己这个所谓的未来异能者之王,会令鸢尾花家族的不少人忌惮。这些人当中有没有夏尔,她现在还不得而知,但有些话要说清楚。

  “不管你愿不愿意,这个头衔已经落在你身上。你拒绝不了。”夏尔缓缓抬起头,目光已然变得冷静澄澈。白选骤然发现,有什么东西从他眼神中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另外一些她很不喜欢的情绪。

  “小乖,我们之间终有一战。我一定能打败你,抢回这个称号”夏尔微笑着说,慢条斯理地拿手帕擦试溅上了酒液的衣袖。

  他的手指蓦然用力捏紧手帕,骨节泛着青白之色,声音里也多了几分寒意。他说:“到时候,我会使出全力,你也不要留手。如果你死了,我会用鸢尾花家族女主人的葬礼仪式安葬你。我还会把你的骨灰时刻带在身边。若死的那个人是我,你不用为我难过,因为那就是我的宿命。”

  他笑着说出这样令人毛骨悚然的话,他的笑意当然没有到达眼底。白选静静地凝视着夏尔,心想到底是什么时候他做出了这样的决定?是在磐石中心那场大战之后,还是前段时间因元启森的生日祝贺号召而使异能者女王之说甚嚣尘上之时?

  “非要这样吗?你一定要用打败我的方式来肯定自己的实力?并且要打生死战?以你的身份地位,其实不用在意那些流言。我相信你也能面对机甲丝毫不惧。”悲意涌上心头,白选对诸如夏尔、花满楼这些人的想法真是不能赞同。为了虚无飘渺的名声,他们能毫不犹豫地轻贱宝贵的生命。

  “我亲自去非人协会,主要原因是远亲家的那位小姐是位很有潜力的异能者。她的血统同样高贵且纯粹,我也许会和她结婚。”夏尔怅然凝视白选,冷漠地说,“父母都是异能者,后代有异能天赋的可能性也许更高。谁知道呢?也许我不能打败你,但我的孩子可以。我们鸢尾花家族,一定要恢复祖先的荣光”

  “在鸢尾花家族没有合格的继承者之前,我不会死。小乖,你既是我的敌人,也是我最割舍不下的朋友。我们,在决裂之前仍然做朋友,好吗?”夏尔蓦然微笑,暖意毫不掩饰。他抿了口酒,柔声说,“我说方才的话,是想告诉你我的决心。请你不要躲着我,更不要因为害怕谁会生气而与我绝交。你这样的人,怎么会爱上敌人呢?”

  “我们既是敌人,也是朋友。我不会容许任何人在我之前打败你,你的对手只能是我”夏尔站起身,望向海面,双手用力抓住船栏。也许海风太大,以致他的身体在微微颤抖,声音也有些飘忽,“谁敢抢先打败你,我就杀了谁你的异能者女王称号只能由我终结”

  “夏尔……”白选终于动容。夏尔其实是在用这种方式试图保护自己吗?他肯定也清楚梅将军的往事。“黑洞”异能不仅给自己带来狗屁倒灶的异能者之王的头衔,随之而来的也许还有由梅将军而起的诸多麻烦。这点夏尔不会不知道。

  “我忽然想静一静。小乖,你能先回去吗?”夏尔头也不回地说。他倚在船舷,俊美绝伦的面庞上写满了悲戚。白选说不爱,他自己也不知道究竟爱不爱。但他绝对不能接受白选落得梅将军那样的下场。可是他能为她做的,也只有这些,不会更多。

  拖着沉重的步伐离开,白选在踏上舷梯前忍不住回首望向夏尔。他不知何时已经转过身,微昂着头,用那样忧伤的目光怔怔地看着她。

  海风将夏尔的金发吹乱,远远看上去他竟有些憔悴。对白选优雅地欠了欠身,夏尔缓步离开甲板。阳伞下空无一人,阴影笼罩着方才还坐着人的高背椅,满桌悲凉。

  夏尔笔挺倔强的背影消失在眼帘,白选黯然转身。夏尔不会知道,在她心里,敌人就是敌人,永远也没有成为朋友的可能。她不想以后交手时,因为曾经的友谊而心存仁慈。只做敌人多好,为什么要在不得不生死相搏的那刻还给自己心上加上一刀?友情什么的,有时候很伤人。

  开诚布公的一袭话,却在白选与夏尔中间划下无法逾越更无法愈合的沟壑,此生难以释怀。如白选这样戒备深重的人,既然已确定是敌人,就再也没有信任的可能。

  船行一个月有余,忽有一日水手惊呼。白选闻声而出,却见远处隐隐绰绰出现亭台楼阁。旁人呼朋引伴来看传说中的海市蜃楼,她的心却如鼓重重击落,“呯呯呯”

  正文 第十二章彩云之路

  离目的地尚有三日航程,海面忽现高大巍峨宫殿,白选一眼就认出那是白璧无瑕的行宫。望远镜里,行宫上方似有瑞气升腾、霞光遍布,各种色彩的云朵悠游于楼台堂殿各处,不时有翩跹大鸟从云端现出身影。

  难怪船上诸人会认错,行宫充满了古华夏殿堂建筑的典雅雍华,远远观之更宛若仙人居所,被当成海市蜃楼一点也不奇怪。尤其是旗舰速度丝毫不减向其迫近,行宫的大小却根本没有改变。若是真实宫殿,不可能会如此。

  “我家主上的大神通凡人如何识得?”说话者自然是满脸傲然之色的桃夭。他双目放光,盯紧行宫啧啧有声。

  不过,当看见宫殿的最高一层殿宇竟然通体放射着比骄阳还灿烂三分的金光,桃夭忿忿然瞪了白选一眼,气哼哼地说:“小少爷这是摆明车马要金宫藏娇啊”

  白选讪笑两声,不敢接话。她在行宫住了不短时日,知道那座宫殿的华美恢宏常人难以想象。金砖为石、白玉做阶,玉树琳琅满目只结珠玉之果。行宫内很多陈设,她不仅没见过,连听也不曾听说过。

  当时唯一让她觉得好笑的是,白璧无瑕不知从哪儿知道“金宫藏娇”之说,发誓要把最顶层的宫殿用黄金覆遍。为了这个远大目标,他才在海上出手抢夺白选画给花满楼的金矿地图,也才有了二人的相识。

  如今看来,白璧无瑕的雄心壮志显然是实现了。行宫最顶层那座殿宇真是不要太黄金白选颇无语,耳边听得嗡嗡嗡大惊小怪之声,瞟向眼里冒各种光的围众群众,她叮嘱与自己同行的那些人:“一会儿上去行宫,不但要管好自己的手和脚,眼睛也要管住。出门在外,一言一行都代表国之脸面,千万别让刘少将骂你们失了国体”

  片刻寂静过后,忽有人小心翼翼相问:“小乖姐,你说去哪儿?行……宫?”

  白选扭头看去,却是赵向阳在身旁几人的怂恿下大着胆子说话。她笑了笑,下巴向着行宫的方向一挑,说道:“那是我的好朋友出行代步工具,也许我能请他让你们上去参观一下,也见识见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听众们便呆滞,感情所谓的海市蜃楼竟然是真的议论声大了几倍,有人信誓旦旦那绝对是宫殿形制的船艇。白选的随行众笑开了花,踮起脚尖、抻着脖子,试图把那座被瑞彩云霞笼罩着的宫殿看得更清楚。

  桃夭不知为何重重哼了两声,脸色极臭。白选揣摩妖怪的表情,凉嗖嗖问道:“桃夭大人,你肯定也要上去行宫的吧?”她绝对不承认这话不怀好意。

  原本傲然的神色中立现一抹羞恼,桃夭面上因浮了绯色越发显得春水双目波光潋滟,一时多有人看呆了去。能这般近得挨着桃夭大人,真不知道是该观“海市蜃楼”还是赏妖魅美人啊啊

  “本大人……”桃夭咬牙切齿了半天,就是没有下文。他还从来没去过行宫呢,并且白璧无瑕不开口,他是绝无可能自己爬上去的。这一时,妖怪真是羡慕嫉妒恨呐

  一展这段时间被妖怪唠唠叨叨的憋气感觉,白选心情舒畅,双手合拢在嘴边,大声冲着行宫喊:“白璧无瑕”

  这四个字仿佛是咒语,在众人眼中,行宫的体积瞬时变大数倍,很快不用望远镜也能清晰可见其上金碧辉煌的建筑。

  离行宫越近,惊讶赞叹感触越深。从宫殿上方升腾而起的瑞气、霞光与彩云就像在那片天空中铺展开绵绵不绝的锦缎,其颜色变幻不定。云中飞翔的大鸟也逐渐显露真身,全部都是白羽黑翅丹顶的仙鹤在追逐嬉戏。

  此时旗舰的航速渐渐变慢,整船的人都挤在船舷瞠目结舌地遥望越来越真实的“海市蜃楼”。有人赶紧掏出拍摄器材试图留住那美丽的景象,却发现屏幕中出现的只有蓝天白云,哪儿来的彩云仙鹤?

  忽而,飘渺乐音由远及近随风飘来,那天空中悠游的七彩云朵在丝竹声声中缓缓降落。它们悬停于海面,高度大约与旗舰甲板平行。云蒸霞蔚之中渐渐出现数个人影。

  白选察觉桃夭的身体瞬间绷紧,他脸上浮现狂喜之色,嘴唇直哆嗦。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云海霞光中有一位女子也痴痴盯着这边。那位美女有着欺霜赛雪的肌肤,目若冷星、唇若涂朱,一头乌发徐徐飞扬。

  “那位就是你夫人?”白选捅了捅桃夭。但妖怪毫无反应,只是怔怔与那嘴角有浅淡笑意的女子深情对视。白选琢磨着,桃夭对他老婆并不是他自己所表露的那样情意不怎么深沉嘛。啧啧啧,十八年,真是难熬

  云海霞光中出现的人不仅桃夫人,另外还有一名墨衣紫瞳男子和雪衣黑色卷发及腰的女子。这二位正是巫浅离和侯静静。

  云彩铺路将三人徐徐送过来之时,鸢尾花旗舰已经停止航行。有这般神奇手段的,在这片地界除了非人协会不做他想。从来者古华夏风十足的穿着打扮,更能确认身份。

  只见巫浅离遥遥向旗舰一礼,清冷声音传进所有人耳中:“距离虚境半日航程之处,非协外联部的职员正恭候诸位光临。在下此来只是奉命迎接白选小姐一行,桃夭大人也请随在下同往行宫。”

  白选钻研晶玉的功用已经略有心得,无奈在别人的地盘有诸多不便,去了行宫就没什么顾忌。她对白璧无瑕万分信任,除了重生这件事,就连皮皮都为他所知,她还有什么事情好隐瞒?

  打发众人去收拾行李,白选亲自去向刘少将和夏尔辞行。这二位都没阻止她,人家有朋友来迎接,总不能拦着不让去吧?

  “白少尉与朋友见面,肯定要盘桓多日。不过请白少尉不要忘记去天舟驻非协领事馆报到,要领取临时居住证之后才能正式参观访问和逗留。”刘少将和言悦色地说,“半个月的时间应该够了吧?”

  “足够我不可能带着这么多人住在朋友家里,请您放心,我不会误事。”白选笑着许诺。

  向夏尔道别时,他却提出一个要求,想请白选去参加他家那位远亲小姐的成年礼。白选犹豫了一会儿,没有直接拒绝,只说到时候如果有空也许会去观礼。

  忙忙乱乱大半个小时,白选让迟五清点人头,除了已经迫不及待跑去与老婆厮混的桃夭,其余成员都神采奕奕地带好了行李,就待踏上彩云之路。

  白选对巫浅离很客气地笑着说:“这位先生,我就是白选,多谢你来迎接。我的人已经准备妥当。”

  巫浅离双手合拢举起过眉,深深弯下腰行了个大礼,恭恭敬敬地应声道:“少主望穿秋水终盼得小姐光临,请小姐稍候,在下立刻驾云舟相迎。”

  云海翻滚,说话时,他已经如箭般飞速逼近旗舰。待他抬头直起身,一艘刻有龙头的木舟已显。舟上高挑两长排大红灯笼,便是白天,灯笼里的光芒也将四下映照得七彩斑斓。

  只是弹指间云舟便靠于船舷旁,只要抬抬脚就能踏入紫黑色甲板。巫浅离垂手肃立于船首龙头之下,神色恭谨。他伸手虚引,低头欠身道:“白小姐,请上云舟。”

  还真是在云海里航行的船呢,妖怪们的诸般奇异手段震住了不少人。白选领头,牵了沈闲先跳上甲板,余者大着胆子跟上。旁的都没什么,这么一艘看上去只能载几十个人的小舟,居然安安稳稳承住了猛犸的巨重,还不显狭仄,着实让人暗自咂舌。

  更有胆大包天如木子碗者,好奇地摸了摸威风凛凛的龙首。不妨原本是木刻死物的龙首居然刹时活转过来,眼珠子对木子碗转了两转,咧开大嘴狞笑,差点没把小姑娘吓得摔下去。幸好侯静静小姐也侍立在船首旁边,身形一晃就扶住了木子碗,这才没出祸事。

  这突然状况也多令人惊呼,白选横了众人两眼,这下再没有人敢动手动脚,并且连眼珠子也给管住了。都上船以后,白选对巫浅离歉然微笑,不好意思地问:“不知先生尊姓?方才令您看笑话了。”

  巫浅离赶紧欠身回道:“有劳小姐动问,在下姓巫名浅离。在下初见天舟机甲能斩修士于刀下,也甚感欣羡赞服。方才不过是妖族微末小手段,惊扰了小姐贵属,在下甚感惶恐。”

  这人的礼数还真是多啊。白选苦笑着说:“巫先生真是太多礼了,请您不必如此。”她的目光落在娇小玲珑的侯静静身上,笑着说,“这位小姐,刚才谢谢你的援手。”

  侯静静的眼神一个劲地绕着年年和司南转来转去。打量白选脾气很是温和,她恭声道:“小女侯静静,见过白小姐。”姿态优雅地敛衽福身下去。

  白选虽早有心理准备,但是看见这些很古装的妖怪还是有时空错乱之感。她连忙扶起侯静静,声音里已经有了无奈:“静静小姐,不用多礼。”

  侯静静抿唇而笑,终究忍不住好奇,悄声问:“年年身边那位是……”那明明是只幼生妖啊啊,怎么可能跟着这位白小姐?

  “那是司南,我在荒原捡到的一名小妖。”白选对司南招了招手,这下连司南带年年并沈闲一起咚咚跑过来。

  年年笑逐颜开,对侯静静拱手作揖:“助理大人,好久不见,年年给您行礼了。”

  侯静静一把拉过年年,没让他行下礼去。两只妖怪便寒喧起来,年年拉过沈闲和司南,很开心地给她介绍自己的好朋友。年年如此活泼实令人惊讶,百忙中瞥了白选一眼,静静小姐的笑容更温暖了几分。

  正文 第十三章飘洋过海来等你

  古有望夫石,今有望眼欲穿之白璧无瑕。咳咳,这形容不大合适。但是白选瞧见白璧无瑕时,脑海里浮现出的真的是“望夫石”这三个字。

  他立在行宫的最高点——金宫走兽飞檐的顶端,隔得那么遥远,他就放开嗓门大喊,小乖,小乖,小乖

  这声音里的喜悦和迫切是生物就能听懂,没听见小猛犸也连连晃着大脑袋发出类似于笑声的低吼?

  白选的厚脸皮硬生生让白璧无瑕喊薄了十几层,围观众们不敢出声取笑,一个个忍笑忍出了内伤。什么好朋友,八成是男朋友吧?

  无可奈何之下,白选只得恼怒回了句,我在呢,别嚎啦话说,这种羞中带喜、喜中带燥的情绪她是多久没有出现过了?上回,好似是N多年以前?

  随着这声确认,白璧无瑕便欣欣然踩着云海霞光飘然而来。七彩云霞在他脚下翻涌,他身后不时飞掠过仪态万方的仙鹤,他穿着锦衣在霞光中宛若披了七彩战甲,于是他只缺一根如意金箍棒就圆满了。

  啊呸白选啐了自己一口。身边诸人似乎都屏住了呼吸,她知道是怎么回事。生日那晚上,当白璧无瑕脸上的面具被她“掀”开时,她不也呆滞了好久?

  与夏尔雌雄莫辨的美丽不同,随着修为大进不断“更新”自己容貌的白璧无瑕越来越俊朗帅气。单论美色他不如夏尔,但当他咧开嘴快活大笑时,白选心底有再多阴霾也会被这缕阳光给晒没了。

  不管是去年的瘦弱文秀小少年,还是如今宽肩窄腰身材倍儿棒的英俊青年,白璧无瑕灿烂的笑容一直都在。真好那时白选就在心里说,真的好

  一众皆怔时,白璧无瑕已经驾着彩云从天而降。他从云头跳落甲板,笑嘻嘻地环顾众人一眼,眼神灼灼落在白选身上,朗声说:“我先带她走,小巫你好好招待客人。”

  虽如此说,但白璧无瑕却用问询的目光看向白选,似在征求她意见。白某人不想搞特殊待遇,她知道桃妖怪一定就缩在云舟某个角落里虎视眈眈地盯着自己。她来见白璧无瑕,可是有任务在身的。

  然而思及那任务,白选心里蓦然空落落的。面前一步步向自己走来的白璧无瑕是那么陌生却又如此熟悉,她脑海中不禁出现镜子第一次破碎时,他凄凉大喊“小乖你在哪儿”的情景。此时他笑得这般快意,她真不想当破坏者。

  因白选的沉默,白璧无瑕的笑意渐失。只是此时在外人面前,他依旧镇定自若,似乎有无比强大的自信。可是无论白选还是巫浅离却都能看出他的不安。

  “小乖?”白璧无瑕终于站在白选跟前,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碰了碰她的脸颊。他惊疑地低声问,“你怎么一点也不欢喜?你看见我不高兴吗?”

  “怎么会?我天天盼着和你见面”在心里暗叹息,白选对白璧无瑕露出大大的笑脸。很自然地拥抱他,使劲拍着他的后背,她大声说,“无瑕,你长高了许多嘛,我已经够不着你的肩膀了”

  白璧无瑕僵直着身子,垂在肩上的黑发缓缓滑落。他忽然也大声笑起来:“我怎么能不长高呢?长高了才可以摸你的头发,拧你的脸。”

  他果真在白选头顶轻轻摸了两下,刚待伸出手指去捏她的面颊,却觉得自己身前多了什么。他低头看去,却是个小男孩仰面怒目瞪着自己。

  “走开”沈闲鼓着腮帮子大叫。

  “你是小闲?”白璧无瑕笑嘻嘻地弯下腰,指着自己的鼻子说,“我是白璧无瑕哥哥,是你姐姐最好最好最好的好朋友。”特意看了白选一眼,见她并无异样神色,他偷偷松了口气。

  沈闲继续瞪白璧无瑕,小手紧紧抓住白选的衣裳。白选趁机说:“小闲离不开我,要不你带我们先走?”她如今竟有几分害怕与白璧无瑕独处,带上电灯泡最好。

  白璧无瑕立刻点头,不过又乐呵呵地说:“把年年和那只小妖一起带上吧。”电灯泡有了伴,应该不会再缠着小乖吧?他见白选又在犹豫,当机立断直接搂住她的小蛮腰,长袖一卷便带起沈闲年年和司南,纵身跃入云海霞光,只给围观众留下潇洒帅气的背影。

  敢这么对白选又不会被扁的男人,恐怕举世只得这一个。围观众们嘻嘻哈哈笑开,挤眉弄眼交流“你懂”的意思。有那自来熟的,便与巫浅离和侯静静套上话。只是这二位口风实在紧,怎么也问不出玄虚。

  不过,只有那样俊美英朗又阳光帅气的男人才配得上小乖姐吧?赵向阳却苦恼地问容云暖,美丽的夏尔公爵该怎么办呢?公主抱啊公主抱,在场可多有人亲眼目睹。

  被大传特传诽闻的白某人虽不曾被白璧无瑕公主抱,但这般手揽小蛮腰,与笑得欠揍的某人紧贴在一处,其轰动效果不会比公主抱差多少。

  反正当白璧无瑕带着人落在行宫玉阶之上,一众妖仆们都目瞪口呆。自家少主怎么会有如此之傻的表情?多有妖仆不忍卒睹地撇过头去,在心里直叹气,少主啊少主,您的形象全毁了。别再看着她傻笑了行不行?

  话说白选对白璧无瑕的举动也是很诧异的,当初那个非要挨着自己才肯睡的小少年俨然换了个人。以往她和白璧无瑕相处,强势的拿主意的那个人基本上都是她。但现在……望向离自己越来越远的那三只小人,她脑子有点发懵,白璧无瑕不仅个头见长,胆子也越发大了

  “你放开我”白选赶紧挣扎,欲脱离白璧无瑕的抱抱搂搂。这一幕若落在桃夭眼里,他不得撕了自己?

  白璧无瑕这次很听话地松开手,却转而紧紧拉住了她的手不肯放。他委委屈屈地说:“以前你可没少抱我没少搂我没少亲我,现在我抱回来搂回来有错么?”还有亲回来。

  一口气噎在喉咙里差点呛着,以前你可是个小屁孩白选用力甩手,但她的手掌简直像长在白璧无瑕的手心里,根本甩不脱。这小混蛋笑嘻嘻地任由她甩来甩去,还不住口地说,小心你的胳膊别脱了臼。

  此时,二人已经站在金宫大门之前,身后就是当初白璧无瑕大言不惭说要藏娇的金光大殿。察觉白璧无瑕在带着自己往金宫里面走,白选越发惊慌。她深吸一口气,寒声大喝:“放开我”

  白璧无瑕脚步一滞,他安静地站了片刻,慢慢转过身。他脸上已经没了笑容,与白选目光对视,他轻声说:“不要怕,一切有我”他爱怜地看着果然慌乱的她,稍微加重了些语气,“你别怕,一切都有我”

  “怕?”白选强装不屑,大声问,“我怕什么?”一言既出,她后悔不迭。破了音的嗓门,怎么听怎么心虚。

  “你怕的东西有很多。”白璧无瑕手臂微用力,白选便不由自主再度跌进他怀里。他低下头,深深望进她心底,用哄小孩子的语气说,“小乖不怕,你只要乖乖的和我在一起。无论未来发生什么事情,都有我,我自然会解决”

  “什么事你都能解决?”白选抬起胳膊,在自己与白璧无瑕之间撑出缝隙。她嘴角有讥讽笑意,“你能让我和你一样长寿吗?你能在你还青春年少的时候,让时间饶过我,不把我变老吗?”

  “哪怕你说的我办不到。但我总能,”白璧无瑕轻轻抚上白选的面颊,用最平静的口吻说,“我总能让自己和你一样老去。在你离开人世之时,我也能随你同去,我不会让你孤单。”

  白选眨眨眼,忽然笑起来:“别逗了你的身份我虽然还不太清楚,但我知道你是对整个虚境乃至妖怪界都很重要的存在。如果你为了我抛下你的责任,白璧无瑕,我不会感激你的,我会瞧不起你再说没有担当没有责任心的男人,也不会是良配”

  “傻瓜”白璧无瑕也笑,“我怎么会是你说的那种无耻男人?在陪着你老去死去之前,我一定会把我该做的事情都做完。我们起码会有百年时间,足够了”

  白璧无瑕的笑声有若醇酒,会醉人。方才倚在他胸前,白选清晰感觉到了他胸腔的震动,这个怀抱温暖且宽厚。她思及听见的激烈心脏跳动声,一时竟有些失神。心,不会说慌。他表面平静,其实心潮汹涌。

  “你,是不是从来没有谈过恋爱?”低下头不敢看白璧无瑕,白选的呼吸前所未有的沉重。前后两世加起来,她从没有听过如此动人悦耳的许诺。但她要得起么?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白璧无瑕轻笑两声,在白选耳边说,“你以为我不懂什么是喜欢,什么是爱?我不知道你眼里的爱情是什么,可我只要清楚自己的就足够。以前我时常偷溜出去玩耍,我去过修士盟,也去过天舟。我见过很多女人,可是能入我梦里的只有你。我也说不清这是什么原因,但事实就是如此。我遇上你了,爱上你了,就这么简单”

  “我飘洋过海特意来等你,至少,你要让我尽地主之谊。你的顾虑很多,我懂。我不急,我等着你。”白璧无瑕松开白选,扯出大大的笑容看着她说,“我在这座宫殿里藏了很多宝贝,一起来看看吧”

  正文 第十四章酒不醉人人自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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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璧无瑕的宝贝让白选深受震动。可惜她不敢表露出太过狂热的情绪,强忍着扑过去抱住的冲动。

  金宫大殿被数个屏风分隔出几个区域,每个区域里都珍藏着黑潮纪之前的“古董”。这些东西放在白选前世随处可见,但在这会儿它们却是如此珍贵。

  几个大书柜里陈列着纸张泛了黄的书籍,正版盗版都有,内容覆盖面广得白选想捶地。就连满是斑驳痕迹的书柜都产自黑潮纪之前,它不是用好木材打造,就是平头百姓能买得起的普通木橱。

  指尖在书柜的刮痕上小心翼翼轻抚,白选鼻中泛酸。前世她家里用的也是类似的书柜,她在已经有些腐朽的木头上嗅到了熟悉的味道,令她动容。

  “这些书都是你在游玩时搜集的?”白选的目光近乎贪婪,逐一扫视书宝宝们。她手指大动,好想抢几本回家天天枕着。

  “不仅是这些书,这间仓库里所有东西都是我或者我父亲的部属们收集来的。”白璧无瑕微笑着说,“每年我都会深入旧世界废墟寻找还能保存的东西,可惜这些年收获越来越少。地壳还在发生变化,很多旧废墟都沉入了更深的地下。”

  “那边还有我抢出来的残破书法古画,竟然没有一幅是完整的。”白璧无瑕拉着白选来到隔壁区域,只见四面超长宽大屏风上尽数张挂着残损字画。

  白选被震撼了。人们只想着寻找更多珍稀矿产资源、更多能入药或者食用的植被,哪怕深入旧世界废墟也不会优先考虑收集这些承载着文明乃至民族精神的字画。

  它们价值虽高,愿意花钱收藏购买的人却极少。久而久之,家中偶有收藏的字画不是胡乱扔着,就是在无奈时贱卖。除了一些大家族,很少人愿意把钱花在这上面。

  纵使白璧无瑕没有衣食之忧,他花费那么多心力去搜集整理修复这些残损字画,放在很多人眼里绝对是不务正业之举。但他不仅这么干了,还一干几十年。

  别说字画了,那些普通之极的物品同样被他当宝贝珍视着。他应该是个长情且很专注的人,白选心里不是滋味。这样的男人不要,真是造孽

  现如今已经消失了传承的许多东西都能在这间大仓库里找到。皮影戏、傀儡戏、吹糖人捏面人捏泥人的挑子、杂耍大刀大力丸、戏服戏剧脸谱唱词唱腔曲谱、石雕木雕玉雕骨雕冰雕家伙什儿,等等等等。

  离谱的是,他居然还有放得出放不出的大箱旧CD老唱片电视电影光盘。白选哪里还压抑得住好奇与激动,蹲在地上仔细翻检,果然找出了自己曾经喜欢过的剧集电影。翻到箱底,晕倒,居然还有明星写真集。

  可惜啊,那些星光煜煜的大明星在末世黑潮来临时,只怕也和前世的自己一样葬身洪水中了吧?能够登上方舟被拯救的要么是对人类的未来能做出贡献的各种家,要么就是买得起船票的超级富豪。

  “我听说藏在某个地方的方舟里保存着很多东西,我好想去看看。”白璧无瑕满脸向往之色,“我一定要去瞧个究竟。小乖,”他诱惑白选,“我发现你对黑潮纪之前的世界也很感兴趣,你想不想一起去看看方舟里到底藏着什么?据说有很多著名建筑的模型。你就不想瞧瞧故宫、长城、兵马俑是什么样儿的吗?画在纸上的可绝对比不了与原物相差无几的实景模型。”

  “想是想看,但是方舟在哪里你知道吗?”白选强行挤出惊喜之色,心里的小人在仰天咆哮,我看过好多次。不过她对著名的方舟还是很感兴趣,如果有幸能参观一回她不会拒绝。

  “只要你想去,我就能找到办法。”白璧无瑕笑得开心,又把白选拉到另外一个地方,“你来看,这些都是我在搜寻废墟时找到的标本。”

  真是叹为观止标本化石收藏区肯定花了白璧无瑕很大功夫,这片区域最大,收集着五花八门、令人眼花缭乱的标本。最壮观的是多达数千种的蝴蝶标本,种类数量在所有标本中都最多。

  白璧无瑕解释说,这些标本是从数个博物馆中搜集出来的。可惜有许多珍贵蝶种都没找到,譬如最珍贵的金斑喙凤蝶,现今人们已经无法亲眼看见它的实体。

  化石类的收藏,让白选赞叹惊愕的当然是恐龙化石和甲骨文化石。真不知道白璧无瑕是怎么把这些宝贝从废墟中挖掘出来的。

  “这里只是我最喜欢的收藏。在我家里,我父亲和母亲都有类似的藏品。”白璧无瑕拖了白选离开,笑逐颜开地说,“难得你这么喜欢这些看似没用的东西,等到了浮城,我带你去看个够”

  白选正试图站到一只迅猛龙骨架下面摸摸骨头,却被无情拖走。她满怀怨念,前世去博物馆参观就不让摸,现在还是不让摸。唉

  经过一扇雕龙绘凤的拱门,白璧无瑕带白选来到的地方不再是“仓库”,正经是让人休息的地方。这房里哪怕是个小摆件都透着古朴雅致味道,白选先溜答了一圈才随便找了张椅子坐下。

  白璧无瑕长袖一挥,桌上出现大盘水果和散发着清香的点心,有泡好的茶,也有酒。“你酒量挺好的,咱们喝点?这酒可有几十年。”他笑得很纯洁。

  去年在行宫与白璧无瑕同吃同喝同住,他藏着的美酒白选真没少喝。他是深知她酒量的,现在推托未免太晚,也甚是矫情。“那就喝一点。”白选爽快地说。

  “你以前还不让我喝,说什么小孩子不能喝酒,其实是你自己想多喝几口罢?”白璧无瑕半点不客气地取笑白选,“你就是个小酒鬼今天让你喝个够”

  “酒量是练出来的,冬季行走荒原,不喝酒暖身子会难受。”白选淡淡说道,“在荒原的冬季只要待上一个月,酒量再差也能练出来。除了出任务,我平时很少喝。”

  白璧无瑕笑着说:“没有付出哪里来的收获?小乖这么厉害,都是靠自己的努力换来的为了小乖干一杯”

  心中暖意油生,白选捏起小瓷杯与白璧无瑕相撞。世人皆知白选身有“黑洞”,以为她有今日都靠了异能。却哪里知道她十几年如一日每天坚持不懈勤练七杀?她在荒原出任务,基本上还是靠七杀和速度力量异能,那时的“黑洞”异能根本就不敢光明正大使用。

  一时大为感怀,白选连喝了好几杯,竟有些醺醺然。她晃晃脑袋,很奇怪味道这么淡的酒居然能让她头晕。她除了在老国士面前装过怂,要么不喝,要喝就会尽兴。白璧无瑕的人品她信得过,不会因为某些事对他有顾忌。

  酒逢知己千杯少,这么久没见面,白选和白璧无瑕聊得非常起劲。彼此都是自己能信任的人,两个人的苦恼烦闷都能向对方倾诉。话越聊越开心,酒越喝越有味道。

  吃过一粒醒酒丸后,白选忽然有些局促,白璧无瑕什么时候靠她这么近?以前他还是小孩子时当然不觉得有什么,但现今他已是长身玉立、风采翩然的青年,他满是酒香的呼吸就缭绕在鼻旁,再挨这么近她会……脸红的。

  “你老看着我干什么?”白选这边脸颊带耳朵都热乎乎的。白璧无瑕趴在桌上侧头盯着她瞧,又现了许久不见的傻气。他明明也吃了醒酒丸,但眼神迷蒙似乎还醉着。

  话音未落,白选已经呆住,根本不敢移动自己的脖子。她方才说话时合不该扭头去瞧白璧无瑕,根本不防他会凑得更近,于是……这家伙的皮肤还真是好哇

  耳边呼吸声越发急促,温热气息喷在白选脖颈上,她痒得难受。只慌乱了两秒钟,强烈鄙视自己的假纯情,白选淡定地没话找话:“你上哪儿找这么多金子?”不就是嘴唇轻轻擦过他脸颊么,有什么?

  半天没听见回答,白选此时才发觉白璧无瑕身体的热度透过薄薄春衫传递过来。再强装镇静,也有点难以忍受了,她恶狠狠地想,你再敢贴上来,老娘就啃你一口。

  既然有了化身狼女的打算,白选便顺理成章地斜了白璧无瑕一眼,正好看见他咬着唇苦恼地盯着自己的肩膀。她目光移过去,一只手僵硬地停留在自己肩后,看样子像是打算搂一搂?

  白选“噗哧”笑出声,转身看着窘迫的白璧无瑕。看着他羞红的脸,看着他眼里毫不掩饰的情意,看着他安静地瞅着自己任由取笑。她的心倏地软了。

  大声坏笑,白选投怀送抱,搂住白璧无瑕的腰,在他脸上使劲啾了一口。“这是谢礼。”她笑眯眯地说,捏了捏他的腰肢。哪怕隔着衣裳,也能察觉手感真不错。

  “你允许我还礼吗?”白璧无瑕赶紧抓住大好良机,双手环抱住白选,低下头轻声问她。他画过足足两百张面具,她的音容笑貌都牢牢镌在心里。然而此时与她如此近距离地凝视,他还是觉得自己从来没有画出过她的神韵。

  压下的酒意倏地上头,白选不自禁微张唇吐出这缕酒香。白璧无瑕尽了最大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但不受控制的眼神还是落在她柔软的唇瓣上。

  “我第一次亲人,你别嫌弃。”白璧无瑕有点紧张,想给彼此一个完美的亲吻,却又害怕会被厌恶。他的呼吸蓦然变得轻且缓,慢慢俯下头去。

  正文 第十五章意乱情迷

  给吃还是不给吃?酒虽未醉心仍不明的白某人有些纠结。好在,白璧无瑕微颤的唇即将触碰到白选的时,突如其来一阵猛烈摇晃无情打破这旖旎绮事,也解了她的困扰。

  两只同时低呼,嘴没挨在一块儿,鼻梁却碰了个正着。白选眼里立时含了两泡泪,感觉自己的鼻骨快断了,这个酸辣疼哟一言难尽。白璧无瑕满脸懊恼之色,大约在后悔方才实在不该用慢动作,这事就不能迟疑哇。

  见白选两眼泪汪汪,再思及好事泡了汤,白璧无瑕简直有冲天的怒火,大吼了一嗓子:“谁干的?看本少主不扒了你的皮”话音未落,房间摇摆得更剧烈,竟好似在向他示威。

  这家伙恼羞成怒了,白选低声取笑。飞快地伸长双臂捧牢白璧无瑕涨红的脸,她抬起头极准确地在他唇上重重咬了一口。有色心没经验的小混蛋立时傻住,下意识伸出舌头舔舐微疼却不住漾开甜蜜的唇瓣。

  被美色所诱的白某人咕噜咽了口唾沫,她脑袋里也像地面似的颠颠转转。好容易才忍下心动,她捏了把白璧无瑕的脸蛋,欣赏被调戏过后徒增三分美艳的男色,笑着说:“小混蛋,只怕是我家小闲在搞破坏,我们出去看看罢。”

  愣头愣脑地“喔”了一声,白璧无瑕没有任何抗拒之意地任由白选掰开他手臂,松开怀抱。白选赶紧跳起身,果然脑后风声立响。小混蛋终于回过神,又气又恼地低叫:“不行,我要咬回来”

  蓦然天旋地转,白选急于逃脱“魔掌”,身体破天荒的失去平衡,一骨碌往地上栽去。便是摔上一跤,地上垫着几寸厚的锦毯,也不会伤着她。她已经做好准备,一倒地就要翻几个跟头离小混蛋远点,以免被大吃狠吃。

  忽听惊呼,赶在她倒地之前,先有个人当了肉垫,一把捞住她抱个满怀,手肘还横在某个敏感部位上。白选重新被抱进某个热乎乎的怀里,无语暗想,这家伙学坏了哈,居然会这么吃偶的豆腐。她刚想扯开那两只“狼爪”,却听白璧无瑕急吼吼问:“你有没有摔着?”

  世界在倾倒,两人的身体不由自主往一边滑落。白选扭头望进白璧无瑕澄澈纯净的眼眸,他眼里除了关切,没有其它。这么一怔忡,前方迎面就是墙。白璧无瑕看得真切,赶忙一侧身,自己的后背重重撞上墙,却还连声问:“你怎么了嘛?傻摔了?”

  我去白选送他两个大卫生眼,蹙眉听了听动静,脸色微变:“外头只怕不好,别磨叽了,快起来。”她低头看向紧紧环着自己前胸的双臂,再抛向白璧无瑕不善的眼神。你还要压着偶的yu女峰多久?

  哇呀一声怪叫,白璧无瑕就像被火烫了也似,赶忙松开胳膊。然而不知外面发生了何事,地面颤得越发厉害,房里的家具都有要倾倒之势。这两个人想爬起身,却不知为何总是难以站稳,仍然双双跌成团。

  白选发了狠,重手撑在白璧无瑕结实胸膛上,欲借力站起身。两巴掌下去,不是先感觉到他衣裳的柔滑,而是被顶着她掌心的圆润细小颗粒弄得老大不自在。她这手法可真够准的,也算是把油揩回来。

  老脸微红,白选强装风轻云淡,只是想站直时手掌起伏间像与衣裳要擦出火花。她忽听得一声细细呻吟并蓦然粗重了的喘息,立时知道大事不妙。刚想不顾一切跳起身,背上力道蓦然加重,她又重新跌回白璧无瑕的怀抱。

  以前睡同一张床的时候,别说这么点接触,就是最重要部位被碰上了的时候也有,那时也没见白璧无瑕有什么反应。白选此时很不合时宜地想起以前一些往事,大感羞窘。妖怪修行带来的诡异成长速度,还真是让某些人伤不起啊以前粉嫩嫩被她吃的小少年,过个年就变身成能吃她的成年男子,这叫某人情何以堪?

  “行宫禁制很厉害的。我就抱抱你。”白璧无瑕前言不搭后语,红着脸,唇色越发莹润艳丽。他呼吸不稳,直勾勾地盯着白选,眼里已汪了一泉的蜜。虽规规矩矩地抱着她,但就是不肯放手,且力道越来越大。

  白选的脑袋也有几分昏沉,毕竟方才喝了不少酒。说实话,此时被勾引的人究竟是谁还真难说。毕竟连桃夭都知道,白某人是个色坯。

  “小混蛋”她这声低骂,带着若有若无的羞涩、似隐似现的柔情,越发令人心神难安。白璧无瑕眼里的蜜已经开始往外淌,他的头往前倾,眼睫颤得好似方才那些蝴蝶的翅膀,扇出万种风情。

  不行,不行行宫的禁制再犀利,白选还是放心不下。沈闲还在外面呢,方才被直接抛下不管,不定怎么闹腾。努力把头往后仰,这儿身体还因房间摇晃而颤抖不止,白选咬着牙说:“先出去看个究竟,算我……算我欠你一次。”

  白璧无瑕撩开眼帘,凝视着她的眼睛,终于勉勉强强点了点头,依依不舍地松开手。白选长出一口气,慌里慌张从他怀里直起半个身体。

  此时她才发觉,白璧无瑕整个人倚着墙角躺着,方才她竟是成大字形趴在他身上。二人的身体紧挨,春衫根本阻止不了彼此的体温和呼吸纠缠在一起。他和她目光胶着,心脏竟渐渐跳出了同样的频率。

  忽然大力摇头,白选弯腿这就要起身。却不料房间地面来了次前所未有的大震动,她下意识伸手下撑,试图稳住身体。只听白璧无瑕闷哼出声,面孔越发红得滴血,斜飞入鬓的眉不自觉皱在一起。但看他的神情,羞赧居多,疼痛倒是少,修长眼尾微眯,竟显出几分愉悦之色。

  丢死人咧白选只觉自己的掌心似被火在焚烧,她鬼使神差说了声:“对不起。”一言既出,她恨不得把这三个字再塞回去。

  难的是白璧无瑕也傻头傻脑地答曰:“没关系。”只是你再不把手拿开,就肯定有关系了喂,心爱的姑娘。

  幸好刚才这大震动过后,地面渐趋平静。白选速度异能大开,像风一样刮出房门,一路叮咣五四乱响,也不知她碰着撞着了什么。话说她明明是个伪少女,纵使没有实战经验,也不该出这么多糗。可叹意乱情迷,不外如是。

  龇牙裂嘴从地上爬起身,尚回味方才种种,一时也不知道该遗憾还是应喜欢。白璧无瑕蓦然低声笑起来,越笑声音越大,最后竟成捧腹之势。原来,小乖以前的摸摸蹭蹭都是假象,她其实如此害羞,竟比自己还不如呐

  心情大好的白璧无瑕狂笑三声,直接从房里瞬移出去,轻而易举地在第三层宫殿台阶上堵住了慌不择路的白选。不由分说抓住她的手,他挨近她悄声道:“你欠我一次,可记住了”

  嘴角抽抽着横他一眼,白选老着面皮说:“欠就欠,反正也不知道谁吃亏。”这话说的,她自认为活了两世是老牛吃嫩草,却非要忽视白璧无瑕其实比她老。

  白璧无瑕笑得合不拢嘴,连连点头:“你认帐就好。”下回一定要选个明月浮空、星光迷离的夜晚,营造出天下独一份的浪漫,再把这欠帐要回来。他在这儿做美梦呢,不提防那边有人嗷唠一嗓子:“少主,小心啊”

  这话音还在空中袅袅,轰然声响,就在白选和白璧无瑕不远处的海面有巨*排空,卷起如碎雪的泡沫。从海下钻出一张腥臭大口,尖利牙齿林立,上下颌猛烈合拢,“咯嚓”咬上已将整座行宫笼罩在内的禁制光圈。

  地面便是好一阵晃动,白璧无瑕气得七窍生烟,狞笑着捋袖子:“好哇原来是你这畜生搅了我的好事看我不把你头上那角给掰下来,不把你剁成几千块烹一锅蛇汤哼”

  禁制自然没那么容易被巨口咬破,漫天水滴如暴雨洒落,一只丑陋狰狞的头颅显露出来,暗黄色的大眼盯着行宫,毫不掩饰凶残垂涎。这只海怪竟然长着一青一红两个不同颜色的头颅,头顶正中有独角,其身躯在海波中载沉载浮,修长蜿蜒如蛇,不停兴风作浪。

  “真是奇怪这条双头海蛇身体黝黑,青首像巴蛇,多出的红首长得又像毋逢山蛇。莫明其妙,乱七八糟。青狐能诞下九尾灵狐,已是千万中之一。巴蛇与毋逢山蛇合二为一,却是从未听过见过。真是奇诡之极。”白璧无瑕看清双头海蛇的全貌之后自言自语,仿似吃惊不小。

  “别管它是怎么杂交来的,先干掉再说吧”白选撞了白璧无瑕一肩膀,心里实在担扰,“不知道我那些同伴怎么样了。”她说的却是乘坐鸢尾花旗舰的那些人。

  “放心好啦,既是蛇属海兽,小巫必不放过。你那些同伴安全与否,我会让人去查看。”白璧无瑕拉了白选,兴致勃勃地凑到围栏旁,对双头海蛇指指点点。

  正文 第十六章偷袭者

  双头海蛇两张巨口忽然大张至极限,发出难听咆哮,声音像扩大不知多少倍的牛吼。一条长尾猛地窜出海面,重重击打水浪,鲜红血色飞速从它身周漫延开来。

  旋即,一个黝黑身影从海下飞窜而出,身形夭矫。海蛇猛然自海面弹跳而起,两张巨口同时咬向那身影。可惜那身影敏捷灵活,足踏七彩祥云,立时避过攻击。这人正是巫浅离,一声大喝,他抖手把蛇形长剑飞掷出去。

  双头海蛇一击不中,轰然砸入海中,击起的浪花好似楼厦倾倒。哪怕行宫的禁制坚固强悍,也不免摇了两摇晃了两晃。白璧无瑕重重呸了一声,白选也厌恶地捂住鼻子,实在是海蛇的味道太难闻。

  巫浅离掷出的蛇形长剑形迹飘忽,竟能随着双头海蛇的飞窜不停变幻方位。巫浅离又一声清叱,蛇形长剑划出流光,刹那洞穿海蛇红首。剑创虽小,剑体却带出一长溜红红白白*体,飞洒于海面。

  双头海蛇受此重创,负痛巨吼不止,声响震天。巫浅离趁胜追击,双手不停结法印重重击在海蛇身上。海面不一时便红透,海蛇已现畏缩之意,不敢主动出击。

  白选看得眼中异彩连闪,大声赞好。白璧无瑕也咧开嘴直笑,很是欣喜巫浅离修为又有精进,竟能御剑直破海蛇脑域。只是听得白选不住口地称赞巫浅离,他笑意微僵,哼哼了两声。“小巫这家伙,要不是侯静静在,只怕没这么卖力”他嘀嘀咕咕地不住后悔,“我若是能亲自出手就好了”

  “你这家伙,有人肯为你效劳还说三道四?我巴不得有一大票小弟,打架他们上,捡钱我自己来”白选对白璧无瑕哧之以鼻,心里倒也明白他吃的那门子干醋。

  “以后打架我上,捡钱你来。”白璧无瑕赶紧表忠心,“小乖指哪儿我就打哪儿,绝对不含糊”彰显实力,也是追求异性的重要法门之一。书上说,这样会让对方有安全感。白璧无瑕身为崇尚实力的妖族,对此更加深有体会。

  白璧无瑕的狗腿表态让白选心情更好,这时渐渐听见人声四起。她扭头张望,瞅见自己的随员们不知从哪儿钻出来,也在近距离观战。想必方才行宫突然遇袭,这些家伙都躲进屋里,此时巫浅离神威大发,他们又跑出来看热闹。

  双头海蛇已盲一目,越发显得暴躁凶狠,它不时咆哮,巨尾直指天空,对巫浅离一通猛抽。巫浅离却神态悠闲,竟似逗着这海蛇玩耍,玩够了再给它重创。此时他已将海蛇引得离开行宫老远,众人只见法术光芒四射和撞击出雷鸣般巨响的滔天巨*。

  白选用异能加强目力,已见巫浅离跃于海蛇青色头颅附近,蛇形长剑又刺入海蛇另一巨瞳。海面如洒血雨。不多久,已经瞎了双目的海蛇终究不敌,悲嚎出声,软绵绵浮于海面。

  众人欢声雷动中,巫浅离乘浮云悠悠而来。虽经恶战,但他神色从容,不显一丝一毫的狼狈。缓缓望向行宫某处,他璨然而笑,惹出诸多鬼哭狼嚎声音。

  然就在此时,从行宫之下的海底倏地闪出人影,于众目睽睽之下抛出一条银白色绳索直奔巫浅离。白选尚未反应过来,身边已失去白璧无瑕身影。

  却听惨叫一声,那突然出现的人影已经被一掌拍飞,在空中不停翻着跟头。白璧无瑕兴奋大吼:“来与你家少主大战三百回合,别跑”真是瞌睡碰上枕头哇。

  白选失笑,同时为白璧无瑕修为大涨而喜悦。从方才情形来看,那个偷袭巫浅离之人应该不是白璧无瑕的对手。

  倒是被绳索缚住的巫浅离,老半天都挣脱不开绑缚。他脸色都绿了,还真是乐极生悲,如此糗样被静静小姐瞧去,他以后还怎么见她?他拼了老命挣扎,但妖力凝滞,妖丹也死寂不动,这条绳索大为不凡

  方才巫浅离在众人面前大出了把风头,赢得不少好感。见他被绳索拖曳着海面摔下,看热闹的天舟众都惊呼出声。可惜众人纵然有心却没那能力,蓦然有人叫不好。白选探头望去,却是那位娇美可爱的侯静静小姐一头载倒在地,只怕是晕了。

  眼看巫浅离即将落在海面上,行宫里又无人出手。桃妖怪与他老婆金风玉露一相逢,不知躲哪里去了,显然指望不上。白选不假思索出手相助,她大半个身子倾出玉栏之外,挥挥手金蓝色长鞭抛出,直扑不停闪光的绳索。

  皮皮欢蹦乱跳,哪怕银白绳索去势如电,也不及它在美食yin*下的疾速。绞缠上银白色绳索,金蓝光芒闪烁不停。那边和白璧无瑕交手的偷袭者连连惨叫,很快皮皮就魇足回返,不忘给白选送去清凉灵气以滋养破魔闪电。

  远方天空,白璧无瑕拳打脚踢酣战得痛快。他拳脚相交时会有法术绚烂光华迸出,居然还在同时使用法力。那名偷袭者不停哀呼,毫无招架之力。白璧无瑕大呼“没劲”,舌绽春雷一声“定”。偷袭者僵直不动,随即头下脚上直坠向海,被白璧无瑕随手捞住脚脖子。

  这时,解了绳索之困的巫浅离破水而出。他铁青着面孔,杀气外露。但白璧无瑕已经定住了偷袭者,结束战局,兴高采烈地拎着此人回返。他想上手也没了机会。

  随手把偷袭者扔给巫浅离,白璧无瑕吩咐道:“把他来意问清楚了,尤其刚才那条二合一的海蛇究竟怎么来的要弄明白。”巫浅离一声不吭,行过礼之后把人拖走。

  从半空一跃而下,白璧无瑕笑眯眯地看着白选,满脸都是“夸我吧夸我吧”的表情。他这模样又让白选想起过去,使劲忍住笑意,她就是不肯开口说一个好字,东拉西扯尽打听那个偷袭者是什么身份。

  “我哪知道他什么身份?不过这人是个修士无疑。我看方才那条双头海蛇也是受他驱使。”白璧无瑕吃了憋,怏怏不乐地回答。

  “现如今你外出,好像跟着不少人嘛”白选又扯出另一话题,坏笑着说,“派头大起来,反倒有人敢打你主意。”

  “打我主意的人什么时候都有,不过我从来都很小心。行宫在海下穿行,那些人也不敢冒然跟踪。”白璧无瑕到底不像以前那么爱炫,很快就丢开那点小心思,重又开心起来,“小乖,我们继续喝酒去吧?”

  还喝?白选摇头如拨浪鼓:“不行。我得去看看同伴,方才他们估计吓得不轻。而且小闲再看不见我,说不定会暴走。”多好的借口哇,她坚决不说自己打算戒酒。

  白璧无瑕眨巴着眼点头:“我会把小闲当亲弟弟看待,你放心。”又凑过来问,“今天晚上我们禀烛夜谈吧?”

  这家伙白选哭笑不得,用力推开他快要贴到自己耳朵的俊脸,一言不发地疾步走远。白璧无瑕只跟了几步路,就被巫浅离叫住。两个人咬了会儿耳朵,巫浅离的脸色越来越凝重,白璧无瑕的眉也越皱越紧。

  追上已经走出老远的白选,白璧无瑕郁闷地说:“逮住的那家伙有点蹊跷,我只怕不能陪你禀烛夜谈了。”

  好像谁稀罕来着,白选忙不迭说:“正事要紧,你忙你的去,不用理我。我也会约束那些同伴,不会乱走乱晃。”

  “可是怎么办,我好舍不得你。”白璧无瑕装出可怜相,指着自己的脸颊,“小乖,我要一个告别吻。”

  去年在一起的时候,晚安吻早安吻告别吻那是少不了的。但那都是白选怪阿姨本性发作,如此粉嫩嫩的豆腐不吃岂不是暴殄天物?现在报应来了。

  那边巫浅离已经转过身去,仰面欣赏蓝天白云。白璧无瑕眼巴巴地等着,白选把心一横,踮起脚尖飞快地啄了他一口。要不是溜得快,只怕就被他给顺手抱住。掩面逃跑的白某人在心里哀号,桃妖怪会骂死我咧

  有伶俐清秀的小童迎上白选,把她带到天舟诸人的居所。迎面沈闲扑过来抱住她,左瞧右看的,似乎在检查她有没有少了半拉。白选见众人还满面兴奋,七嘴八舌地讨论方才的战局,拉了沈闲走过去笑着说:“这下可长了见识吧?”

  “我们的机甲不能在空中飞翔,要是碰上这么厉害的妖怪和修士,该怎么办?”桃乐丝唉声叹气地说,“就是刚才那条大海蛇,机甲也拿它没办法。潜艇能挨得住它尾巴抽打么?”

  “启森先生已经在着手研究能令机甲飞翔的课题,很快我们的机甲也可以在天空翱翔。”容云暖此言一出,多有人附和。

  元家获得晶之后就宣布将机甲飞行的研究列为第一课题,也难道众人会如此认为。但是白选却知道,元家拿到晶的真正目的在于异能者。这些深切盼望着天舟越来越强大的人们也许会失望。

  正文 第十七章抡圆了用力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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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正是个适合营造浪漫气氛收帐的月夜,星光倒映海面,似天上地下都缀满了明珠。值此良辰面对如斯美景,白选惴惴不安地盘算,要是白璧无瑕当真找来要求禀烛谈心,自己该用怎样的借口去拒绝?

  眼瞅着已过十点,有大把的理由可以用,那小混蛋始终不见踪影。白某人长出一口气,庆幸自己过了一关,只是心里不知为何又有些失落。真是别扭啊这心情,她鄙视自己一万遍,打发一直侍奉的小童离开,关上门,安顿沈闲年年和司南去睡大觉。

  站在窗口,仰视镶嵌于夜幕中那轮格外明亮的月亮,白选怎么也睡不着。下午逮住一名驭使海蛇攻击行宫的修士,审讯到了现在也不见白璧无瑕的人影,她直觉所涉之事不小。

  因传来消息,鸢尾花号旗舰也遭受了不明袭击,虽打退敌人,但船上也有人员伤亡。这起悍然袭击使者的恶**件,会给天舟共和国和修士盟乃至非人协会带去什么,现在还看不清楚。白选只是猜测,这件事绝对没完。

  修士盟与天舟共和国是死敌,哪怕签订了停战协定不会发生波及面广的战争,私底下的冲突还是少不了。而非人协会夹在两大势力之间生存,一惯禀持中立的立场,可谁都知道非协与天舟的关系较好。

  不过,非协至少与修士盟还有商贸往来。彼此之间的关系是否真如天舟国内宣传的那么糟糕,只怕难说。白选对这些国际间的纠葛了解并不深,以她粗浅的政治经验看来,非人协会要想发展得好,不仅要严格遵守中立立场,在适当的时候还要平衡两大势力的发展。

  相对于修士盟,天舟共和国的处事原则要温和得多,所以非人协会会帮助天舟扼制修士盟的大踏步前进。但未来的事谁也说不清,也许修士盟换了鸽派首脑主事,而天舟共和国却出现了野心家。

  未雨绸缪之下,非人协会对天舟和国也未必没有防范心思。让两大势力保持势均力敌状态,同时加快自身发展,才最符合非人协会的自保之道。

  毕竟,现如今全天下所有的非人们加起来也就是一万多名。比起数量膨胀到十万多修士的修士盟和人口基数更为庞大的天舟共和国,非人协会实在太弱小了。

  别看白璧无瑕有余暇每年深入海底旧世界废墟探寻古物,真要是有什么事发生,他能逃得了?一想及此,白选越发觉得自己和他的前途无亮。这世上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身处两个不同的阵营,此时还是你好我好大家好,一旦发生战事,朋友那就会变成敌人

  她打了个寒噤。敌人,多么可怕的字眼不久之前,已经有一个人宣称要视她为敌。她虽难过,但她毕竟没有对夏尔倾注多少感情,只是慨叹人生就是这么疯癫。

  若是白璧无瑕站在了她的对立面……等等白选拢了拢外衣,皱着眉想,我为什么要和白璧无瑕成为敌人?我又不是天舟共和国的人。确切来说,我不属于这个世界任何一方势力。我是自由的,我也应该自由

  她低着头在窗前缓缓踱步,琢磨着一些至关重要的东西。也许她能用那个借口劝说自己不要掺合进什么天下大势之中去,然而万一有那么一天,不管是不是战事开启,也许是为了某样东西——譬如说梅将军的宝藏,她必须要在天舟和非人协会之间做出选择,她该怎么办?

  深深吸了口气,白选微阖上眼帘,仰面让自己沐浴在初夏还有点凉意的月光中。她沉重地想,要真的发生那样的事儿,我谁也不选,我选我自己。什么宝藏、女王套装还是异能者机甲,我统统都抢到自己口袋里来。这样的话,我既能给你们,也能给他们当然,给之前还要认清形势。

  选择来选择去,人生可不就是由一个紧接一个选择构成的么?白选睁开眼,望向虚空微笑,老天爷,你既然让我重新活一次,那我就要抡圆了用力活

  不可能所有事都尽由我心,这我明白我接受,但最起码有些选择请让我凭着良心做出。至于那样的选择会给这个世界带来什么,请原谅我,我只是个小女子。我没有通天彻地之能,我只能尽我的全力去保护我能保护的人,其余人……自求多福吧

  一念通透,立时浑身舒泰。忽然很想学桃妖怪不走寻常路,白选跳窗而出,落在一座宫殿的碧玉瓦上。月光洒落这些翠莹莹的瓦片,好似整块翡翠雕琢成屋舍模样。她小心翼翼地踮着脚,努力不发出任何声响,漫无目的地在房顶散步。

  月下独行,要是有壶酒,做那狂人醉态,岂不圆满?白选重活一世,步步行走在生死边缘,何曾有过无拘无束、不顾一切放肆的行事?她步步为营、不敢行差踏错,哪怕心中厌恶,也要强装笑脸,总想着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我呸她毫不犹豫地唾弃束手束脚不敢放开大步前进的自己。譬如白璧无瑕,她为何就不能与之相爱?

  佛言,浮世嬗变,生命如云烟过眼,有爱尽享,不问后事才是乐事。(出自《仓央嘉措诗传全集》一书)

  后事她还是会问,但凡事总能寻出解决之法。若只因畏惧而撒手,未免太怂了点。白选尽情呼吸着微带着腥味儿的海之气息,不无嘲讽地想,人类可以从末世中生存下来,难道你这个大活人就要被还没有发生的事情给憋闷死?你敢告诉广大读者你对小混蛋没起色心?

  啊啊啊,这是可以为自己所拥有的美色啊,为什么要放弃?白选陶醉地想,我也能嫁个人品好既帅气又深情还很多金有地位的好男人。我是女主角嘛

  “想什么呢?你笑得既猥琐又……荡漾。”低语声仿佛近在咫尺。白选倏地睁开眼,努力稳住自己的身形,发现来者为二,不免有些遗憾。

  她没搭理春风满面的桃某某,目光落在他紧紧搂着的娴静端庄女子身上。微微一笑,白选问道:“您就是桃夫人吧?久闻大名”可不是久么,她一岁多点就听说过了。

  “白小姐之名,古暮这些年也经常听外子提起。”似冰雕成的古大部长难得的对外人露出和暖如春风的笑脸,很亲切地说,“尤其是小姐失踪那几年,外子每每说及就要长吁短叹,深为后悔没有照顾好小姐。”

  这是真的?瞅见桃夭竟是满脸不自在,白选还真不清楚他居然对自己的失踪会如此耿耿于怀。“桃夭大人对我确实很好,我很感激。”她当然也要说些好话,“很多事情我虽然没挂在嘴边,但心里记得很牢。桃夭大人的关爱,我铭感五内。”

  “你去少主那儿看看,我与白小姐单独说几句话。”古暮柔声对桃夭说话,抬手理了理他散乱在肩上的长发。桃夭点点头,临转身前似无意般给了白选个眼色,杀鸡抹脖子在提醒什么。

  他的意思莫不是想让自己别出卖他对小梅花的那点心思?白选抿嘴笑着,微不可见地颔首。忽起的妖风把她短发吹得零乱,等她理好了头发,古暮已经站在她身边。

  “咱们就坐在这儿晒晒月亮吧?”白选建议道,“此处视线开阔,左边可见连绵宫殿,右边就是宽广无垠的大海,前有珍禽起舞,后有金宫巍峨,挺好的聊天地方。”

  “少主亲自选定的您的居所,哪能不好?”古暮笑了笑,也不顾及长裙曳地,示意白选一同坐下。

  二人便眺望着月光下那片海,聆听着波涛翻滚哗哗啦声响,好半天白选才幽幽问:“您是来当说客的?”

  “当然不是。”古暮并不意外白选会这么问,她仪态优雅地侧坐着,长长丝绦垂落屋檐,在风中徐徐飘舞,“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您大约听说过我与桃夭之事,我又怎么会对您与少主过多置喙?再说,”她笑得温婉,语声亦轻柔动听,“我们没有那个资格。”

  “谢谢”白选很诚恳地道谢,“我不久之前才做了个决定,所以很不希望这么快就有人来泼我冷水。他知,我也知前路不好走,但总要试试,免得日后悔不当初没有争取。”

  轻轻地叹了口气,她遥望着那片跳跃着银光的大海,深有感触地低语:“人这一生短暂得要命,我想活得痛快自在。爱得自在,恨也自在。哪怕以后真的不能在一起,能抓住现在的快活也是好的,总不算白活一场。”

  “若是我能早些明白您说的道理,也不会和桃夭蹉跎了那么久。”古暮目光迷离,似乎又回想起那些岁月中的悲喜交加,“人生苦短,但再多的爱恨情仇也会随人死而消逝。我们却不同,修为越深寿命越长,反而看不穿看不透。总想着还早,还有的是时间可供挥霍,哪知只落得凄凉。幸好我终是明白过来,和死去的人去抢,实在太愚蠢。”

  白选与古暮对视,忽然齐齐笑出声。

  正文 第十八章不自由的爱情

  桃夭一动不动地跪伏于地。他面前是一扇紧紧关闭的大门,门上雕刻着两头相对直立的守门神兽椒图。不须抬头,他也知道这两头椒图在用怜悯的眼神看着自己。

  天地万物皆有灵,他以桃障虚无之形都能开启灵智修炼出妖身,何况是这两头日夜沾染灵气的椒图?无论少主将给予他什么惩罚,他都毫无怨言。若非主上点化,哪有桃夭今日?

  再者,他也确实违背了少主的命令。白选多次涉险,四面月华宝镜短短数月就破碎两面,他虽然不曾处心积虑谋划,但袖手旁观险情发生却是事实。如果他出手相帮,那两面镜子都不会碎。

  “桃夭大人,您还是回去吧,少主不愿见您。”右边门上那头椒图眨巴着眼睛瓮声瓮气地说,“少主言道,既然眼里根本就没有他,又何必在此惺惺作态?”

  桃夭一声不吭,他不求少主原谅,只为心安。哪怕少主降下雷霆怒火削去他真灵,他也不会反抗。当然,他其实也知道,少主绝不会那样做。

  “桃夭大人,您这又是何苦?不如回了浮城向主上请罪,主上必定为您向少主分说。”左边门上的椒图懒洋洋打了个哈欠,伸长爪子挠了挠后脖颈,“要不然去向涂山大人求情,也好过在此跪死啊”

  “跪死也活该”宫殿门口突兀响起慢条斯理人声,于夜空中带出袅袅回音。

  桃夭身子一颤,失声低语:“楠七大人”

  门上那两头椒图抱起两只爪子向虚空某处恭敬行礼:“涂山大人安好。”忽然放轻了些声音,又道,“覃乐大人安好”

  发辫抖得恍如瀑布流泻,桃夭强抑心中恐惧,知道自己这关当真是难过了。涂山楠和覃乐二位大人从浮城赶来,除了处治自己还会是什么事儿?

  涂山楠与覃乐皆为浮城老仆,涂山楠行七,对于排名为二十的桃夭来说那是要仰视的人物。并且如今走兽妖族由涂山楠身任掌事者,放在整个非人协会他都是举足轻重的大人物。

  覃乐并非妖怪一族,其来历和实力只有城主一家才清楚。她并不入浮城大妖排行,但端看浮城日常事务由她一手打理,便从来无人敢小觑。

  这二位是最早跟在主上和主母身边的老人,少主出生之后近乎十年的时间都由这二位亲自照料。浮城众仆,他们是唯二不需向主上主母以及少主行大礼者。若开罪了少主,尚且有主上分说。可若是惹得这二位不快,主上只怕也不会过多干涉。

  思及此,桃夭越发屏气凝神,不敢抬头,膝行后退着向旁边让开道路。地面拖过一袭外罩银纱的长裙裙摆,没有半分停顿地路过他面前。忽而他只觉凉意从头顶直灌入脊椎,冰寒立时覆盖全身。这感觉并非被人使了法术,纯粹被覃乐大执事的气场给吓唬的。

  紧接着眼前垂落燃烧似火的大氅,垂落地面凝滞不动。桃夭大气也不敢出,他很清楚指望覃乐给自己向少主说情那不亚于时光倒流回黑潮纪之前,现如今能指望的就是在自己化形时曾经出手相帮的涂山楠。

  “你这孩子,让你去天舟原本是想你故地重游之后解开心中枷锁。你却越发执迷不悟,以致做出悖逆少主命令之事小桃,你真以为小梅花是因人妖殊途才不肯爱你?你长了脑子是用来想事不是装糨糊的,还一装几十年?”

  桃夭身形大震,下意识仰面看向涂山楠。十多年未见,楠七大人风华依旧,面容秀美神态尔雅。此时他眼里全是恨铁不成钢的痛心之色,嘴角却噙着一抹温柔入骨的笑意。他负手而立,低头俯视着自己,身形傲岸冷漠。

  “桃夭知罪”平静地说着这样的话,桃夭脸上却没有半分悔悟神色。他知罪,却不知错,他不认为自己有错。

  涂山楠脸上笑意愈盛,眉宇间渐沁出令人目眩神迷、心神难守的治丽妖娆。便是门上那两头椒图也赶紧别过好奇的眼,根本不敢多瞧他半秒钟。桃夭美目流转间便有春意横生,然而比起天生媚态的狐妖一族,他的魅力远不足涂山楠百分之一。

  “你怎不想想,若非你有意放任宝镜破裂,怎么会打动白选小姐?那位小姐性情坚毅,理智冷静。她若不爱少主,必定主动斩断与少主的牵扯。如今可好,镜碎之事令她心神震动,要她再斩情思只怕难如登天”涂山楠含笑说完这些话,身周氤氲开吓煞人的寒意。

  笑面杀人狐重现江湖,桃夭不禁心若死灰,重新伏下身子,已是目中凝泪。他哽咽着轻声央求:“楠七大人,桃夭自知罪无可恕。还请大人大发慈悲,待桃夭……之后给古暮施法,让她忘了桃夭。”

  没有理会桃夭,涂山楠遥望远处宫殿房顶,清楚看见古暮与白选正相谈甚欢。那个深夜不睡却在屋顶溜答的少女,明明心事重重,却依旧有爽朗明快的笑容。生死一线中历练出的坚强心志,他隐约窥见一斑。浮城诸多大妖都纷纷慨叹,她为何不是我妖之一族?

  观望良久,涂山楠才漫不经心地说:“放心,少主不曾有任何处罚加诸你身,只是不愿在浮城看见你。”

  “大人”桃夭惊骇欲绝。若是被逐出浮城,还不如将他打回原形,重新修炼个几百年。霍然抬头望向那扇已为涂山楠打开的大门,他咬了咬牙,膝行上前三步,重重叩首于地,“求大人慈悲求大人代桃夭上禀少主,桃夭宁愿被打回原形万请不要驱逐桃夭出浮城”

  “你这毛燥性子多少年才能改?”涂山楠嘴角笑意蓦然敛去,抬脚重重踹在桃夭身上,斥喝,“不过让你去第二军团练兵,百年之内都不许回浮城而已。值当你这般要死要活?打回原形?你当主上和本君助你化形耗费的修为是天上掉下来的?无瑕少爷虽不喜你之作为,但深知你忠诚不二,如今妖族数量凋鄙,他怎么会对你处以重罚?你去了第二军团,切记不要失了妖族的体面”

  “哼如今有些不知好歹的东西闹腾得越发厉害了。这些小家伙不明我浮城底细,竟敢心生觊觎。你此去行事,主上有吩咐,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涂山楠又踢了桃夭一脚,“再干不好,你就别想回浮城”他几乎是痛心疾首地说,“凡事多用用脑子实在不行问问你老婆真是的,几十年没长进”

  简直是如闻天音,桃夭被涂山楠前后相差天渊之别的态度整得好似在黄泉天堂各走一遭。这位楠七爷笑着时杀人,若对你拳脚相加反倒是和气表现。等到他对你唠唠叨叨显露长舌男本质,那真要恭喜你了,这意味着楠七大人不把你当外人。于是桃某某额角的冷汗终于能放心大胆地流下,心跳也正常起来。

  桃夭对自己得此处分实在感激涕零,知道少主不想看见自己这张讨厌的脸,在殿门前郑重行大礼参拜,又谢过涂山楠,这才被一脚踹成天边飞妖。

  低叹一声,涂山楠喃喃自语:“小桃还是有福的,若非白选小姐方才说了你的好话,你以为能被主上和少主原谅?这孩子总是自作聪明,什么时候才会开悟哇,唉”

  瞥了门上耳朵竖得尖尖的两位守门神兽一眼,涂山楠面无表情地踱入大门。这处宫殿同样名为云阙,与浮城那座同名宫殿的格局装饰陈设一模一样,毫无二致。

  行若流云般在殿堂廊道中穿行,涂山楠很快便到了一间相比其余房间要显得阴森得多的小室外面。门口直挺挺矗立着一人,满面肃然之色,正是巫浅离。

  见涂山楠翩然走近,巫浅离急忙躬身行礼:“楠七大人。”

  “浅离,不必多礼。”涂山楠神色和蔼地拍了拍巫浅离的肩膀,“那条双头海蛇为你一人独斩,你祖父听闻必定欢喜。浅离啊,修为需愈发精进才是。你万不可因儿女情长影响心境,耽误了修为。强求可不是福气。”兔妖一族正属走兽妖类,归涂山楠管,是以他才有此一说。

  几乎没有人看好自己与侯静静的婚事,巫浅离心中恻然。他的祖父巫林绝对不会允许家族有混血孩儿出生,除非他与静静小姐不要孩子,这婚事还有几分可能。

  可是巫浅离的父亲是水生妖族的族长,能看着堂堂蛟族绝了后嗣?办法倒也不是没有,多娶就是。在鼓励生育、争当英雄妖爸妖**妖事局,有大小老婆的妖怪不是没有,就连巫浅离也有几个小妈。

  黑潮纪的爱情是如此不自由,诸般禁忌像是重重枷锁困缚着所有挣扎求存的生灵。巫浅离不止一次怀念几十年前自由自在的日子,为何那时他就没遇上静静小姐呢?品尝过自由的味道,再被禁锢不得解脱,这种痛苦无法言喻。

  不过,巫浅离心想,我定然努力争取,再难能难得过少主与白选小姐?人妖殊途,横亘在那二位之间的沟壑何止千丈万丈?浮城二十位大妖,只怕没有一位会赞成这门婚事,除非少主也……多妻。

  正文 第十九章这绝不可能

  涂山楠由“楠七”大人扮演。

  覃乐由“只在此地”大人扮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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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绝不可能我只会娶她一人”

  涂山楠脚步微滞,随即加快步伐。能惹得无瑕少爷大发脾气,肯定是覃乐说了那些话。

  他不禁在心中埋怨,你要劝说小少爷也要分个时间看看场合。如今小少爷与白选相见,正浓情蜜意之时,这儿又是审讯刑求之所,你怎能在此处把话说开?

  进了门,果然见白璧无瑕气咻咻地在屋里走来走去,覃乐好整以暇地捏着元神珠察看。涂山楠刚想打个圆场,却听覃乐又悠然说道:“小少爷,我只是转告您那些老顽固给您的建议而已。当然,他们也只是建议,又做不得您的主,您千万别气着自个儿。您与白选小姐的未来已经清楚地镌刻在历史的石碑上,没有任何人能改变。”

  听了这话,涂山楠差点没气晕过去。显然,他不但也被覃乐归于老顽固之一。而且人家说得明白,他们这些老顽固乃至白璧无瑕自己的所作所为其实都是无用功,结局已注定,无人能改变。

  “覃姨,你告诉我,我和小乖的未来究竟是什么样的?”白璧无瑕不再烦躁地走来走去,还像几个月前小少年时那样,扯着覃乐的衣袖晃了两晃。他满脸的殷切,“我好告诉小乖,安她的心。免得她想来想去,总不能定心。”

  “唉,小少爷,你是知道我的。我这预言术时灵时不灵。我只知道你们的结局已注定,但若要我说是好是坏,是圆满还是残缺,我可说不出来。”覃乐不负责任地摇摇头,却又吐出高深莫测的一句话,“不过,也许现在你们所做的事情影响了未来,你与她才会有那样的结局呢这也难说哇”

  涂山楠与白璧无瑕皆啼笑皆非。覃乐说了和没说一个样,什么结局已注定,过了百八十年再来看现在,当然是结局注定呃。这位自号预言家的浮城大执事,预起言来总是这么让人抓狂。

  趁着白璧无瑕亦无语干瞪眼的功夫,涂山楠上前躬身给他见礼,被白璧无瑕一手扶住。“这件事我绝对不会答应除了白选,我不会娶别人”白璧无瑕瞪大眼睛盯着涂山楠,皱着眉问道,“楠七叔,你也是来劝我的?”

  呃……是当然是,不过现在可不能再说是,免得让这位小爷越发叛逆。是的,浮山众位大妖研究了一番白璧无瑕和白选相识的经过,确定自家小少爷之所以会对这位人类痴缠不舍,纵然有些情意在,多半还是因为到了叛逆期的缘故。

  妖怪当然也有叛逆期,尤其像白璧无瑕这种长年父母不见踪影的空巢孩子,野惯了根本就不服管教——实际上也没人敢管他。这么多年才情窦初开,冷不丁谁谁就跳出来对他的情事指手划脚,他不越来越反感才怪。

  浮城大妖们都觉得,要是无瑕小少爷能与妖族少女们多多接触,说不定主意就改了。

  “此事不必多说。我请二位来,是为了这个修士”白璧无瑕一挥袍袖,直接岔开话题,一指那名气息奄奄的修士。

  那人长得瘦小枯干,相貌普通、平凡无奇,年岁约摸在三十岁上下。涂山楠和覃乐仔细端详他的容貌,眉头却越皱越紧。与覃乐交换了个眼神,涂山楠问道:“无瑕少爷,这人的模样好似……”

  “我可不知道他像谁,不过是在他的元神珠里发现了您的存在。而他来虚境也是来找您的,我这才请了您来。至于覃姨,我请她来却是想问问……”白璧无瑕不好意思地笑笑,低声问道,“覃姨,像小乖这样的人族女孩子比较喜欢什么样性格的男人?她还会不会觉得我孩子气?”

  覃乐素有识人之明,早就被无数事实证明。就连当年那位惊才绝艳的梅将军在势头最盛之时欲与浮城结盟,也是因她三言两语劝住了主上和主母才被拒绝。不过三两年,曾经鲜花着锦的光景土崩瓦解,很快就传出梅将军身死、其势力冰融雪消的新闻。

  涂山楠忍住笑意,覃乐的大才却被无瑕少爷用来讨好女孩子,也不知道她会气成啥样。但出乎他意料的是,覃乐没有半分怒意,反倒兴味盎然地点点头,笑着说:“难得少爷想着讨女孩子欢心,我愿意帮你识识她。”

  咦?覃乐这么好说话?她身份特殊,虽然名属浮城之仆,但实际上与主母情同姐妹,至少她就敢打幼时白璧无瑕的屁股,现在也敢发作他两句。对于白璧无瑕这么多年来提过的要求,她也不是每次都答应的。

  涂山楠若有所思,从覃乐的态度是否可以猜知,她没有阻止小少爷与白选交往的意思。她的态度,很大程度上就能代表主母的意愿。而一般来说,只要主母开了口的事儿,主上也必不会否定。

  轻飘飘瞟了涂山楠两眼,覃乐轻移莲步向屋外走,以神游物外的表情又发表了一句“预言”:“白选可不是一般人。”

  安静了两秒钟,白璧无瑕才兴高采烈地说:“那是,我喜欢上的女人能是一般人么?”他与覃乐相处时间长,自然也察觉出了某些东西,不禁心花怒放。

  在心里直摇头的涂山楠也没了兴趣当恶人,这件事关乎重大,只怕连主上与主母之间都要拉锯一番,他还是别操心了。从桌上捏起那枚元神珠贴近眉心,他眼里缓缓显现红艳得妖异的微光。

  须臾光灭,涂山楠的神情凝重之极,对一直安静等着自己的白璧无瑕说:“少爷,只怕要飞速知会妖事局才好。修士盟竟然搞出这样的怪物,其意图实在不可小视。妖兽山谷应尽早找到为妙,若有可能非要纳入囊中不可。”

  白璧无瑕翘起嘴角,忽然笑得很得意:“桃夭没有向楠七叔禀报吗?我们家小乖已经把那地方给占了,带了好些修士奴隶修复了阵法。我想着,老四伯最精阵法,得带些人手过去帮她加固一下才好。”

  涂山楠闻言心里也是一喜,试探着问:“白小姐说过把那地方给您了?”

  “那怎么可能?”白璧无瑕满脸鄙夷地问,“楠七叔,女人的东西咱们大男人怎么可以去拿?您会用我七婶们的钱买酒喝吗?”

  “当然不会”涂山楠义正辞严地说,“她们自己掏钱买了来给我喝。”干咳两声,他迅速转移话题,“这名修士属下带回去吧妖兽嫁接之术还要着落在此人身上。”

  “我就是这个意思。这人的先辈似乎与楠七叔还是旧识,您若是念旧情就留他小命,我没意见。”白璧无瑕似笑非笑地说,“您放心,我不会让七婶们知道的。”

  饶是涂山楠近乎七百年岁月练出其厚无比的脸皮,也不由得因白璧无瑕的调侃微微泛红。他赶紧领了人告退,身后是小混蛋的连声闷笑。涂山楠哀叹出声,己身且不正,又有何资格去评说旁人?

  事儿既然办完,白璧无瑕挂念着白选,急急出了云阙宫。瞬移至白选所居云停殿附近,他清楚听见说笑声音,仰面瞧去,屋顶有二人正谈说得痛快。

  并没有上前打扰,白璧无瑕悄悄站在宫殿阴影处,便是只听着她透着疏朗意味的笑声,这心里也是暖融融的。只听白选笑着说:“没想到桃夭以前还有这么糗的时候。”

  彼时,白选与古暮已经聊了许久,互相竟有几分相见恨晚的感觉。这种感觉,古暮叹说,当年她与梅将军初见面时也不曾有过。

  身为鬼字营七杀之一,又同为女性,古暮本应与梅将军关系最为亲密。但她加入鬼字营本就因了桃夭,并非心甘情愿,所以与梅将军只能算泛泛之交。梅将军非常信任桃夭,并把这份信任延伸到了古暮身上,这才给了她七杀的重要职位。

  听了这话,白选心说,只怕当时梅将军把你对桃夭的心思就看得分明。如你这般品性高洁者,哪怕对桃夭爱而不得也不会做出对他不利之事罢。也许,梅将军拒绝桃夭,也有了然古暮感情的原因。

  “六甲子的岁月,太阴才会凝结出一滴月髓玉液。桃夭真身为千年桃林催成的桃花障,那时他已有几分灵性,得了浮城城主大人的援手吸取月髓玉液化形出妖身。若是他对你做出什么不当之事,全因他对浮城大人的忠诚所故。希望你不要怪他。”古暮徐徐站起身,对白选郑重裣衽一礼,“妾身代夫君请小姐原谅唐突之处”

  白选一跃而起,手一搭上古暮的手臂就忍不住吸了口凉气。她不由自主打了个哆嗦,诧异地问:“你身上怎么这么凉?咱们方才不是说开了么,我不怪桃夭。他有他的立场,再说我也没怎么着,还得了件宝贝。”

  古暮不敢直言那位尊贵的少城主就在下面看着。她笑容素雅恬静,缓缓退了一步,柔声说道:“正是月上中天好时候,妾身不敢打扰小姐,先行告退。”说罢又是一礼,不等白选挽留就匆匆离去,她还记挂着桃夭是否受了什么重罚。

  站在屋顶发了会儿呆,白选这时也反应过来了,低声说了句:“太晚了,我要睡觉去。”

  她转身就要跑,却已经来不及,腰身被结实有力的臂膊揽住。白璧无瑕在白选脸上响亮地亲了一记,在她耳边笑语:“不如我们禀烛夜谈吧?”

  正文 第二十章百年之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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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禀烛夜谈什么的当然不可能,白璧无瑕只和白选腻歪了两分钟就主动让她回去休息。过犹不及的道理他懂。

  一觉醒来,行宫已离虚境只有半日之遥,比坐船快得不是一星半点。白璧无瑕还有意控制了点速度,否则头天晚上就能到。

  身为主人,白璧无瑕亲自出面招待来自天舟的一行人。又因为自诩为白选白少尉的男朋友,想给女朋友面上添光的他直接请浮城大执事覃乐亲自操刀安排,在短短半天内呈现出集吃喝玩乐赏景于一体的大堂会。

  天舟的人们也由此见识到不同于天舟科技却能有差不多效果的声光视觉特效各种表演,比海市蜃楼可强多了。落坐于行宫花园内,众人赏着以前从未见过的稀奇花草,听一曲珍禽呖呖哩哩天然乐音,再品着喷喷香的好茶,抿一口香软酥糯的点心,顺便欣赏由条顺盘靓的妖族帅哥美女们出演的歌舞剧,惬意得很咧。

  白选却不大自在。与她面对面坐着的这位女子,明明笑得如此和暖,她却有不安感觉。白璧无瑕做过介绍,这位覃夫人乃浮城大执事,也是曾经在他幼时悉心照顾过他的阿姨。

  任谁都看得出来,覃乐已经不年轻了。然而岁月却没有带走她的美丽,反而沉淀出更多的韵味。哪怕发已霜染、眼角有些微的细纹,也不减损她的妩媚风情。这种女人,年岁愈大反而愈令人着迷。

  白选在意的当然不是容貌,而是当覃乐看着她的时候,她有种全身上下被扒得赤身祼、体毫无秘密可言的难堪感觉。其实覃乐的目光中没有一丝一毫的探究审视味道,甚至不知为何,白选敏锐捕捉到她神情中偶尔闪过的一缕谦恭。

  是因为白璧无瑕?但覃乐对白璧无瑕的态度也没有多少恭敬,完全是以长辈的口吻说话。她为何要对自己这样?白选不懂。

  皮皮毫无反应。白选不知道是因为覃乐当真对自己没有恶意,还是以皮皮现在的本事不能察觉出对方的异样。基于以上种种疑惑,白选对待覃乐的态度不免谨慎。覃乐问话时,她也要适当斟酌言词回答。

  “少爷,你不得去给白小姐的同伴们敬个酒?”覃乐忽然笑着说,“这才是咱们华夏人的待客之道。”

  白璧无瑕神色微凝,与覃乐对视极短的时间。似乎得到某种保证,他这才对白选笑着说:“覃姨说的是,我去招呼一下你的同伴。猛犸还要再添水果吗?”

  白选也笑着摇摇头:“给它扔几块晶石,它会更欢喜。”

  白璧无瑕笑吟吟起身自去了,这桌只剩下白选和覃乐两个人。她知道覃乐支开白璧无瑕定然有事要与自己说,便沉默不语,打算洗耳恭听。

  “只是这份沉着稳重,梅将军便远不及你。但若论坦荡宽和,你不及她。”覃乐给白选斟了杯茶水,神色柔和地说,“所以小梅花在起事之初就能拉起大票人马,你却只有小猫两三只肯跟随。有时候,一些险还是要冒的。你不信人,又怎能让人信你?”

  我身有秘密,自然坦荡不起来,自然多疑。白选没有争辩,只是笑笑。覃乐见她不接话,笑得眼尾细纹绽开如花蕊舒展:“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这世上谁还没个秘密?”

  神色微僵,又迅速恢复浅笑模样,白选把玩手中滑腻如美人冰肌玉肤的白瓷小杯,轻声问道:“覃夫人,您不用拿梅将军来与我比。我比不上她,也从来不想和她做比较。您到底想说什么?是让我离开白璧无瑕吗?”

  “不”覃乐忽然横过大半个身子,凑近白选,神秘兮兮地说,“不管你信不信,我是这个世上最希望你能与小少爷不离不弃的人”

  覃乐离自己如此之近,近到白选能清晰看见她的瞳仁并非深黑色,而是近乎于黑色的极深紫色。她的笑容因故作神秘而显得有几分诡异,虽仍然典雅秀逸,但就是让人毛骨悚然。白选下意识仰了仰头,离她远了些。

  “别害怕。我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最普通的普通人。若不是无瑕的母亲救了我,我早就死了。做人要知恩图报,所以,我会选择对无瑕最好的道路指引他去走。”覃乐低语之声越来越像梦呓,她的神色忽然变得呆滞,涩声从喉中吐出一句话,“你死,他死;你活,他活。死生……”

  白选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什么叫“你死,他死;你活,他活”?难道说自己的死活还会影响到某个人?是“他”还是“她”?“死生”二字后面又是什么?

  白选不禁屏住呼吸,尽管想说服自己这位覃女士看上去有点不正常,但仍然不由自主地渴望听完她这段云遮雾罩般的话。

  哪知覃乐凝滞的眼神蓦然又变得灵动鲜活,她轻轻摇着颈项,银白发色带出道道炫目流光,满面无辜地问白选:“呃……刚才我说了什么?”她又紧接着说,“我是个半吊子预言师,虽然曾经精准预言过末世黑潮的来临,但没有预料到元学森居然不是病死而是被毒死的。所以我说的话,你不可尽信。”

  是否也不可不信?白选研究着覃乐认真的表情,想看出她此说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她一直一直看着覃乐,一直一直不说话。她神色是平静的,没有任何冷漠冷淡冷若冰霜之色。

  覃乐微侧过头,缓缓站起身,望着另一个方向说道:“女王之威竟凌厉至斯,哪怕你还这么年轻。请容我先行告退,我对你那位女修奴仆很感兴趣。”她走了两步,却又站住脚转身对白选嫣然微笑,“如果我是你,就会问问那名女修,她那只小葫芦是不是还有一只?”

  白选一怔,随即眯缝起眼望向独自坐在人群边缘的岳冰。同行这段时间,她并没有冷落岳冰。只是今天座位不同,岳冰的身份注定在这儿找不到同伴,此时正孤孤单单独坐一隅,手托香腮望着大嚼大喝的猛犸出神。

  不过相比岳冰是否藏了私,白选对覃乐更感兴趣。直到白璧无瑕拿着酒壶回转,她还凝望着覃乐出神。白璧无瑕喊了她两声,她才说:“能给我讲讲覃夫人的故事么?”

  “覃姨?”白璧无瑕立刻紧张起来,“她是不是对你说了什么话?你不用理她,她这个人是极好的,就是偶尔言语不着调。”

  “你这么着急做什么?”白选扭头打量白璧无瑕,看出他的强装镇静,不由猜测,“她先对你说过什么吗?”

  “别担心,我会想办法解决。你现在事情不少,我能处理的绝不让你烦恼。”白璧无瑕信心百倍地说,“覃姨不反对我们在一起,这能代表我母亲的态度。母亲发了话,父亲一般不会驳回。只要二老愿意,我有把握能让我们长长久久在一起。”他蓦然压低了声音,“我知道有一种法子,可以让你的寿命大大延长。”

  白选不禁心动,挨近他问道:“什么办法?”

  白璧无瑕犹豫片刻,张望左右并没有任何妖族在旁,直接贴在白选耳边说:“只要你我相结同生共死之契,我活多久你就能活多久。”

  原来如此你死,他死;你活,他活。原来如此覃乐没有说完的话可是——死生契阔?

  白选怔怔地看着与自己不过数寸之远的白璧无瑕,这张年轻英俊朝气勃发的面孔是如此令人心动。他有悠长的寿命可供挥霍,他却说要与自己同生共死——要与寿命短暂的自己同生亦共死原来那些话并不只是他的想法,他实际上已经有了这样的打算。

  那契约定然是无比强悍霸道的,能生生延长短寿生灵的寿命,自然也会很轻易地剥夺掉长寿生灵的性命。如果自己不幸死在某次任务或者某次袭杀中,原本不须经受无妄之灾的白璧无瑕岂不是也要一同赴难?白选的心猛地一痛,仿似被利刃扎了一刀。

  另外,这契约的功效简直夺天地造化,实属逆天改命之法。要实现它不可能没有要求,而其要求也必定苛刻,也许还需要献祭之类的神马吓死人不偿命的条件。白选珍惜自己重活过来的这条命,能活得长长久久她一万个愿意。可是这个契约不行,她没办法说服自己接受。

  “我们小乖是不是被感动了?”白璧无瑕笑眯眯地问,又低声说,“你再这样看着我,我会吻你的。”

  受他一吓,白选回过神。她垂下眼帘,默不作声地倒了杯酒一口喝干。“以后,不要再和我说这样的话。我不会接受这个契约。”她斩钉截铁地说。

  “你愿意与我同死,我又怎能那么自私地任由你与我同死?”白选面容平静,已经下了十足决心,“得享百年欢乐,已经是人生之幸。白璧无瑕,你只要陪我一百年就好如果日后再听你提起同生共死契约之事,我就……”她直视白璧无瑕苍白眼神,断然道,“我就亲手打碎最后两面镜子,让你忘了我”

  正文 第二十一章虚境

  贪百年欢饷还是提心吊胆地活个几千年?白选毫不犹豫选择前者。她是自私,她也想活得长长久久,最好变成老妖精,但做人总要讲良心。

  白璧无瑕愿意舍弃悠长寿命,她却没那么厚的脸皮去接受这份沉甸甸的情意。说句大实话,现今情尚浅,若是相处久了爱得深沉,每每她想起白璧无瑕为她担的风险,她岂成安眠?

  所以,白选愿和白璧无瑕一起经营感情,但不能接受这个恐怖的同生共死契约。她不想缔结契约后,下半生都在惊惶恐惧中度过。再者说,时日还长,谁知未来会不会出现大幅度延长人类寿命的宝物?

  道理,白选毫不隐瞒地坦承给白璧无瑕。她满脸坚持,白璧无瑕张了张嘴,最终还是忍住没有劝说。不过他在心里想,若是以后恨不得同生到天崩地陷之时,你总会答应承担共死的风险与我缔约。他方才之言亦是试探。

  至午时,行宫前的海面倏地铺开彩云长道。长道两旁是汹涌澎湃的恶浪,云朵连绵降于海面,须臾便搭起一座七彩虹桥。桥的那端隐见光华闪烁,那就是虚境之门。

  虚无之门。这扇门并无实体,完全由空中无数七彩光点凝聚形成拱形巨门。看似辉煌华美、大气恢弘,然而据白璧无瑕介绍,若是不走七彩虹桥、不从此门通过,不要说虹桥两边深黑色恶浪中潜伏的凶猛海兽,就是法术结界之威也足能将任何人压成齑粉。

  有人不信邪,随手扔下东西。却见轻风温柔吹过,那被抛出虹桥之外的石块无声无息分散成无数细小颗粒,飘飘扬扬洒入海里。于是众人齐齐后退,相顾骇然失色。

  行宫驶过七彩虹桥,终于到了虚境之门下方。刚才远远瞧去,这门颜色绚烂得让人眼晕。但真正进入门中,身周却毫无异状,唯有头顶天际悬挂着一抹艳色。

  忽而,海浪澎湃之声消失得无影无踪,众人耳边似慢了半拍后响起鼎沸人声。揉了揉眼睛,多有人不敢置信地张大嘴,惊讶地环顾四周。

  哪里还是海面,出现在眼前的分明是个人来人往、热闹纷杂的大港口。港口停泊着不少船,大中小皆有。码头密如蚁群的人们干得热火朝天,机器轰鸣、人群吵扰、车辆来去、船只鸣笛之声不绝于耳。

  一群穿着统一制式衣服的人们手拖肩扛着大小箱包,咋咋呼呼往码头外面走。立时蜂拥而来清楚明白写着“出租”或“taxi”字样的天舟众见过没见过但能猜出是车辆的各式交通工具,争先恐后揽客。这些人与天舟众的穿着打扮也没两样嘛。

  天舟众人看得目瞪口呆。这是非人协会的地界?咱们不是回了国?大概一路行来所闻所见都超出天舟众人想象,此时身边又都是长袍广袖风格的妖族,以致他们一时竟忘了非人协会虽然是非人类为统治阶级,但其治下也有号称百万的普通人类乃至异能者、武者。

  “现在咱们经过的是摇光岛。”白璧无瑕指着遥远天边一座直插云霄的针形巨塔说,“那是摇光塔。整个虚境有七岛二城,七岛以北斗七星命名,二城便是虚城与浮城。北斗七岛拱卫在虚城四周,浮城高悬于虚城之上。虚城为非协首府,浮城是我家。”

  白选心说话,你丫就是一太子党。号称百万的人口居住在七岛一城中,你们一家人却占了一整座城,也不怕别人眼气。不过转念一想,浮城既然能被老白家占了这么久,总有外人顾忌之处。

  她想到手边的晶玉,寻思着什么时候与白璧无瑕说说这事。也许可以合伙再多寻些晶玉矿出来,海底那么广大,指定比荒原收获要丰厚。既然打算谈个小恋爱,从合作伙伴开始也不错嘛。

  “我们现在是往虚城去吧?”白选回想那张红头文件上的话,找出关键词,“好似天舟驻非协领事馆设在虚城,未来半年内,我们这些人要住在那儿。妖事局和虚境公会也在虚城吗?”

  “非协所有办公机构都设在虚城,你……”白璧无瑕握着白选的手紧了紧,充满希望地问,“你能住进浮城吗?我家有很多房间,足够你的同伴居住。”

  考虑了片刻,白选歉然摇头:“不行。此行我们有公务在身,如果是私人访问还差不多。”就算私人访问也不能住进白璧无瑕家里,白某人前世某些观念在作祟。

  “那我总能邀请你去浮城做客吧?”白璧无瑕退而求其次,笑逐颜开地说,“你来的正是时候,我母亲身体好多了,现在每六年就会清醒一日,算算时间也该到了。”

  这就要去见男方父母啦?是不是太快了点?白选忽然有些忸怩,半响没作声。白璧无瑕大概想到什么好事,笑得越发合不拢嘴。

  二人说话时,行宫已经绕过了摇光岛的港口,沿着近岸浅海航道不疾不缓前行。天舟众人都围在行宫护栏左近,欣赏着虚境风光。

  不得不说,光是人家的住房就羡慕死大票天舟众。远远望去,摇光岛绿意盎然,点缀其间的都是楼层不高的房屋。据目测超过二十层的楼都没有,且房屋面积看着就不会少。

  要看一个地方的住房是否宽泛,只数楼层就知大概。显而易见,非协众不愁买房安事之事,这多叫人眼红哇。回想自己住的蜗居,再对比那些屋顶漆得花花绿绿的小楼,天舟众真是咋舌不已。早就听说非协平头百姓活得安逸,不来到实地绝没有深切体会。

  白璧无瑕提议让大家去岛上吃个午饭,再逛逛街去游乐园玩一玩。等回到行宫睡一觉,第二天就能抵达虚城。

  这建议实在大获人心,不等白选表态,天舟众们就先笑出声音。白选听见逛街先是心中一动,及至游乐园三字入耳几乎都有些傻了。黑潮纪居然还存在游乐园这种地方?别是她听岔了吧?

  把这疑问一提,白璧无瑕知道她上了心,笑着说:“七岛与虚城里都建有一座寓教于乐的游乐园,相当于资探项目微缩实地体验区。当然,因地皮不紧张,也确实附带一小部分纯玩乐项目。我们非协每个孩子,不管人类还是非人类,五岁以下的都能免费进玩乐园。”

  “是黑潮纪以前那样的玩乐项目吗?”白选强抑激动心情,问道,“就好似你收藏的那些杂志上画着的过山车、海盗船、鬼屋之类?”

  重生十几年没几天悠闲日子好过,她几乎忘了那些游乐项目的名字。全托了白璧无瑕藏品之福,她才又从脑海里把那些久远的记忆给扒了出来。

  见白璧无瑕笑着点头,白选也不禁激动。娘咧,这实在是太令人向往了天舟别说游乐园,就连虚似体验舱里都杜绝玩乐项目。想劳逸结合?你完全可以实战之后再去与理论相印证嘛,这不是体力与脑力兼顾了?

  白璧无瑕满脸骄傲之色:“所有游乐园都是在我母亲的提议下修建的,也都是我们白家的产业。稍后我会让覃姨送给大家一张免费贵宾证,你们在七岛和虚城都能玩。”

  此时白选和白璧无瑕站在金宫门口,离天舟众们隔着几层楼。在二人身边的只有沈闲、年年和司南三只小的。年年当然知道游乐园是什么好去处,当下悄声给沈闲和司南一说,那两只听得小鸡啄米般频频点头,眼里的光芒远超白选。对小孩子来说,游乐园永远都是不能抗拒的地方。

  不过一会儿,有仆从向叽叽喳喳的天舟众们派发免费贵宾证。问清楚这张别在胸前很漂亮的小徽章有什么用处后,天舟众们也是不断发出惊奇外带欣喜的笑声。

  白选看着随员们像沈闲和司南也似蹦蹦跳跳,对游乐园期盼不已,心里莫名酸楚。生在天舟,从出生起就面临考验和竞争,有点空暇就得充电或者提升实力,以让自己活得下去并且活得更好。游乐园神马的,也许很多人一辈子都不会有这种地方的概念。

  行宫尚未及岸,早有妖仆先行离开打点。等众人踩上摇光岛的沙滩,已有车辆静候。坐进大巴,从车窗外打量摇光岛诸建筑与来往民众,天舟众人都很安静。

  那些各具特色的独栋小楼别有风情,演绎了黑潮纪之前不同地域的多种建筑风格。很多建筑形式都只出现在书本上,其作用也只是介绍建筑构造,以方便在旧世界废墟中寻找到有用之物。

  此地居民虽然步伐也显得匆忙,但神态尚算轻松,生活压力似乎不大。街上随处可见孩童在追逐玩闹,亦有情侣坐在街心花园喁喁低语。

  车行一个来小时便到了摇光游乐园门外,众人下了车,抬眼便看见墙上张贴着的巨幅游乐园指示图与宣传画。白选蓦然有时空错乱之感,仿佛又回到了过去。

  她怔怔凝视着宣传画上一家三口笑逐颜开的画面,心里默然想着如果没有末世那场毁灭了一切的黑潮,如今的自己也能像这图画那样拥有一个幸福的小家庭吧?

  正文 第二十二章真正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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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懒洋洋地靠在躺椅中乘凉,白选左手边是冰镇过的葡萄美酒,左手边一盘水果,听着小音乐打着小盹,这日子别提多悠闲。

  话说半个月以前白选领着人先行抵达虚城,在天舟驻虚城领事馆领取了暂时居住证以后,她这行人分配到了一栋独门小院。楼高三层,房间三十多个,足够众人居住。也不知是不是有人打过招呼,这栋小楼后面就是一片城中园林,地方很大。于是猛犸已经成了林中一景,多有小孩子跑来看稀奇,也直接给沈闲年年司南三小带来不少小朋友,而猛犸也由此品尝到了比白选还多的特色水果。

  考察了一番虚城学校情况,白选当即立断委托领事馆给那三只小的办了入学手续。别看年年和司南论起年岁来其实都小不了,但放在妖族小学里,这俩还只能读低年级。至于沈闲,没办法,他学不了妖怪们的课程,只好噘着小嘴拎着书包磨磨蹭蹭去上人族的小学。

  半年多的时间,总不能天天让孩子们在游乐园里疯玩。对于上学一事,三只小的起初都很抵触,尤其是对必须分开感到难以接受。白选抵抗住了小娃们的眼泪攻势,并且破天荒地严厉训斥了他们一番。

  三只小的其实都挺怕她,见她真生了气,个个都乖乖上学去。第一天放学自然都不开心,哪怕在虚境念小学和玩差不多。不光自己玩,老师同学们跟着一起玩。过了三五天情况便好得多,到如今他们已能笑着出门笑着回家。

  白选挺担心沈闲离了年年和司南会不会重回阴郁状态,没想到这孩子也能很快接受新同伴。不过沈闲在孤儿院长大,那里也都是小孩子。现在他衣食无忧,也没有人欺负他,在年年和司南的影响下,他的性格越来越开朗。即便说话的声音还有些嘶哑,但他只需少开口多笑,凭着一张不输给妖族小屁孩的漂亮脸蛋,交上朋友还是不难。

  上学不过半个月,白选检查沈闲作业时,居然就在他书包里发现了小女生送给他的礼物。与沈闲大眼瞪小眼瞪了半天,白选暴笑出声,才九岁就有了追求者,小闲不愧是沈三的儿子哇那啥,他的朋友该不会都是女生吧?

  后来白选找迟家保镖们一打听,沈闲在学校还算风云人物咧。有天舟借读生的新鲜身份,不光人长得俊俏,功课也一等一的好,就连他别具特色的低哑嗓音,也成了魅力指数之一。虽然也有男生排斥他,但班上大多数孩子对他还算友善,毕竟大家也知道他是待不久的。

  沈闲嘟嘟哝哝说,这里的功课都好简单,小朋友都好幼稚都好哄吖白选没正经上过学,拿着课本找容云暖秦婧她们一问,非人协会孩子们的课程起码比天舟小孩的要简单两个档次。这儿的孩子也有竞争,但相对来说没有那么激烈。这就是生存压力不同造成的不一样。

  三个小家伙都有了去处,白选才正经考虑自己该干什么。摆在她面前的有两条路,虚境公会或者妖事局。她必须在一个月内给领事馆答复,而初到虚境的这个月用来给她和随员们熟悉环境、顺便旅游购物。

  除了迟家保镖们,其余人实际都是跟着白选来观光的。不过她开始工作,别人也休想闲下来。所以这个把月,那些家伙几乎不见踪影,三五成群地结伴游逛虚境七岛。

  就连要负责沈闲年年与司南上下学的迟家数字保镖们也排好了班次,轮流上岗、轮流去旅游,这些家伙自己安排得妥妥贴贴。

  白选和众人一起逛了几日就有些疲乏,于是在家里休息。她看着寂寞了许久的机甲连连摇头——车行和桃乐丝都跑去玩了,抛下可怜的机甲与猛犸作伴。

  至于白璧无瑕,倒也来过好几次,但大约有事在身,每次都行色匆匆。白选几次想和他说起晶玉的事儿,要么有外人在场,要么见他满脸疲色,只得又压下话题。

  由此可见,成长便伴随着烦恼。以前白璧无瑕还是小少年时,基本上无所事事,成天东游西逛。现在他肩上貌似被压了什么担子,尽管很想陪着白选一起去玩,却总被这样那样的事务绊住脚。

  从白璧无瑕这里,白选得到一个惊悚的消息。上回被杀死的那条双头海蛇并非自然长成,而是修士盟有人在拿海兽做实验,欲将不同海兽杂交出更凶猛厉害的品种。而这种实验一旦有了成果,其真正对象绝对不止是荒兽海兽,只怕还有妖兽。

  征得白选同意后,白璧无瑕令人前往荒原青丘,帮着加固阵法。白选没有拒绝白璧无瑕的好意,趁机提出双方可以有一定程度的合作。譬如青丘产出的妖兽和多种奇花异草,她没有能力将之转化为有用之物,但白璧无瑕可以。

  具体事宜将由白选的财务顾问金莓女士和浮城大执事覃乐女士谈判之后再付诸实际,白璧无瑕看出白选的坚持,便放弃了免费支持初阳基地发展的打算。白选说得清楚,亲兄弟明算帐,这是初阳基地与浮城之间的利益往来,并不只涉及她和他。

  回想这些天办好的事儿,白选抿了口沁凉的酒液,喊小楼里的仆役准备午饭,今天中午有客来访。

  尽管不大待见这位客人,但事涉异能者机甲,白选在接到梅半川的水月镜通话后,还是答应和他见上一面。这种好事她不会忘了白璧无瑕,所以中午这餐饭其实是按白璧无瑕的口味来准备的。至于梅半川见到白璧无瑕之后是否会生气,这不是白选视线之内的事情。

  你梅半川既然知道咱和白璧无瑕要好,就应该料到咱会把异能者机甲的事儿告诉他,如今你打来电话重提往事,肯定做好了白璧无瑕乃至浮城也掺合一脚的打算吧?甚至你这家伙打的就是这个主意?毕竟对于浮城来说,这是主场作战,对寻宝有优势。

  上午十一点,孩子们放学后拎了大桶水果带着晶石去找猛犸玩。不多久,白璧无瑕依惯例携带大堆当地特色水果上门。两个人坐下,还没好好说几句话,梅半川也到了。

  观这厮泰然神色,显见对白璧无瑕的出现毫无压力。白选也不多话,给二人做了介绍,并且直接点破了梅半川的身份。两个男人一通毫无营养价值的寒喧,白选这才发现原来小混蛋说起外交口令那也是一套一套的。

  三人便在这处树荫下重新落坐,喝着清茶,吃着水果等开饭。有白璧无瑕在场,白选相信哪怕这栋小楼附近出现一只苍蝇,那也必然是从浮城飞出来的。

  先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烫金描银请贴,梅半川把它递给白选,微笑着说道:“这是夏尔公爵阁下请我转交给你的请贴,希望你能去参加后天晚上天权岛斐迪南伯爵小姐的成年礼。”

  算算时间夏尔也差不多该给自己送这玩意儿了。白选早就在报纸上看过这场成年礼的提前报道,当中着重提及这位伊莎贝拉?斐迪南伯爵小姐的母系远亲就是天舟共和国的鸢尾花家族。

  白璧无瑕正用探究目光打量梅半川,请贴一出,他的注意力便被吸引过去,好奇问道:“你和斐迪南家族的人认识?”他笑得越发甜蜜,“为什么是夏尔给你请贴?”

  他可没忘记,去年在海上与白选同遇夏尔大发神威杀死变异巨章时,白选盯着夏尔的垂涎表情。还有这个梅半川,好似就是送他九尾灵狐寂雪的僧万休的孙子,一个修士潜在天舟想干什么?不会把白选拖下水吧?

  白选接过请贴随随便便瞟了一眼,无所谓地说:“夏尔曾经提过这件事,当时我只是说有时间会考虑去。他去年帮了我不少忙,不好拒绝。”

  见梅半川的看戏表情分外可恶,白选不再继续这个让白璧无瑕有可能会吃醋的话题,开门见山地对梅半川说:“我可以帮你的忙,但你必须把那件东西先拿给我。否则拿到异能者机甲图纸后,由我来保管,直到你付清报酬。”

  “机甲图纸我不要,反正我们拿了也没办法制造出来。我所说的报酬是女王套装的王冠,这件宝物在我父亲手里,当真没办法先行给你。”梅半川微眯起眼,躲避洒落在他脸上的碎金色光斑。他好整以暇地端起茶杯喝茶,果真是一点儿也不在意所谓宝物的模样。

  白选皱起眉,看了白璧无瑕一眼,隐约猜知梅半川只怕有事要求白璧无瑕或者说是浮城,这才放弃了异能者机甲。她忽然有点后悔,自己应该先和梅半川谈判出了结果,再告诉白璧无瑕。谁知道梅半川其实不在意那玩意儿呢。

  “你想要什么?”白选语气不善地问,“如果你的要求太过份,那就不要说出来。我们会把异能者机甲的事儿忘得一干二净,这点你放心。”

  “别担心,我的请求很简单。”梅半川看向白璧无瑕,肃然说道,“少城主大人,听闻前些时候贵属杀死一只双头海蛇,还捉住一名御兽门的弟子?”

  白璧无瑕笑了,身体往椅背一靠,笑眯眯地说:“你们消息很灵通嘛算上你,”他把手一摆,“已经有五拨修士盟的人来找过我。所以这价钱么,”他正色道,“还要好好商议商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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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 第二十三章盛会

  那名驭使双头海蛇的修士如今值钱得很。此人是当年御兽门门主的外甥,在门派惨祸中侥幸逃脱,心心念念着复仇。他隐忍这么多年,终于盗取了一份重要之极的情报,顺便用从来不敢现于人前的驭兽法门偷走一只还未成年的双头海蛇,就此叛出了修士盟。

  说起海蛇被杀自己被擒,这位修士那是满脸无奈的血泪不能干。巫浅离身负蛟之血脉,对于蛇属妖兽那简直就是不可抗拒的大补品。海蛇攻击行宫完全出自本能。

  如果那日巫浅离不在行宫,这名修士一定会带着双头海兽悄无声息地缀在行宫后面以图进入虚境,绝对不会暴露身份。当然,他能不能避得过去那是另一说。

  这人倒了血霉。双头海蛇已经成为他的本命妖兽,海蛇一死,他简直去了半条命。实力大跌不说,还在海蛇身死那刻神识受到重创,要不然也不会稀里糊涂干出不逃命反而出动灵器欲掳走巫浅离的傻瓜行径。

  梅半川提出的交换条件既然是这名修士手中那重大情报,白选就没有多少发言权,干瞪眼听着白璧无瑕与梅半川讨价还价。即便梅半川说过要用“黑洞”才能拿到异能者机甲设计图,她还真犟不过身为地主的白璧无瑕。

  其实这天根本就没有谈出什么结果,只是初步达成意向。具体该出什么价,白璧无瑕告知梅半川转天再专门商议。听到这样的话,梅半川很识趣地告辞,根本就没吃饭。

  “那份情报就是已经证实可以杂交出新品种荒兽、海兽的名录和具体办法,卖出去也没什么。反正现在妖兽数量少得可怜,对于修士和我们来说,不是妖兽就没有多大价值。”白璧无瑕赶紧安抚冷着脸的白选,“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但这是在我们白家的地盘上,他不敢也没本事玩花样。并且梅半川的祖父捏在我们手里。”

  “万休?”白选脱口相问。

  “你是听桃夭说的吧?”白璧无瑕打量白选松缓了的脸色,在心里悄悄吁气,“那老和尚被抓回来以后就一直待在非人疗养院,名为潜修其实是没办法破除我父亲的禁制。我妖婴大成之日,他还送了只九尾灵狐给我当礼物。你什么时候去浮城?寂雪很有灵性,我送给你好不好?”

  “我有猛犸,不要灵狐,你自己留着就是。”白选笑了笑,拉起白璧无瑕,“我让人做了你爱吃的菜,你吃了饭再走吧。”

  “今天可以晚些走,要不然我们禀烛夜谈?”白璧无瑕笑嘻嘻地瞅着她,用力眨巴着眼睛。

  “你眼里进了沙子还是眼皮抽筋?”白选抿嘴笑着问,“要不要我帮你吹吹?”实话说,白璧无瑕这副惫懒无赖模样她喜欢得很,所以总逗他。

  刚要辩解自己方才是奉送秋波,眼珠转了两圈,又赶紧点头,白璧无瑕连声说:“要吹要吹。”忙不迭凑过来。

  “吹你个头”白选伸手毫不客气地揪了揪白璧无瑕的脸颊,瞥见三只小人欢蹦乱跳的身影,又笑着飞快地在他脸上啾了一口,低声说,“这样总行了吧?”

  白璧无瑕还有点不乐意,但耳旁已经响起大嗓门们的问好声,白选也径自先走向小楼。他只好摸摸被亲过的地方,从袖子里掏出些小玩意儿讨好沈闲年年和司南。

  这也是白选喜欢白璧无瑕的地方。他身份高贵,尤其是对半妖年年和小妖司南来说。但他从来没有摆过谱儿,对三个小家伙的喜爱也发自真心,每次来必不空手。

  三番五次下来,包括起初颇为不喜的沈闲在内,三只小的都与他很是亲近。当然,妖怪位阶差异摆在那儿,年年与司南对白璧无瑕还很是恭敬,沈闲就随意了许多。

  这天白璧无瑕果然吃过了晚饭才依依不舍告别,他约了梅半川第二日去非人疗养院的慈心寺谈判。白选没跟去,有些事该避嫌的还是要避开。反正这件事儿她能得到不少好处,白璧无瑕绝不会害她也不会亏着她。

  第二天,外出旅游的容云暖、木子碗、秦婧、赵向阳还有红花中的绿叶兼“搬运工”杨七一行人拎着大包小包兴冲冲回来。白选还挺惊讶,一打听才知道,原来不只自己拿了请贴,天舟参观团的所有人都有份。

  如同鸢尾花家族在天舟异能界的地位一样,斐迪南家族是非人协会所有异能者的领袖。听闻此次天舟参观团有多位异能者随行,便干脆发了张请贴,直接请参观团的各位莅临伊莎贝拉?斐迪南伯爵小姐的成年礼。

  白选皱着眉头。她原本不想去,但人家的请贴是给整个参观团的,还特别在请贴中把她的名字与刘少将并列,很谦恭地着重邀请她,她实在不好拒绝。上午她也接到刘少将的电话,把这件事提到了国体的高度,她只好答应。

  好在,下午白璧无瑕通过月华宝镜联系白选,他与梅家祖孙的谈判已有结果。具体情况白璧无瑕没有多说,只是让她去天权岛参加斐迪南家族的那场盛会。

  转过天来,吃罢早饭,各人各自准备出行。白选原打算带三只小的去看热闹,但从白璧无瑕的话里识出点滋味便放弃了这个打算。她叮嘱迟家数字保镖这几天不要外出,专心照顾三个小家伙和猛犸。若是桃乐丝和车行那对冤家回来了,也老实在家待着,机甲也该活动活动了。

  上午九点,白璧无瑕派了辆龙马飞车给白选代步。在小楼门前把人一集合,白选眼角直跳。除了她,那四位美女皆盛装打扮,就连杨七也穿了身笔挺的黑色礼服。

  那五位也是面面相视。其实白选穿的是资探制服中的双排扣白色礼服套裙,肩章锃亮、绶带鲜艳,既有女子的婉约柔美又不乏英气。出席斐迪南家族一位小姐的成年礼,这样的着重很庄重,并没有失礼之处。

  只是参观团那边发来通知,女性可以穿自己带来的礼服,没规定必须穿制式礼服。女人哪有不爱美的?制式礼服再好看,也比不过更显身段更衬肤色、自己亲自挑选搭配的礼服么。

  白选抻了抻及膝套裙的上衣,很无辜地说:“我上街没买衣服。”白璧无瑕倒是送了不少面料稀有的好衣服给她,但她不愿意今天穿去。明摆着会有事儿要去办,穿那么好的衣服岂不浪费?

  “行勒,这是您风格。”容云暖拿着把楠木扇,刷地展开掩住嘴笑得眼睛弯弯,一身暗银丝绣粉蝶的短旗袍完美地烘托出她玲珑有致的身段。

  另外三位的礼服皆是少女系风格,木子碗甜美灵动、秦婧娇憨纯稚、赵向阳清新秀雅。白选一一打量她们,很满意地点头:“不错,也要让那些非人瞧瞧,咱们也是有美女的。”她看向杨七,一本正经地叮嘱,“小七,你今天要当好护花使者要有不开眼的家伙,不用给我面子,该揍的就要揍,不管是什么人。”

  杨七果然肃然领命,郑重其事地点头应允。他这副表情让四位美女笑成一团,都以为白选在说笑话。

  “我说的是正事,你们笑什么?”白选目光微凝,“今天到场的宾客有很多,非协内部也并非都待见我们。你们要注意安全,最好不要单独行动。一会儿到了地方,我会把你们送去刘少将那里和大队伍在一起。”

  见白选脸色不豫,那四人赶紧止了笑意。容云暖秀眉微蹙,试探着问道:“您是不是另外有事要忙?”

  白选沉默片刻,见众人都是关切神色,心中一暖。她笑着说:“你们今天的任务就是给天舟争面子,不用管我。我即便有事,也是私事。云暖,你千万看顾着大家。该有的礼节咱们不能缺,但是也不能被欺负了”

  容云暖连忙答应下来。话说到这个份上,旁人就不好再打探白选要去做什么。众人出了门,却见外面道旁大树下安静地停着一辆两匹白马拉着的马车。

  车夫早就站在地上等着,见这行人出来,恭敬地躬身行礼:“白小姐,小人奉我家大人之命,送您去天权岛。”

  “有劳您辛苦。”白选客气地颔首,先行上了马车。余下那五位虽然很奇怪是如此古老的马车代步,但想到来时所见妖怪们的手段又立时放心。就算是辆马车,那也肯定能在十一点之前到达天权岛。

  钻进车厢,先就吃了一惊。里面与外面的温度起码相差十几度,凉爽舒适得很。在外头瞧着车厢不大,但完全能让杨七这么个大男人站直身子。六个人围着圆桌坐于锦墩上也丝毫不显狭窄。圆桌上面摆放着茶点水果,还有几本本土杂志可以看,会很容易打发时间。

  等坐稳之后,众人身体蓦然一轻,窗外景物向下方飞逝。秦婧孩子心性,趴在窗前看得吱哇乱叫。原来那两匹看似普通的白马居然撒开四蹄,在天空奔驰如飞。

  正文 第二十四章思量

  不用白选特意去寻刘少将,人家带着先头部队在斐迪南庄园外面翘首以待,正盼着这群迟到者。等候的人里还有天舟驻虚境领事馆的大使先生和使馆几位官员。

  见白选一行人居然从一辆从天而降的马车中钻出来,多有人啧啧称羡。刘少将与大使先生交换了眼神,联袂迎上前去。这时龙马飞车冲天而起,在惊羡目光中化作一道流光,眨眼间便不见踪影。

  白选当然没在人群里看见夏尔,听说他与伊莎贝拉小姐的婚约已定,应该早就抵达庄园。与刘少将会合,又与大使先生寒喧数句,她和人们一起沿着青翠草坪旁的宽阔道路来到庄园大门口。

  要说虚境果真是地广人少。斐迪南庄园的占地放在非人协会诸多家族里还不算什么,却也足够让天舟众们仰视。就是花家、元家、鸢尾花家族这样的天舟顶尖豪门也比不得人家。大使先生笑言,他到虚境任职以后真胖了不少,都是因为住房实在宽松,身体也不免要多占点地方。

  庄园门口矗立着六名衣着笔挺的白色燕尾服侍者,脸上是谦卑笑容,恭敬地等候诸位宾客光临。天舟众人数多,不过只需拿出集体请柬就行了。朗声向内里报过宾客为天舟参观团,侍者用带着丝绸白手套的双手给众人推开雕花铁门,恭请众人入内。

  迎面又是一大块平整悦目的碧绿草地,景观树和花圃点缀其间。草地里竖立着不知数量的大小遮阳伞,好似连绵绿毯上盛开的花朵。侍者女仆穿梭不停,殷勤地给散落四处的宾客们服务,欢声笑语不绝于耳。

  往前走了没多远,只见夏尔与一名金发蓝眸中年男子迎过来。白选努力忽视夏尔身上绘有金色鸢尾花的藏青军装礼服,庆幸绝大多数军中将官都和自己一样穿着制服。

  不过让她瞠目结舌的是,姜亚居然也穿着一身清凉惹火的紧身礼服短裙到场。这么一瞧,男人婆的身材其实很火暴嘛,不会比容云暖差多少。只要不嘿嘿奸笑,也不开口说话,姜亚的回头率绝对百分之两百。

  白选不大明白的是,为什么夏尔会穿军装礼服,没听说他在军中任职吖?听见身旁有人议论,这只前世并今生皆土鳖滴人才知道,这是人家鸢尾花家族的传统,在重要场合穿军装礼服才显得郑重。不得不说,夏尔太过俊美的容貌因这身隆重军装增加了不少英武之色。

  这名中年男子即是斐迪南伯爵,夏尔的未来老泰山。当下由夏尔作介绍,特意把刘少将、白选和梅半川拎出来单独引见给斐迪南伯爵。大使先生和斐迪南伯爵显见是老相识,彼此言谈都显得熟络。

  别人尚且罢了,轮到白选时,斐迪南伯爵眼睛大亮,深深弯腰给白选行吻手礼。尽管人家亲吻的其实是他自己的手背,白某人还是觉着有些不自在。

  斐迪南伯爵的神态和语调都洋溢着热情,他大声地说:“白少尉大名如雷贯耳,小女伊莎贝拉深为仰慕。今日少尉肯莅临寒舍,实令寒舍蓬荜生辉快快请进”

  白选现今对高鼻深目的洋人能把中文成语说得顺溜之极已经见怪不怪,场面话她也会说。与斐迪南伯爵哈拉几句,恭维了一番斐迪南伯爵小姐,果然令这位深以女儿自豪的父亲欣然而笑。

  寒喧罢,一行人刚要走,忽然从大门外怡怡然又进来一人,侍者高声通禀:“浮城巫浅离大人亲临。”

  斐迪南伯爵立刻露出错愕表情,但见那位长袍广袖乌发紫瞳的青年快要走到自己跟前,这才如梦初醒地啊了一声。低声快速请夏尔代为照顾天舟众人,只匆匆歉然一笑,他就激动地大步迎上巫浅离。

  抚胸深鞠躬,斐迪南伯爵恭敬说道:“巫浅离大人亲自驾临,在下和小女实在感激涕零。大人日安。”

  巫浅离挥挥袖,无形劲风托起斐迪南伯爵。他淡然道:“斐迪南先生不必多礼。欣闻贵千金今日行成年礼,城主大人特遣鄙人送来薄礼一份,恭贺贵千金之华诞。”

  斐迪南伯爵一时竟手足无措,待巫浅离托出一只巴掌大的小木头匣子,他连连抚胸行礼道谢不止。颤抖着双手捧过匣子,他又小心翼翼地招呼巫浅离留下观礼。

  每当虚境大小家族重要子弟举办成年仪式,浮城都会遣使送上祝福并礼物。但每次都是一名童儿或者小婢上门,送了礼物就会走,从不留下观礼。今天到场的居然是浮城七十二天罡护卫之一的巫浅离,斐迪南伯爵虽不明究竟,但仍试探着提出观礼请求。

  另外,巫浅离同时也是大妖族水族的少族长。此时草地里遮阳伞下已经坐了一位水族观礼贵宾,但巫浅离此来代表的只是浮城——地位超然的浮城。

  斐迪南伯爵其实并没有抱希望,当巫浅离微微颔首答应,他简直狂喜,赶忙殷勤地把人往前面引。天舟众人早就见过巫浅离,此时有不少人隐蔽地向白选投以注目礼。

  刘少将那些人也来了虚境多日,早就把该打听的情报都烂熟于心。白选和浮城少城主关系匪浅之事,不仅令刘少将吃惊,大使先生也深感诧异且喜悦。

  方才的龙马飞车为浮城独有,别处根本看不到。一般上下浮城和浮城中人外出办事都乘坐云舟,虽然也能在天空飞翔,但比起龙马的速度要慢得多。

  由此也证实那传言确实不假。这也是为什么大使先生和刘少将都没有先走,特意等着巫浅离的原因。他们想看看巫浅离对待白选的态度,亲眼确认某些东西。

  见斐迪南伯爵与巫浅离缓步行来,大使先生微笑着快步迎上前,对巫浅离伸出手,熟络地笑道:“巫少族长,久违久违啊”

  巫浅离与大使先生握了握手,笑容稍微有点热度。他风度彬彬地欠身道:“游先生,您风采依旧。”他看了眼白选,歉然地说,“请恕鄙人无礼。”

  游大使笑意不改,点头让开了路。见巫浅离来到白选面前拱手躬身行礼,他笑意更深。能让巫浅离弯下腰,白选和浮城少城主的关系能浅得了才怪。

  “小姐,听闻您今日前来观礼,少主特命在下随侍您左右。”巫浅离毕恭毕敬地说,“若是给您带来不便,千万请您原谅。”

  白选知道如果白璧无瑕有事找自己,肯定是让巫浅离传话。她没有拒绝,笑着说:“谢谢你家少主好意,今天就劳烦巫少族长了。你不用拘束,咱们今天都是客人呢。”

  “能随侍您身边是浅离的荣幸。”巫浅离得到允许,立刻变身白选的贴身保镖,直接站到她身后。

  此时巫浅离脸上一副冷冰冰表情,让游大使想帮刘少将和夏尔引见的打算直接落空。游大使给白选杀鸡抹脖子般使眼色,白选只装作没看见。

  斐迪南伯爵趁人不注意时也偷偷观察白选和巫浅离,似乎想从中瞧出更多东西来。夏尔倒是没有什么异样表情,很和气地与天舟参观众们说话,也没有特意去看白选。

  一行人不再耽搁,由斐迪南伯爵引领着来到一片比较安静的树荫下。旁边就是一条小河,此时有不少人放舟水面。船上的人们笑笑谈谈,还有弹奏乐器、引吭高歌的。斐迪南伯爵小姐的成年礼倒是悠闲惬意,宾客们自得其乐,不需主人操心太多。

  白选这桌人,除了巫浅离和杨七,便是容云暖木子碗秦婧和赵向阳四人。听得远近玩乐嬉笑之声,年轻人便有些坐不住。摇摇头,白选说道:“别误了十二点的仪式,去玩吧。你们仨小的要听云暖的话,杨七跟上。”

  一桌子人刹时跑得只剩下白选和巫浅离。天舟参观团众人,还就是她这儿最松泛。眼见有人跑去玩,别人也坐不住了。刘少将与游大使相视苦笑,那位白少尉自作主张,根本就没团体意识,也不知道什么叫先请示再行动呐。

  有人开了头,这二位也不好拘着余下的人。毕竟,说是刘少将为团长,多有大家族子弟他也得罪不起。去玩去玩吧,不过几分钟,这地儿就跑得没几个人。

  有心上去与白选和巫浅离凑一桌,但见那两个人似乎在低声说什么,游大使还是拦住了刘少将。

  他沉吟着说道:“咱们有求于浮城,行事要谨慎才是。巫浅离是浮城天罡护卫之一,他的祖父更是城主面前说得上话的重要人物。此人冷心冷面,不好打交道。方才他的话你也听见了,今天别想他离开白选,事还是回去再说。”

  刘少将不甘心地坐下,皱紧眉头说:“这次机会千万不能放过,天舟要是得到那份名录和培育技术,肯定会有很多收获。白少尉身为天舟人,理所应当要为国出力。我不明白,她为什么不先行向我或者是您禀报此事?她这行为……”

  “噤声”游大使急忙示意刘少将闭嘴,向白选和巫浅离那边张望了一眼,压低声音说,“你说这话不怕巫浅离告诉白选?妖族手段不是咱们能应付的。哪怕你是异能者,该当心时还是要当心”

  叹了口气,刘少将喃喃说道:“这趟出来任务繁多,也就那位有闲心有时间谈恋爱”他终是不敢再说了。

  正文 第二十五章意外收获

  狼人塔博?霍普由“碗饭PP”大人扮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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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只打着雅致蝴蝶结、用钻石镶出鸢尾花图案的大盒子里装着什么?白选努力控制皮皮不要扑上去,大感疑惑。捧在路易老管家手中的盒子是此次夏尔送给伊莎贝拉小姐的成年礼礼物。就算皮皮要偷吃,那也等这盒子送到斐迪南伯爵手里再说。

  皮皮的情绪显得比以往更迫切了几分,就连上次国士老先生送给白选女王套装之项链时也比不上。看样子夏尔送了很不错的东西出去,这是否能说明他与斐迪南家族的联姻几乎已成定局?

  此时,所有观礼来宾都齐聚一堂,共同见证伊莎贝拉小姐人生中神圣重要的一刻。在一系列程序过后,由伊莎贝拉小姐的教父宣布她已经成年。

  伊莎贝拉小姐身材苗条,面容沉静秀美,微笑时双颊有甜美梨涡。她提着裙角向教父行礼,且保持这个姿势一动不动,显然在等待着什么。

  白选座位比较靠前,此时她一直关注的路易老管家双手捧着礼盒大踏步向前。路过她身边时,皮皮简直要暴动。因为花费心神不断安抚皮皮,白选的神色有些空洞茫然。坐在她身旁的巫浅离若有所思地望了眼前方,目光微冷。

  只见路易老管家将礼盒高高举起,由那名教父亲手打开从中捧出一顶王冠。厅堂众宾客当中多有人知道夏尔与伊莎贝拉小姐有议婚可能,此时见这顶王冠上用金色碎钻镶嵌的鸢尾花灿烂生辉,便猜到天舟的鸢尾花家族和斐迪南家族的联姻已一锤定音。

  “我亲爱的孩子,主会赐你幸福。”伊莎贝拉小姐的教父声音宏亮,双手将王冠戴在了伊莎贝拉小姐头上。

  厅堂中立时响起掌声,且越来越热烈。众目睽睽中,坐在第一排的夏尔缓缓站起身,转身向来宾们躬身一礼,而后迈步走向已经面向他的伊莎贝拉小姐。

  白选将那顶王冠看得清楚。王冠通体以黄金打造,上面镶嵌着密集的钻石,金色鸢尾花上方是一颗闪烁迷离光泽的蓝色彩钻。她心里一动,那貌似是十几年前在最高法院初见夏尔时他头上戴着的王冠吧?虽然小了点,但是压在女子蓬松发顶却恰恰好。

  伊莎贝拉小姐白皙晶莹的皮肤让黄金钻石王冠一衬托,平添几分华贵。她晕红了俏脸,目不转睛地凝视着俊美英挺的夏尔,神色中有少女的羞涩,更充望了期待与丝毫不掩饰的爱慕。

  这二人并肩站在众宾客面前,向来宾们郑重行礼宣布定婚。来宾们也没有吝啬自己的掌声,向这对准新人奉上更加热烈的祝福。话说伊莎贝拉小姐还没有夏尔生得美貌,但这并不妨碍二人的登对程度。她与他的言谈举止皆优雅,气质相近,连微笑时嘴角上翘的弧度也一般无二。

  天舟众人当中,但凡曾经参加过资探总局新年庆典的人不免神情古怪,多有人偷偷摸摸打量白选的表情。难道白少尉是因为夏尔公爵远赴虚境定婚,才和浮城的少城主好上的?或者说她是因为少城主才踹了夏尔?当初那公主抱可让不少人记忆犹新。

  情知大家的目光充满了怪异,但白选没那功夫去给予什么反应。她被皮皮的迫切吊起胃口,冒着风险使出异能,将伊莎贝拉小姐头上的王冠透视了一番。最终,王冠一寸宽的空心底端引起了她的注意。

  在外人眼里,白选这就是在拿审视探究的目光不住扫瞄伊莎贝拉小姐。别人不敢说什么,与她已然有了几分交情的容云暖四女却交换着担忧眼神。白少尉不是与那位少城主谈着恋爱么,怎么还用这样敌视的目光去打量夏尔的未婚妻?

  巫浅离当然把白选的神色看得更清楚,他感激白选曾经在缚妖索之下救过自己,冒着天大的风险低声提醒道:“小姐,今日前来观礼的人不仅仅是坐在里面的这些。”

  还有好些人隐藏了身形在看热闹哇,您没觉得浑身冷嗖嗖的吗?总算前面那夏尔十三世算是识相的,他若是要有什么不妥举止,恐怕我家少主就要按捺不住跳将出来。

  白选含含糊糊地“唔”了一声,仍然盯着被伊莎贝拉小姐浓密褐发遮住了的王冠底端不放。如果她没看错,空心密封的王冠底端藏着的链子与桃夭带她去元家那座研究基地里偷出来的一模一样,九成九就是桃夭说不知所踪了的另一根脚链。

  忍俊不禁笑起来,要是夏尔知道曾经顶着一根脚链在头上不知多少年,会不会恶心坏了?白选这么一发笑,很好,旁人眼中她的审视探究变成了嘲讽。偏偏她座位又靠前,身旁多有虚境大家族子弟。是人的不是人的,立时十数名青年男女的不善目光便投过来。

  根本不知道自己不知不觉中竟竖了敌的白选眼帘低垂、暗自盘算,要怎样才能把王冠里的脚链子弄到手?皮皮似乎察觉到她的渴望心情,闹腾得更欢实,干脆自动自发从扁平状态变得饱满,一个劲地用头蹭着她的手背。

  “去吧去吧,你小心着,千万别发出金蓝色光。吃了就回,也只能吃脚链……”没等她在心里唠叨完,皮皮已经化成液态,滑溜溜地落在地面,三闪两闪便趴在了伊莎贝拉小姐脑门上,滋溜没入发间。

  白选强忍住笑意,不过她似乎听见某个很熟悉的闷笑声。张望四周,她没找到白璧无瑕,却终于发现自己似乎正被数人拿眼刀给凌迟着。

  “那都是什么人?怎么老盯着我?”白选扭头问巫浅离,抬了抬下巴示意。

  巫浅离冰冷面容有刹那崩溃,他似无意般瞧了眼厅堂某处,压低了声音说:“那名红头发绿眼睛的青年是狼人家族的塔博?霍普,听说他是伊莎贝拉?斐迪南的追求者。另外几人里除了脸色白得像死人的是吸血鬼家族的德古拉子爵,其余都是这二人的同族。”

  狼人?吸血鬼?白选恍然。虚境是中西合璧的妖怪大联盟,在西洋妖怪群体里,狼人和吸血鬼应该算势力较大的那类。不过白选更感兴趣的是蛇发女妖美杜莎,传说中的石化射线牛得很。

  塔博?霍普身高体壮,横在那儿足足占了两个座位。夏季轻薄的礼服被他结实鼓凸的肌肉撑得似乎要撕裂开来,他那双冰冷的红眼睛不时斜乜着天舟众落坐的方向。白选观察一番后得出结论,此狼人不是对自己不爽,他应该是对所有天舟众都不爽,最不爽的对象是夏尔。

  至于脸色白得像死人的吸血鬼子爵德古拉,长相俊美非凡。他那双忧郁的银色眼睛,简直就像昨天才被人骗了一千万,忧郁得随时能大哭出声。

  手背微凉,白选低头看去,皮皮正对着自己得意洋洋地摇尾巴。她不禁莞尔。这小家伙,上回被它没收了一条脚链子,这回又吞了一根,也不知道啥时候能吐出来给自己。不过套装总要集齐了才好用,差一件也是差,三件也是差,先让皮皮吃着玩吧。

  彼时,成年礼已经结束,宾客们纷纷前往自助餐厅填肚皮。在所有人都到场之后,主人举杯祝词,人们也举杯响应,顺便再祝福了那对准新人一番。

  白选左顾右盼,还是觉得方才那笑声像白璧无瑕的。巫浅离一直不离她左右,冷漠神色令无数想过来攀谈的人住了脚步。但是今天的女主角轻盈走近,他就不好再板着脸,毕竟他还代表了浮城。

  “多谢您的莅临,巫浅离大人。”只观伊莎贝拉小姐的外貌就知道她是个性情温柔恬静的女子,此时对巫浅离提起裙角行礼,更是仪态万方、优美得体。

  巫浅离颔首点头,淡然说道:“恭贺您芳辰,也祝您婚姻美满。”

  伊莎贝拉小姐转过身,又拎着裙角给白选行了一礼,脸上是诚挚笑意:“白少尉,欢迎您到斐迪南庄园做客”她眼神平静,没有半分不悦之色,哪怕方才她也发觉了白选近乎无礼的长久注视。

  白选欠了欠身,笑意暖暖地说:“伊莎贝拉小姐,这顶王冠很适合您,您一定会成为凡尔赛城堡优秀的女主人祝福您与波旁阁下”她今天有意外收获,这笑容便显得格外真诚欢喜。

  伊莎贝拉小姐略有讶异之色,随即微笑着轻声说:“能得到您的祝福,是伊莎贝拉今天收到的重要性仅次于这顶王冠的礼物。谢谢您”

  这话过了点吧?白选只是笑笑,并没有说什么,有些事越描越黑。别的无所谓,如果让白璧无瑕又吃起飞醋,免不得自己又要头疼,还是少说为好。

  寒喧两句,伊莎贝拉小姐向二人告辞,袅袅婷婷走向以游大使和刘少将为首的天舟众。白选听得一句半句,倒是大为惊讶。伊莎贝拉小姐似乎能把所有天舟众的名字都叫得八九不离十,显见下了功夫。这女人不简单。

  正文 第二十六章外交无小事

  吸血鬼莉莉丝?德古拉由“暗杀月”大人扮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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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卡拉里哥哥,夏尔阁下不愧是天舟第一美男子呀”莉莉丝?德古拉浓密卷曲的黑色及踝长发如波浪般荡漾,她有一双宛若处子新鲜血液那样色泽的迷人眼眸。此时落在这双眼里的怕是昨天夜晚的繁星,一闪一闪,星光灿烂。

  卡拉里?德古拉子爵忧郁的眼神没有半分改变,也没有理会这个可以一个人说上一整天的妹妹。倒是他的损友狼人塔博?霍普使劲哼了一声,嘟哝“小白脸”。

  莉莉丝背上的黑色小翅膀扇了两扇,嘴角勾起一缕古怪笑意,大声说:“伊莎贝拉小姐能嫁给夏尔阁下,真是太幸福了塔博大块头,你说是吗?像伊莎贝拉小姐那样纤细娇弱的美人儿怎么能和独眼巨人那样的大块头怪物生活在一起呢?”

  塔博?霍普拳头对撞,发出令人心寒的“呯”一声重响。他根本没听懂莉莉丝话里的嘲讽,只一心想着心爱的伊莎贝拉小姐从此以后就要去天舟了。眼里闪动着残忍光芒,塔博咬牙切齿地说:“只是定婚那个小白脸能经得起塔博大爷一拳头吗?”

  “塔博大块头,夏尔阁下是很厉害很厉害的异能者呢”莉莉丝双手捧住还带着婴儿肥的小脸,用花痴特有的音调尖叫,“又美貌又强大又温柔又多情又富有的夏尔阁下,真是太让人喜欢了这世上还有谁可以和夏尔阁下相比呀?怎么办?莉莉丝好羡慕伊莎贝拉小姐”

  “莉莉丝,闭嘴信不信我扭断你的脖子把你的花痴脑袋扔到你的夏尔阁下脚下去?”塔博?霍普大吼。路过这三人组身边的宾客们都露出诧异表情,他横蛮地回瞪。

  莉莉丝高傲地抬高下巴,对塔博?霍普翻了个白眼,鄙夷地说:“大块头,你想尝尝死神镰刀割断血管时**的滋味吗?”

  卡拉里?德古拉子爵见这两只闹得有点不像话,连斐迪南伯爵都往这边关注了几眼,不得不开口说道:“莉莉丝,闭嘴塔博,成年礼已经结束了,我们回去吧”

  莉莉丝背上的小翅膀扇得起劲,一把抱住卡拉里?德古拉子爵的胳膊,仰起小脸可怜巴巴地央求:“哥哥,亲爱的卡拉里哥哥,等等再走吧下午还有舞会,莉莉丝也许有机会和夏尔阁下跳一支舞。”

  “你是想趁机咬他一口,把他变成你的后裔吗?”塔博?霍普大肆嘲讽,“就算他变成了吸血鬼,也不会就此爱上你。波旁家族的人……哼”他眼里猛然跳出仇恨。

  卡拉里?德古拉子爵把手中酒杯放下,低声告诫愤愤然盯着夏尔的狼人:“塔博夏尔十三世阁下是天舟五大封号家族之一的族长,你想干什么?再说就算没有他,身为异能者的伊莎贝拉小姐也不会嫁给你。死心吧”又偏头训斥莉莉丝,“还有你,不要痴心妄想”

  “我们去向巫浅离大人打个招呼就离开”卡拉里?德古拉子爵为免发生事端,当即立断做出决定。塔博要是再喝几杯酒,非得闹出事来不可。莉莉丝是他同父异母的妹妹,可凭着小小年纪就让魔器死神镰刀认了主,兴头上来不大听话,得趁着她还没发脾气时离开。

  如今狼人和吸血鬼不像黑潮纪之前那么仇视,共同生活在华夏妖族占据上风的虚境,他们如果还彼此敌对,灭族之祸恐怕就不远了。塔博脑子虽一根筋不转弯又认死理,但很听德古拉子爵的话。

  满脸不情愿的莉莉丝噘着小嘴,拖拖拉拉地落在卡拉里?德古拉和塔博?霍普身后,三人穿过人群向另一个方向走去。忽然不知怎么回事,莉莉丝尖叫出声,微微弯着腰捂着被超短裙摆遮住的俏臀,高筒丝袜裹着的修长**紧张并拢,怒目瞪视身后。德古拉子爵的眼神越发忧郁了,无可奈何地拉着塔博又往后赶。

  莉莉丝身后那人满脸无辜,左右张望,最后发现俏丽小萝莉瞪眼的对象是自己,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好漂亮的血族***,姐姐来自天舟,姓姜名亚,咱们来个热情的拥抱吧?”姜亚嬉皮笑脸地直冲莉莉丝抛媚眼,张开怀抱就要扑过去。

  “你你你你居然摸我的……”莉莉丝大发娇嗔,气得小脸通红,刷地一挥手,一把与她等高的乌黑镰刀出现在手中。她尖叫:“无耻的女色狼”大镰刀带着风声就向姜亚劈下。

  莉莉丝同为吸血鬼子爵,实力比起卡拉里?德古拉子爵只在伯仲之间。德古拉子爵来不及阻止莉莉丝,连连后悔真不该带这只暴力妞来观礼。那个天舟女孩儿似乎吓傻了,完全没有刚才说话时的痞气,呆滞地瞪着镰刀从天而落。忧郁的吸血鬼子爵满脸不忍地闭上眼。

  姜亚在心里泪流满面,是谁啊?这是谁栽赃陷害?虽然她确实很想吃吃这只血族小萝莉的嫩豆腐,但她姜亚来到虚境还代表着天舟共和国,她身为军人怎么会干出这么不靠谱、大失国体的事儿?她来之前可是写了保证书的

  这瞬间,姜亚已经能断定,她就是极力争辩,天舟这伙知道她根底的家伙们也绝对不会相信她是清白的。飞快地想着辩解之之词,姜亚刚要飞步逃出镰刀的攻击范围,却惊骇地发现自己居然一动也不能动

  眼看这把闪烁着不祥色泽的镰刀就要当头劈下,姜亚目光中满是绝望,血族小萝莉便笑得更加天真且残忍。德古拉子爵仿佛已经看见天舟贵宾被劈成两半,而德古拉家族必将承担此事发生之后的一切后果。塔博?霍普站在一旁看热闹,幸灾乐祸地嘎嘎直笑。

  危急时刻,一条金蓝色长鞭横空飞来,恰恰好缠住了大镰刀泛着深沉黑光的刀刃。莉莉丝的笑意顿时凝固在嘴角,用力挥舞镰刀,镰刀却纹丝不动。她气得连尖尖小獠牙都露了出来,小翅膀扇得像飓风过境。

  德古拉子爵害怕莉莉丝还会不顾一切地攻击天舟贵宾,顾不得姿态优雅,刮起一阵黑风便掠至莉莉丝身边。他的手紧紧握住莉莉丝持有镰刀的小手,大声喝斥:“莉莉丝,你实在太放肆了不可对天舟贵宾无礼”

  莉莉丝忽然带着哭腔失声叫喊:“不不不我的镰刀”只见那把威风凛凛的大镰刀上面不停闪烁着金蓝色光芒,光芒其实在渐渐消失,但镰刀也仿佛被虫蛀了一般慢慢变得沆沆洼洼。

  德古拉子爵和塔博?霍普骇然对视,顺着金蓝色光芒消逝的方向望去。人群忽然让出一条道,道路尽头是缓步走来脸色阴沉的巫浅离和面无表情的白选。

  姜亚还维持着那可笑的张臂拥抱的姿势一动不动,宾客们此时也发现了些许异样。有天舟众从人群里挤出来,把姜亚团团围住,焦急地察看她诡异的身体状况。

  “莉莉丝虽然已经是吸血鬼子爵,但是绝对没有把人定住的能力。”德古拉子爵对巫浅离和白选欠身行礼,“鄙人卡拉里?德古拉,见过巫浅离大人和白少尉阁下。”

  巫浅离挥了挥衣袖,姜亚的双臂蓦然合拢,她又恢复了行动自由。刚要跳脚发作,一只手按住肩头,姜亚斜眼看去见是白选只得闭住嘴。她双手叉腰,忿然扫视四周,发誓如果找出那个栽赃暗算给她的小人就定要那人好看

  “怎么回事?”巫浅离淡然相问。还没有与他当面打过招呼的宾客躬身给他行礼不迭。

  莉莉丝?德古拉也清楚巫浅离的身份,虽然她的行为火爆了些,但自恃占理的那方是自己,没有什么好怕的。当下也顾不得害臊,水笋儿似的手指笔直地指向姜亚,她跺着脚泪眼汪汪地大骂:“那个天舟女色狼,居然敢摸莉莉丝的、的、的臀部”

  浑圆翘挺的美*女娇臀刹时吸引了不知多少含义丰富的眼神。莉莉丝放在血族就是个小姑娘,哪怕已经有吸血鬼子爵的修为,也不禁羞红了脸,又气又急又心疼快要变成破铜烂铁的死神镰刀。

  伊莎贝拉小姐从人群中急急走过来,亲密地搂住莉莉丝的香肩,低声劝哄:“我可怜的莉莉丝,来,跟伊莎贝拉姐姐去后面坐会儿。”无视狼人深情目光,伊莎贝拉小姐拖着莉莉丝离去,血族美*女委屈的哭泣声许久不歇。

  斐迪南伯爵身为主人,赶紧跑出来打圆场:“巫浅离大人、白少尉,游大使、刘少将,德古拉子爵、霍普先生,鄙人在偏厅准备了些美酒,不如大家坐下来慢慢聊?”

  说实话,莉莉丝这么个小姑娘被女人摸了把屁股根本算不得什么大事,若是个天舟男子干了这龌龊事那就有得扯皮。原本三言两语就能解决的小事儿,但那名天舟女子分明被人暗算,在莉莉丝的大镰刀劈下来时动弹不得,连自保也做不到,这就很耐人寻味了。

  斐迪南伯爵请众人去慢聊,为的不是血族美*女被吃了嫩豆腐,而是这起看似微不足道实则一旦真的出了流血事件不知道会有什么大后果的天舟贵宾被暗算事件

  试想想,前来虚境参观的天舟贵宾因为一点点小事就被无情劈斩于镰刀下。这能是一起简单的凶杀案件吗?涉及两国之间的人事物都不能用平常眼光去看待,外交无小事,何况险些出了人命?

  正文 第二十七章当面撬墙角

  “老娘以后重、新、做、人”咬牙切齿发此重誓者自然是平白无故被坑害还差点丢命的姜亚少尉。她成功通过直属机甲大队的考核,成为一名光荣的机甲士,军衔立马跃升至与白选持平。

  “真不是你干的?”坏笑着打趣的便是木子碗这胆大包天的妞儿,据说她在虚境旅游时还曾经干出夜闯吸血鬼酒吧勾引帅哥的事儿。

  端着盘子满脸幸福表情享受食物的秦婧腮帮子一鼓一鼓,还不忘了用力点头给碗碗姐助威,顺便鄙视一番姜亚的臭德性——这家伙连小闲都敢调戏,难说不会见色起意对刚才那血族美*女下手。

  “真不是我云暖姐……”倍受打击的姜亚想从容云暖这里索求些安慰,却被无情地一巴掌推开。她哭丧着脸试图转投赵向阳的怀抱,却发现紧张的向阳***指尖已经冒出了寒光,这可是连钢条都能切断的犀利光线

  从天舟往虚境来的航程中,仅有的几位绿叶丛中的红花当然慢慢玩在一起,成了朋友。姜亚的臭德性没少被这四位异能美女鄙视加恶整,话说人家已经老实很多了。因此,四位美女有充分理由相信姜亚完全是许久没作恶、一时头脑发热才会故态复萌。

  “这件事小亚估计真是被冤枉的。”容云暖沉吟片刻,望向那扇紧闭的偏厅小门,“她再怎么爱玩,也不可能闹到云集了虚境不少名门的聚会上。我看这是有人在捣鬼,小亚刚才莫明其妙动弹不得显然有蹊跷。”

  “就是就是,还是云暖姐懂我。”姜亚眼神骤冷,锉着后槽牙说,“老娘长这么大,除了在小乖那里吃过憋,还从来没人敢这样暗算老娘,这事没完”

  “要不……我听听?”木子碗凑过来,眼珠子骨碌碌转得飞快,满脸古灵精怪,“有云暖姐还有小婧子和向阳、杨七,五个人的异能能量应该足够我听到厅堂的声音。那个暗算的人有可能还没走呢”

  此时,五个人坐在厅堂一角,身旁都是天舟众,安全无虞。不远处就是正在商议方才那事如何处理的偏厅,天舟众们正在等待结果。厅中宾客没少一个,有人想告辞离开,却被巫浅离一句“涉及外交,不可擅离”被迫留下。

  不久之前,一艘云舟从天而降,进来数名分别来自非人协会对外联络部和妖怪事务局天舟事务部的高级官员。不待和熟识者打招呼,那些官员涌入偏厅,咣当重新关上门,将一众好奇目光挡在门外。

  等到隶属于妖怪事务局的特需事件处理部冷面如霜的部员开始搜索整座庄园,宾客们越发惊讶。这种阵势在虚境可是许久没有上演了,不知想到了什么,多有人面现惊恐之色。

  搜索暂时没有结果,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有结果,人们百无聊赖地等着。斐迪南伯爵夫人带着儿子和女儿不时在客人们中间调动气氛,效果却不大好。

  厅堂四处不时有目光投过来,伴以窃窃私语之声,这令天舟众们很不自在。还真有人相信这事是姜亚干的,所以说某些恶趣味还是要适可而止。第二十九次被冷嘲热讽后,姜亚终于发誓要痛改前非,再也不让别人有机会栽赃到自己头上。

  木子碗提出要用异能听取客人们的想法,容云暖犹豫不决。这是哪儿?虚境,非人协会此时在厅堂里的据说有很多虚境大家族子弟,当中肯定不乏强者。若是被人家发现天舟人在窃听思想,不知道又会掀起什么波折。

  “还是算了,咱们静观其变的好。”容云暖想了又想,拒绝了木子碗的提议,并且警告说,“碗碗,你不要乱来要是客人里有擅长精神类异能或者灵魂特别强悍的人,你不仅会被人家发现,受创也有可能”

  “哦。”木子碗颇感无趣,却仍然用亮晶晶的眼睛去打量每一个路过的宾客。

  从偏厅里出来一名天舟军人,迈着沉稳步伐走近天舟众。扫了眼大家,发现一人不少,他很是满意地点点头,神色严肃地说:“所有人跟我回去大使馆,这段时间要在大使馆安顿。容云暖、赵向阳、木子碗、秦婧,你们也与大家一起。杨七,你是初阳公会的成员,你有选择权。或者与我们同住大使馆,或者回到白少尉在虚境的公馆。”

  “詹姆少校,这件事怎么说?”姜亚不甘心,站起身来敬了个礼,梗着脖子问,“咱们就这么被陷害了?”

  “有少将和大使在,你不用担心。”詹姆少校板着脸,见姜亚还要争辩,喝道,“还不服从命令?”

  姜亚愤愤然敬礼坐下。容云暖皱着眉问:“少校先生,白少尉还有家人在公馆……”

  “别操心,”詹姆少校平板语调泄出一缕讥讽,“所有在白少尉公馆的人和动物,都会被接往浮城居住。”

  这位少校在生气个什么劲?白选在巫浅离提出接了沈闲年年司南等人去浮城暂住时,没有提出让所有天舟众都跟去,所以詹姆少校很不满。

  白选并不是不知道连刘少将和游大使都对自己有意见,但她有自己的考虑。浮城并不在非人协会公务体系中,那是私人领地为私家所有。如果浮城是隶属于非人协会的行政区划地域,她当然没有二话。

  白璧无瑕可能不会计较她把天舟众人都带去浮城,但并不代表别人不会。就连巫浅离也用了“斗胆”二字来邀请以私人随员身份跟着白选到来的人们去浮城,这么明显的示意她能不懂?

  之所以这么小心谨慎,是因为巫浅离进了偏厅之后告诉大家,姜亚被定住是受修士盟魔法师魔法影响的缘故。也就是说,斐迪南庄园里隐藏着一名魔法师,而且还是个施法时能无声无息的高阶魔法师。

  如此断言一出,斐迪南伯爵吓得面无人色,他极力向巫浅离申辩自己绝对没有和修士盟有往来。非人协会法律规定私下与修士盟有商贸关系是违法的,后果很严重。

  巫浅离并不理会斐迪南伯爵的辩解,直接联系妖事局相关部门。至于非协外联部的官员也同时到场,这一点也不奇怪。由妖事局特需事件处理部的精锐干将侦察过后,果然向众人回报捕捉到使用了魔法的残余气息。

  偏厅里顿时陷入沉默,斐迪南伯爵越发不知所措。在虚境,注册异能者只有不到百名,势力处于非协统治阶层的最底层。如果断定斐迪南家族私下与修士盟有往来,这杆苦苦支撑的异能者大旗毫无疑问要折断倒塌。

  既然事件已经上升到与修士盟相关的高度,之前无论是血族美*女被吃了豆腐还是天舟贵宾差点被镰刀劈死都不再被提起。刘少将命詹姆少校将众人带回大使馆,严令外出旅游,并且不点名批评了某些在虚境闹出不少笑话惹出不少小事端的异能者。

  白选摸摸鼻子,没有反对刘少将把容云暖等人带回大使馆的决定。在詹姆少校离开后没多久,她也与巫浅离出了偏厅,正巧看见容云暖四女与詹姆少校僵持住。

  “云暖,出什么事了?”见四位美女都面色难看,白选皱了皱眉,远远的扬声问。

  “小乖姐,我们不想回大使馆。”赵向阳和白选最熟,立刻抢先告状,“詹姆少校说,不回大使馆就再也不保证我们的安全,还问我们是不是资探总队的人。”

  “就是就是”木子碗连声附和,火上浇油,“他还说我们前段时间闯了不少祸,有辱国体”方才被詹姆少校不留情面地狠批一通,她眼眶直泛红。

  白选叹了口气,先把杨七叫过来,叮嘱他道:“一会儿会有车送你回公馆。回去以后告诉所有人乘飞车离开,自然有人安顿大家。小闲如果找我,就告诉他我有事要办。我不在,他就是一家之主,让他好生保护你们”

  杨七眨巴着眼睛说:“少爷还那么小,应该是我们保护少爷。小姐放心,杨七会把话带到。”

  这家伙,八成要坐上车才能回过味来。白选已经熟悉了杨七的慢一拍,不再理他,扭脸对受了冷落的几人遗憾地说:“没办法。大家是天舟的国家编制,除了我的私人部属,你们应该听从刘少将和游大使的安排。”

  木子碗霍然站起身,涨红了脸对詹姆少校大吼:“本姑娘再也不受你们的气啦资探总队本姑娘不待啦现在本姑娘是初阳公会的人”说罢,她特神气地一仰头,走了两步转身对秦婧叫道,“小婧子还不过来?”

  秦婧正啃着一枚鲜脆水果,被木子碗的当场发飙吓住。水果骨碌掉地上,她迟疑着站起身看向容云暖。

  赵向阳刚入资探总队没多久,对资探总队没什么感情,反正她只要跟着白选就心满意足。积极响应号召,她飞快地跑到木子碗身边,两个手拉着手转身对白选直笑。

  “小婧子,你还愣着干什么?你不也说待在资探总队还不如加入初阳公会么?”木子碗扭头,不高兴地跺脚。

  容云暖心念电转,把心一横,追上已经迈步的秦婧,匆匆对脸色铁青的詹姆少校说:“我们是资探总队的人,在虚境的最高长官是白少尉,所以有权不听从您的分配。”她没说离开资探总队的话,但也选择了去白选那儿。

  “云暖,除了我的私人部属,我不会带任何人上浮城。”白选慢条斯理说话,当面撬墙角。你们这些家伙真以为我那么好说话?如果不是看上你们的潜质,我会带第七小队出任务镀金?我不是慈善家,更不可能感情用事

  正文 第二十八章浮城说有,那就有

  沉默坐于龙马飞车内,白选没有理会可怜巴巴瞧着自己的白璧无瑕。她没想到,姜亚被定身竟然是这家伙玩出来的把戏。

  “你别生气了好不好?那女子不会有事的就算你来不及救她,小巫也会出手”白璧无瑕懊恼不已。他捉弄姜亚,完全是从小闲那里听说了某些往事。但是如果刚才站在莉莉丝身后的不是姜亚,不就没她什么事了?

  “我知道你给修士盟盖上黑锅自有原因,但也不能拿我的朋友开玩笑小亚生气得不行,估计几天心情都不会好。关键在于,我还没办法就这件事光明正大给她道歉”白选叹了口气,终于剜了白璧无瑕一眼,郁闷地说,“你能不能先通知我一声?我只知道你们今天有事要办……”

  “梅半川说如果你知道了,戏就会演得不真。”白璧无瑕讨好地给白选倒茶解酒,解释道,“我想了想,他说的话有道理,这件事关系重大,必须要做得滴水不漏。”

  “那家伙的话,你最好少听”白选皱着眉说,“他的企图很多,小心把你扯进去另外,你们说有魔法师就真有魔法师啊?那么多人在场,恐怕有很多修为不弱的,人家未必相信你们的判断再说斐迪南家族也很冤。”

  “浮城说有,那就有再说斐迪南一点也不冤”白璧无瑕笑了笑,但璨若冷星的瞳仁里却满是寒意,“你没发现夏尔和他的老管家不对劲么?”他勾起半边嘴角冷笑,“夏尔对你可是有心思的,但是今天从你出现到离开,他不仅没过来打一个招呼,甚至连看都没看你一眼。”

  白选送给白璧无瑕一个大卫生眼:“他都要结婚的人了,你还吃什么飞醋?夏尔对我不是你想的那样,他很理智……起码是个理智胜过感情的人。再说人家哪里没和我打招呼,一进门不就给我们和斐迪南伯爵作了介绍么?”

  “傻丫头”白璧无瑕弹了白选额头一记狠的,哼哼着说,“你还给夏尔说好话我告诉你,今天出现在成年礼仪式上的是两个傀儡用魔法手段做出来的傀儡人”

  “什么?”白选大吃一惊,下意识就问,“夏尔和路易老管家不会有事吧?”见白璧无瑕气鼓鼓地瞪着自己,她讪笑两声,“夏尔毕竟帮过我,我只是问问都不行?”

  “你不是让皮皮从王冠里取了东西来么?”白璧无瑕趁此良机一把抱住白选,在她脸上轻轻啄了一口,轻描淡写地说,“我早就知道鸢尾花家族拥有另一根脚链子。当年梅将军身死,她麾下很多异能者都投奔了夏尔那位强大的伯祖父。不过很显然,夏尔并不知道王冠里的玄机,”捏了捏白选的脸,他幸灾乐祸地笑,“所以便宜了你。你想想看,斐迪南家族要是完蛋,夏尔能不能得到好处?”

  白选沉默片刻,摇摇头说:“他大约在打虚境这些异能者的主意。但是人家未必肯背井离乡去天舟。如果和修士盟沾上关系,斐迪南家族在虚境的处境就会艰难。唉”

  “越漂亮的东西越会吃人小乖,你看我多好男人根本就不该长那么漂亮”白璧无瑕兴高采烈地给夏尔上眼药,“太漂亮的男人会让女人没有安全感,你看今天夏尔的未婚妻是不是臭着一张脸?我和小乖是天生一对,我们俩最般配”

  还是和以前一样臭屁,白选失笑。她感慨地说:“梅将军的好东西太多了,当年该有多少人对她惦心呐无瑕,你千万别被梅家人扯着掉进坑里去。我总觉得为了给梅将军报仇,他们有点不择手段的味道。”一把拍开白璧无瑕不安份的狼爪,白选从他怀里挣扎着起身,“我饿了,中午没吃饱。”

  “那他也要扯得动”白璧无瑕把白选按住,自己起身给她捧了茶果点心过来。他轻声笑着说,“浮城和梅家谈了笔好买卖,我们现在暂时是合作伙伴。今天这事儿,都是给梅家在修士盟的动作做铺垫的。”

  “行了我不爱听梅家的事儿”白选越来越不愿意与梅家父子打交道,因伪“黑洞”和女王套装,她总觉得自己在得到的同时也身不由己地陷入了某种很有可能会带来危险的境地。

  “我听梅半川提起过,因为一些往事你和梅家父子断了交情。不过小乖,一叶可障目。人生在世,很多事情都身不由己。就好似刚才,你大概也不愿看到那两位小姐伤心吧?”白璧无瑕倚在柔软靠枕上,伸长腿叹气,“谁还没个迫不得已的时候?你生气,只是因为自己被利用了。”

  想及方才在斐迪南庄园的情景,白选也有些伤感。她在资探总队只是工作,初阳公会才是她的产业。她和钟木兰只签了五年的工作合约,到了时间一定会离开。所以,这注定了她不可能对十九大队投入百分之一百的感情。十九大队尚且如此,其余队伍更不必多说。

  金矿任务参与者众,除了专为历练而来否则能很轻松地混日子。让异能七小队欠自己人情,白选很乐意,反正她初到资探总队也不认识旁的异能小队成员。谁先求到她门下,她自然会优先考虑。

  一段时间的接触下来,白选发现异能七小队的成员除了攻击力确实不够以外,其异能并非一无是处。放在资探总队,这些人会被嫌弃,但对于一个大型的资探公会来说,异能完全可以有多种用途,并不仅限于战斗。例如木子碗的听取旁人思想异能,完全可以当做人工测谎仪。

  这次几个姑娘主动提出要与白选同来虚境,她是很高兴的。她早就打了撬墙角的主意。她不认为这么做有什么不对,前世猎头公司遍地开花,跳槽不是很正常的现象么?如果异能七小队有那个魄力集体跳槽,她绝对毫不犹豫地收下。人材难得,这点通行任何世界。

  不过白选并没有当面表露挖人的意思,她不愿勉强人,强扭的瓜不甜。在荒原出任务那段时间,初阳公会虽然吃苦受罪,但队员的收获是扎扎实实的。这些收获中,真正的钱物实利要远逊色于那些看不见摸不着但关键时刻能救命的本领、经验。

  白选向来有耐心,她认为要得人心还是潜移默化地让人家发现她与旁人的不同之处比较稳当。方才,木子碗和赵向阳向她跑来讨好地笑着说,让我们加入初阳公会吧,那一刻她是真的开心。

  不过最终,容云暖还是回到了天舟众人身边。她的解释是,她身为异能七小队的副队长,不可能说走就是。而秦婧犹豫了好久,急得眼里冒了泪花,还是白选把她劝回容云暖身边。这么个小姑娘,职业的事儿只怕做不了主。秦婧依依不舍地目送木子碗、赵向阳还有杨七欢天喜地跳上龙马飞车,忍不住号啕大哭。

  与巫浅离乘坐另一辆龙马飞车的白选看得真切,一时心里也不好受。但现实就是如此残酷,她有心为朋友做什么,却碍于规矩和种种不得已,她也会使手段。

  想到此处,白选自嘲地摇头:“也是,我自己就多有违背真实心意时的不得已之处,又何必去计较别人那么多。但是被人利用,这却不是只用不得已就能说开的。算了,以后的事以后再看。反正我如今还是不大相信他们。”

  这时,白选乘坐的龙马飞车比接她们来到斐迪南庄园的那辆和她与巫浅离离开时乘坐的都要宽敞华美。它在天权岛海边安静等候,彼时已是下午残阳如血时分,落日黯淡光辉洒落在它车厢顶端飘扬着的浮云旗帜上,那缕缕七彩云朵竟似活物,不停变幻着形状。

  车厢为楼阁样式,楼高两层,每层楼外面都有走廊回栏。拉车的只有一匹白色龙马,但如此神骏健美的高大马匹为白选两世所仅见。它遍体紫气缭绕,头上生独角,四蹄皆覆以鳞片,背插双翅,声声马嘶恍若龙吟。低头凝视白选时,大龙马水汪汪的眼里满是善意,不时轻声嘶叫。

  当离龙马飞车的车厢越来越近,白选眼错之间竟被那幽暗光辉中兀自闪烁着奇光异彩的楼阁浮雕所迷住。怔忡之间,她仿佛看见天花散花、仙翁献桃、白鹤衔芝等异相。直到听见白璧无瑕熟悉笑声,她才如梦初醒。

  此时乘着夜风赶路,白选因喝了些小酒脸庞微醺。白璧无瑕好说歹说,终于求得谅解,觑着她明媚容光,又有百爪挠他心。蹭到白选身边,紧紧挨着她,与她同观夜月初上、繁星渐显的夜空,白璧无瑕低声笑着说:“大约天明就能到地方,不如我们禀烛……”

  “休息好了才能干活”白选被小混蛋的鼻息喷得脖颈直痒痒,伸手欲推他,却被他一把抓住了手。

  “今天这帐我非要到不可”白璧无瑕抓住白选的手臂环住自己的腰,低头准确压住她的唇,含糊不清地喃喃说道,“欠帐是会被鄙视的”

  白选喉中逸出叹息。她不再反抗,双手将他的腰搂得更紧,慢慢垂下眼帘。这家伙技术差得可以,看来能调教得专用于本人,某白心中窃喜。

  正文 第二十九章 渊渟岳峙、琨玉秋霜(九月欠更一)

  热烈欢迎露云娜美大人上任书评区副版主这是九月欠更第一章。

  月君江月然由“江月然”大人扮演。

  赤君流金赤由“觉得不好从来”大人扮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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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差点天雷勾动地火,门外传来沉重脚步声时,白选和白璧无瑕已经滚在地毯上,你咬我我咬你咬得不可开交。只听得巫浅离在外干咳一声,干巴巴地禀报:“少主,月君、赤君与万休大师还等着您。”

  白璧无瑕微微仰起脸,喘息未定,声音微哑应道:“我很快就到。”他低下头又待亲吻,被白选大力推开。

  从地毯上爬起身,骨碌到窗边对着夜风一个劲地猛吹,白选捂着通红的脸蛋踹了白璧无瑕一脚:“小混蛋,还不快点走?”

  遗憾地叹了口气,白璧无瑕认真地给白选解释:“月君名为江月然,赤君名为流金赤。这二位名列浮城四老,都是有千年修为以上的老妖。此次我特意请二老出马,也是为了安全起见。他们虽然不愿我与人类相爱,但也就是不愿而已,不能阻碍到我们。一会儿你见了他们不必害怕,也不用忌讳什么,该说什么就说什么。”

  “我也要去?”白选满脸错愕,“好似没有说我。”

  “万休大师特意提出想见你一面。”白璧无瑕脸上红潮渐消,只是眼神还时不时溜号,一个劲地往白选尚未扣严实的颈子里钻。在妖族眼里,**女爱正常不过,要不是他念着白选才满十八岁实在小了点,早就按捺不住如沸情潮大口开吃——只要能吃到嘴。

  咬着唇琢磨了一番,白选立刻整理衣装,把零乱的头发也梳理整齐。上下打量没有不妥了,见白璧无瑕还躺在地上不动弹,她又是一脚踹过去:“走哇”

  白璧无瑕笑眯眯地看着白选,慢吞吞从地上爬起身,大力拍马屁:“我们小乖穿什么衣裳都好看怎么会这么好看呢?别说看一百年,就是一千年一万年也看不够哇”

  他乌丢丢的眼珠在纤长笔直的眼睫下光芒湛湛,澄澈有如湖泊,明晃晃映出自己的模样。明知道他的言外之意是什么,白选就是故作不懂。揪起白璧无瑕的脸颊,她乐呵呵地说:“先办正事要紧,明儿我去照张相片留给你”

  “相片要,人也要你要走的时候我就跟你一起走”白璧无瑕打开门,无视巫浅离瞬间黑了一半的脸色,自顾自说,“反正小巫现在也能独当一面,我可以和你一起去天舟去荒原,你走哪儿我上哪儿”

  瞥了神色不安的巫浅离一眼,白选与白璧无瑕十指交扣握得死紧,眉毛跳跳着说:“别说孩子话”

  “我说的都是真的咱们那合作计划不得我亲自去盯着?”白璧无瑕一本正经地说,“你自己可说了,亲兄弟明算帐。还有你刚才说的什么好事儿?”话都被他堵在嘴里,难为他努力琢磨技术的同时还能记着白选说了什么。

  想起方才种种亲密旖旎,白选脸皮又红了红,狠狠瞪了白璧无瑕一眼,低声嗔怪:“以后再说行不行?”

  她羞红了脸的模样煞是动人,白璧无瑕手指蠢蠢欲动,又想抚上她面庞。所谓食髓知味,即便不曾真有**之举,两情缱绻时的亲怜蜜爱回想起来也同样让人心里痒得慌。白选见这小混蛋浑不顾还有外人在场,使劲掐了他手心两下。白璧无瑕哪里感觉到疼,一个劲地看着她傻笑。

  面前这二位眉目传情,一言一行似有浓情蜜意化不开。巫浅离垂下头不敢多看,想到自己的坎坷情路,心里燃起更多的希望。他想着,我回去以后是不是也把静静小姐约出来禀烛夜谈?

  很快就到了一楼,白选发现自己要去的房间就在方才与白璧无瑕滚作一团的那间房下面。她再厚的脸皮也臊得不行,只盼着这楼阁的隔音效果好得不能再好。耳边凑过温热呼吸,白璧无瑕挨着她轻笑着说:“放心,我早就施了静音法术,下面啥也听不见。”

  巫浅离心说话,就是因为啥也听不见,两位君上才急吼吼地赶了咱上来破坏您的好事。老祖宗在上,保佑咱不会被少主派小鞋。这趟活干完,说什么也不跟着他了

  雕花门前侍立着一双粉雕玉琢般的童儿,着银的是女童,服绯的为男童。见白璧无瑕从转角处出现,二童赶忙跪倒在地叩首,稚声稚气见礼:“拜见少主,少主安好白小姐安好巫大人安好”

  白璧无瑕站住脚,袍袖一抖把两个童儿托起身,笑逐颜开地夸道:“泉石、烟直,有眼力见儿不愧是两位君上身边的童儿,赏”

  巫浅离赶紧取出两块晶莹剔透的晶石,分别递给泉石和烟直。一双童儿笑意盈盈地又道了谢,好奇的目光在白选脸上转了两圈,这才让开道路,分列两旁。

  白选见那两块晶石品相中等,一双小童就乐得合不拢嘴,估摸着在浮城这般手笔打赏也算豪奢。白璧无瑕已经走进门,她不好再多待,对仰着小脸笑嘻嘻的小童莞尔一笑,赶紧跟上。

  迎面便是一副棋局。左手边的对奕者是白衣白裙如云雾发只点缀着几颗明珠的美貌女子,她身后放着一架玉屏风,镶着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的笔墨丹青。女子神色怡然自得,若行至得意之处必抿嘴轻笑,笑意和暖。

  右手边的对奕者明光锃亮的大光头、打着补丁的褐色僧袍,定然就是万休和尚。白选仔细观瞧,不禁在心里长叹息。梅将军已经身化枯骨,这和尚却仍然面如美玉、唇红齿白,竟然还是风华正茂时的相貌。她忽然莫名心焦。

  梅半川正襟危坐于万休身后,其容貌并不肖似祖父。他比万休五官生得要俊美,但白选总觉得他还差了点什么。忽然想到梅老鬼已是中年男子模样,这要和万休站在一处,还真得引人误会。

  目光溜溜一转,白选又见窗边歪着个醉眼迷蒙的赤衣金冠青年男子。横插于金冠中间的镂空赤金簪有长达地面的流苏,此时开着窗,那流苏簌簌作响,侧耳细听竟似有莫名的韵律。青年一手握书册一手持酒壶,眼帘似阖未阖。

  白璧无瑕拉着白选随便往地上锦垫上一坐,在她耳边叽叽咕咕说:“与万休大师手谈的是月君,那边喝了二两酒就醉倒的是赤君。”

  “谁说本君喝了二两酒就醉倒,明明是……”赤君懒洋洋撩开眼皮,黑瞳闪过一缕赤色流光。他打了个酒嗝,漫不经心地说,“明明是二两一钱。”

  忽听哗啦一声响,却是月君伸手抹乱了棋局,浅笑着说:“少主过来了,这棋也就没必要下了吧”她歪着头看万休,神情娇俏明艳。

  “你若是要悔棋,直说便是。”万休淡然开口,徐徐转过身看向白选。他目不转睛,眼神并不凌厉,但也让人难以忍受。只因他的目光竟似尺子,一寸寸地在丈量着白选的五官面容。

  室内安静得近乎死寂,就连白璧无瑕都下意识屏住了呼吸。白选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万休如此打量,且白璧无瑕没有任何反对之意。她低眉敛目地坐着,没有半分气恼——看看而已,又不会死人。

  再者,从白璧无瑕对月君和赤君的介绍以及彼此相处模式来看,白选猜测这所谓四老在浮城绝对有不同寻常的地位。给男方家人一个好印象,尽量争取支持,这不是她身为恋爱另一方应该干的事情吗?

  “渊渟岳峙、琨玉秋霜,堪为良配。”良久,万休缓缓吐出这句话,语声如金玉敲击般清越明净。白选清楚地听见白璧无瑕松了口气。按说万休这敏感身份,应该不至于让白璧无瑕这么紧张他的判词吧?

  “多谢大师。”白璧无瑕站起身向万休作揖行礼。

  万休含笑,却用眼角余光瞟了梅半川一眼。他合十还礼,和声问道:“少城主大人,不知可否让小僧与白施主单独说几句话?”

  白璧无瑕看向白选,扭头低声问:“你意下如何?”

  这时才正眼目视前方的万休,白选摇了摇头,直截了当地拒绝:“大师,我不认为有与您交谈的必要,如果您的话涉及梅家往事和‘黑洞’异能。我与梅家只有交易没有交情”

  这样绝然的话令月君和赤君都瞪大双眼,用极怪异的目光打量白选。梅半川诧异地看看白选,又瞧瞧白璧无瑕。万休默不作声。白璧无瑕淡然微笑。

  月君忍不住说:“孩子,万休大师是我家主上好友。方才得他‘渊渟岳峙、琨玉秋霜’之语,必定在我家主上面前为你加分不少。”言下之意,你拒绝大师实为不智啊

  “我不认为我需要为了博取你家人的好感就必须与万休大师交谈。”白选扭头问已经落坐的白璧无瑕,微蹙着眉问,“你认为我有这个必要吗?”

  “如何选择在你。”白璧无瑕轻声说,“我和你一样,也不认为你我之事需要诸多外人置喙。”

  “白施主,你究竟在害怕什么?逃避什么?”万休忽然插话。他的声音分明不大,却有如黄钟大吕响在白选耳边,震得她的灵魂情不自禁颤抖。

  正文 第三十章暗斗

  破魔闪电直击人灵魂深处,意志薄弱者很容易吐露心中秘密。白选没提防万休和尚一声顿喝竟然也会有类似于破魔闪电的效用,瞬时,她心底最深沉的恐惧伸出利爪撕扯着被她加固又加固的保护壳,迫不及待想跳出来。

  尤其是曾经与桃夭经历过的心魔幻相也张牙舞爪从旁相帮,白选脑海景像纷乱,闪现出许多过往回忆。她看见自己被淹死于末世黑潮中、看见皮皮保护着自己钻入那婴儿的天门、看见那婴儿如白纸般的意识之海、看见自己一次又一次无情地将元启森杀死。

  不该此时看见的东西,她却尽数再度观看了一遍。最后,她看见的是所有人——亲近的不亲近的所有人,都转身给她冷若冰霜的背影。所有人——包裹白璧无瑕在内,都背弃她绝然离去。

  瞳孔蓦然放大,白选眼神呆滞,在她身周似有无数轻柔细软的声音在呢喃:“说吧,说吧,说出来就解脱了就算大家都不理你了又如何?你还有皮皮,你还有皮皮你不孤单”嘴巴一张,她这就要喊。

  但她的潜意识却知道,不能说,这个秘密无论如何也不能说哪怕亲密如白璧无瑕,这个大秘密也只能一辈子死守说与不说,两种皆强烈的意念在她脑海里剧烈交锋。她的一半灵魂在用力地扯着喉咙大喊“闭嘴”,另一半灵魂却被那如催眠般的声音所蛊惑。

  丝丝缕缕游鱼般的声线绵绵不绝,被蛊惑的“说”的意志越发强烈,节节攀高,很快就要压倒“不说”的意志。白选清醒着的一半灵魂在识海中凄厉地呼号——我不要只有皮皮陪着我,我还要爱人要亲人要朋友

  忽然,眉心无形门户洞开,十二道破魔闪电闪烁着骇人强光飞出,围着白选身周就是一阵狂轰乱炸。白璧无瑕极力维持身形,在这么多破魔闪电足能撕裂灵魂的巨大威胁中仍旧坐在白选身旁不离不弃。

  月君与赤君相顾骇然,虽然知道白选身有破魔闪电异能,但听说和亲眼见识毕竟不同。饶是这两位大妖都有千年以上的修为,仍然为破魔闪电之威而色变。

  梅半川更不用说了,他上次度劫有幸尝到一道破魔闪电的滋味,那真叫人难以忘却。白选这如成人胳膊粗细的破魔闪电还不能与他经受过的那道相比,但数量之多绝对让人惊恐。他忽然想,若是白选跑去修士盟,用这可怕玩意儿一顿狠砸,不知会有多少人哭爹叫妈。

  不过,这十二道破魔闪电没有直接攻击任何人,它似无功而消逝,只在白选身周搅起阵阵水波也似的涟漪。但白选脑海里“说”的欲望气焰顿熄,很快便由“不说”掌握了主动,一阵穷追猛打终于将其消灭殆尽。而白选张开的嘴里也吐出三个字:“我怕死”

  她说话的同时,万休和尚目光立黯,嘴角缓缓溢出血丝。白璧无瑕看得真切,神色未改变,眼瞳深处却慢慢有七彩光点出现并且不住飞旋。月君低呼出声,赤君坐直了身子,梅半川脸色难看至极。

  从万休和尚蓦然质问到破魔闪电出其不意将虚空中那道无形念力织成的音网绞个粉碎,再到白选回话、万休吐血,只是弹指一挥间。

  但室内所有人已然明了,方才种种俨然是万休与白选发生了一场战场不知位于何处的激烈战斗。白选被迫祭出十二道破魔闪电打伤了万休,可是她仍然老老实实地回答了万休的问题。

  “破魔闪电,名不虚传”万休白玉般的脸颊如同蒙了层灰尘,由方才的玉润有光变得灰败失色。破魔闪电虽未曾直接攻击到他的灵魂本身,但每一道闪电都打在他以念力编织的大网中,仍然令他受创不浅。

  “您想知道什么,尽管问就是,何必多此一举?”白选貌似诚恳,抬手摸了摸眉心,心有余悸。她知道此行梅家祖孙必定要起不少作用,有心翻脸不去取那狗屁倒灶的异能者机甲,扑过去掐死那作妖的老和尚算了。

  可是转念又想,都吃这么大亏了,不去拿那东西岂不白白受罪?所以,白选压下愤怒,打算先把东西拿到手,以后找后帐。心里窝着火,她不至于如同泼妇般大骂出声,却是绝对的冷嘲热讽。

  白选勾起半边嘴角冷笑着说:“当着浮城二老和少城主的面您就能对我下手,如果当真您和我二人独处,您会对我做出什么事情还真的难说万休大师,您是‘得道高僧’,但凡您有所问,我这样‘身单力薄’的小女子又怎么敢不答?何必要干出小人行径?”“得道高僧”和“身单力薄”八个字被白选咬得格外清晰。

  “小僧惭愧。”万休和尚移动身体,面对白选深深弯下腰,双掌平放于地面。他原本就是跪坐于锦垫上,如今这么一行礼,基本上等于跪在白选面前。

  白选一言不发。白璧无瑕伸手握住她还在颤抖的拳头,同样默不作声。月君与赤君相视,月君嘴唇动了两动,赤君缓缓摇头。

  梅半川膝行上前,挡住万休深深伏下的身体,强抑焦躁对白选说道:“家祖若有冒犯,请白小姐允半川替祖父受罚”他毫不犹豫地同样弯腰伏于地面。

  “梅半川,你这样挡着万休大师,岂不相当于大师在向你弯腰?”白选冷漠地说,“万休大师一代高僧,你是修士盟净垢门的少门主,白选不过是个无家可归的小丫头,当不得二位如此大礼”

  她站起身,躲开梅家祖孙,遥向月君和赤君分别躬身行了个礼,微笑着说:“让两位前辈失望了,很抱歉请上禀贵主上,白选不贪多,只求能与无瑕相伴百年”她叹息一声,“百年岁月如白驹过隙,瞬息便逝。对妖族来说,不值一提。然而白选这样的人类,也只敢奢求这短暂的幸福,万望贵主上能成全”

  说完,白选又是一礼,接着径自转身出门。白璧无瑕在她经过时低声说:“你好好休息,天明之后便要动手。”她点点头,大大方方踮起脚尖在他脸上啾了一口。

  白璧无瑕爱怜地摸了摸白选发顶,目送她离开。良久,他缓缓转过身,轻声说:“我需要一个解释”

  梅半川听见脚步声消失于门外才直起身,膝行向后把万休搀扶起来。他大吃一惊,原来万休方才还黝黑如墨画的浓眉在如此之短的时间内变得灰白惨淡,唇色却越发殷红若涂朱。

  “爷爷,您怎么了?”梅半川着急地问。

  万休没有回答梅半川的关切询问,向白璧无瑕合十行礼道:“少城主见责,万休无话可说”

  “大师,我对您很失望。”白璧无瑕端坐于椅中,他不曾动怒,但没有人敢看向他不停划过七彩流星般辉光的双眼。哪怕是眼角余光无意中瞟见那缕流光,便要觉得整个灵魂都被洞穿,不疼,却有彻骨的寒意与无尽威压。

  赤君饮下最后一口酒,书册与酒壶皆滑落袖中。他长身而起,高大身形几乎挨着房间顶部的巨兽雕刻。他的脚步却轻盈无比,恍若羽毛落于地面无声无息,唯有那及地的金色流苏与地面相触,簌簌作响。若是功力不济者,多听得几遍这簌簌之声,只怕就要昏然睡去。

  梅半川狠咬一口舌尖,身边赤君高大身影落在地面,火烛中的倒影却是一头火红狰狞异兽在仰天无声咆哮。被这般异相吓了一跳,梅半川的睡意立时消去。

  月君亦缓缓起身,不再与万休和尚对坐,而是与赤君一般,漫步踱至白璧无瑕身后。那扇“明月松间照”的玉屏风就像长了脚,随月君亦步亦趋。待月君站定,屏风晃了两晃亦安静下来。

  原本欢乐和谐的场景因方才那场突如其来的暗斗立时变得剑拔弩张。赤君与月君分列白璧无瑕身后两侧,齐齐收敛了懒散与怡悦,眉目间一派肃然。

  万休和尚知道,别看方才月君与自己宛若多年好友,但此时白璧无瑕若是说动手,月君那架本命交修的玉屏风就会毫不客气地当头罩下来。赤君更不必多说,那是积年的老对手。

  不过万休并不惊慌,此行虽是梅家与浮城的交易内容之一,但双方其实都明白真正的受益人恰是那位白选小姐。他认为,白选先行离开,就是说明她不仅清楚明了此行的目的,并且还不想撕破这暂时的合作关系。有时候,能忍一时之气,方能成就一世尊荣。

  想及此,万休脸上不由自主露出感叹赞服落寞悲伤怀念着诸般复杂神色。怔忡片刻,他才合十行礼,神态恢复了安祥。他低眉敛目,望着地面不住摇摆的灯火倒影,说道:“少城主,小僧识人无数,但这世间女子,在白小姐这般年纪能与她相比者真有如凤毛麟角,寥寥无几”

  “就是说她好话,我也还是要问清楚,你为何要偷袭她?你想知道什么?”白璧无瑕不为万休的马屁所动,双眸彩光愈胜。偶尔有数点光辉从他眼中迸射而出,虚空中便要晕开绚丽景致,风火雨雪、雷霆闪电、草木荣枯,种种天地异相不一而足。

  “请恕小僧无礼,少城主回浮城之后可当面请教尊长。”万休淡然回答,“小僧也是听令尊提及白小姐,才有相面观心之举。”

  此言一出,白璧无瑕眼中的彩光有稍许凝滞。赤君与月君垂下眼帘,面露恭谨之色。

  正文 第三十一章当头棒喝

  “我把老和尚祖孙俩派去打头阵,给你出气”白璧无瑕握着白选的手,在黎明的曙光中站定。

  “真没想到末世黑潮中还能找到面积这么大的岛屿。”白选低头俯视笼罩在微光里的树影憧憧,感叹道,“而且这岛上显然还有不少人居住,人类的生存能力真是强悍无比呐”

  她不接自己的话茬,是不是还在生气?白璧无瑕抓了抓头发,无奈地说:“万休这老东西和我父亲确实交情不浅,要不然拿到东西以后我再宰了他?”

  “算啦”白选摇摇头,闷声说,“梅家这一家子也够倒霉的,别惹你父亲生气。再说,报复的手段可不止杀人这一种。你们不是和梅家有交易么?”对白璧无瑕挤挤眼睛,“可以加重筹码嘛”

  凭心而论,白选确实想杀了万休。并不是记着刚才那么点被偷袭之事,而是她若是吐出真相,下场实在堪虞她现在这情况说好听叫借尸还魂,不好听叫夺舍重生。那小婴儿在她上身之前是死是活还是半死不活,她那时浑浑噩噩,自己也不知道。但她确实占据了不属于自己的身体,这总是事实。

  她不敢冒险坦白,也许在这个混乱的世界任何存在都是被允许的。可事情若被揭发,随之而来的就算没有生命之危,她也必然要面对诸多复杂眼神。她大有可能会失去十几年来不懈努力才获得的东西,不是财物,是人心情感。

  她不想孤单,不想站在街头东张西望,却没有一个人肯靠近自己。所以,杀了有可能会暴露这个秘密的人,她才会有安全感。她想杀万休,这毋庸置疑。

  只是现在还动不得手,白选眼瞳微缩,望着远处被当做菩萨一般为当地山民叩拜的万休。据白璧无瑕转述,这个地方是梅将军无意间发现的。那时岛上还有幸存者,人数不多,却顽强地活着。梅将军怜悯众人,给予他们大批物资,并且在此地悄悄驻守了人数不多的部队。

  现在说起往事,白璧无瑕微讽道:“什么怜悯众人,不过是买着这些人替她看守那处秘密山洞罢了。而且如今活下来的人,是原岛上幸存者的很少很少,大部份都是那支部队的后人。这个秘密只有梅将军真正的心腹和信任的人才知道,直到她死后,万休敢去寻去这个地方。几十年里,他都被迫住在虚境,但因他与我父亲交好,每过几年就会央我父亲做保,以祭奠梅将军为借口出了虚境,其实是依照地图所示寻找这个岛屿。亏我父亲如此信他,哼”

  “过去的事就不必再提,能不能告诉我,万休和尚请浮城帮的什么忙?”白选试探着打听,想从中寻找机会。

  “梅一树……就是净垢真人想除掉在修士盟的对手,请浮城援手。”白璧无瑕很爽快地说,“现在虚境也闹得不可开交,有人与修士盟暗中勾结,妖事局正好借斐迪南家族那事儿发难。”

  真是哪儿哪儿都有勾心斗角,白选摇摇头。然而白璧无瑕顺嘴带出的一句话却把她惊得差点一头从这山崖上栽下去,她脸色刹那雪白。

  “你说什么?还有谁会去修士盟帮梅一树的忙?”她不敢置信地揪着白璧无瑕的袖子大声问。

  “钟木兰。就是你们那个老得连路也快走不动的首席大法官”白璧无瑕赶紧扶住白选,见她神色大变,便知道自己提到的这人与她关系甚深,急忙安慰道,“梅一树此人狡狯多智,没有把握他不会妄动,你也别太担心了”

  “怪不得老太太把绝大部份财产和部属转到我名下。”白选站稳脚,一屁股蹲到地上,捡起一根树枝飞快地旋转,“好似听说她手里还有十几个战力不错的修士”她狠狠拍了自己的脑门两下,大骂自己,“白选,你是猪脑子她是怕回不来,才会提前把人和东西都给你啊该死的梅一树,你怎么连九十多岁的老太太都不放过?”

  白选仰天长嚎,真恨不得立时把梅家老鬼抓过来狠揍一顿。等她和白璧无瑕急匆匆下了这座小山包,与万休、梅半川以及月君赤君会合时,她看向梅家祖孙的目光极之不善

  “梅半川,钟大法官什么时候出发的?”白选阴沉着脸问道,“你们父子俩用女王套装的王冠来诱我前去修士盟,是否又想利用我一次?有完没完?”

  梅半川张了张嘴,又颓然闭上。在白选如刀子般锐利的目光逼视下,他最终开口道:“在那之前,我一定会和你如实说明。父亲也是这么交待的。如果你不愿意援手,我们自然不会勉强,王冠也照样会给你”

  “混蛋”白选大骂出声,也顾不得在月君和赤君面前保持形象了,指着梅半川的鼻子怒吼,“钟木兰会去,我会不去么?你们明知道我受大法官恩惠不浅,说这些屁话有什么意思?你们父子俩还有没有人性?大法官九旬高龄的人,你们也好意思把她老人家搬去?万休大师修为通天,为什么要留在虚境养老?”

  “祖父也是要去的”梅半川申辩,“大法官阁下前去修士盟并不只为了帮我父亲的忙,她是要给元学森先生报仇。只是两事并做一事而已”

  “什么?给元学森报仇?”白选大力啐了一口,声音越发高亢尖利,眼里简直要喷出火来,“她把这个仇存到九十岁了才去报?你说的什么鬼话?报仇报仇是你们自己想报仇想疯了吧?有本事就自己去干掉那些害死梅将军的人,别鼓动这个鼓动那个一个沈三多死了还不够,你们还想害死大法官吗?说句大实话,我真瞧不起你们”

  要不是白璧无瑕拼命抱着白选的腰,她非得扑过去用爪子挠花梅半川的俊俏脸蛋不可。女人一旦急了眼,什么武学异能的都通通靠边站,上手的还是通行天下的抓挠撕扯咬神功。

  “阿弥陀佛,白小姐,请听小僧一言”万休扯住额角青筋乱跳的梅半川,大声唱佛号。此人涵养确实好,被白选几乎指着鼻子痛骂,仍旧和言悦色模样。

  “听个屁啊听”白选毫不客气地转移方向,鄙夷乱喷,“一张年轻皮相就能遮住你已经苍老腐朽的心吗?别告诉我,你这么多年来一直在干什么有意义的事儿。在我看来,梅将军身死时,你没有尽全力给她报仇,根本就对不起她。你是真的爱她吗?爱她为什么不还俗?爱她为什么不跟她一起去地下?事隔这么久,你还把儿子孙子一起拖在复仇的泥坑里,你是合格的长辈吗?万休,你怎么还不去死梅将军还在等着你”

  “闭嘴”梅半川蓦然暴怒,“你知道什么你就乱说我梅家人凭什么让你胡乱置喙?你和我祖母大人比起来一文不值”

  “一文不值的我会好好活下去,但梅将军死了死就死了,还遗下狗屁仇恨继续延祸后人”白选顺嘴就骂,“她把自己当救世主,人家却把她当白痴你们这群自私自利的混蛋,要报仇就自己去报,为什么总要牵连不相干的人?沈三多是因为自己死的吗?快死了还要被你们利用一把梅将军志向远大,即便她待人对事有滥仁善之嫌,但我尊敬她舍己身为大众。你们呢,你们可有学到她的一分半点慈悲?”

  “过了过了”白璧无瑕脸色微僵,赶紧在白选耳朵旁边说,“你消消气,咱们去那边”给目瞪口呆的月君和赤君使了个眼色,他直接抱着白选冲天而起。白选尖利的痛骂声尚有余音不绝。

  月君长叹一声,走到面如死灰的万休和尚身边说:“小姑娘急怒攻心,这些话大师不必放在心上。那位钟木兰大法官,本君也有耳闻,大约与小姑娘感情匪浅。”

  赤君却哈哈大笑两声,眼神睥睨,自顾自背着手往林中走去。只听得他喃喃道:“解气,实在是解气大丈夫就当快意恩仇,复个仇还整个几十年上百年,还不如小姑娘家家大气明理”

  梅半川气得双眼通红,见万休浑身颤成一团,忿然说道:“爷爷,咱们回门里去不靠外力,咱们也能给祖母大人报仇这劳什子设计图,咱们不帮她拿了”

  “为人应信守承诺,你休得胡言”万休神色越发灰败,唇却红得似要滴出血来。垂首默念数遍**,他摇头自嘲道,“白小姐所言有如当头棒喝,如我这般有家有业、凡心难消之辈怎能一再玷污了佛祖?”他双手扯住僧袍,刷刷撕作两半,扔于地下。转身向月君拱手行揖礼:“月君可否助我生发?”

  “她死时若能见你乌发委地模样,怕也心甘了”月君微微一笑,素手轻挥,便有如银练般的强烈光芒落于万休身上。待光芒消散,出现于梅半川眼前的赫然是个风流蕴藉的翩翩白衣书生。

  低头看着身上这袭月白长衫,目光凝注于袍角颤颤微微的数枝红梅,再抚一把委地墨发,万休欣然向月君再度行礼致谢:“多谢月君”他望向正被山民挖挖铲铲的那处山脚,神色已沉,满目悲凄。

  正文 第三十二章大馅饼

  黑潮纪天舟二十四年寒冬的某一天,有位十四岁的少女在天色尚且黑如锅底的凌晨瞒着父母去赶海。她试图捡些海产品丰富自家的餐桌,可惜没有收获像样的食物。

  彼时战事正酣,虽海边是极危险的所在,但肚皮天天叽咕作响,有数不清的人靠海吃饭,海边连片贝壳也没得。

  被家人亲昵地称为小梅花的少女,除了挖到一小撮海边岩石缝隙里残存的苔藓外,只收获了一个黑乎乎的头盔也似的东西。她的人生在她把头盔擦拭干净,好奇地戴在头上之后走向了另一条截然不同的路。

  叙述到此处,万休极浅极淡地笑了两声,不曾看向白选,但所有人都知道他在对白选说话:“我知道你怕什么,然而你所骇怕之事这天下知晓者不知有多少。”

  白选强装镇定,面色已然青白。好在此时一人二修士三妖已经深入山洞,光线昏暗,旁人不仔细观察绝对发现不了她神情中的异样。心里翻起惊涛骇浪,她的呼吸变得越发轻微,不住地想,万休的话究竟什么意思?

  话说白选甚是难堪,刚刚骂了人家一家人,现在又要在人家帮助下去取人家的东西据为己有,这种事干些来需要的脸皮厚度不是一般二般。她数度想出言放弃,却又硬生生压下这冲动。既然已经交恶,她越发要强大己身。被梅半川鄙视就鄙视,反正东西也不是白得的。

  方才山民寻到某个标记之后,有赤君出手便包办了轰落封住洞口泥石的活儿。赤君对白选很是欣赏喜欢,敞开来说若是有人反对她嫁给白璧无瑕,他第一个上去替她争辩。月君听了只是抿嘴而笑,看向白选的目光也颇柔和。

  白璧无瑕没想到白选那泼妇一骂,居然骂出了两个支持者,简直喜不自胜。他盘算着,干脆以后上哪儿都带几只老顽固,像我们小乖这样的人物谁接触她久了都会喜欢嘛

  他这是典型的情人眼里出西施,很显然梅半川就绝不喜欢白选,万休和尚与白选也无言。但这又有什么关系?白璧无瑕不相信,他的终身大事,父亲还真会听从万休和尚的话?

  这一行人,渐渐屏气凝神。据万休说,梅将军的笔记里,这座山洞并不像眼前所见如此安静无害。内里不但有妖兽,还有很诡异复杂的类似阵法般的防御设置。

  月君是浮城阵法大家,仅次于已经前往荒原青丘的那位大妖。赤君战斗力强悍,在浮城四老中名列第二,他是主力打手。白璧无瑕自己打算牢牢跟住白选,绝不让那两面镜子再有碎裂的可能。至于梅家祖孙,别看万休好似重伤模样,这老家伙修为深得很,足够自保以及护住梅半川。

  万休老和尚忽然讲起梅将军的往事,白选虽不爱听,但也只好忍受。她与梅半川相看两相厌,一个走在最前面领路,另一个落在最后面,也离万休那呱噪声音远些。但是他蓦然说出世人已洞悉自己所怕之事的可憎话语来,不禁让白选心惊肉跳。

  只听万休继续慢悠悠说道:“小梅花十四岁之前,只是普通之极的少女。但她得到了那个头盔——也许说是王冠,她才拥有了异能。白小姐,你的‘黑洞’异能难道不是如此得来的?”

  原来是这么回事白选在心里吁了口气,却仍然用略带紧张的声音冷冰冰地哼了一声,既没有反对但也不曾表示同意。

  然而她这模糊态度却越发坚定了众人对她异能来历的猜想,白璧无瑕轻声说:“外力终究不可靠,你现今有了破魔闪电,倒是比梅将军还要更强些再说你还有我”

  “小梅花不过十四岁的孩子,生活即便因战争而略显窘迫,但她是父母唯一的女儿,她的父母又是军工厂的手工制造师,倒也不曾让她受过太多的苦楚。她告诉我,那顶王冠大约是某种厉害的储存设备与武器的合体,她不仅得到了‘黑洞’的使用能力,还由此获得大量知识。其中不仅有武技七杀,有军事指挥理论,还有机甲。”

  万休低叹一声:“乍然拥有如许能力,小梅花却隐忍了三年,在王冠的引导下寻找到了套装的其余全部部件才真正开始在战争中崭露头角,也算不易。当然,比起白小姐,她却是大大不如。若某所料不差,白小姐当是在慈心孤儿院得到了一枚梅花戒吧?”

  这件事,桃夭问过,白选估摸着浮城二老和白璧无瑕都已经知情。她没有隐瞒:“机缘巧合而已。”

  “某不明白的是,小梅花曾经说过,这些套装都已经在王冠的指引下印有她的精神烙印。她故去之后,王冠不知为何失却灵性,成了死物,便是半川也只能以修为慢慢磨化那缕坚韧无比的烙印,白小姐又是如何仅凭戒指就拥有了‘黑洞’异能?”山洞里不断回响起万休的疑问,也令众人都不约而同回头看了白选一眼。

  紧紧闭住嘴,白选不发一言。她心里在想,若真如万休所说戒指之上有梅将军的精神烙印,只怕是皮皮帮了大忙。却不知道皮皮是习惯性地要吃吃,还是当真有意识地将套装组件吞下?心里忽然一跳,她猛然有了某个猜测,紧紧握左手成拳,指节紧绷泛白。

  皮皮与“黑洞”如出一辙的吞噬能量的能力,皮皮能够令梅将军的精神烙印消失。有没有可能皮皮其实与女王套装有莫大关系?因这世上当真存在修士、妖怪,白选从来没有怀疑过皮皮不是那块祖传玉貔貅通灵。她有种预感。

  在场者,可能只有白璧无瑕猜着了些许,但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更紧地握住白选右手。手心温度暖人,白选正为自己的猜测震撼得神魂不属,亦不由自主加大了与他十指交扣的力道以获得更多暖意与支持。

  呼吸渐渐变得平稳淡然,不管皮皮是什么来历,它是自己的,这点谁也不能改变白选对白璧无瑕微笑。

  “这个疑问很多人都放在心里,且等着观望。白小姐,得到女王套装对你而言只怕并非好事。”万休淡然声音自前方传来,听上去倒是满怀关切,“花元两家、波旁家,修士盟亦有几家,那些曾经保管过套装部件以及听闻套装存在的家族门派,也许把你当成了第二个小梅花。并且难保不会猜测,你有其它奇遇——与小梅花差不多的奇遇。”

  “你们梅家人不也这么认为?”白选沉声讽道,“否则何至于一而再、再而三试探我、欲yin*我去修士盟与那顶王冠碰面?不必多问,我确实有另外一枚梅花戒,我也确实有类似于‘黑洞’的能力,但原因我不会说。你们想怎么猜就怎么猜,随意”

  万休呵呵笑出声,声音传得极远,山洞的那端便被风吹送回他的清朗笑声。“这个地方,亦是由王冠所指示,似乎女王套装就来自于此。比起宝藏之说,我觉得把它称呼为某个文明遗迹更恰当。无论‘黑洞’这样神奇的能力或者机甲,都不应该是那个时候的科技水平能造就的。”他情知自己的话将给听者何等震动,语气中却不见丝毫得意,获取这个结论,他付出的代价无人能想象。

  文明遗迹?白选倒是赞成万休的定义。她自己本身就质疑过如机甲这类的机械武装似乎不该在如此之短的时间内研制出来。若说是举全人类之力还说得过去,但机甲之父是元学森,机甲的研制从来都被宣传为元学森主导。

  一个末日黑潮来临前的好医生兼军械发烧友,在末日之后就能基因突变成卓越的军事机械大专家,当时白选就曾不无嘲弄的揣测,元学森该不会得到了来自未来或者外星的先进科技资料吧?

  及至被钟木兰说透,元学森的机甲设计图其实是梅将军提供的,白选更觉诧异。人家元学森好歹还是军械发烧友,小梅花她于军事领域被人称道的只是鬼神难测的指挥才能,什么时候也干起了设计机甲的活儿?

  幸好有元学森替小梅花扛起了机甲研究的重负,否则那时被无数双眼睛瞪视的宝藏之说越发会甚嚣尘上。毕竟小梅花的经历一目了然,就连她自己也无法圆说。

  今天万休这么一说,白选深表同意。小梅花得到的头盔很有可能就是某个文明遗迹的残存品。不知什么原因,头盔以及其余组件散落于四方。小梅花最好运的捡到了占据主导地位的头盔,不仅寻回其余套装组件,还从头盔中获得超越当时科技的机甲技术和军事指挥知识。

  所以说,不仅天上掉的馅饼要斟酌着捡,从海里捞起来的也得小心谨慎。若没有这个头盔,小梅花的人生也许就不会那么悲惨。当然,也有可能会更悲惨。

  谁也不能否认机甲的诞生对于终结战争的重大意义甚至是决定性的作用,可是谁又能肯定,不会有旁的什么东西能代替机甲成为战争终结的因素?

  正文 第三十三章微型机甲?

  这处山洞人工修整过的痕迹十分明显,地面铺有石块,山壁之上每隔几十米就能点燃一盏油灯,洞中空气也不算浑浊,不像封闭了许多年的地方。

  洞中岔道极多,白选暗暗数了数,经过、没有经过或者只是远远瞥见的疑似分岔路口已有三十几处之多。也不知道是故意挖出来迷惑之用,还是自然形成就是如此。

  领路者早已换成万休,梅将军画的路线图在他心里牢记着。进入山洞已有一个多小时,一行人却没有遇见一次袭击。万休对此也很不解,在梅将军的笔记里,这处山洞藏着很多守卫,还是令梅将军很惊讶的那种守卫。

  “我看得出来小梅花十分惊讶,似乎她从来没有遇见过那样类型的守卫。那时小梅花虽年轻,但她在寻找套装其余部件的过程中几乎走遍了大半个天下。她的眼界很宽,无论修士还是妖怪的手段她都有见识。能让她在笔记里反复表露出惊异甚至赞叹的必不寻常。”万休的步伐放得缓慢,他头顶有一颗浑圆宝珠悬于半空,清楚无比地照亮了前面的道路。

  “可惜笔记语焉不详,也许她故意写得那么模糊。”万休突然站住脚,人们清楚地听见有轻微的“咯吧”声从地下响起。

  白璧无瑕立刻把白选挡在身后,警惕地环顾四周,他手里出现一把不时有七彩流光掠过剑身的长剑。月君赤君以及梅半川也如临大敌。一座不知道来历与年月的文明遗迹,谁知道藏了什么厉害玩意儿,多加小心是必要的。

  “这是什么?”万休手中纸扇一挥,柔和轻风从地面托起一截黑乎乎的长方体物事。这东西在他面前翻着跟头,让他能左右看个仔细。其余人也好奇观瞧。

  沉吟片刻,万休缓缓伸出扇柄敲了敲那物事,侧耳细听是如钝器发出的沉闷声响。他迟疑着说道:“非金非木非玉非石,难辨。”

  将此物以淡黄佛力包裹后再纳入袖中,万休领着众人继续向前走。十几米后,又发现散落于地的黑沉物件,与方才发现的那东西材质相近。再往前走,出现的黑沉物件越来越多,大小不一。

  白选就着白璧无瑕的手琢磨了片刻,觉得有一件成直角形状的东西很像是机械的某个部件,但她也不能肯定。

  拐过数个弯后,万休和赤君都察觉似乎有法术留下的气息,洞壁之上也出现了焦黑痕迹。众人于是担心是否有人赶在了前面,不禁加快步伐,同时也更为小心。

  好在大家也早就以法术掩去了己身气息,现在静音符也用上。这山洞里只见人影飞掠而过,却没有发出半点声音,直如鬼影。

  大约半个小时过去,万休低喝一声:“前方有打斗。”

  众人加快速度,绕过数个岔道拐角后果然有呼喝声渐渐传过来。白选心说话,看来知道这秘密地方的人可不止梅家人,还会有谁也来取宝?

  在一处拐角众人暂时止步,探头望去,正见数人围着一个几乎挨着山洞顶端的高大身影团团而战。火焰、冰雪、草木等等异能或者法术施放后的效果将那处山洞窄壁照得光怪陆离。

  白选定睛一看,差点惊呼出声。那个召唤出烈焰龙骑的俊美青年不是夏尔么?她立时想起白璧无瑕所言出现于伊莎贝拉小姐成年礼上的夏尔和路易老管家都是魔法傀儡所化,原来他们竟然也来了这里

  白璧无瑕贴着白选的耳朵悄声说:“夏尔这家伙不老实吧?他来虚境绝对是为了这里的文明遗迹,娶斐迪南家族的女儿只是顺带而已。总要有个借口不是?”

  白选低低叹了口气,心道怪不得夏尔会说出那样一番话,他定是对自己有莫大信心。这信心来自何处?是异能者机甲么?如果异能者机甲对异能者真有极大效用,说不定自己还真不是他的对手。

  忽听梅半川问万休:“爷爷,波旁家也是咱们家的仇人?否则为何夏尔会知道此处密道?”

  万休轻笑两声:“当年你祖母的遗体是波旁老公爵收殓的,也许他从你祖母的遗物中得到了些什么。只是就此还不能证明波旁家就参与了迫害你祖母之事,嫌疑还是有。是与不是,抓住他们问问不就知道了?”

  说到这儿,他扭头看向白璧无瑕。他虽然不曾开口说什么,但白璧无瑕知道如果不帮他逮住那些人,只怕这老家伙不会老实走剩下的路。白璧无瑕轻轻咳了声。

  月君悠然轻笑,悠然挥舞层层叠叠的长袖。从袖中冉冉飘出一架巴掌大小的玉屏风,随着她如明珠落于玉盘的咒声响起,那玉屏风闪了两闪便凌空出现在酣战正激烈的人群后面。

  此时的玉屏风也暴涨至方才在房中那般大小,一轮明月不仅映照着石上清泉,也喷薄出大片银白雾霭刹时就布满了山洞上空。这些银白雾霭似有无形吸引力,甫一出现便将猝不及防的一个人直接吸入了玉屏风之中。

  如此惊变令正在进攻高大身影的那群人大惊失色,他们脚步踉跄、身形晃动,也直往玉屏风靠近。忽有数人各自念颂音调古怪的韵律,银白雾霭中便闪闪亮出数个不同色彩的光罩。

  不过,被这群人攻击的高大身影很是怪异,根本不受银白雾霭影响。他仍然站得稳稳当当,并且因那些光罩在雾霭中特别显眼的缘故,他的攻击更显凌厉了数分。

  赤君长笑出声,与万休一齐扑过去,立时与那些人交上手。高大身影好似犯了病,见人就攻击。白选听得赤君破口大骂,万休却一个劲地叨叨,原来如此

  实在是离得远,不用异能根本看不真切。白选被白璧无瑕使劲拉住,无法近前,只好躲着用异能去观察。

  那些个子矮小者中,除了异能者还有数个身着古怪连帽黑袍的人,白选估摸着这些就是修士盟中的魔法师。令她大感兴趣的却是那见人就打的高大身影,居然是一台浑身闪烁金属色泽的微型机甲。

  只是这台机甲不仅身架要比天舟的要小上许多号,其举手投足间也没有机甲的笨拙。说是机甲,不如把他想象成一个裹着厚重盔甲的真人。

  可是左眼透视得清楚明白,那台大家伙就是由一堆金属类的东西组装成的。从它头盔的眼睛部位射出金色光线,似乎威力颇大。它两只胳膊上挂着的黑洞洞管状物件虽然不曾喷出火花,但显然不是好相与的东西。

  白选真想把那台微型机甲给拖过来分解,可惜她的异能实在太打眼,她不想在夏尔和路易老管家面前暴露身份,只好干瞪眼瞧着。但是对方人数实在太多,这么打下去不知道打到什么时候。

  她对白璧无瑕说:“要速战速决才行,迟则生变。万一对方还没有接应的人呢?”

  “你如果还要回天舟,最好不要让人发现你在这儿。你不能出手。”白璧无瑕心痒痒,却又放心不下白选。

  “不用担心我,你尽管去。”白选看出白璧无瑕的跃跃欲试,笑得很轻松,“月君大人还在这里呢。”

  白璧无瑕终是决定助拳,并且把梅半川一起拉上。月君连施法术,给他和梅半川都加了好几层围绕身外滴溜溜乱转的盾牌防循,还使了幻术掩去他们的容貌。月君仍在原处操纵玉屏风摄人,又得了白璧无瑕保护白选的指令。

  对白选自信地笑了笑,白璧无瑕一拍腰间锦袋。只见袋中窜出一道白光,刷地扬起九条毛茸茸的雪白长尾,正是九尾灵狐寂雪。

  “寂雪,给那大家伙一个狠的。”白璧无瑕一声令下,寂雪四爪无声踩踏地面,直奔那台微型机甲而去。它速度快愈闪电,刹时就奔入战圈,一个纵身直接跃到机甲肩部,长尾如鞭重重抽打在机甲头颅之上。

  瞧见寂雪如此神勇,梅半川有些后悔。十几年前那头小狐狸奄奄一息,他整天修行根本没时间也不愿意花太多精力去照顾,父亲才送去虚境给了祖父。没想到小狐狸不仅活了过来,还进化成九尾灵狐,如今他想后悔要回去却是不能了。

  出乎白璧无瑕意料,寂雪堪比水晶级妖兽全力一击的九尾鞭居然没有给微型机甲的头颅造成什么损伤,只留下九道灰白长痕。而寂雪比百炼妖刀还要锋锐尖利的四爪也不能伤及微型机甲的身体。只见白影各处游走,尖锐刺耳的磨擦声不绝于耳,就是不能让那大家伙有片刻停顿。

  白璧无瑕见状,摇控寂雪转而用法力攻击另外一拨人。他身形连闪,没入战团。梅半川在白选的目光瞪视下也急忙使了修士手段冲上前。

  瞧着大开大阖给众人造成不少困扰的微型机甲,白选惊讶它威力绝大之余,心想,如果那真的是机甲,对付它,有最好最节省时间的办法。

  她心念动处,皮皮亲自出马,准确无比地糊上那大家伙的后腰。见其步伐一滞,行动缓慢了不少,一双闪烁着金光的双眼也黯淡了些许,白选暗自点头。

  正文 第三十四章乖、乖

  传说中能够找到异能者机甲设计图纸的地方被万休认定为某处文明遗迹,因其深藏于地下,出入口又被事先封堵,这一行人都没料到居然还会有人赶在自己前面。

  既然发现被人抢了先,又有疑似老梅家敌人的鸢尾花家族数人在,恶战不可避免。

  赤君与万休以少敌多,玉屏风虽为助力,但那些异能者加魔法师的组合实在不弱。尤其是擅长精神系异能的路易老管家和两名只需要以关键字眼就能使出魔法的灰袍老头,堪为赤君和万休之敌。

  白璧无瑕与梅半川加入战团后,战局有了些许改变,赤君与万休的压力减了些许。但对方人数众多,短时间内想取得胜利很难。大家都身处地下,这番争斗已经令四周土石洞壁不稳。旁观的白选实在很操心会不会寻宝未成却被活埋?真心不要啊

  她看出些端倪,要说双方没认出对头是谁那不大可能,不过没有人喊破身份。虚境的大妖能和修士一起出手,天舟的异能者与魔法师组团寻宝就不行么?这种事儿,要么将对方灭口,要么就都装作不认识。真要扯破了脸皮,那真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而双方都有修为实在不凡者存在,真要逼急了人,来个玉石俱焚就糟糕了

  白选正琢磨着有什么办法能尽快结束战斗,却发现正在被皮皮啃食能量的那台微型机甲又有了动静。方才它动作凝滞、行动迟缓,很符合能量被吞噬时的“症状”。交手双方虽不明究竟,但都趁此良机巩固己方战果,以求获得胜算。

  哪料到,原本已经靠边站的微型机甲双目光芒在金色与蓝色之间不断变幻,交织闪烁不停。片刻之后,它终于射出两道纯净无比的蓝光。

  这两道蓝光不比方才只有筷子那么细的金光,此时直径暴增百倍也不止。蓝光一投射出来就直接洞穿了一名灰袍魔法师的魔法护盾,在那名强悍法师惊骇欲绝的目光中给他的胸腹间开了个口子。穿过法师的身体之后,蓝光势头不减,一直击穿了此人背后的山壁,也留下一个洞,深浅不知。

  但是最让人惊讶的并不是蓝光的杀伤力,而是被蓝光击中的灰袍魔法师伤口和山壁小洞附近都飞快蔓延开黑色阴影。阴影所到之处无论是人体的血肉骨骼还是山岩沙石都直接消失,只留下空洞一片,仿佛它们之前从来没有存在过。

  此情此景着实可怖,交手双方至少有五、六个声音同惊呼——湮灭死光白选身边的月君也同样用压抑又惊恐的音调喊出了那四个字,她的反应要慢了两拍,心念电转,她终究还是回想起来在哪儿听说过类似的字眼。

  元启森那把能够一枪就撂倒一台机甲的小手枪其名字貌似就叫湮灭。被桃夭警告过后,白选没有接受元启森送给自己湮灭手枪的好意。湮灭手枪发威时,她正在机甲群中狂奔,没有亲眼目睹其威力,后来才听说。

  “哔哔”,又是两道湮灭死光从微型机甲双目之间射出,交战双方忙不迭躲避。这光线还带拐弯的,吓得众人是心胆俱寒。

  机甲身边立刻出现老大一个空白区域,以各种方法避开的众人虽然躲过死光的攻击,但看见随黑色阴影不断扩张地盘而无声无息间就消失了大半边的山壁,所有人心里都拔凉拔凉的。那名最早被湮灭死光击中的魔法师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连一撮灰都没留下。

  微型机甲眼中金蓝色光芒又闪了闪,众人听见令人牙疼的“嘎嘎嘎”声,倒也似是得意笑意?机甲的颈部忽然开始以十分僵硬的动作转动,光芒闪烁的双眼对准了白选和月君隐藏着的那处拐弯角落。

  白璧无瑕吓得魂飞天外,湮灭死光的威力他以前曾经听说过。白选即便有两面镜子保命,也不见得能在死光之威下活命。他刚想做什么,却听赤君重重哼了一声,他便动弹不得,只能心急如焚地看着。

  月君当机立断将玉屏风收回挡在自己身前,她身后是白选。压低了嗓音,月君急促地说:“一会儿你先跑”她既然受少主所托,就定当不负使命,只怕今天这条命就要交待了。

  白选没吭声,她抬起头,呆呆地看着那台微型机甲。不知道怎么回事,尽管机甲貌似虎视眈眈地盯着自己,但她却心平气和,没有半分危机感。

  山洞中寂静若死地。黑袍法师和夏尔那伙人见机甲的头颅对准了另一个方向,有那胆大者悄悄踢了块石子投向附近紧邻的岔道。原本很轻微的石子落地声音此时扩大了不知多少倍,有一阵又一阵的回音。

  不过,微型机甲没有半点反应,仍然木木地盯着那处拐角。投石问路的这人身形骤然化风,轻飘飘掠向那岔道。他根本脚不点地,完全凭借法术浮起身体,没有半点声响。

  可惜,机甲垂在身侧的胳膊以根本无法想像的速度抬起,挂在胳膊肘上面的枪管里轰然喷出炽热的交织着黑色与蓝色的光团。

  还在原地的众人便听见一声余音袅袅的惨叫,再定睛望过去,那人被黑蓝色光团毫不留情地包裹住。随着光团的快速压缩变小,一个足有一米八的大男人居然被挤压成不足半米,这人甚至还活着。

  惨叫声愈来愈细微,黑蓝色光团最后变成了光点,一闪即逝。不知从何处吹来幽凉穿堂风,所有人的表情都惨白。诡异的速度,威力凶悍无匹又前所未见的攻击,方才这台人型杀器貌似还有不输于人类古武者的厉害武技。这是神马东西啊?

  白选当然也不知道微型机甲究竟是什么厉害武装,她只知道一件事,她的皮皮木有回来,而机甲发生异变好似正是皮皮钻进去要啃食机甲能量之后。

  机甲头部那双交替闪烁着金光和蓝光的眼睛让她有无来由的说不清楚的熟悉感觉,也许是因为皮皮的光芒就是金蓝色的?但是现在该怎么办?

  谁都不敢乱动,那边赤君直接抱住了白璧无瑕,白选身前的月君也拦住了她的去路。此处只有风声和人们努力压抑却仍然显得清晰无比的呼吸声音。

  突然,有轻微的“沙沙”声响,好似打开收音机之前尚未找着频道之前的乱音。随即,一个艰涩的金属摩擦声一字一顿的响起——乖、乖

  白选幸福得眼泪猛然涌出眼眶,脱口而出:“皮皮”

  那微型机甲又机械僵硬地重复:“乖、乖”

  从来没有想过这辈子还会有和皮皮对话的一天白璧无瑕判定皮皮是玉貔貅灵体,曾经说过它要能修出真正的身体可以口吐人言不知道要用多长时间。所以白选根本没打算还能活着和皮皮说话,但是现在……她哽咽得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机甲仍然用毫无起伏、沙哑尖锐平板的难听声音一遍一遍地发声——乖、乖,乖、乖,乖、乖……

  很容易就能听得出,虽然机甲是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迸,但每迸出两个字就会有较长时间的间隔。白选有百分之百的信心,它其实在喊“乖乖”。

  既然已经被叫破了名字,白选也没有必要再在夏尔和路易老管家面前隐藏。她从月君身后走出来,没有被拦阻。如月君这样活过千年之久的老妖,这么点情势还看不懂真要羞煞人也。再说那边白璧无瑕脸上已经现出笑容。

  机甲开始迈动沉重步伐向白选走来。它战斗时轻盈无比,闪转腾挪间根本就不会给地面造成多大的震动,但此时它每走一步,都会让地面摇上三摇。

  此时皮皮没有附在身上,异能发挥不出来,白选用尽全力飞也似地奔跑,很快就张开双臂紧紧抱住机甲的腰。近三米的机甲,她的头只能抵达它的胸口。在一众惊讶目光中,机甲微微蹲下了身体,以很别扭的姿势半蹲着,能够让白选靠在它坚不可摧的肩膀上,转而抱住它的脖颈。

  “皮皮我就知道是你”白选的泪珠子不受控制地滑在机甲肩上,但她脸上的笑容却灿烂得灼人双目。

  突然又是轰一声响,白选从机甲肩头望去,只捕捉到余烟滚滚。她再仔细一瞧,机甲背上应该有某种不知名武器,此时成伞状散开,足足十几根幽黑纤长的枪管对准了多个方向的人。

  果然是皮皮,就算飙泪时刻都不忘了警戒敌人。白选的心情舒畅得简直想大喊三声,她此时才发现这台微型机甲有着暗深蓝色不时有流光闪过的外壳,摸上去微凉滑润,一点也不硌手。

  抱着机甲光秃秃的脑门重重地吧唧了两口,白选意气风发一挥手:“皮皮,以后再唠嗑,先把事情办完要紧”

  她突然哇啦一声喊,原来机甲抱起了她,直接把她放在自己的肩上坐好。瞧这有如行水流水的动作,这哪里是台机甲,分明就是个人

  正文 第三十五章从此坦然

  白选之前对皮皮和女王套装是否有关系的猜测被事实告知了答案。她不知道皮皮为什么能控制那台微型机甲发出声音并且进行攻击,但皮皮和机甲有关系的可能绝大。机甲按万休的话来说是“守卫者”,同样出自被女王套装指引而被梅将军寻至的文明遗迹。

  那么皮皮到底是什么来历?明明白璧无瑕说它确实是玉貔貅通灵之后的灵体,假以时日能够修行出貔貅真身的存在哇它与文明遗迹是否有关?

  现在不是考虑这些问题的时候,白选努力把笑得合不拢的嘴巴闭紧,一胳膊圈住了机甲的头颅,快活地说:“皮皮,无瑕你是认识的,穿红衣服很帅的大叔是赤君大人,咱们身后穿白裙子很美的姐姐是月君大人,这都是自己人。那个头发在地上当拖把的和他旁边裹了身绿油油难看衣服的勉强算是一起的,其余人么……”

  在心里叹了口气,目光掠过满脸惊悚以及不可置信神色的夏尔,白选的语气蓦然变凉变沉:“只要动弹就干掉”

  闻听此言,机甲眼里蓝光大作,两道湮灭死光直接射在地上,仿佛是个警告。白璧无瑕刚要迈步,却被赤君拉住。赤君嘀嘀咕咕地说:“凭什么我是大叔,月君就是姐姐?”说着话,他试探着往前迈了一小步,手里已经捏了个通红的玉符。

  没有惨案发生。白璧无瑕摇头笑道:“我和皮皮也是老相识,放心啦”他大摇大摆越过赤君,来到机甲身边,哥俩好似的拍了拍机甲的大胳膊,“皮皮,还记得我不?”

  机甲“嗡嗡沙沙”响起乱音,用一根手指把白璧无瑕轻轻拨到旁边,还给了他很不屑的格外重的声响。随即,月君赤君、万休梅半川也都来到机甲身边。毋庸置疑,现在己方的主力打手变成了原本是对头的机甲。

  夏尔的烈焰龙骑已经消散,他仍然是那副纤尘不染、发型不乱的自信优雅模样。然而白选却从他眼里看见了浓重如墨的绝望,与他双目对视片刻,白选狠下心来说:“夏尔,你和路易老管家被消除记忆后,我可以放走。但随你们同来的这些人要么死,要么成为我的俘虏。”

  “这件事过后,你曾经帮过我的恩惠就此偿清。你我再有生死相争,我就能没有任何心理障碍地下狠手。”见夏尔的神色越发颓唐,眼神木怔。白选嘴角上勾,用胜利者嘲讽失败者的语气毫不留情地碾碎夏尔最后一丝尊严,“不过我估计没有下一次,你已经一败涂地其实现在的你根本失去了成为我对手的资格你永远都不能战胜我所以,再也不要在我面前说既是敌人又是朋友这样的话”

  夏尔缓缓垂下头,安静笔直地站着。路易老管家抬头直视白选,仿佛用了极大的心力才开口说道:“白小姐,对您的仁慈鸢尾花家族感激不尽我们愿意被洗去记忆。”

  缓缓弯腰躬身行了一礼,待直起身体后,他几乎是半扶半抱着把夏尔从藏身的大石后面推出来。不用白璧无瑕吩咐,月君微笑着对那一老一少招了招手:“你们放心,白小姐说过放了你们,你们就绝对安全。”

  对方还有异能者和魔法师共五个人,分散山洞内不同能躲避的地方。此时见鸢尾花家族这俩人居然抛弃了自己,连个情也不求,那五人都喝骂出声。但是路易老管家半点反应也没有,夏尔此时几乎成了木头人,一老一少毫不反抗地被月君收入了玉屏风。

  好好活着才是正理,整天想着怎么打败我,你累是不累?白选叹息一声。不管夏尔会不会被她骂得一蹶不振,去年那点掺合了太多利益纠葛、其实微不足道的小恩小惠她已经不用再放在心里。从此坦然。

  目光落在对面那些人身上,白选其实很担心他们要是来个同归于尽那可怎么办?万休自愿请命上前与诸人谈判,叽哩咕噜的洋文听得白选脑袋大了三圈。好在这些人的话,她大概意思还是能懂。

  万休担保这些人不死,但要付出代价才能完全获得自由。双方立下一旦反悔后果就会很严重的契约,白选看见几个黑漆漆的骷髅头和满面慈悲之意的佛陀显身,觉着这一幕真是充满了讽刺。

  不用妖怪们提出反对意见,万休拉着赤君和白璧无瑕到一旁嘀嘀咕咕。白选暂时不吭声,等那边商议完了再说。

  白璧无瑕回来告诉白选,那几个人都来自修士盟,其中的灰袍老法师还是万休的熟人。万休答应保他们性命,但交换条件是在一个多月后的某次盛会上灰袍黑袍们都必须要听从万休的指令行事。

  可以活命,自然没有人会甘愿死亡。灰袍黑袍们与万休签定了契约,乖乖被月君收入玉屏风。这个专门收摄人的妖器范围广大,足够那些人分隔开来“存储”在不同地方。不过“存储”时间不能太久,否则难免变成死人。

  至于万休与浮城的约定也因此做了变动,具体情形白璧无瑕想说,但被白选拒绝听。什么事该掺合什么事要避开,她很清楚。

  “谈完了?”白选笑眯眯地问万休。

  万休刷地打开扇子轻摇,倒是副风流倜傥的模样。他点点头,也笑着说:“白少尉有何要求?”

  “阻止钟木兰去修士盟。”白选冷笑着说,“你已经拉拢到那么多帮手,不缺老太太一个。她人都老成那样了,只怕也帮不了什么忙”

  “据我所知,她如今已然身处修士盟。再者,白小姐似乎不好干涉钟大法官的复仇之举吧?”万休不慌不忙,一点也不怕白选翻脸,“她此去修士盟,确实是为了给元学森报仇。并且,若得不到我们的帮助,她这仇还不见得能报得了对方不仅是修士盟元老联席会的大长老,还是修士盟修为最高深的神祭司。当年正是这位神祭司亲自出手给元学森下了一种很偏门的毒咒之术,就连浮城的城主大人也无法解除。”

  白选沉默了。如果复仇之举当真是钟木兰自己决定的,她确实没有立场去阻止。也许这个仇恨放在钟木兰心里已经很久很久,老太太时刻等着手刃仇敌的那天来临。想起大法官满是皱纹和细小伤痕的老脸,她心里酸楚不已。是独善己身,还是前往修士盟助老太太一臂之力,她要想清楚。

  “这件事回头再说。万休大师,请你记住,你能得到那名灰袍大魔法师和黑袍的帮助,是因为这台机甲的缘故希望事后你开出的价码能让我满意,否则我绝对不介意给你们的‘大业’添点乱子”白选控制住看见梅家祖孙就生出的烦躁之意,毫不客气地威胁万休。

  “就是。你刚才所说的不过是给予浮城的代价,小乖这里你可别想混过去。如果不能让她满意,我们的交易也会有些变数。”白璧无瑕从旁帮腔,与白选交换默契眼神,“你要干的都是刀头舔血的买卖,咱们不能吃亏。”

  万休呵呵笑了两声,连声说:“少城主尽管放心,某务必让白小姐满意。”

  暂时达成协议,一行人在万休的指引下继续往前走。白选不清楚机甲说话要不要耗费能量,她琢磨了半天还是熄了勾引皮皮继续发声的念头。来日方长,现在最要紧的是拿到东西然后离开这个越来越深入地底的洞穴。

  现在离地面起码有百米远了吧?跳下又一处十数米高的地下断崖,白选隐约听见了澎湃涛声,猜测这儿已经到了海下。此时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是左右两边望去看不到尽头在哪里的石笋丛林,这些石笋高的几乎顶到这处大洞穴的顶部,矮的也有两米左右。

  万休指着石笋林对面像是挂在洞穴顶端的黑乎乎洞口说:“进去洞中就有一扇门,但那扇门如果没有‘黑洞’异能就无法打开。”他也长出一口气,按小梅花笔记内容,出现了石笋林就到了地头。

  白选有几分激动,门后假如真的是一个文明遗迹,不知道将自己会有怎样被震撼的经历?那个文明遗迹里还有没有如同这台微型机甲一样厉害的武器?也许会有一堆湮灭手枪?

  她正浮想联翩,不妨机甲径自迈开脚步向那石笋林走去。机甲显然很熟悉这个地方,速度又奇快,不等白选反应过来它就绕到了石笋林后面,矫健如猿猴一般往山壁上攀爬,目标自然是那处山洞。

  白选忽然听见白璧无瑕焦急叫声。她扭头一瞧,吃惊地张大嘴,却见后面那些人居然还在石笋林里绕来绕去。白璧无瑕跳着脚叫白选,但看他那神色似乎根本没发现白选就在他面前不足三十米远的地方。

  她闹不明白,如此修为的大妖修士们怎么不直接飞过来或者踩着石笋的顶端跑过来,一个径地在里面转什么转?

  正文 第三十六章绝对黑暗(九月欠更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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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睁睁瞧着白璧无瑕在石笋林里瞎转悠,白选估摸着那地方定然有古怪。她试图让机甲停下来,却只能被动地随着机甲越爬越高。被机甲牢牢抱住,她一动不能动,只好大声告诉白璧无瑕,她已经过了石笋林。

  白璧无瑕不再大声疾呼,侧耳倾听片刻,焦灼的神情终于镇定下来。他大声喊:“小乖,我们被阵法困住了,你自己要小心”

  原来如此。白选坐得极稳当,可以不时扭头去望后头那片石笋林,很担心白璧无瑕会偏离正确方向越走越远。偏偏皮皮不肯停下来,它显得非常急迫——从靠近石笋林的那刻起,它就不停发出金属摩擦得很激烈的那种声音。

  “皮皮,你怎么就不等等无瑕呢?”白选无奈地敲它外壳,只得到沉默以为回复。在即将到来的大震撼里,她很想与白璧无瑕共同领略不同文明给予人的冲击。由皮皮和微型机甲来看,这冲击绝对给力。

  机甲手脚并用,带着“咯咯嘎嘎”动静爬上了山壁,一跃而入黑黝黝的洞口。白选真害怕机甲会忽然散架,她已经瞧见了很多处有即将脱落征兆的部件在摇摇欲坠。不知是方才以及很久之前不明次数的战斗所致,还是因为年代太久远?要是把车行那家伙带着就好了。

  这个洞口很逼仄,没有任何人口修整过的痕迹。它完全就是由不明原因的塌陷而形成,机甲必须躬身才能勉强钻进去。白选被机甲保护得很好,别说身体挨着蹭着哪儿,就连从洞顶掉落的灰尘都被隔绝在金蓝色的光罩之外。

  她牙疼地看着机甲几乎是强行挤进洞里去,不禁猜测这个洞口其实就是被这么硬生生挤出来的,挤着挤着也就有了路。与其说是路,不如说只是条通道,很长很窄的通道,长到以机甲的速度,白选都等得要昏昏欲睡的程度。

  好容易“咚咚咚”有催眠效果的脚步声戛然而止,白选猛地睁开眼睛,她眼前果然出现了一道门。这也能叫门?根本就是个随便拿什么东西挡住的狗洞么?

  啊呸呸不是狗洞,就是门只见一个缺了角的六边形片状物斜斜靠在门前,缺口有微弱白光透出。可是这个高度最多一米的门相对于机甲的身材来说也太小了点。机甲是怎么进进出出的?还是说它其实从来没有在这儿进进出出过?那它是打哪儿来的?

  被这些乱七八糟的问题绕得脑子糊涂,白选深深地呼吸,讶然发现空气还挺清新。应该说,从那扇门里逸出的空气清新且带着暖意,而自己身后却是阴凉潮湿的气味。

  把白选放在地上,机甲佝偻着高大身体立在门边一动不动。她眼前又出现了金蓝色的皮皮,它的身体在昏暗的通道中明亮夺目,将这方小天地照得亮亮堂堂。

  伸手巴掌,皮皮落在白选掌心,亲昵地用舌头舔了舔她的手指。把皮皮举到嘴边,重重地亲了它一口,白选托着它快步走向那扇门。

  皮皮享受了甜蜜的亲吻,在白选掌心打了两个滚,掉转身子,头朝前、尾冲后,竟以一种庄严肃穆的姿态迎接那扇离自己越来越近的门。

  走得近了,白选才发现六边形的门是一块亮闪闪的蓝色金属板。她瞧不出是什么金属,甚至不能肯定它是不是金属,只是觉得它有金属色泽罢了。抬手指敲了敲,发出很清脆的声音。

  蹲下身体,白选研究着这块金属板上绘着的花纹或者说是符号,总觉得眼熟。她猛地一拍脑门,这些符号分明与戒指项链上面的符号差不多形态嘛她暂时分不出金属板上有没有符号与戒指项链上相同,但能确定它们是同一类型的符号。

  这些也许就是自己将要去到的这处文明遗迹的文字,是外星人留下的吗?或者说是很久很久以前,也曾经在这颗蓝色星球上蓬勃发展过的史前文明的文字?

  在白选前世就有史前文明和外星文明之说,反正她是抱着且信且疑的态度。还是那句话,没有亲眼见证过的事物,绝不代表它就不存在。连末日都能发生,这世上还有什么不能出现的事物?

  不过,这扇根本就没有锁的门看上去很好进,没有万休和尚说的那么可怕。白选摸了摸金属板两端微凸起约两寸的边缘,双臂张开,恰好能够一左一右把住。使劲缩回胳臂,她把金属板往自己怀里拉。不动。

  挑了挑眉,白选运了十足力气,再拉。仍然不动。皮皮附身,力量异能上手,再再拉。还是不动。她沉住气,戒指用上,力量异能被增幅,再再再拉。

  这块金属板是有多重啊?白选龇牙又咧嘴,手指被磨得通红,两侧边缘虽然不尖锐,可也磨得她皮肤生疼。皮皮在她掌心乱打滚,显然高兴坏了。白某人哭笑不得,小东西嘲笑起她来是真不给面子咩。

  见皮皮扭头对自己摇头又晃脑,昂首挺胸踱步,好一幅成竹在胸的自信模样。白选赶紧拍马屁:“我们皮皮最厉害,快点大显身手吧”

  仰首无声咆哮,皮皮腾身而起浮在半空。它金蓝色光芒暴涨,将白选整个人都笼罩在内。白选咬着牙又去拉那块金属板,仍然拉不动。但是,当金蓝色光芒落在金属板上,那些玄奥的字符凡是被金蓝色光芒照耀,便一个接一个,如灯盏一般被点亮。

  所有字符都放出金蓝色的光芒后,白选微微一用力就把金属板拉开。她就像拔出个瓶塞,即便塞子的一端只是斜倾,没有完全脱离“酒瓶子”,但露出的白光洞口也足够人进出。

  先深呼吸数次,白选还特意闭上了眼睛,这才弯下腰扶着金属板被拉出来以后出现的纤长金属扶手慢慢钻进去。

  首先,她有暖洋洋的感觉,似乎有光射在她脸上身上。又有轻风在吹佛她的短发,她在想这莫不是个风和日丽的地方?

  其次,耸了耸鼻子,她嗅到了浅淡的香味儿。不是特别香,不注意就不能捕捉到。可若是深嗅一口气,就觉得清香沁人肺腑,令人浑身通泰、精神振奋。

  现在,慢慢睁开眼睛,看看这个神奇神秘的文明遗迹吧霍然睁开眼,白选飞速环视四周,瞬间目瞪口呆。她嘴巴紧紧抿住,满脸被欺骗被当成猴耍了的表情。

  这是个最多十平米的房间,雪白的墙壁,地面是雪白的能映出人影的不知名材质地板。头顶封闭,不见丽日;无门无窗,带着香味儿的空气从何而来?绝对不是刚才过来的山洞。

  扭头一看,白选吃惊不小。那扇六边形的门没了,取而代之的是雪白墙面上用繁复得让人眼晕的符号描绘的一个陌生图案。缺损残破会透白光的空隙什么的,没有。室内陈设,对不起,举目空空荡荡,也是啥都没有。

  巨大的心理落差导致白选此时心理极端不平衡,她抓狂地在室内走来走去,趴在墙上地面敲敲打打,试图寻找到传说当中的机关暗室通道诸如此类。要命的是,那扇六边形的门没有了,她该怎么出去?

  这是最要紧的事儿出不去,这里啥也没有,岂不得饿死渴死寂寞死?她忽然惊慌失措,心想难道万休死秃驴是把自己骗到这儿来送死的?

  对了,皮皮呢?白选发现原本立在自己掌心的皮皮不知去向。她的心揪成一团,捶着地面大声嚎叫:“皮皮,皮皮你在哪儿?”就算要死,也得和皮皮死一起啊

  离了皮皮,白选只有破魔闪电可以用,但在这间空房子里显然不起任何作用。她喊得嗓子也哑了,始终没有回应。成大字形瘫软在地上,她尚未绝望,只因她相信皮皮。

  等,此时只有保存体力等下去。也许皮皮必须先去做什么事情才会来见她,它方才那么急,不是吗?也许只要自己睡上一觉,它就回来了。

  下意识抬腕看表,白选强自镇定。表停了。她现在不知道几点钟,只能估摸着大约快到了中午。这么一想,她的肚皮立刻咕咕乱叫。

  深呼吸,镇静,事情肯定没有你想的那么糟。皮皮会回来的,你要相信从来不掉链子的皮皮。白选转了个身,继续深呼吸,告诉自己这个时候不能浪费一丁点体力。她催眠自己,努力做到心若止水,慢慢的,睡过去。

  蓦然睁眼,大瞪着同样雪白的天花板,白选问自己,你睡多久了?怎么肚子不觉得饿?又想,还好有光。如果四周陷入一片黑暗……光消失无踪。

  伸手真正是不见五指,白选重新闭上眼睛。睡觉。

  她默默数到了三百,大约五分钟,徐徐睁眼。四周仍旧是不见五指的深沉得让人恐惧的黑暗。这种黑暗意味着没有丝毫光线透进来,否则她的眼睛至少能捕捉到隐隐绰绰的影子。绝对黑暗。

  这就是传说中的小黑屋吧白选苦笑,深呼吸,告诉自己镇定,皮皮会回来。睡觉。

  正文 第三十七章貔貅、青龙、机甲

  “我是一只小貔貅,咿呀咿呀哟”

  “星海广阔任我游,咿呀咿呀……哟”

  这歌真够幼稚的。白选捂着脑袋坐起身,眼皮刺痛,有光她大喜,赶紧睁眼。幸好没有心脏病。这是哪儿?就是重生都没能让人有如此惊讶的感觉。

  星海。呈现在她面前的是由无数星辰汇聚而成的海洋。这不是比喻,是陈述。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知道这儿是星海,却就是清楚所处之地名为星海。

  头顶、脚下,八荒六合,举目所见,全部是或明或暗或大或小形状各异的星辰。或者丑陋或者美丽或者平淡无奇,颜色也各不相同。

  按照白选的理解,那远处黝黑、近处深蓝的幕布应是太空,而这些星辰则是太空中的天体。只是她前世重生之后习惯叫它们星星,这儿便是一片星之海洋。

  等等白选缓缓低头看向自己,立刻失声尖叫。她看见的是什么?这是人类的身体吗?

  蹄、爪、鳞片。差点晕厥过去,一觉醒来她居然又换了个外壳?淡定、镇定,“呯”,似乎被谁推了一把,白选不受控制地以前蹄跪倒、大头啃地式摔了一跤。

  “我是一只小貔貅,咿呀咿呀哟”

  “星海广阔任我游,咿呀咿呀……哟”

  排着队、唱着歌路过白选的是十头体态威猛的异兽。它们高昂着头,尾巴呼呼甩动,灰白毛色在星光印照中纤毫毕见。它们有龙头、马身、麟脚,头顶正中或长着一只角或相对的两只角。

  它们的模样咋这么熟悉呢?刚才这些家伙唱的是“貔貅”?吓了一跳的白选下意识看向自己的身体,灰白毛色、马身、长着鳞片的四蹄。别别扭扭地向前迈步,咦,走得挺稳当嘛。难道说刚才那一队全是貔貅?现在自己也成了貔貅?皮皮?囧。

  前面那十头体型与白选差不多大小的貔貅哼哼唧唧唱着歌儿,四蹄若踏云,在根本没有落脚点的虚空中漫步。它们摇头摆尾,步伐轻盈矫健,看着就知道它们有多快活。

  身后又是大力袭来,白选这回感觉到了偷袭,迅速蹦到旁边,转身一瞧,面前是堵飘扬着灰白丝缕的墙。她退后十数步,再仰面望去。一头体积是她上百倍的大貔貅正垂首望着自己,那双不时滑过金色流光的大眼睛里清清楚楚地盛满了慈爱。

  呆呆地望着这头大貔貅,白选的眼泪不受她控制地涌出眼眶。她的泪珠竟然也是金色的,一滴一滴飘浮在虚空中,似小星星般四散飘去。

  大貔貅抬起前蹄,轻轻的拨了白选一下。于是她无来由地知道,它在催促自己往前走。前面那些……是同伴吗?或者是兄弟姐妹?这个疑问从她心底浮出。

  这具貔貅身体似乎不受白选意志的控制,在她还没决定要怎么办时,身体便蹦蹦跳跳地跟在这头大貔貅身旁,快快乐乐地追赶前面那队小貔貅。

  白选想张嘴说什么,没有声音。她这时才发现,除了那隐隐约约的“咿呀咿呀哟”的歌声,四周皆静谧非常。并且这歌声也不是从耳中传入脑海,而是直接在她脑子里响起。现在她一有所悟,歌声立刻消失。

  如同她进入所谓的文明遗迹雪白房间之后,四周听不见半点声音,就连心跳声——她自己的心跳声也没有、呼吸声同样没有。这种死静自然不会有任何宁好感觉,令她充满了恐慌。

  如果不是亲眼看见蹦蹦跳跳远去的一队小貔貅和自己身边迈着安然步伐的大貔貅,白选真以为自己在做梦。是在做梦吗?她忽然愣住。

  迟迟疑疑抬起前蹄放在嘴里啃了一口,啥感觉也没有。不对,瞧瞧这覆满鳞片的蹄子,能啃出痛感来才怪。但是小牙与鳞片相接触时冰冷坚硬的感觉又是实打实的。

  眼见大貔貅走出去老远,白选飞快环视四周。星光灿烂,可是黑乎乎的虚空却令人胆寒。她蓦然打了个寒噤,一股不知从何处来的胆怯之意窜上心头。

  为什么要害怕?白选觉得很莫名其妙。因为皮皮的缘故,虽然这些大小貔貅看上去都不是善茬,但她一点也不怕,反而对大小貔貅们有很亲切亲近甚至是亲密的感觉。她明明知道自己是人类,却不知怎么很快就把自己当成了大小貔貅队伍中的一份子。

  前面那大貔貅转头,张开嘴似乎叫了一声,白选听不见声音,却能知道它又在催自己。兽类也可以有丰富的面部表情,大貔貅的脸上此时就写着“焦急和狐疑”。不敢独自待下去,白氏小貔貅赶忙四蹄如飞,三窜两窜就蹦到大貔貅身旁,她这莫名其妙来的身体自然之极地用小脑袋轻轻蹭了蹭大貔貅的腿。

  火光四射。白选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成了纵火犯。那大貔貅原本低头爱怜地看着小东西,突然变得神色紧张。它巨大头颅左右张望,颈部毛发根根炸起,隐有电光飞窜于全身。

  白选虽不明所以,但她看多了荒兽,自然能猜出大貔貅这是在警惕着什么。她的意识想暂时躲藏,以观究竟再做打算。可惜这具小身体与她意见相左,似乎有一种本能驱使着它,不仅没有躲避,反而与大貔貅并排站在一处。

  虚空无声,遍布大大小小的星辰,它们或者一动不动,或者旋转不停,也有自转的同时绕着别个星辰公转,还有的其实就是灰暗无光的大疙瘩。它们离得很远,但又似乎很近。不停有似流水般的或红或黄或绿雾状带气体从它们中间绕行。也有飞速滑过的流星,在虚空中留下一道道色泽明亮的光带。

  这究竟是神马地方?当真是太空?星辰?天体?那为什么传说当中的貔貅能够在这儿生存?它们又当真是貔貅?那会不会有龙、凤凰、麒麟等等传说中的生物?此时大貔貅又在警觉着什么,它为什么不再继续往前跑?

  正胡思乱想着,眼睛猛地一花,白选呆滞地瞪着远方。那儿正盛开耀目如火树银花的大片银光,她亲眼看见从更遥远的虚空中窜出一条不停翻腾飞舞的青色蛇类生物,那莫非是……一条龙?

  真是想什么来什么白选激动了。就算此时身处诡异境地,她也同样心潮澎湃。一队貔貅过去,又出现了一条鹿角峥嵘、长须飘扬、四爪浮空的真龙还有会什么奇异生物等着自己?

  只见那条青龙夭矫盘旋的修长身躯快速飞舞,给予白选它已然以身化风无迹无形之感,但并不妨碍她在一阵阵银色光弧中捕捉到它越来越清晰的面容。

  骆头,蛇脖,鹿角,龟眼,鱼鳞,虎掌,鹰爪,牛耳。当真是华夏裔后人们百般尊崇的真龙此时在青龙身后,还有一道流星般的红光紧追不舍。

  那道流星不时迸射出一团耀目红色光华轰击在青龙修长优美的身体上,暴出阵阵夺目的光亮。白选惊讶地发现,青龙在虚空中带出道道虚影的身体很有几分狼狈的味道。

  蓦然,青龙急窜的身躯上蓦然亮起一大团夹杂着红银色泽的强光。它停滞了一息,速度突然减缓。但紧接着它蜷起身躯,银亮光弧在它通身一阵剧烈闪动。猛地,它弹簧似地舒展修长龙身,一道闪电般地银光直奔它身后那颗红色流星。

  银光与红光碰撞,溅出不可计数的光团。有些光团打在那些天体上,或者直接击毁天体,或者引起连环爆炸,也有的天体岿然不同。

  白选也终于瞧清楚,那红色流星是一个浑身被红光笼罩的身高绝对不逊色于大貔貅的人形“变形金刚”,也许是机器人也许是机甲,总而言之就是诸如此类的金属型物体。她觉着它和那台微型机甲的模样很相似,都是人形。

  看现在的情况,这台机甲在与青龙大战,似乎机甲占了上风,但也许青龙这是在战略性游走?白选看不大懂,此时从她睁眼发现变换了时空起以来最深沉的恐惧攫住了她的灵魂。她不明原因可就是害怕,即便死撑着没有躲藏,然而整个身体都在瑟瑟颤抖。

  接下来发生的情形更是令她惊慌,大貔貅忽然探头伸出舌头重重地舔了她一口,而后头也不回的奔跑向前,加入了机甲与青龙的战团。

  只剩下她这么一小只孤零零地立在虚空中。相比起青龙与遍体闪烁着红光的机甲,她都太小了,小得绝对可以被龙一爪子拍翻或者被机甲用两根手指捏死。

  不对,不对自己的身体怎么在升高?白选清楚地记得左前方的那颗腰上围着一圈白色光环的大星在两点钟方向,但是现在它在向…、四点钟方向消失。

  身后是彻骨的寒意,白选战战兢兢地回头望去,只看见足有自己身体那么大的两只冒着蓝光的眼睛。被捏着颈部,她被又一台黑漆漆的机甲给拎着狂奔。她不由自主张大嘴,发出一声她自己听不见的咆哮。

  帮着青龙与机甲打成一团的大貔貅,猛然回头愤怒的一瞥,是留在她意识里最清晰的画面。

  正文 第三十八章我看见了我

  怅然叹息。白选慢慢爬起身倚墙而坐,原来那真是一个梦。真实的几乎就骗过她的梦,一时竟让她无法分辨她究竟是白选,还是那只被掳走的小貔貅。

  也是奇怪,昏天黑地不知过去多久,她居然不再感觉饥饿,也不渴。空气中依旧飘浮着若有若无的清淡香味儿,她此时精神饱满、浑身上下都是劲头儿。也不知道确实是身体通过某种她不知道的途径得到了能量补充,还是她此时都是错觉?

  再度环顾这个雪白的房间,此时又有了光线,柔和温暖的橙色让她很舒服,不再觉得自己身处彻骨冰雪之中。白选站起身活动手脚,告诉自己要沉住气。

  皮皮还没回来,破魔闪电还在,镜子虽然能召唤出来却无法与白璧无瑕联系,腕式电脑的时钟和定位功能全部失去。她琢磨着,这个地方是不是有类似于晶波能量场的什么玩意干扰了所有仪器法器的使用?这个地方简直就充满了谜团。

  白选重新开始仔细摸索房间的每一寸地方,一边摸索,一边数数。这个鬼地方似乎自有昼夜交替的规律,有光时便可当作白昼,陷入绝对黑暗自然就是夜晚降临。感觉疲乏了,她就直接躺下休息。她对那个奇特的梦深怀好奇之心,当时是惊慌恐惧的,但一旦确认只是梦境,她倒是希望能再看看后继。也许这是此时,她唯一能让分散自己注意力的事情。

  黑暗再度来临,白选倒头睡下之后,果然再度进入不知谁的梦中。她在睁开眼睛看见自己身处的地方之后,不无嘲弄地想,我成了盗梦者或者进入哪只冥想盆了吗?

  这次,她依旧是她。除了衣裳干净整洁,没有如同真实的自己灰头土脸外,她没有任何改变。此时她站在一间房外的走廊里,四下很安静。这儿与白选在天舟共和国所看见的高楼走廊没有什么区别,也许墙壁的材质和头顶如猫眼般的灯盏很有点不同。

  她张望四周,往前十几米可见上下楼梯,往后不见走廊的尽头。她左手边三四米远是一扇泛着紫莹莹色泽的门,右边则是一长排装着茶色玻璃的窗户。

  迟疑片刻,白选在门和窗户之间还是选择了窗户,她想看看这栋楼外面的世界。刚刚迈步,“呯”的一声重响,距她数米远的一扇窗户变成碎片纷纷落地。紧接着从窗外探进两只乌黑巨大的螯足,足上遍生不时闪烁雪亮幽光的针状茸毛。

  窗户被打破,仿佛同时打破了声音障壁。几乎是同时,巨大的喧嚣声响从外面传进来。暴炸轰鸣声音、尖锐刺耳类似警报式的声音,还有杂七杂八白选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能发出的各种令脑袋晕眩的怪声,如海浪般汹涌而入,差点把她顶个跟头。

  先别管这些突如其来的嘈杂乱音,白选被已经从窗外跳落在地的长有四五米、宽也有半米的巨型甲虫吓了一跳。她忙不迭躲开甲虫行进的路线,顺手往腰上摸。那儿空空如也。她反应过来,这是梦,梦里她没有武器,也没有异能。那么既然这只是个梦,对着自己耀武扬威的丑陋巨型甲虫其实应该看不见自己吧?

  的确无视了她,甲虫飞快地捣腾着九对节肢,带了“铿铿铿”的古怪声音,高扬两只前螯在走廊里爬行。路过那扇紫门时甲虫发出更急促的“铿铿”声,直接用坚硬的三角形头颅不断撞门。不知是甲虫的力气太小,还是紫门更坚固,总之它撞了三四下那扇门一点反应也没有。

  哪怕明知自己不会有危险,白选也不敢靠得太近,她心想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巨型的昆虫,生物变异?窗外动静越来越大,她仰头能看见空中盘旋着很多不明黑点。快步跑到窗前探头一瞧,她的眼神立刻呆滞,呼吸也变得紧张。

  这是怪物进城了吗?对面高入云霄的大楼表层正蜿蜒而上数十条密密麻麻的多足生物,若是头尾衔接起来,其长度足够把那栋大楼丈量好几次番。

  而街道上也满是增肥增大了不知多少倍的各式昆虫,她只能分辨出极少数种类,绝大多数都是她前世今生从未看见过听说过的陌生生物。梦中的这个世界看来很不太平哇瞧着这些摩天高楼和散落四处的交通工具,科技程度应该不会很低吧?

  忽然有一声特别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响起,就算白选其实不会受到环境的影响,她还是觉得这栋楼在剧烈摇晃。踮起脚尖靠在窗台上,她探出去大半个身子瞧热闹。

  没功夫理会自己的身体居然离奇地没入墙壁,白选被前面交战双方的怪异形状夺去全部注意力。一台四肢着地也有十几米高的兽形金属怪物,正与一个长着蝴蝶式透明羽翼的女人乒乒乓乓打得热闹。

  兽形金属怪物除了外表披着层金属的壳,其余动作皆如有血有肉的生物一般敏捷灵活。它弹跳能力惊人,一跃起码有几十米高,落地却悄然无声,只有地面剧烈的震荡能说明一切。

  与金属怪物交手的女人,其身高至少有五米,巨型得让白选头皮发麻。这女人面孔娇美、身材火爆,身上只在重要部位裹着如云似雾的轻纱,不时有绿莹莹的粉末从她的羽翼上洒落。粉末亮闪闪的如同莹光,就是大白天也很显眼。不管粉末落在金属怪物还是建筑或者地面之上,都会立时冒起渗人灰色烟雾。

  最让白选瞠目结舌的是那位巨型美女的前额生着一对长长的触角,在她战斗时触角神经质般抽搐不停。再看看那对扑扇着的蝴蝶羽翼,不得不令人想起蝴蝶女妖精。

  白选收回惊讶目光,转身看向已经不再有撞击声的紫门。此时门户大开,甲虫很有可能已经闯进去。她屏住呼吸侧耳聆听,试图听见什么声音。然而方才那只横冲直撞的甲虫似乎根本没有造访过,那个房间里面安静如常。

  实在是太反常了。白选望着完好无损的紫色门扉,踌躇片刻,还是大着胆子走过去。与此同时,从那扇门里也走出来一个人。

  这是个年轻的女孩子,岁数不超过二十。还带着些婴儿肥的鹅蛋脸,英气十足的墨眉,圆滚滚的眼睛,直鼻,大小适中的嘴,脑后是发尾及颈项的马尾辫。她穿着颜色暗涩的连体紧身蓝衣,一只手握着手枪,另一只手拖着那只甲虫。

  白选直勾勾地盯着这女孩子,半个字也说不出来。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她会看见自己——前世的自己。

  我看见了我,还是前世大约读大学时年轻的我。难道这个梦其实是我自己的?这怎么可能白选瞬间被这个猜测给砸懵了。不对不对,只是一个容貌极其相似的人而已。可是,为毛这少女左边耳后也长着一粒红痣?

  白选机械地转动脖子,目送这名少女走到窗前把那只甲虫扔下去。少女脸上是平静得近乎于麻木的表情,看也不看外面火爆的交战场景,径自走回那扇紫门。

  抢在少女之前,白选先飞窜进门。她现在什么也不去想,多了解些情况再说。贴墙站好,那少女在眼前走过。她清楚无比地看见少女鼻边有数点雀斑,她模糊想起很久很久以前,自己似乎为了这些顽固讨厌的东西大伤脑筋。

  忐忑不安地跟在少女身后,白选进入的这间房陈设甚为简单。除了必要的桌椅床柜之外,面积不小的室内没有太多东西。床对面的墙上挂着壁式屏幕,她猜测应该是电视或者可视电话之类的东西。

  书桌上很干净,摊开的笔记本旁搁着一支笔。白选凑近去看,本子上的字迹清秀工整,字里行间几乎没有涂改,但她对这些鬼画符很无力。

  眼睛蓦然瞪得溜圆,这些字的结构如此熟悉,分明与女王套装戒指项链上的符号出自同样的文字体系,和进入雪白房间之前那个金属门板上的字符也是同类

  难道梦境中的这个地方与所谓的文明遗迹系出同源?白选试图用手去翻笔记本,她的手却无法触摸到实物,就像方才她的身体没入窗台墙壁中一样,手指伸入虚空。

  这个梦实在太真实了,方才所见所闻与亲身经历一般无二。甚至因为重后的经历,白选面对那些巨型昆虫有惊讶却没有恐惧。对她来说,战斗是平常事。她忽然想,我在看着荒兽时的表情,是不是和这少女一样,平静得近乎麻木?

  怀着无法言说的忧惧,白选在这间房里团团乱转,很快就搞清楚了房间的格局。这儿很像资探公会的单身宿舍,一间房带一个卫生间。

  这位少女生活很简朴,衣服就是那么七八件,反倒用了一个很大的柜子陈列着诸般类似武器的东西。譬如那把小手枪、偶尔掠过寒光的匕首、用不知名材质打磨出一个个小环再串起来的长鞭。

  白选很烦躁。她转身定定凝视着平躺在床上,戴着头盔不知在干什么的少女,心想,你怎么会和我长得那么像?还不是今生与元启森那种因血缘的相似,你简直就是前世另外一个我就连平躺着睡觉时喜欢屈起左膝都一模一样

  正文 第三十九章悲伤城市

  也许存在两个互不相干的世界,其中各有一个一模一样的你,只是这两个你永远都不会见面,自然无从知道彼此的存在。白选前世听说过这种理论,它就是所谓的平行宇宙说。

  她在这间房里一眨也不眨地观察那名少女,悲苦地发现此人不仅容貌,而且很多动作都和自己一模一样,譬如在思考时不停地转笔。于是白选脑子里才跳出了平行宇宙的概念,并荒唐地发现自己竟然有点相信这回事。

  茫茫然地傻坐了不知多久,她一时想自己进入的这个人的梦为什么会有前世的自己,一时又琢磨文明遗迹与这个梦中世界又有什么关系?想得她脑子沸腾成开水也没得到有价值的结论,因为目前这一切都似乎只是个梦。

  梦里的场景人物事情都有可能是假的,当然它也有可能是真的——假如这个梦其实是谁的记忆白选不敢再往深处想,这种事完全超出了她的认知。

  果断中止自己的胡思乱想,白选咬牙切齿地想,这就在于哪位高人的梦她在房里走来走去,努力平复心情。忽然,床上小憩的少女坐起身。与此同时,墙上挂着的屏幕骤然光亮,显示出了图像。

  白选看见屏幕里出现了一头巨大无比的异兽。她倒吸了口凉气,这不是那头大貔貅么?呃,其实也不能确定就是梦里见过的那头。毕竟在她眼里,所有的貔貅都长得一个模样。

  龙头、马身、麟脚,屏幕中的大貔貅飘浮在半空中。它硕大的头颅上满覆着蓬蓬松松的毛发,高空中劲风凌厉,两只尖角在零乱的毛发里探将出来。白选发现这头大貔貅似乎受了不轻的伤,从它身上滚滚滴落金色的血液,有几个地方皮肉翻卷甚至露出了森森白骨。

  大貔貅昂首咆哮,四蹄踏风从空中直冲而下。它的身体对于那些高楼大厦而言也太过庞大,四蹄轻轻一踩,就有数栋高楼轰然倒塌,烟尘滚滚。行走在这座繁华的城市中,它就像闯进了玩具城,哪怕是脚步都能给这些脆弱的建筑带来巨大伤害。

  缓缓转动着脖颈,大貔貅极为人性化地露出悲伤表情。它眼里骤然亮起夺目金光,随着喷薄而出金色闪电的是大颗大颗的金色泪珠。它满怀悲伤的同时也有滔天的恨意,大片金色闪电向四面八方成圆形扩散开去。无论是不是它真正的敌人,只要被闪电劈着就是化成灰烬的下场。

  一颗泪珠落于一栋起码百层的高楼房顶上,金色水流如瀑布般倾泻,轰隆隆震响。金色水瀑变成地面一片汪洋时,那栋高楼也消失无踪。城市中不断有无比纯净的金色湖泊出现,取代了原有的建筑。

  白选由屏幕中从头至尾旁观了一座金色湖泊的诞生,她呆滞地不断问自己,这是神马世界?这是哪位高人的梦境啊?

  屏幕画面一闪,泪流不止的大貔貅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面容焦急的男人,哇啦哇啦说着什么。白选听不懂,但莫名就是觉得这种第一次听见的语言耳熟。只是不等那男人把话说完,屏幕连连闪烁,随即灭了光。

  屋里死寂一片,白选扭头去看那少女,却见她脸色发白,胸脯剧烈起伏,牙齿将嘴唇咬得沁出了血珠。蓦然室内又响起声音,白选扭头找了半响才发现了屋顶角落里的黑色机器。

  这机器里定然讲了些什么,因为这少女立刻跳下地冲到了衣柜前。她从底层拉出一只皮箱,打开后取出一套黑色衣服和一只小巧头盔。白选看得出少女貌似镇静的神色中其实隐藏着深重恐惧,但这少女的动作却不见慌乱。

  少女动作很快,十几秒钟就穿戴停当。她现在这身衣服显然是战斗服,头盔戴上之后连她的模样也看不清了。她把小手枪别在腰上、匕首插进靴子里,长鞭盘在腰间,再扛了一挺面相狰狞的重型长枪,最后还小心翼翼地从书桌里摸出三枚画了飘逸符号的玉石。

  对着屏幕中隐约能看见的自己做了个加油动作,少女出了门。白选慌忙跟上,这少女不知道是不是练了什么功法,速度快得吓人。白选刚跑出门外,就只能捕捉到闪过墙壁拐角下了楼的身影。

  不单是那少女,此时从走廊旁的门里接二连三蹦出带着各式各样武器、与少女差不多穿着的人们。这些人根本不坐电梯,直接跑楼梯,白选估摸着这样速度还快些。

  裹挟在人流里晕头涨脑一顿急奔,转弯再转弯、下楼再下楼。白选心里直叫苦,身旁这些人的穿着几无二致,除了分得清男女,她根本不知道刚才那少女跑去了哪儿。眼花缭乱间,她瞧见前面那个腰里盘着长鞭的苗条背影看着熟悉。毫不犹豫地穿人而过,她紧紧把人跟住。

  他们急三火四带了武器去干什么?又穿着统一制服,莫非是军队?虽然没看仔细,但是认真瞧瞧,并且从音色还是能判断出他们的年纪都不大。

  到了楼下,白选紧盯着那条长鞭不敢稍离。到处都是人,她此时来到的地方并非窗户外的街道上,应该是这栋楼的另外一面。这儿是由五栋楼围绕起来的大院落,道旁有绿树花圃坐椅什么的,从楼里涌出越来越多的人围在院落场地里。

  数声尖锐哨响,人们乱成一团,实际在找寻自己的队伍。不过几分钟,所有到场的人就排成了整整齐齐的方阵,随后还有零星出现的人们也能很快地找准队伍加入。

  不一会儿,连连从天而降许多飞行器。人们按照顺序一个接一个钻进飞行器离开,这期间没有人吵闹着要先走,所有人都保持了沉默。白选感觉到了压抑,她看不见人们的表情,但知道他们就是一座座活火山,只等爆发。

  火山爆发针对的对象几乎可以确定有那头哭泣的大貔貅,白选心里蓦然酸楚。前一个梦里她就是一头小貔貅,结果被某台机甲趁着大貔貅打仗时无耻地掳了去。现在这座城市里出现了一头悲泣的大貔貅,这不能不让她联想到某些东西。莫非大貔貅其实是在找那个小家伙?

  她越发弄不懂,科技如此发达的世界怎么会有巨型甲虫横行,怎么会出现传说中她那个世界的祥瑞生灵?更加让她难以理解的是,当她随着少女钻进飞行器飞到半空后,在飞行器旁边还不时出现御剑御器飞行的疑似修士。

  祥瑞生灵、机甲、蝴蝶女妖精、修士。白选脑子成了糨糊,再一次揪着头皮问自己,这到底是神马世界?到底是哪位高人做的哪个白日梦?

  在半空俯瞰地面,一东一西两个方向都出现了体型硕大的貔貅。此外,那些巨型昆虫还没有完全消失,又增添了许多巨型兽类生物。天空中,密密麻麻的除了人类的飞行器和修士的飞剑法器,还有许多长着翅膀、有人类外形也有昆虫表征的奇怪生物。

  人形机甲或者兽形金属怪物四处出没,不是与巨型昆虫打,就是和天空中的类人又类昆虫生物打,但机甲的敌人不包括飞行器和修士。

  有四台白选曾经在虚空中见过、几与大貔貅身高媲美的巨型机甲正分头赶往东西两个方向,沿途不与任何对手交战。如果她没猜错,这四台机甲是去对付两头大貔貅的。

  蓦然数声龙吟,又有几声清越鸟唳,白选趴在飞行器的透明外罩前往外看去,惊得连眼珠子都不会转了。却见更远的高空,盘旋着一白一青两条腾云驾雾的龙以及两只羽毛五彩缤纷、翩跹飞翔的凤凰。

  龙凤之后,紧紧跟随着一支由十几头异兽组成的大部队。这些异兽白选认不大明白,估摸着只怕也是了不得的存在。它们正在围攻一艘遮天蔽日般庞大无伦的战舰。

  白选从来没有见过能够在天空中飞行的船舰,今天可是开了眼界。她乘坐的飞行器哪怕飞得再远都能看见那艘把大半个天空都遮住了的巨大战舰。

  龙凤异兽队伍的成员也尽皆是巨型身形,然而比起这艘战舰却还是远远不如。龙吟凤唳异兽各种咆哮声震九天,战舰任由它们攻击,自顾自缓慢地转动着巨大舰身,似乎在掉转方向。

  事不关己的白某人看得津津有味,低头关注了一会儿大貔貅与机甲的混战,仰面朝天又后悔错过了龙凤异兽将战舰轰出大洞的沸腾场面。她只恨自己少生了几双眼睛,忙乱中瞟向飞行器,这才发现所有人的神情如出一辙。

  愤怒、伤痛。白选细心观察片刻,讶然发现人们愤怒的目光绝大多数都投向了天空中的那艘巨舰,只有少许给了在城市中肆虐的怪物们。甚至,某些人瞪着巨舰的眼神清楚地流露出幸灾乐祸之意。

  至于伤痛,她歪着头打量身旁少女微红的眼眶,心想大概这里是她和他们的家乡。被那么多怪物和异兽再加上机甲,这些毁灭高手一折腾,这座悲伤的城市结局已定。

  还未曾感叹完,白选从少女眼里看见了两团红光。她霍然扭头望去,恰见满目绚烂。

  正文 第四十章虚空武装(九月欠更之三)

  九月欠更之三送上,偶会尽快补上加更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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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停呻吟着抱紧脑袋坐起身,白选再一次从梦中醒过来。果然又是柔光遍洒的“白昼”,她不记得自己多久没进食没喝水,除了头有些闷闷的,身体其余零件没有丝毫不适。

  梦中种种情景,白选权当看了一场大片,事实上她真心当那是电影。做梦嘛,梦里自然什么场景都能出现。她只能说做出这种梦的高人定然有瑰丽恢弘的想象力,她自愧不如。

  她安慰自己,也许此时身处的文明遗迹就是有这种诡异的让人陷入莫名梦境的功能。前面那个身化貔貅的梦定然是她迫切期盼皮皮归来,而这个看见了前世自己的梦则出于她的大秘密,其实这二者都起源于她潜意识深处某些思想。所谓,日思则夜想

  不过貌似梦里才不知饥饱,白选蓦然恍惚,难道其实现在自己就是在梦境中?那些梦是梦中梦?一念至此,她不客气地用力掐了胳膊一把,且立刻召唤出破魔闪电和月华宝镜。

  闪电消逝,月华宝镜中映照出她傻乎乎的笑容。与镜子里这个脸色青白、眼神凝滞如痴呆的自己久久对视,白选重重扇了自己两耳光。

  “猪脑袋你居然要用这种愚蠢的办法来证明到底是现实还是梦境?”她大声骂镜子里的人,“你白活了这么多年,连是不是做梦都分不清了?醒醒吧你”

  扬起手,左一下右一下,白选狠命抽自己。直到镜子里当真出现了一个猪头,她嘴角也溢出血沫,这才住了手。气喘吁吁地恶狠狠地瞪着镜子中的自己,她咬着牙说:“不管做多少次梦,不管美梦还是噩梦,你要记住,只要是梦就一定会醒就一定会有醒来的这天”

  尽管严厉地警告了自己,但白选还是比较悲观地认为再做几场那样的梦非得精神分裂不可。她掐着太阳穴,发泄似的大嚎:“皮皮、白璧无瑕,救命啊”想了想,她更大声地喊,“元启森、花满楼,救命啊”

  这房间连回音也没有,要不然还能和自己的回音说说话。白选歪在墙壁上,感觉脑袋清醒了不少。她的心情很复杂,梦中那些从未曾见过的场景深深地吸引了她,但她知道这样的梦其实是折磨。

  她忽然恐惧起来,现在她的意志还很坚定,但是会不会有一天她就此沉沦于梦境,再也醒不过来?难道这间白房子用来消灭入侵者的手段就是这个?

  “我是一只小貔貅,咿呀咿呀哟”

  “星海广阔任我游,咿呀咿呀……哟”

  晃晃脑袋,不对,这不是白日做梦,是有个稚声稚气的声音在唱着幼稚的歌儿。歌声从耳朵传入,并非直接响起在脑海。白选回想起那队快活的小貔貅,再思及被掳走的小家伙,心里很不是滋味。

  她望向声音的来处,正是那面原本是她来时的门、现在变成描绘着繁复符号的墙壁。此时,那些符号正在发出微弱的金蓝色的光。她腾地直起身,紧紧盯着随着金蓝色光芒渐渐舒展开身体、相互连接在一起的符号,看着它们最后形成了一个她极之熟悉的图案。

  “皮皮”白选连滚带爬扑过去,趴在墙上和这只貔貅图案眼对眼。她不争气地滚下泪珠,哽咽着喃喃,“原来你一直都在,一直都在这里”

  不等她把泪水抹去,那古朴稚拙的兽形线条图案又缓缓分散开来,那首“我是一只小貔貅”的歌再度响起。这次,白选听进心里面的只有无边悲伤。这歌儿唱得快,便自有活泼之意。如现在这般拖长了音调仿佛有数不尽的哀伤慢吞吞唱来,便似扯人心肺般的疼。

  至此,白选要是还不明白那只被掳去的小貔貅与皮皮之间有莫大关系就真的傻了。那么至少第一个梦是真的,它就是属于皮皮的回忆

  墙面亮起莹莹蓝光,那些符号都消隐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由浅淡至深浓、宛若水墨丹青般晕染在墙上的图画。白选从开始观看这幕“电影”起就泣不成声,她没想到竟然当真存在那样一个世界

  虚空中遍布星辰,有些星辰饱含能量,有些却贫瘠之至。如貔貅这样游走虚空星海,靠吸取能量成长的强大异兽有很多,它们或者为友,或者成敌。

  广阔无边的星海就是异兽们的家园,它们自由自在、纵、横来去。不过,异兽中的某些家伙除了纯净的能量还喜欢血食,它们捕食的对象自然就是星海中的其余居民。

  能够令生命存活的星辰中,住着高级智慧生命和智力低下只凭本能行事的千奇百怪的生物。大家都在虚空星海讨生活,偶尔打仗,互相之间也做做生意。但是无论拥有高级智慧的人类、非人类或者那些低智生物,大家对生存在虚空星海中的异兽却都抱有同样的共识——宝贝

  尤其是本体脆弱的人类,尤为垂涎异兽。在很多次共同抗击异兽捕食的战斗中,原本走着不同文明发展路线的高级智慧生命终于达成共识。内斗只会削弱自己的力量,在历次战争中不知道有多少战士死在了趁虚而入前来捕获血食的异兽和低能生物嘴里。

  于是,飞行器和飞剑法宝并行于天空,异者者、妖灵魔怪、各种非人拥有用高科技制造出的厉害武器,而不仅凭法术或者己身能力去抗衡敌人。这就是白选在第二个梦里看见的情景,盟友或者敌人,都是暂时的。

  星海最强大的存在是异兽,在某些异兽眼中孱弱的微型智慧生命只是自己的血食,想什么时候吃就什么时候吃。面对如此可怕的对手,想在星海活下去且活得够好,就要获取更强大的力量。

  虚空武装由此诞生,它是多种文明融合之后的结晶。它表现的形式多种多样,可以是人类、类人生物的常备武器机甲或者太空母舰,也可以是修士的法宝,同样可以做为妖灵魔怪本命交修的妖器出现。

  在人类当中,虚空武装由制造其的异兽不同分为两种——虚空战甲和虚空母舰。前者是机甲和战机的结合体,可以在虚空中飞行,可以变幻为人形或者本体形态战斗,不需要操控者。

  有些虚空战甲减弱某些功能后,在不需要战斗时,可以缩小且分拆,以方便携带。体积越大的虚空战甲,分体后的部件自然越大。但那种供女士防身使用的虚空战甲完全可以变成一套首饰,既美观又能随时起作用。

  至于虚空母舰,尽数是以成年虚空异兽炼制而成,无一不体型庞大,是纯粹的战争机器。成年异兽发起狂来,有个两三只就能摧毁一颗星辰,所以哪怕是星海最大的人类帝国纳尼亚也就只有十艘虚空母舰。

  白选在第二个梦里看见的那艘巨大母舰就是来自纳尼亚帝国的虚空母舰,其本体是一头足足有三千岁的犼。被大貔貅和各种怪物摧毁的城市属于孱弱的蔷薇公国,纯属遭遇了池鱼之灾。

  之所以引来两头实力恐怖的大貔貅和那么多异兽的攻击,就是因为纳尼亚帝国这艘虚空母舰偷偷捕获异兽幼崽,终于在小貔貅被掳后被追踪至此。

  异兽们的成长周期很长很长,长到人类不可能打着把幼崽养大再制造成虚星母舰的主意。虚空战甲能用低级异兽制造,母舰却不行。纳尼亚帝国之所以要抓这些小异兽,是想尝试着制造体积要比虚空母舰小很多、更为轻便灵巧、所需要的材料也更少的虚空战舰。

  皮皮,确切来说它是一艘虚空战舰的貔貅真灵。白选在第一个梦里亲身经历的正是皮皮被偷掳的经过。那台下黑手的机甲是用一头成年虚空墨麒麟制造的高级虚空战甲,尚处于幼生期的貔貅根本没有反抗之力。

  被带回纳尼亚帝国后,小貔貅被填以巨量的能量和修士提供的催长药丸。短短十年内,它就从一头二十年齿的小貔貅暴涨为两百年齿的小貔貅。药物对它已经不再有影响,但它的体型已经足够制造虚空战舰。

  小貔貅被无情杀死后,真灵被抽取。当时,它自愿认人为主,这才没有将灵智抹去。如果它宁死不愿认主,那么这点真灵中属于它的那部分意志就将被抹去。

  白选看到认主的那幕时哭得声哽气咽,她很难接受居然是那个与自己一模一样的少女成为了皮皮的主人。虽然那少女说的话实在令人心动——认了主还有获得自由的可能,不认主就只有变成白痴被*控到真灵泯灭的那天。

  小貔貅身体的各部份被分拆,取其骨骼皮肉与别的珍稀材料一起炼制出虚空战舰的大致模型,再交给兵工厂进行下一步的完善。

  出炉之后,战舰的成形外观还有几分貔貅原貌,但内部添加了很多很多东西。舰体俨然一座小型城镇,生产、住宿、娱乐、训练、战斗等等各区域泾渭分明。

  虚空战舰的最后一步至关重要,拥有主人或者变成白痴被植入命令的真灵与战舰身体的契合度将直接影响战舰的成长以及实力发挥。

  有主人的真灵一般来说都能与舰身契合得不错,但必须防备的是这种真灵很容易在主人虚弱时反噬逃逸。白痴真灵胜在忠诚不二,可是契合度往往不理想,影响战舰实力发挥。

  正文 第四十一章何惧一死?

  皮皮让白选看见的其实是虚空战甲和虚空母舰的制造过程。她能理解,那样惨痛的经历谁也不想再经历第二次,更不会愿意让别人看见。

  想必无论生产战甲、母舰还是战舰,其程序都不外如此。她自动脑补了貔貅号虚空战舰的诞生过程,不再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这都是电影都是假的。

  人类用以抵拒异兽袭击的强有力倚靠,沾满了异兽的斑斑血泪。需要血食过瘾的异兽只是星海中无数异兽的一部份,但登上人类捕猎名单的却是所有异兽。

  往往被人类所觊觎的强悍异兽反而不食血肉,它们只对精纯的能量感兴趣,满是杂质的血肉不屑一顾。只是因为它们强大,所以就该死。譬如貔貅、凤凰、独角兽等等被称之为祥瑞的大多数异兽,良莠不齐的龙族当中但凡血统纯正些的也不喜血肉,但是它们却深为人类所喜。

  女王套装其实就是虚空战甲分体后的形态,王冠里封印着制造虚空战甲的某头异兽的真灵。白选猜测,梅将军得到的虚空战甲中的真灵应该是白痴灵,只有知识储存和战斗本能。如果那异兽真灵还保有本来意识,后面的事儿就说不准了。

  白选低头看着自己手指上的戒指,油然而生恶心憎恶之感。她无法忘记方才所见异兽被宰杀时绝望的眼神,人类自诩为高级智慧生命,但异兽中有很多也具备了极高智慧。杀死那些异兽,让她有杀人的感觉。

  她不认为在生存的压力下要造杀孽有什么不对,她也杀过不少人。但只是为了获取力量就把人杀死再抽筋剥皮拆骨然后重新组装变成战斗机器的残忍事情,她绝对无法接受,想想都胆颤心寒。

  凝视着那艘大功告成之后在虚空中穿梭往来的庞大战舰,白选心想皮皮是保有真灵的,当它被人类驱使着去攻击别的异兽,它该是多么痛苦?

  保有真灵,也许能获取自由,哪怕希望微小;不屈服于人类的压迫,宁愿成为白痴也不认人类为主,如此还能避开锥心蚀骨的痛苦折磨。这两种,究竟选择哪种才是真正的勇敢?

  白选不知道皮皮在面临那般痛苦选择时有过怎样的挣扎,她唯一庆幸的是与她前世一模一样的少女应该与皮皮达成过除了自由以外的某种协议。因为她没有看见这艘虚空战舰主动攻击过任何异兽,战舰所做的事儿基本上都是开采资源星上的能量石。只有遭遇攻击时,它才会施以凌厉的反击。

  少女得到貔貅真灵的过程,白选没有看到。那也许是个充满了凶险与机遇的故事,也有可能就是天上砸馅饼的狗血剧情。她清楚记得,自己离开第二个梦时,少女搭乘的飞行器似乎遇上了袭击。

  总而言之,凭借貔貅号虚空战舰,年纪轻轻的少女一跃成为纳尼亚帝国炙手可热的新锐贵族。但是她出身于贫弱的蔷薇公国,可想而知要面对怎样的阻难。

  而且白选此时已有隐忧,耗费巨量珍稀材料制造出来的虚空战舰,的其用途绝对不可能是在资源星开采各种能量石。这叫大材小用、杀鸡焉用宰牛刀。

  少女的一生很短暂,她二十岁与貔貅真灵谛结盟约,二十八岁成为舰长,三十五岁生日来临之前结束了生命。起因就在于她多次拒绝驾驶貔貅号虚空战舰去捕杀异兽,“我拒绝因为无止境的欲望而去捕杀和掠夺”,她掷地有声的话令每个劝说者无功而返。

  帝国高层对她越来越无法容忍。在某个夜晚,风闻帝国密谋杀死她和貔貅真灵,女舰长在友人的帮助下驾驶战舰逃离。她站在舰桥上,与那名隐藏在黑色兜头长袍中的送行者无声对望良久,最终毅然决然转了身。

  貔貅号虚空战舰定员五千人。无真灵状态时,不需任何能量补充的情况下,由貔貅身体本身吸取虚空中游离的能量就足够支持战舰航行半年。如果真灵成功进驻改造过后的身体,平时消耗的能量完全不用再管,除非遇上战事。

  女舰长早就料到会有这天,她秘密在战舰里储存了能量和能够让舰员生存数年的一应用品。愿意跟随她叛出人类最大帝国的舰员约有三千人,明知前途叵测,这些忠诚的舰员仍然紧紧跟随着女舰长的步伐。

  白选看着壁上画面中出现的站在舰首眺望着无尽虚空星海的女舰长,尽管她与自己在黑潮中死去时的容貌几无二致,但人家眉目中的英武和坚毅是自己前世那个小市民远远不能比的。

  一模一样的面孔,气质却天差地远。重生之后白选也经历过重重劫难,但比起女舰长仍然大大不如,遑论前世庸庸碌碌的那个自己。她深刻意识到,即便前世的自己与女舰长是两个平行宇宙中的同一个人,但自己就是自己,女舰长就是女舰长。截然不同的人生经历造就了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这时,白选还不清楚为什么皮皮会来到自己家,只能猜测是与这位杰出的女舰长有关。

  逃离之后的虚空战舰开始了三年多的逃亡生活,在多次战争中,战舰受到程度不一的创伤。没有珍稀材料修补舰体损耗,貔貅号越来越虚弱,三千舰员已经只剩下数百。

  又一次大战过后,在某个废弃资源星的太空港口,女舰长将仅余的那些部下骗出了战舰。留在那颗资源星不见得活不下去,但是再跟着她必死无疑。

  而后,女舰长独自驾驶貔貅号连续跳跃穿梭空间虫洞,不眠不休赶了七天,终于出现于纳尼亚帝国首都的上空。战舰的速度已臻极致,它飞掠而过的高空中不断有虚空被粉碎,露出黑乎乎洞口疯狂地吞吸着四周所有物体。

  轰然连绵巨响,貔貅号与帝国最大的虚空武装制造基地撞在一起。满天迸射的火光充斥了整面墙,天上地下滔天的火海。白选看得热泪盈眶、热血澎湃,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书本上说,只有意志坚强者才能成为虚空武装的主人,坚强或者软弱决定了人的一生。然而课本并没有告诉我们,某些在人们眼中大错特错、荒诞无稽的道路只有真正意志坚强之人才会不悔初衷、永不转弯。”

  女舰长如是说。她微笑着命令貔貅真灵带着战舰最坚固的核心部份逃逸,然后一头撞进了那处固若金汤的基地。她为了信念与承诺,不妥协不后退亦不惧一死!

  满天盛放的烈烈火花不及女舰长的笑容璀璨明媚。不管她的信念和承诺是不是大错特错、荒诞无稽、她这种同归于尽的作为又将死难多少无辜者、毁灭了大批虚空武装后人类是否会开展更疯狂的猎杀行动,白选必须要承认,女舰长值得尊敬。

  梅将军同样值得尊敬,白选认为,从虚空战甲的王冠中,梅将军或许也了解了那个世界的情形。既然人类的高科技、修士的法术、异能者的异能、妖魔鬼怪们法术与高科技相结合的新文明,这些在那个世界能和平共处,在如此相似的时空中又为什么不能?

  在那个世界,各种文明的互相融合也许经过了漫长的时间,也走了许多难以想象的弯路和错路。但总要有人先迈出了第一步,才会有越来越多的后来者。

  梅将军未必抱有在她有生之年能亲眼见到这一幕实现的希望,但她愿意去当这个注定会迎来狂风暴雨打击的出头鸟,这份胆识就是常人难及的。

  并且,女舰长实实在在拥有强大的虚空战舰,她还有忠诚不二的部属和甘冒风险的友人。梅将军得到的只是一套虚空战甲,离开战甲,她的个人实力就要大打折扣。但就是这样一条遍布荆棘、旁边环伺着虎狼的艰难道路,她依然坚定地走了下来。

  白选颇有些后悔,以前她对梅将军尊敬有两分、同情有两分、剩下的都是轻视和鄙夷。现在有了这样的猜想,她觉得自己在那位女舰长和梅将军面前都是不折不扣的矮子。不管梅将军究竟因为什么才产生了那样的想法,她是位伟大的女英雄这毋庸置疑。

  从鬼字营和梅家父子的诸多行事来看,梅将军的理念同样有很多信仰者追随者,且百折不悔。在她不幸去世之后,这些追随者仍然继续着她的道路,尽管手段不一样。

  墙壁上出现的最后画面就是貔貅真灵套着一层外壳在围追堵截中艰难逃生的过程。不知什么缘故,这段过程的画面零乱模糊,白选除了听到轰炸声不再听见女舰长、舰员们以及貔貅真灵的交谈。

  画面突然剧烈震荡,白选努力瞪大眼睛,还是无法捕捉到清晰的图像。墙壁上蓝光慢慢消失,那些字符又汇聚到了一起,最后变成了貔貅图案。

  沉默了良久,白选用肯定的语气说:“也许因为她,你才穿越时空找到我头上。可是你和我都很清楚,我不是她。可能当真存在平行世界,但我和她确实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人”

  正文 第四十二章真相

  重新出现在墙壁上的貔貅不再是简单线条勾勒出的图案,它充满了工笔画的风格,连每缕蓬松毛发和圆环状紧密相连的鳞片都细致地勾画出来。与其说是图案,不如说是相片或者真实身体的投影。

  白选说出那段话之后,口里心里都很苦。重生以来,皮皮一直都是她最大的倚靠,甚至可以称之为精神寄托。她不属于这个时空,所以很多心底的话儿只有面对皮皮时才可以肆无忌惮地倾诉。它不会给予什么明确回应,可哪怕只是舔舔她的手指都会给她莫大的慰藉。

  尽管白选前世曾经在庙里隆重地进行了所谓的认主仪式,但来到黑潮纪后,她其实把皮皮看做了至亲骨肉。她认为皮皮和自己来自同一个地方,是老乡啊老乡。可是现今所闻所见让她知道,皮皮不属于她。

  叹了口气,白选语声低落地问:“你要走了吗?”心里刀割一般疼,她很想挽留,却知道自己不能这么自私。

  貔貅安静地趴着,大眼睛定定地凝望着白选。它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开口说道:“她给我自由之时告诉我,在遥远的不知名的某个地方,还有一个她活着。她让我不要死,让我去找那个她。”它的声音不再是童声,而是一个难以明确分清性别的清亮悦耳声音。

  真是傻,那是骗你的总要给你一个希望,你才肯好好活下去。白选有很大的把握,在那几年的并肩战斗生涯中,这头貔貅与女舰长产生了极其深厚的感情。

  “她是为了你好,让你充满希望地继续活下去。”白选微笑着说,“你确实找到了一个和她一模一样的我。但事实上你很清楚,我不是她。否则你为什么要等我死了以后才与我见面?”

  “不是你想的这样。”貔貅晃了晃大脑袋,认真地解释,“我在你二十岁的时候就找到了那个时空。在去你家之前,我曾经跟随一位很强大的存在。是他帮我找到了你,也是他把我送给了你的父亲,并且告诉你父亲要怎么做。”

  什么?居然会有这回事?白选大惊,问道:“那个把你送给我的是什么人?送给我爸的应该是玉貔貅吧?”

  “对啊。”貔貅点点头,用一种敬仰崇拜的目光抬头望着某处,很尊敬地说,“他的真身哪怕在灵界都是极其尊贵的至强者。我见到他时也很意外,那个灵气稀薄得近似于没有的地方怎么还可能生活着那么那么强悍又高贵的存在?不过,”它歉疚地说,“我答应过他不对外透露他的一切。但是你放心,你和他肯定会有见面的时候”

  白选拧着眉头琢磨,觉得自己貌似掉进了好大一个坑。那个被貔貅如此敬重的某存在,让她有无比危险的感觉。她倏地转身,身后分明空无一物,她却汗毛直竖。只因方才她感觉在某个方向的虚空里,有双眼睛在看着她。

  “好啦好啦,别想太多啦你这个人就是喜欢想东想西,那位才不会打你的主意”貔貅毫不客气地鄙视白选。

  “那我该继续叫你皮皮,还是你另有名字?”暂时放下那种奇怪感觉,白选还是要问清这个至关重要的问题。如果没有了皮皮,很多事她都要重新考虑。

  她再度问道:“你带我来这里,是不是为了向我告别?你要回家乡去吗?”现在这个地方,大有可能就是虚空战舰最核心的部位,也许能让皮皮回家。

  “我……”貔貅拖长了音调,发现白选流露出伤感神色,它眼里闪过笑意,“暂时不走。”

  它很诚实地说:“因为走不了。这个星球的能量实在太稀薄了,就连星海最差劲的资源星也不如。我要将舰首恢复到能够破碎虚空的程度,还不如老老实实修行真灵,日后重塑真身飞升去往灵界。好在这里还留着一些虚空灵玉,我总算是能暂时找个能用的身体,也可以说话。”

  “所谓虚空星海,其实只是灵界的一部份。可笑那些蝼蚁般的人类却把星海当成了整个世界。”貔貅高昂起头,满脸不屑,“灵界何其广大,在星海中生活的生灵只是很少的一部份……”

  “那你还叫皮皮吗?”白选坏心眼地打断貔貅的滔滔不绝。蝼蚁般的人类?这个称谓也让她不爽。

  猛然噎住,抛给白选两个大大的卫生眼,貔貅不甘不愿地说:“在我意识最模糊时,你给予了我真名,我只好继续叫这个幼稚的名字。”它用某种白选听不懂的语言嘀嘀咕咕,“两个人都这么幼稚难道这么挫的名字当真要跟随本貔貅一辈子吗?”

  “那么,至少在我还活着的时候,你不会走啰?”白选喜出望外,背靠着墙壁,扭头看着皮皮,眼睛亮晶晶。

  “我不想再一次看见你在我面前死去,却什么事也做不了。”皮皮用两只前爪捂住脸,悲伤地说,“如果你要死了,我就离开。在我离开之前,你一定要是活着的”

  刺中了皮皮心头最软弱的地方,白选颇有些尴尬。并且因为知道了种种过往,她似乎再也没有办法与皮皮亲密无间。她不会在眼神中浮现同情怜悯之色,但心里对皮皮的怜惜和因为女舰长而产生的尊敬还是让她有些放不开。

  “都是过去的事儿,不提了。”皮皮把脸从毛茸茸中解脱出来,头颅枕在爪子上,忽闪着眼睛瞅着白选,“你曾经像梦一样看见的是我和她的一些经历。她是位很强大的精神系异能者,能够凭精神意念透视。在定下认主盟约之时,我窥见了一些她脑海里的东西,所以你能看见。”

  这个解释说得通,就算不通白选也不会计较什么。她环顾四周,问道:“这到底是什么地方?所谓的文明遗迹应该就是那艘战舰的核心部位吧?”

  皮皮眼里掠过阴霾,点点头。它沉默了片刻,忽然很希翼地问:“你能把我抱下来吗?”观察着白选的表情,它有些忸怩地说,“虽然她是我的主人,但是我更喜欢你在她眼里我始终是灵兽,可是你把我当成兄弟姐妹。我知道。我喜欢你抱我。”

  白选努力压抑激动心情,一扫方才患得患失感觉,立刻变得神清气爽。她伸出双手将皮皮从墙上慢慢“揭”下来,目睹着它的身体充气球也似变得饱满,打趣道:“我该把你当成兄弟呢,还是姐妹?”

  皮皮仍然是金蓝色,却不再是液态。它的身体虽然还不是血肉之躯,但看着已经与白选前世那枚玉貔貅的质地差不多少。它宛若用玉石精雕细琢而成,与方才墙上的“相片”惟妙惟肖。它的肤质光滑、温润,把它抱在怀里一点儿也不冷,反而暖乎乎的。

  白选低下头与皮皮对视,似乎彼此都在等待什么。她慢慢把皮皮举高,举到自己眼前。皮皮闪烁着金蓝色光芒的大眼眨啊眨,伸出舌头飞快地舔了舔她的手指。它的额头马上被回以数个响亮的亲吻。

  “你不要亲我的角啦,好痒。”皮皮清亮快活的笑声洒落房间各处。它转动着脑袋躲避白选的亲吻,却又愉快地笑得露出一口同样金蓝色精致可爱的小牙。

  举凡这类祥瑞灵兽,其成长期都长得吓人,白选抚摸着皮皮光滑的背脊,心想它其实仍然是个小孩子。一念至此,她挠痒痒的另一只手动作越发轻柔。

  “乖乖,我带去你参观下这里好吧?”皮皮懒洋洋地问,头颅搁在白选胳膊上蹭来蹭去,“只要带着外头那面传送门,就可以随意往返内外。如果有更多的能量,我还能让舰首重新飞上太空。”

  白选不敢露出欣喜的表情,谁知道这个要命的舰首是用皮皮以前身体的哪部份做的,要顾忌皮皮的心情。她用很平淡的语气问:“我们一定要舰首吗?”

  皮皮抬起头,两只爪子抱住白选的胳膊,人立而起在她脸颊上舔了两下。它咧开嘴笑着说:“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放轻松啦都过去这么多年的事情,我早就看淡了只要有真灵存在,努力修行我还是能重塑貔貅真身的你要多多的帮我找能量喔”

  “而且你真的不要舰首吗?”皮皮眼里闪动着狡黠光芒,“这里只是武器储藏库的一小部份,里面的东西都搬空了呢。我逃跑的时候划拉了不少失去主人的战甲,可以很容易就造就出你们这里所谓的异能者”它瞟了眼白选手指上的戒指,用充满诱惑的语气说,“除了你手上的黑洞战甲,还有许多厉害战甲……”

  “你的东西当然就是我的”白选厚着脸皮迅速确立自己对于舰首的统治地位。把皮皮抱在怀里重重地吻了几下,她郁闷地问,“可是门在哪儿?”

  “没有我的允许,是不可能进入舰首其它地方的。”皮皮气哼哼地挥舞着爪子,“这里是黑洞战甲存放在地方,它的主人能自由出入舰首,可以拿走这儿的装备。”

  不用说,黑洞战甲的主人毫无疑问就是梅将军。她被黑洞战甲认主,可以自由出入舰首,但是除了储放战甲的地方不能去往别处。怪不得这儿空荡荡的,也不知道梅将军来往了多少次才搬空了所有装备。

  “那么,我们去看看家底吧”白选兴奋地一挥手。皮皮也扬起一只前爪,响亮地喊:“GO”

  正文 第四十三章我们的小金库(九月欠更之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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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按照皮皮的说法,在穿梭时空的过程中虚空战舰舰首再坚固也总有破损的时候。它无法修复,只好在舰首变成破烂之后随便丢到哪个时空。至于被梅将军捡到的战甲头盔和外面那台虚空战甲,皮皮猜测大约是舰首从天而降时从内部掉出来的。

  白选甚是无语,因为“破烂”这两个字。好在即便是破烂,也是远比当下更高级的文明制造出来的大堆破烂。当下,她兴致勃勃地开始参观。

  舰首分成三个部分,指挥室、武装室以及休眠室。

  整艘战舰虽然有貔貅真灵全盘操控,但在战事紧张时还是需要人类从旁辅助。女舰长发号施令和舰员们操作各种仪器武器的地方就是指挥室。

  武装室存放着用于保卫舰首的诸多武器和装备,从修士的通用法宝、人类的各种高科技武器到异能武器都会装备一些。另外,可以随时更换主人的列装版白痴真灵虚空战甲也必须有储藏,以备不时之需。

  休眠室是白选深感兴趣的地方。在经过空间跳跃点或者空间虫洞时,舰员们都会进入休眠室在仪器的帮助下度过不适期。这里还建有疗养舱,给伤病员使用。

  以上是走在通往指挥室的传送带上,皮皮简单给白选作的介绍。舰首内部几乎没有装饰,深蓝色的墙壁很有金属质感,敲击时发出沉闷钝响。银色自动门户和传送带都已经停止动转,好在皮皮可以用己身能量操控门打开。

  来到宽阔的指挥室,这儿的仪器别说白选,就连皮皮也不懂怎么用,因为它根本不需要去学。再说那些仪器都已经变成碎片,根本就不能再运转。最令人痛心的是这艘虚空战舰成形之后的所有航行日志和战斗纪录等等海量资料都没了。

  白选在指挥室废墟中溜答了半天,捡了些仪器碎片打算拿到外面去分析一下成份,也许含有黑潮纪从来没有出现过的陌生物质。唉声叹气了老半天,她才恋恋不舍地离开,来到指挥室下方的武器室。

  让她激动不已、深孚重望的武器室共有百间,一个劲念叨“发达了”的白某人没有看见皮皮怜悯的眼神。最终是事实无情地打击了她,绝大部份武器室都是空的。战甲、各种武器和装备在历次战争中被消耗掉,剩下的战甲、武器以及装备几乎都是伤残品。

  即便有些以前还能用,在连续数次强行破开虚空时也不能承受各种空间效应。有些武器变形成难以想象其本来面目的形状,有些散落成了零部件,还有些居然还原成了制造材质最初的模样。

  白选这颗热血沸腾的心啊,立刻被浇了一大桶冷水,拔凉拔凉的。不过她很快就释然,这些东西以前就不属于她。现在得到完全是意外之喜,能计较什么?

  在她做梦的那段时间里,皮皮已经重新接管了舰首,所以能很轻易地分辨出哪些战甲、武器和装备还能使用。

  完好无损、安装能量就能直接战斗的虚空战甲还有五套,如果加上白选身上的和外面的应该是七套。

  各式机甲和太空战机都没有能量,撇开修都修不好的那些残损品,能够战斗或者修修补补以后还能勉强使用的机甲十八台、太空战机四架。

  各式能量枪械最多,有两百多支可以使用,但是相比起曾经上万的储备还真是少得可怜。这些能量枪械以被加持了法术的居多。纯粹产自流水线的枪械,其材质绝对犀利,否则肯定挨不过空间效应。

  在一个武器室里,白选惊喜的发现了数箱各式材质的符箓。皮皮在旁边说明,这些符箓中不但封印了来自道修、佛道、魔修三大主流修真以及诸如体修、儒修等少数流派的各种法术,还有出自妖魔鬼怪之手的另类符箓以及魔法师的魔法卷轴和别的一次性炼金产品。

  在舰员们都离开虚空战舰之后,这些修士用品就没有人会使用了。怕舰员起疑心,女舰长没有让他们带走舰首的储备。就是这样,战舰起航时还是被发现,差点走不了。

  除了符箓等物,这个武器室里还有十几件法宝、妖器和炼金物品。白选看不出好歹,瞧着那些东西仍旧闪烁着光芒的好卖相,估摸着应该还能使唤。东西仍旧放在原处,白选啥也没动。

  到了休眠室,她乐得合不拢嘴。从皮皮方才给自己看的影像中她深深体会到这两种舱的好处,所以当皮皮汇报休眠舱和疗养舱居然有十分之一还能正常使用,白选实在高兴坏了。

  现在休眠舱使用的机会比较少,但疗养舱不一样。星海中的战斗比现在资探员与荒兽海兽的搏斗要惨烈得多,以后受伤或者一些小毛病都能在这儿躺躺。

  想及种种方便之处,白选急切地问皮皮:“疗养舱能治癌症吗?”她的心呯呯跳得厉害。

  皮皮深知白选的意思,虽然不忍心让她失望,但现实就是这么残酷。它摇摇头说:“舱首定员五百人,这儿也就有五百个休眠舱,它是不能治病的。疗养舱的主要功效在于残损躯体治疗,一些常见病能有效果,但是癌……”叹了口气,皮皮低声说,“在灵界,哪怕就是蔷薇公国那样的小国家,也已经能做到治愈绝大多数癌症。”

  眼里希望的火花熄灭,白选勉强笑着说:“梅将军能从虚空战甲里学会机甲的制造技术,也许有哪一套虚空战甲中也有医药方面的东西。”

  皮皮不想再打击白选,点点头说:“也许有可能。”但它很清楚,虚空战甲中绝对不可能有机甲的制造技术,如果说是修理机甲方面的东西还有可能。

  想成为一名杰出的机甲维修员,就必须对机甲的构成了如指掌。所以,如果有机械天份的人,也许能从修理入手逆推出某些机甲制造方面的理论。

  它跟在白选身边这么多年,灵智由混沌逐渐恢复至清明。虽然不能说话,但很多事情它都听在耳里。它知道有人捡到了虚空战甲,还由此获得了机甲设计图和高超的军事指挥能力。这一点也不奇怪,必须植入大量知识储备才能将白痴真灵战甲变成战斗机器,慢慢培养出战斗本能。

  可惜皮皮虽然与女舰长共享部份意识,但是那位女舰长对医药一窍不通。她是个暴力妞,除了身为舰长必备的知识外,满脑子古武技、战甲机甲战技。

  见白选很是失落,皮皮拿爪子挠她:“我告诉你哦,装备了虚空战甲之后再使用七杀,会有超乎你想象的好效果。七杀其实是虚空战甲武学,所以没有配套的内功心法,因为能量可以代替内功。当然,人也是可以学的。”

  这个话题果然把白选的注意力引回,她想着手头共有七套虚空战甲,是不是每套都有不同的战技。“要是那六套战甲也有不同的战技就好了。”这等于多出六套厉害武技,还是没有人会的。想起舰首外面那台战甲虎虎有威风,她的眼睛越来越亮。

  “每套战技都脱胎于制造虚空战甲的异兽真灵的原身动作,哪怕是同类异兽制造出的战甲,都有可能拥有不一样的战技。就我所知,除了你已经有的这套,另外六套战甲也各有战技。”皮皮努力让白选开心,“不同类型的机甲里储存着不同种类、从基础到高级的机甲武学,太空战机也有各种操作训练。”

  傻呵呵地大笑两声,白选使劲揉皮皮毛茸茸的脑袋。用力亲了它两口,她笑着说:“咱们这小金库可真富有哇不过,”她想到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这些玩意儿要用的能量是什么?”

  皮皮老老实实地说:“虚空灵玉是最好的能量,但是现在还没有发现储量。这个星球能量太稀薄了,可能产生不了虚空灵玉呢。目前来说,晶玉勉强能凑合着使吧。不过,”它嘿嘿坏笑起来,“在青丘湖泊里发现的最大的那块晶玉估计只够一台机甲全火力使用一次。晶石和晶珠……”它啧了两声,摇晃着小脑袋,“对我们小金库里的机甲没有用,因为它们都是高级货。要不然试着修修那些低级货?”

  呆滞了半响,白选干巴巴地问:“战甲和舰首要能动起来,得用多少晶玉?”为毛晶石和晶珠不能用啊啊?

  “虚空战甲和舰首上面都刻有聚能法阵,再说本身使用的是异兽躯体,所以能够很缓慢地自主吸收天地之间游离的能量。但是这种速度实在慢得可以,要想不节省很顺畅地使用……”皮皮张开小嘴咬了咬已经变成木头人的白选,心有戚戚地说,“乖乖,我们要加大寻找晶玉的力度吖有了舰首就可以去更深的海底,可你现在还没有挖掘出来的所有晶玉矿都不够舰首启动能量的十分之一呢。”

  “呃,我懂了。要想富,先修路。要想拥有战力,就得疯狂找矿。我宣布,在剩下的时间里我将转职成矿工”白选把郁闷抛到九霄云外,和皮皮郑重握爪,补充,“你也要把眼睛擦得亮亮的,哪怕是指甲盖那么一丁点的晶玉,你都不能放过”

  “皮皮,为了我们的小金库,一起努力”一只手一只爪使劲地上下摆动,白选和皮皮眼里都陡然放射出吓煞人的金光。

  正文 第四十四章双白城

  碧君东流碧由“朔夜流光”大人扮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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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璧无瑕从入定中醒来,趴在他身旁的寂雪立刻抬起小脑袋,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寂雪轻轻叫了两声,他脸上浮起失望之色,白选还是没有出来。

  已经二十天过去了白璧无瑕实在担心不已,他记得白选似乎没有携带食物饮水。尽管他还能勉强沉下心来修行,但入定的时间很短,效果也甚微。

  “像你这样子还不如不要练功。林六跟着月君研究阵法又顾不上监督你,你装模作样给谁看呢?担心就担心嘛,小孩子记挂着小女朋友是很正常的事情。少主,小碧说的对不对吖?”这话有够难听的,可是被一个八岁小女孩用稚嫩清亮的童音说出来,再辅以无辜单纯的样子,让人生气也难。

  “碧君大人,你是不是很闲?”白璧无瑕眯了眯眼。往常不管被碧君毒舌贪玩幼稚、不务正业什么的,他都没有半点不悦。但白选这么久不见人影,他心里实在焦躁,口气未免有些冲。

  穿着金银碧三色丝线交织出繁复绮丽花纹宫装的小女孩吐了吐粉红小舌,嘻嘻笑着跳到白璧无瑕跟前。她蹲在地上,小手托腮,歪着小脑袋眨巴眨巴着丹凤眼,鼓起包子小脸说:“少主,你竟然生小碧的气了?”

  “都是一千五百年的老妖怪了,还总是喜欢扮可爱卖萌,你就不觉得让人难以接受吗?碧君大人,今天的巡视工作完成了么?”白璧无瑕面无表情,似乎没看见小女孩的嫣红小嘴嘟得老高可以挂油瓶。

  “好啦好啦,人家这就去啦少主长大啦,越来越不可爱。”她是多么怀念以前那个不管怎么吐槽毒舌都不会生气的小男孩吖东流碧不客气地送给白璧无瑕两个大白眼,嘀嘀咕咕,“男人就是这样子楠楠,”她小手一捂脸,假哭着飞奔向某个身影,“少主欺负小碧”

  这些老家伙,一个比一个古怪。东流碧身为浮城四老中的碧君大人,竟然喜欢变成小女孩四处乱跑,还乐不可支地招惹出一堆小桃花,果然是太闲了么。

  白璧无瑕无语目送碧君投向涂山楠的怀抱,叽叽喳喳告自己的状。他转而望向不远处那个黑漆漆的洞穴,怔怔出神。

  二十天前,白选被机甲扛着先行穿过那片用石笋布下的大阵离去。白璧无瑕、月赤二君以及梅家祖孙却被困了足足五天,还是没办法破开阵势。

  这个阵法的奥妙无穷令月君大为惊讶,她使出浑身解数也就是能让所有人都聚在一起,不再分开。并且,从外面看去普通之极的石笋林,一入阵之后却都变成参天石树,根本望不到真正的顶端。只要行差踏差一步,就不知道走去哪里。一步之前还与众人相隔不远,一步之后就遥不可见人影。

  这些石树泛着暗哑的金属光泽,以手叩之,声音或是清脆或是沉闷,不一而足。对炼制妖器颇有心得的赤君大感兴趣,认为石树很有可能是一种稀有的物种。可惜他费了老大的劲也没能从石树上刮下一点碎屑。

  于是大家猜测,这些石树是否也是文明遗迹中的东西?既然能有那么厉害的“机甲”游荡在外,这儿出现一处阵法也很正常。一想到布成阵法的这些石树与文明遗迹有关,众人都很是欣喜,总有将它们研究透彻的一天。

  梅将军笔记中对石笋林没有做过多叙述,只是提到这里应该是个阵法。她似乎不曾被困住过,对破阵之事一字不提。联想到白选也是轻而易举地通过了阵法,众人只能把原因归结于黑洞异能。

  无可奈何之下,月君使用了紧急传讯符向浮城求援。转过天来,众人等到了由浮城四老中的碧君所带领的援军。碧君定位了众人所在位置之后,直接用天赋神通南明火烧开了一条直达通道。

  十位大妖在阵法外面直接以暴力攻击,月君这才捕捉到了阵法的一线变动之机。里应外合下,被困住的人们得已原路返回,想穿过阵法去往对面却是不能够。

  地面以上的泥土尽数被铲平,以前还绵伸向海底,却被碧君的南明火直接烧干,再用铲出来的泥土烧成围墙挡住了海水。此时这儿是个深达数百米的大坑。

  石笋林对面却依旧是山洞,法术只要到了石笋林的上空就会离奇失效。巫林和巫浅离祖孙俩曾经潜入海底,但是根本不能分辨出山洞的另外一端到底是什么地方,反倒引出一大群凶猛海兽。

  现在白璧无瑕只能隔着石笋林望着那个明明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的洞穴干瞪眼。

  一不做二不休,他干脆命浮城众位大妖彻底把这个小岛给整治一番。梅家祖孙盘桓了两日,推说有事,提前离开。月君依照白璧无瑕的吩咐,给被封入玉屏风中的那些倒霉蛋做了手脚后交给梅家祖孙一并带走。赤君以回浮城向城主大人当面禀告诸事为由,与他们一起离开。

  这座岛上还生活着数百普通人,自有浮城大妖前去安抚。最后那些人都被送往虚境安置,他们脑子里对这座岛的记忆被清除干净,而且各自都有了新的身份。

  浮城大执事覃乐大人亲自前来视察了一番,决定把此岛发展成浮城的一处基地,可供资探公会在此落脚。她调来大批人手,在岛上大兴土木,十几天下来一座小城就有了初步雏形。法术和机械共同发力,配合得天衣无缝,效果也异常卓著。

  现在岛上,有痴迷于阵法的月君和对白选很感兴趣非要留下来瞧瞧的碧君坐镇,涂山楠和巫林也留下,另有以巫浅离为首的十位天罡护卫和三十位地煞护卫随侍。白璧无瑕知道,因为自己在这里,覃乐才会安排这么多人跟着。可是让他就此离开,万万不能

  小乖到底遇到了什么事情,她现在安不安全?总算他没有感应到镜子破碎,就算有险情,应该也不危及生命。沉沉叹了口气,白璧无瑕长身而起,目光阴郁地瞪着那处石笋林。

  若不是此时月君和巫林又跑到阵法里去体验参详以图破解,他真想用天赋神通直接让那个阵法化成灰灰。默然片刻,白璧无瑕转身慢慢向外走。

  现在只有等。白璧无瑕施展妖法飞上大坑,决定去瞧瞧被他命名为双白的小城建得怎么样了。涂山楠和巫浅离常侍奉他左右,见状赶紧迎上来。

  “少主,您只怕真的要回去了。”涂山楠硬着头皮说,“覃乐大人传来消息,您的母亲大人最多还有三日就会苏醒。”别人都不敢来劝,他只好冒这个头。

  白璧无瑕立时喜形于色,总算有桩开心事情。可是母亲每次只会清醒一天,难道小乖要错过和母亲的见面?这么一想,他的心情反而变得越发郁闷。

  “我再等两天。”白璧无瑕扭头下望,那个黑漆漆的洞口让他有说不出来的烦燥。他喃喃道,“我还想着让小乖去见我娘,她要是等不及怎么办?”

  涂山楠没有再劝。白璧无瑕的母亲沉睡六年才醒来一次,身为儿子的有天大的理由也必须去见她。如果白选因为这种关乎孝道的大事也要计较,她再好,浮城都不会接受她成为少城主的妻子。

  不过,从现今诸位浮城大妖与白选接触过后的评价,特别是万休大师的断语来看,涂山楠认为,白选应该不是那种不识大体的人。“您如果走了,不怕她出来以后生您的气?”他试探着问。

  “怎么可能?”白璧无瑕一挑眉,似笑非笑地看着涂山楠说,“我知道你们大家都不愿意她成为我的妻子,可也没必要把她想得那么小心眼儿。”瞥了巫浅离一眼,他问,“浅离你说呢?”

  巫浅离毫不犹豫地说:“些许小事,白小姐绝不会介怀。楠七大人多虑了。”

  白璧无瑕满意微笑,大步流星前去视察双白城的建设。涂山楠望着他的背影,低声笑言:“那孩子倒是得人心,月君虽未曾明言,但似乎已不反对。赤君则清楚表明态度,很是喜欢她。浅离,你对少主这桩事怎么看?”

  巫浅离想了想说:“以少主性情,此事必成。”

  涂山楠只笑不语,快步跟上白璧无瑕。巫浅离心想,少主若能抗住重压对白小姐绝不放弃,我也能为静静小姐奋起一争所以少主,您一定要成功啊

  双白城初具规模。城市建筑倒没什么,主要是各处防御阵法必须要提前布设好。白璧无瑕很上心,入定醒来以后第一件事就是跑来视察进展,有时候还会亲自动手。

  这座小城严格按照覃乐的指示设计,建成之后,它可以供应远航资探船队食宿玩乐和适当的补给。在覃乐的设想里,这里会成为浮城一大吸金来源和度假胜地。

  在末世黑潮中,还能找到这般绿意葱笼的小岛实在是太难得了,想必会有不少有钱有闲人来玩乐吧?

  转眼两天过去,白选仍然没有出现。白璧无瑕黯然回转浮城,嘱咐留守之人每天报告。

  正文 第四十五章海底奇遇

  不是白选不想早点与白璧无瑕见面,关键是她现在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镜子拿出来喊了半天也不见白璧无瑕回应,她只好颓然放弃,先弄清楚处境再说。

  话得从头说。具体在虚空战舰的舰首里用去多长时间,白选和皮皮都不大清楚。一个忙着做梦,另一个忙着接管家当和用虚空灵玉塑形,两只都不知时日。

  记挂着还有人等着自己,白选匆匆翻了翻小金库的库存就提出要走。皮皮犹豫了半天,还是提醒白选不要把舰首的具体详情透露给太多人知道。

  当然,白璧无瑕是可以的,其实皮皮很待见他。白璧无瑕那一滴血饱含的能量能让皮皮由虚无之形转化为液态,可想而知有多么珍贵。就算不为了这份恩德,仅凭白璧无瑕和白选的关系,皮皮也会认同他。

  不用皮皮告诫,白选自然知道要三缄其口,梅将军殷鉴不远。但是如果说一无所获,梅家祖孙会相信么?所以,和皮皮商量过后,她打算到时候拿出去两把湮灭手枪和那套已经现于人前的虚空战甲。

  皮皮全面接管舰首之后,就回收了外面的战甲和传送板。它这完全是下意识的行为,却没想到造成很大的困扰。那块残破的传送板没有把白选和皮皮传送到进来时的地方,而是一个陌生所在。

  “如果没有重新设置,传送板的默认选择是互相传送,我不知道还有一块传送板落在外面。要不我们再试试,也许就回到原地了。”皮皮可怜兮兮地哀叹,“我以前从来不关心这些装备,因为我自己用不着,都是舰员用的。如果是私人装备,我就不大清楚。”

  “没事,你不用自责。”白选安慰小家伙,她想了想说,“我们先去打探一下这是哪里再作决定。如果再冒然传送,万一还有传送板在别的地方,那不是到处乱转了?”

  说实话,她现在急得不行。一则怕白璧无瑕久等,二来她很担心钟木兰。她已经决定跑去修士盟,不管钟木兰要干什么,她总要尽绵薄之力帮帮老太太。如今有皮皮和小金库倚为强力后盾,她觉着保命总不会有太大问题。

  人活在世上,总会有些可以不去做,但过后又肯定会后悔的事情。白选和钟木兰有很深的情份吗?这个未必。然而若是钟木兰有个三长两短,她定然会把肠子悔青了。

  再者说,按万休所言,钟木兰此去修士盟是为了给元学森报仇。不管内在怎样,白选这具身体毕竟是元学森的后代。哪怕是因为心里那点不安,她都不能眼睁睁看着老太太替元家子孙去报这个仇。她会良心难安。

  按照白选的想法,她出去舰首之后就会离开虚境潜入修士盟。反正梅家祖孙和浮城几位大妖也是要去的,多带她一个应该没问题。梅家祖孙也想必会愿意多个助力,梅半川所说女王套装的王冠在修士盟,打的不就是多个帮手的主意?

  不过现在有什么想法都成了空谈,先弄清楚身在何方再说。无论元启森亲自改装的晶波通讯仪还是神通广大的月华宝镜都失去了效用,这地方透着十足的诡异。

  皮皮吞下第二块传送板之后,跳回白选肩上。从它身体往外喷薄出金蓝色的光,瞬间把四下里照得清楚。待看清楚那些在黑暗中莹莹闪烁的东西,两只都是一愣。

  “这里难道是龙穴?”皮皮趴着的身体直起大半,眼里大放金光,但随即又熄灭。它不屑地撇撇嘴说,“都是些破烂玩意儿。龙才看不上眼咧。”

  这是间石头屋子,用大块五颜六色的石头砌成。虽然没有什么修饰,但石头的颜色委实漂亮,把朴实也映出些华丽来。屋里井井有条、分门别类的堆放着很多东西。

  用几片贝壳装着的珍珠、满是铜绿的疑似青铜器物、拿晶亮的小珠子或者小石头串起的长长短短链子、或高大或低矮盆景似的珊瑚、分不清是什么种类生物的骨骼外壳,林林总总堆满了小半间屋子。

  这些东西看上去确实挺杂,但也不是像皮皮所说的是破烂。以白选的经验,单单那十几盆珊瑚就能卖个不错的价钱,更别说还有晶珠晶石链子几十串。另外,那些青铜器皿如果是古董,也值几个钱。

  白选习惯了皮皮的眼光高、胃口刁,现在也只敢偷偷腹诽乃以前还不是啥都吃。她干笑两声,看向了门。这会儿再好的东西都要靠边站,先找到回去的路。

  “乖乖,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皮皮盯着石头屋子,目光仿佛能穿透这些五颜六色的石块看见外面。事实上,它就是看清楚了外头是啥情景才会那样问白选。

  “坏消息。”白选淡定地说。

  “外面有很多很古怪的人把我们包围了。他们有武器。”皮皮语气很轻松。

  “好消息呢?”白选问道,补充一句,“难道你知道了我们现在是在哪儿?”

  “嗯。”皮皮嘿嘿一笑,说道,“我们应该是在海底。我看见了海水在头顶翻滚,还有好多海兽游来游去。”

  “什么?”白选惊讶地重复,“海底?”那咋没有水浸到屋子里,并且空气还很清新。但是抽抽鼻子,她又确实嗅到了淡淡的腥味儿。

  “放心好啦,就算是在海底,有我附身,你也可以顺畅自如地呼吸到空气。我们貔貅上天下海,哪儿都能去”皮皮拿爪子挠挠白选,“我们出去吧,这些人挺有趣的。”

  白选不再迟疑,伸手猛地拽开了面前这扇基本不起防御作用的木门。外面亮亮堂堂,她眯了眯眼,适应了光线才看向皮皮口中有趣的人。她的眼睛蓦然瞪得老大。

  门外聚集了至少二三十号大男人——其实不能说是人。不错,这些围观者的五官相貌与白选所知的人类没有太大的不同,但是他们的左右两颊上都长着如同鱼鳃鳃盖那样的东西。

  绝大多数人的鳃盖都是合拢的,但也有几个人要么竖直着鳃盖,要么干脆就没了鳃盖。那几个没了鳃盖的人,白选能清楚看见他们颊上的长口子。

  这些奇怪的人都有高大魁梧的身材,身板壮实雄伟。他们个个都是大光头,眼神锐利凶狠,穿着好像是用水草和贝壳编织成的衣物,光着胳膊和小腿。

  白选的目光飞速扫过他们全身,然后发现除了长着鳃盖,他们的脚也很奇怪。脚掌比正常人的要宽厚得多,脚趾也很长。趾与趾之间不但有蹼,而且分得很开。这让她想到了潜水服的脚蹼。

  屋外没有一滴水,不过空气很潮湿,有种水漉漉的感觉。白选疑惑偏头看向皮皮,皮皮给她肯定眼神。这就是海底,至于为什么没有水,它仰起头。

  头顶没有太阳。约摸百米的高度仿佛存在着一条分隔了黑夜与白昼的覆碗状弧线,线条上端是漆黑夜幕,线条下方却是明亮白昼。白选琢磨着,难道那夜幕所在处就是皮皮说的有海兽存在的海水翻腾之处?

  “你是陆上的人类?”

  白选循声望去。从一众大光头里走出一名与众不同者,他身上穿着很简陋的盔甲——如果全身上下都用疑似龟壳的片状物缝制的衣服能叫盔甲的话。

  这是个年纪不大的男人,浓眉利眼、直鼻阔口,声音铿锵有力。他的长相称不上英俊,但浑身上下都透出男子汉的阳刚英武之气。他紧紧皱着眉盯着白选,再一次问道:“你可是从陆上来的人类?”

  白选长舒一口气,她刚才真怕彼此语言不通会导致无法交流。能在海底听见熟悉的语言,她的心情很好,于是她笑着点点头:“我确实来自陆地……”

  话音未落,哗啦数声响。白选吓了一跳,环顾四周。原本应该紧张,她却噗哧笑出声。没办法,这些对准她的破铜烂铁武器实在不能让人害怕。“我只是误入这里,我没有恶意。”她笑眯眯地说。

  盔甲男一挥手,那些没有半点锐利色泽可言的武器整整齐齐收回。他上上下下打量白选,虽然眼中仍然有警惕和狐疑之色,但语气和缓了些许。他问道:“你来自哪里?天舟?修士盟还是虚境?”

  “我是天舟国民,目前在虚境出公差。”白选眼睛一亮,很急迫地问,“请问这位先生,这里离虚境远吗?”

  盔甲男沉默片刻,缓缓说道:“我不能说。”

  虾米?为什么不能说?白选急了:“先生,请你帮帮忙。我还有急事要回去,我的同伴也在等我。”

  “你还有同伴?”盔甲男神色一变,厉声喝问,“你的同伴在哪儿?你到这里来究竟想干什么?”

  怎么像吃了火药一样,说爆发就爆发?白选开口欲说话,忽听不知何处传来“呜呜呜”低沉声响。盔甲男和围观众们神色大变,狠狠瞪视白选的目光简直就像要吃人。

  这是怎么了嘛?无辜的白某人无辜地看着他们。身处陌生之地,在弄清楚处境之前,她决定尽量不招惹事非,小心谨慎行事。谁知道这个貌不惊人的地方有没有隐藏什么大能者?

  正文 第四十六章蓝晶雕像

  好饿。白选揉着咕噜噜乱叫的肚皮和皮皮面面相视。

  我也好饿。接管舰首和再塑形体用去了皮皮多年来储存的能量,现在它眼里除了金光还直冒饿到发慌的绿光。要不是白选制止,它早就把那些晶珠和晶石链子吃了。

  “我们干嘛要老实待在这里?”皮皮抱怨,“外面明明已经没有看守了嘛。”

  “刚才我要是坚持和他们一起去,他们非得拿那些枪啊矛啊叉啊什么的捅过来。”白选拉了拉门,外面哗啦啦作响,门被什么东西给缠绞住了。

  此时,她和皮皮仍然待在那个堆着珠宝的石头屋子里。不久之前的呜呜声响貌似某种警报,盔甲男和那些光头大汉立时面有急色。他们没功夫再听白选的解释,不由分说用武器逼着她退回屋里,并且锁住了门。

  也不知道那些人哪里来的信心,门外居然没留一个看守。白选也纳闷,虽然她是个女人,但是这么突然出现也应该会引起警惕吧,哪有就这么把人放着不管的?

  “外面的战斗好惨烈。”皮皮巴唧嘴,炯炯有神的大眼睛直勾勾盯着某个方向,“有好多海兽。我们是不是也去看看?我可以先垫垫肚皮。”

  海兽来袭?难怪那些人急三火四跑走。这儿还真是海下某处了,至于是不是海底还不好说。白选琢磨着,如果自己能帮他们,是不是可以得到想要的消息?

  她可以借着皮皮的能力一直一直上浮,可要是不辨方向乱跑,南辕北辙怎么办?再说海里某些家伙也不会让她顺利地浮上海面,途中被群殴就惨了。

  皮皮忽然又说:“不对呀难道又出现了一个司南?”

  白选立时警觉。司南是只驭兽妖,虽然目前还只能指挥野兽和低等级的荒兽,但其成年之后的潜力绝不容小视。皮皮这话的意思莫非是说,外面那些海兽其实是被驱使着来攻击这儿的?

  “我们去看看。”她当机立断做决定。

  如果出现了能够驭使海兽的什么生物,这对远洋资探队伍而言无疑是很不好的消息。被指挥着进攻的海兽要比仅凭本能行事的海兽可怕得多,无论为了得到本地土著的帮助还是对己身安全的考虑,她都应该去瞧个究竟。

  在离开舰首之前,白选把自己戴着的戒指项链都取了下来交给皮皮保管。虚空战甲若是缺了封印着真灵的头盔,其战斗力要大打折扣。在皮皮的建议下,她换上了湮灭战甲——就是进入舰首之前皮皮控制的那台。

  这台湮灭战甲由于内置的是被完全泯灭了本体意识的白痴真灵,白选很容易就按照认主步骤完全掌控了它。梅家人把这样的战甲称为异能者机甲不是没有原因的,拥有了战甲就如同增加了一种或者多种异能。而战甲的防御也极其出色,起码在这个世界能算得上顶尖。

  战甲可以开启两种模式,合体以及分体。无论合体还是分体模式,只要开启了战甲就能获得飞行和滞空能力,这相当于拥有了新异能。

  合体模式中,战甲的外在表现和机甲没有多大区别。但由于战甲是用捕获的异兽身体改造,它的形态更多偏向于兽形,这有利于战甲战技的施展。

  制造黑洞和湮灭这两类战甲的异兽虽然也是兽形,但是其本体纵、横虚空星海的倚仗就是黑洞与湮灭这两种杀伤力惊人的能力,别的没什么。所以在制造这两类战甲时,采用的是人形机甲的形态。

  没有适合本体的战技,封印在黑洞与湮灭战甲真灵中的战技就是大路货,专为人形战甲设计。白选从湮灭战甲中得到了全套七杀的招数,不仅有个人战技还包括团体合击战技。由此可见,当初老鬼教给她七杀是藏了私的。这也印证了沈三多的七杀为什么会与她不同,概因三儿和她学的都不全。

  分体模式下,战甲启动了符文阵法之后能变幻为诸如戒指项链等等易携带的形态。这时启用战甲,覆盖在人体上的只有能量,只能以异兽能力攻击敌方。

  虽然分体模式下战甲的防御力要逊色合体模式很多,但至少不需要担心这个世界的子弹会射穿身体。分体模式下最大的好处是,得到战甲能力的同时不影响己身能力的施展。试想想,一名高阶武者大开大阖武技之时,还能使用战甲赋予的能力,其威力绝不仅仅是一加一等于二

  白选弄清楚了虚空战甲的诸多妙处后,嘘唏感叹不已。有这么变态的能力,那些异兽不被疯狂捕杀才怪。此时她左右双腕上各有一只雕刻着符文的手镯,看着厚重乌沉,其实轻盈如羽毛,这正是分体模式下的湮灭战甲。当着皮皮的面,她不敢直言赞叹,但心里很是感慨法术与科技相结合之后的神奇。

  除了装备上战甲傍身,白选还取出了一把湮灭手枪备用。战甲威力大,要消耗的能量也大,得节省着用。湮灭手枪虽然也要耗费能量,比起战甲来却要划算许多。而且湮灭手枪是可以用晶石当能量源的,尽管一定要是高品质的晶石。

  全副武装完毕,白选反手扳住木门用力一扯。木门应声而开,几大捆混合着石块铁链贝壳的锁链掉在地上。她摇了摇头,这地儿该穷成什么样了,就这种锁也能困住人?联想那些破破烂烂的武器,她真的很想知道本地居民是怎么和海兽战斗的。

  打开门,白选探头张望。外面是片不小的场地,五颜六色的石头屋子错落有致散见于高大崖壁和低矮珊瑚丛、海草丛当中。植物也如同那些砌房子的石头一般颜色绚烂,景色不错,这儿瞧着就是个海下小村落。

  四周静悄悄的,隐约听见东南方向有声音传来。白选按照皮皮所示的道路飞奔,沿途当真没有看见一个人。难道所有人都去打仗了?包括老弱妇孺?

  “乖乖,看那里”皮皮抬前一只爪子指着左边,在白选肩上跳来跳去,很兴奋的样子。

  白选扭头眺望,却见从摇曳舒展的海草丛里探出一个高大的蓝色物体,瞧着好似是某种雕刻类的建筑。等她跑过了遮挡视线的海草丛林,那座整体用高品质深蓝晶石雕刻的人像终于映入她眼帘。

  不懂,真不懂。村落里的居民宁肯拿这么好的晶石去雕琢出人像,怎么不去换取更好的武器?白选的眼珠子和皮皮的一起泛红光,这两只对晶石也算见多识广,但是品质如此之好又如此之大的晶石还真是没有见过。这里的居民该是有多么浪费吖

  “不管你说什么,在我们离开之前,我一定要把这个雕像给吃掉吃掉”皮皮摩拳擦掌,馋涎欲滴地望着那座雕像,又咋咋呼呼地喊,“那是个女人耶”

  白选匆匆忙忙打量两眼,长有五米有余、高也在两米开外的晶石人像当真是位年轻的女性。离得太远,其五官看不大清楚,她只能确定人像侧卧在一方长石之上,头枕着双臂,蜷着双腿,给她的感觉是慵懒又宁和。

  很快那座人像就看不见了,而鼎沸人声以及澎湃浪涛声则越来越清晰。白选加快脚步,皮皮嗅到了食物的芬芳气息,乐得吱哇乱喊,一个劲地催她快些跑。

  “你不用担心我,自己去猎食好了。注意看下到底是什么人在驱赶海兽,你要小心别被发现了。”白选知道皮皮是因为自己才忍住心急陪伴在她身边,她揣度着应该没什么危险,便开口劝它先去填肚皮。

  “那你自己要小心喔。我会很快回来的。”皮皮轻咬两口白选的面颊,金蓝光芒闪了闪就消失在前方。

  这时,白选已经能看见远处的战斗情景。果然如同皮皮所说很是惨烈。连老人、女人和孩子都拿着武器充为预备队,战事能不激烈么?

  不断有受伤的战士抬下来,被几位佝偻着腰背的老人胡乱涂抹上一层绿油油的膏状物。有些人伤得不大重,涂了膏药又挣扎着往前方走。

  现场气氛很压抑,没有上战场的人们眼里都含着悲凄。稍大些的孩子紧紧握着手里简陋的武器随时打算冲上去,小些的孩子则懂事地帮大人们照顾重伤员。没有一个人掉眼泪,人们沉默肃穆,满面坚毅。

  白选瞅了瞅左近,缩在一丛红艳艳的珊瑚后面。仔细观察前方地形,她发现这里应该是一处谷地的出入口,战斗就应该发生在被前面两座高大山崖夹在当中的谷道之中。这两座山崖的顶端与头顶那道分隔了黑夜与白昼的弧线紧密相连,中间连缝隙也没有。

  目光一直随着弧线投向自己身后相反的方向,白选心里猛地一跳。遥远后方,头顶的光弧似乎在发抖?

  是自己看错了吗?白选使劲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没有眼花。每隔数秒钟,相反方向高空的光弧就要剧烈的震颤一次,然后再有余波似的连绵不绝的小幅度颤抖。

  转身抬头望天,此时,她头顶的光弧颤得好像得了羊颠疯。不大妙哇

  正文 第四十七章救世主和神器

  是留在原地观望,还是去反方向瞧瞧是否有蹊跷?真心话,这处海下村落的居民和白选没有一毛钱的关系,他们是死是活她很应该关心么?

  若是以前,白选绝对明哲保身、拔腿就走,闲事少管为妙。但是现在,也许受了某些感染,在她有能力的时候,她愿意帮陌生人一把。看着老人也颤颤微微举着武器,女人和孩子们都强忍悲伤的模样,她于心不忍。

  不过,帮人也要讲究技巧。她要是就这么跳出去咋咋呼呼一通,只怕先得被那些抱着小石块的小盆友砸个满头包。这种紧张情形之下,半点怀疑都会扩展为星星之火。她不想帮倒忙。

  左瞧右望,白选随手捡起小块石子,用力往前面的天空抛去。石子打在地上,没能勾引出谁的注意力。她不气馁,再接再厉抛石子,变着方向抛,从两三个到一小把。

  终于有人恼怒地往后面看了一眼,自然没能发现躲着的某人。连续不断有石子从天而降,显然有问题。这位拄着根鱼叉的老爷爷浑浊老眼中掠过精光,随着又一颗石子由下到上,他的目光终于触及了晃动得越来越厉害的反方向光弧。

  愣怔了半秒钟,鱼叉老爷爷歇斯底里锐声尖叫起来:“北渊有敌袭”

  瞬间乱作一团。地上的重伤员们艰难地试图爬起身,抻着脖子往远方看,一个接一个瞪圆了眼睛怒吼。女人们满脸不敢置信之色,相顾惊骇失声。大孩子们闹哄哄地争后恐后向鱼叉老爷爷请命要出战,更小的孩子则吓得小脸儿惨白,紧紧咬着嘴唇生怕哭出来。

  声东击西、腹背受敌。白选叹了口气,不明白怎么没有人注意后方。按理说,在海下过这种时刻面临海兽袭击的生活,应该要注意到所有可能被攻击的地方才对吧?

  鱼叉老爷爷很有威信,怒吼两声就稳住了后方这些人。白选竖起耳朵听着老爷爷说话,心想前面战事惨烈,伤员都重返战场,现在应该不能腾出兵力来对付后头的敌人。可是这些老弱妇孺的战斗力……她叹气摇头。

  偷偷摸摸探出头去,白选看见几位老爷爷凑在一处小声嘀嘀咕咕,其余人等皆噤若寒蝉。不一时,和白选见过面的盔甲男带着满身的血急匆匆跑过来。他迅速望了眼远方天空,加入了商讨行列。时间不等人,他们也没说几句话就做出了决定。

  有一瞬,白选觉得鱼叉老爷爷和盔甲男都似乎向自己藏身的地方望了一眼。他们的目光锐利得仿佛能刺入人的内心,虽没有什么恶意情绪,那也叫人不安。

  她估摸着,这一老一少大概都不是好惹的。能在海下活到现在,鱼叉老爷爷年轻时想必也是一员猛将吧?盔甲男显然是主力打手,他似乎没受伤,还有战力。

  盔甲男重返战场,此处又只剩下一群老弱妇孺。白选听见鱼叉老爷爷用洪亮的大嗓门高声说:“现在形势危急,必须要请动神器。留下两个人照顾伤员,其余人跟我走”

  在鱼叉老爷爷带领下,一群人扶老携幼离开。这处谷地有青壮年作战,皮皮也在混水摸珠,多少总能帮着消灭些海兽。白选觉得自己还是跟着这支显然孱弱不靠谱的队伍比较合适。

  待他们奔出去老远,她才从珊瑚丛后面钻出来,远远缀着。到了蓝晶雕像附近,她看见所有人都面对着人像团团围拢,趴在地上恭恭敬敬地磕头。

  这次离人像很近,白选清楚地看见侧躺着的女子有着圆润丰美的脸蛋儿,眼睛微阖,嘴角有安祥笑意。及腰的长发铺在女子身上,发下是曲线玲珑的娇躯。

  白选不由一怔,因为人像很显然是穿着衣服的。不是如这些光头女人一样用贝壳海草编织的简单衣服,而是有衣领有长袖、裤管笔直的正常人类衣物。

  人像雕琢得不是很精细,但能清楚明白地看得出这女子与此地居民的大不同。她有一头海藻般的长发,两颊饱满,没有开口子也没有鳃盖。她的脚上穿着长靴,看尺寸就很正常。

  女子不是本地居民。白选断定。此时,在鱼叉老爷爷带领下的大礼参拜已经到了尾声。只见鱼叉老爷爷颤微微地直起身,又很重的一个头叩下去,嘶哑着声音几乎是咆哮着喊:“救世主啊,请允许我们使用神器吧”随着这句话,所有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放声齐呼同样的内容。

  白选差点摔一跤,救世主?神器?在黑潮纪的末日黑潮下面还有这么狗血的东西存在?她张大双眼,已经有了亲眼见证被称为救世主的女子雕像瞬间活过来再赐予人们某个牛气冲天神器玄幻场景的心理准备。

  如果幻想着会有救世主来拯救不幸,白选几乎可以判断这处小村落将面临的结局。神马救世主?能救自己的只有自己至于神器,她猜测大概是某种威力不小的武器。在海兽横行的海下能活下来还发展出一定规模的村落,这个地方不可能没有终极保命手段。

  海样蓝的晶石时刻闪烁着迷人色泽,纯净无垢,惹人喜爱。蓝晶女子人像没有像白选YY的那样活转过来,鱼叉老爷爷膝行上前,趴在人像的底座摸索,片刻后他取出了一块长方体形状的蓝色晶石。

  这块晶石就是神器?白选看的莫名其妙。只见鱼叉老爷爷双手高举晶石过头,很威严地扫视众人,大声说:“三十岁以下的女人和十岁以下的孩子回屋,收拾好最重要的财物从地道去西河。和和她娘,你当头领。”

  一名容貌秀丽的女子很爽利地应喏,当先拉着身边抱着袖珍小鱼叉的小姑娘站起身。又有大约三分之一的女人和孩子起身,跟着那对母女一步一回头地离开。

  互相之间没有叮咛没有安慰,留给彼此的眼神里全是眷念。离开和留下的人都知道自己将面对的是什么,但奔往生路的没有半分欣喜,即将赴死者也不曾沮丧哀叹。白选若有所思地看着,心里沉甸甸的似压着一块大石头。

  鱼叉老爷爷威风凛凛,重重一拄鱼叉,簌簌掉落几片黑锈。他微哑的声音里满是勇烈之气:“为了部族,死何足惜?战”

  剩下的人们高举简陋武器,高声应和:“战”

  再孱弱的老迈之躯也迸发出令人不敢直视的勇敢果决,这些年龄相差悬殊的人们昂首挺胸奔往北边。他们的作战装备简陋到令人发指的地步,但偏偏有一股悍勇气息从每个人身上弥漫扩散开来。

  这个村落里,至少到现在为止,白选还没有看见一个畏葸不前的人。勇敢似乎是他们的天赋,也许正是因为悍不畏死,他们才能坚强地在这个远比陆地还要凶险的地方活下来吧

  躲躲闪闪跟着应战的人群往前赶路,白选在路过那些颜色可爱的石头屋子时终于听见了压抑的哭声。女人和孩子的哭声混在一起,听起来特别悲惨,也带出了些许方才没有的绝望。

  有几个屋子里传出孩子不依不饶的哀求声,要和长辈们一起去战斗,便有或者温柔或者严厉或者平静的女子声音劝阻。她们说的是,不许哭不许闹,我们是部族的未来,我们必须活下去

  她们为什么会对战事的结果抱有悲观认知?不是已经请动了神器?既然能被称为神器,那块蓝晶虽然貌似没有稀奇之处,但是肯定会有她所不知道的神奇之处吧?白选放轻了脚步,悄悄快速离去。

  今日所见让她觉得自己身处战场然而大陆承平日许,就算天舟共和国与修士盟还有龉龃,那也只能说是纠纷、冲突。海下为什么还会有战争?又因为什么和谁开战?海兽吗?她想不是。战争只会和欲望有关,海兽只要吃饱了肚皮,不会再受欲望驱使。

  南谷北渊两处地方相差不算远,越往北边走,越感觉头顶光弧颤抖的频率在加快。前面那群人尽管老的老少的少,但他们步伐飞快,白选必须一路小跑才能跟住。

  很快就到了北渊,白选得已看见头顶光弧的尽头。它落在一道分隔两边的极广极阔天堑边沿,将鱼叉老爷爷一行人和不停攻击光弧的一头大海兽分隔开来。

  天堑中生长着密密麻麻伸展向天空的可怕触手,不停伸缩摇摆。白选看见触手中飘浮着许多疑似骨骼壳甲也似的东西,但是正对着村落这个方向光弧的天堑里干干净净,竟似所有触手都被铲除。

  这就是为什么没有人关注北边动静的原因吧?以前有天堑里会吐骨头的触手在,这边会很安全。可惜今日情形明显不同往昔,独独村落方向的触手被清理得精光。

  这样的手笔如果出自海兽,白选心想陆地上的人们要祈祷了。皮皮说的没算,当真是有什么在幕后操纵。她不禁担忧地望向身后,想到那些打算撤离的女人和孩子,心说话,如果南谷北渊都有了敌人,这处村落的后路那个叫西河的地方会不会也有潜伏者?

  正文 第四十八章世上没有救世主(九月欠更之五)

  总算把九月欠下的帐还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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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海兽用硕大的头颅一下又一下重重撞击着光弧,每一次撞击都会让光弧剧颤。光弧剧颤时,黑夜和白昼仿佛也在争夺地盘。你进我退,你退我恢复原状。前方人群尽数被它吸引了注意力,白选放心大胆地摸到人们身后。

  “该死的,竟然是鲸兽”鱼叉老爷爷咬牙切齿地瞪着大脑袋几乎是半个身长的鲸兽,心疼不已地摩娑着手里捧着的蓝晶。

  白选听得真切,仰视着那头巨无霸,也有点胆颤。让这头鲸兽冲进来横冲那个直撞一下,这个小村落就得完蛋。鲸兽出了名的皮糙肉厚,就鱼叉老爷爷手里那柄老鱼叉,来个几万叉也许能捅进鲸兽一寸皮?

  “老村长,快点用神器吧”有人建议。

  鱼叉老爷爷郑重其事地盘膝坐下,将蓝晶放在膝头。白选选了个好位置,蹲下之后正好可以看清楚鱼叉老爷爷的动作。原来这块蓝晶其实是个用晶石挖空以后做成的盒子,鱼叉老爷爷一掀盒盖,双手从里面捧出件东西。

  眼睛蓦然瞪得老大,白选诧异地盯着鱼叉老爷爷的手,心说话,这不是湮灭小手枪么?摸摸腰,枪套里,她也有一把这玩意儿。

  脑筋转悠起来。传送板、女子雕像、湮灭小手枪。白选懂了。她暗叹,梅将军,原来你的光华辐射到了海底哇。说来也是,还有什么地方拥有大量财富?自然是海下。

  梅将军用来招兵买马的财富有一部份很可能就是问海洋索取的,而替她收敛财富的最佳帮手除了能在海下生存的这些人还能有谁?

  救世主?白选惋惜,梅将军,您自己都救不了自己,何谈救别人?这世上压根就没有救世主

  不知道您老人家在撒手人寰之前是否明白这个理儿?您若是被当成了救世主,您就不能有半点不是,否则怎么配得上“救世主”这么伟大的称呼?

  当您的所谓罪行大白于天下,那些曾经把您当成过救世主的人,他们的愤怒也许就会加倍,因为他们会觉得受到了欺骗。

  俄罗斯方块告诉我们,错误会被累积,而成绩却会被消除。对梅将军的不满一旦累积到令某些人某些势力无法忍受的程度,她这个人和她所有的功绩就被完全抹杀。

  对天舟共和国、对新大陆新秩序的建立,梅将军就没有半点功绩吗?绝对不可能。但是如今天舟的年轻人,有几个人知道曾经有位著名的女将军姓梅?

  白选神思恍惚间,鱼叉老爷爷已经举起了小手枪瞄准还在不知死活撞击着光弧的鲸兽。一道蓝汪汪的光芒从枪管里**而出,穿透了光弧击中了鲸兽双眼之间的部位。

  那只是个小小的黑影,落在鲸兽宽广的脑门上基本上可以被无视。但就是这个黑影却给鲸兽带来了无法忍受的痛苦,黑影飞快地扩展着自己的势力范围,不断蚕食鲸兽的皮肤血肉。

  鲸兽的动作迟滞了一息,随即发了狂也似胡乱撞击光弧。它两只眼睛时而清醒时而迷乱,最后竟然放弃了目标到处乱窜。很不幸,它离开了没有触手的安全位置,晕头转向地冲进了颜色绚丽的茂密触手丛林之中。

  无数条触手刹那缠上鲸兽巨大的身体,把这头庞然大物往天堑底部拖去。鲸兽挣扎之时有数不清的触手纷纷掉落,但又有更多的触手从天堑底部窜出,像蛇一般缠绞不放。而鲸兽脑门黑影扩张领地的速度已经在减慢。

  无论湮灭战甲还是湮灭手枪,其射出的湮灭死光都是有时间限度的。超过这个时间,死光就将失效。鲸兽虽然被击中了脑部,但若是单凭死光还是不能置其于死地。

  一众人等提心吊胆地瞪视着鲸兽在触手丛林里的挣扎过程。约摸十几分钟,群体力量恐怖的触手丛林还是战胜了鲸兽。扎进鲸兽体内的触手仿佛汲取了它的伟力,终于把它拖进了天堑里面。

  眺望着那些捕捉到了猎物、摇摆得更加欢畅的触手,人们发现它们的身体渐渐变得透明。外面依旧是五颜六色,内里却都一片殷红。

  蓦然打了个寒噤,白选转过脸不敢再看。这些触手的可怕之处尤在海兽之上,神秘的海底世界,如同触手这样的怪物还不知有多少,她必须小心再小心。

  目光移转,倏地紧缩,白选在心里大叫不好。在光弧之外黑黝黝的地方,似乎又游移着某个庞大的身体。“咚咚”两声沉闷巨响,又有一头不会比方才那头要小多少的海兽撞向了光弧。

  这头海兽有长剑似的尖长吻突,每一次撞击时,林立的森森利齿都会顺势在光弧上啃一口。其实根本啃不下什么来,但是剑吻海兽这股远胜鲸兽的疯狂模样却要可怖得多,其撞击次数也更加频繁。

  无意间与剑吻海兽冰冷凶残的银色双眼对视,白选浑身寒毛直竖,情不自禁地低呼一声。于是,终于有人发现人群后面站着个不速之客。

  “你是什么人?”这声尖叫过后,人们的注意力成功地尽数集中在白选身上。

  干巴巴地笑笑,白选说:“先别关心我是什么人,还是解决掉外面这个大家伙比较现实。”搓了搓胳膊,她咕哝着说,“看着就起鸡皮疙瘩。”

  “陆上人,刚才在南谷示警的可是你?”鱼叉老爷爷头也不回地问话。他平端小手枪,给了剑吻海兽一枪。

  没料到这头海兽居然很是狡猾,在老爷爷举起枪时就飞速后退。这一枪虽然因海兽体积太大而没有落空,但并未击中要害部位。

  鳍上中枪的剑吻海兽显得越发疯狂,它不再用身体撞击,而是像利箭一般直直飞射过来,用长剑吻突恶狠狠地向光弧上戳去。好在光弧没有被戳破,可是被顶出一个尖锐角度的样子却越发让人担心。

  上一枪没有建功,鱼叉老爷爷后悔得连连跺脚。他也有与海兽长期作战的经验,第三枪趁剑吻海兽发疯攻击时打出,这次命中了剑吻海兽的眼睛。很快,触手丛林又有了收获。

  人们放下些心来,神情变得轻松了些许。屏气凝神等了片刻,不见再有袭击,鱼叉老爷爷呼出一口长气,转身盯着白选问:“陆上人,你怎么不老实待在屋子里?”

  “您还是先别关心这个问题,还是想想怎么面对接下来更加猛烈的攻击吧?”白选无奈地说,“不用瞪着我。您应该很清楚,那片触手不可能是被海兽啃掉的。”

  鱼叉老爷爷探究地看了白选片刻,严厉地问:“你都知道些什么?”他抬起手,用小手枪对准了白选。

  额角有冷汗滴出,白选深知湮灭手枪的厉害。不过她身上已经开启了湮灭战甲,相同能量只会互相抵销,她的安全还是无虞。

  所以白选的神情很是镇定,微笑着说:“我误入你们这里,对你们真的没有半点恶意。再说,”她摇摇头说,“您的湮灭手枪里的能量已经不能支持第四发了,赶紧补充能量吧。”

  “什么?”鱼叉老爷爷神情大变。他的疑惑警惕尽数收敛,老脸上满是激动欣喜之色。向白选蹬蹬走了两步,他颤着声音问,“你叫神器什么?”

  “湮灭手枪。”白选老实回答,“它只是一把杀伤力惊人的手枪,还没到神器的高度”

  鱼叉老爷爷眼睛抽筋也似,白选愣了两秒钟才反应过来他这是在向自己使眼色。怎么?环顾周围人们的表情,她估摸着,这位鱼叉老爷爷是知道湮灭手枪底细的,但是别人不清楚。听见自己戳穿了神器的老底,鱼叉老爷爷这是急了?

  “您不用担心什么,只要往手枪里填充大小合适的高品质晶石,它就还能用。”白选赶紧说,“如果你们非要把它当成神器也可以,它的杀伤力还是不错的。”

  “这位小姐,请这边说话。”鱼叉老爷爷顾不得那么多,直接示意白选跟着自己走。

  二人来到一个远离人群的地方,鱼叉老爷爷急切地问:“你是不是姓梅?”

  果然白选摇摇头,在老爷爷失望的目光注视下,坦然说:“我不姓梅,但是我认识好几个姓梅的人。”

  “这怎么可能?梅小姐说,只有姓梅的人才能找到我们。”鱼叉老爷爷的眼神忽然落到白选腰间挂着的枪套上面,颤着手指指着问,“那那那也是……”

  枪套和小手枪是配套的,他能认出来没什么奇怪。白选点点头说:“也是湮灭手枪。”她瞟了眼光弧外面,低声说,“您为什么不雇佣我替你们杀海兽?您应该知道湮灭手枪的威力。”

  “你要什么?”鱼叉老爷爷毫不犹豫地问。

  “告诉我这是哪里,离虚境和修士盟各有多远。我要听实话。”白选不假思索地回答。

  “如果告诉了你,你跑了不履约怎么办?”鱼叉老爷爷眼里掠过狡黠,摆明了不相信白选。

  “您要怎样才肯相信我?您又怎么保证没有说谎?”白选气结。到底是谁比较需要帮助?

  正文 第四十九章我们也是人

  天知道那块传送板是怎么为梅将军所用,带她来到这处海下村落的。从鱼叉老爷爷提及梅将军时的表情和那座被居民们顶礼膜拜的雕像,白选猜都猜得出当初梅将军有恩于此处。这种尊敬与信赖绝对发自人们的内心。

  白选愿意帮忙,但是也要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眼睁睁看着海兽肆虐,她办不到,滥好人却也没必要做。互取所需、各得其所,这样是两全其美之法。只是互相之间还很陌生,对彼此提防也是题中应有之意。

  “用湮灭手枪作抵押。”就白选的问题,鱼叉老爷爷拈着颌下两缕花白胡须,嘿嘿笑着回答,“这样就算你跑了我们也不亏。我们海下人不像你们陆上人那么狡猾奸诈,你要实在不放心,我可以在救世主雕像面前发誓。”

  “那我还是坐山观虎斗吧。万一你们拿了小手枪不还给我,我又没了趁手家伙,走都走不掉该怎么办?”白选冷笑两声,断然拒绝。

  鱼叉老爷爷腾得涨红了脸,似乎白选的话是对他莫大的羞辱。但白选捕捉到了他凶狠目光中的些许心虚,她毫不畏惧地与他对视。老家伙不会当真打了这个主意吧?哼你试试看

  “如果有人在外面指使,那些想逃命的女人和孩子只怕也危险喽”白选慢悠悠地说。对付这样的老狐狸就要往其软肋捅刀子,帮忙把自己搭进去的事儿她能答应么?

  “成交”鱼叉老爷爷蓦然笑得老脸皱成一朵花儿,脸色也恢复了正常,很爽快地达成交易,“我相信你。瞧你的模样就是一诺千金之人,我海大福活了七十多年,这点眼力还是有的”

  “海老先生,说实话我纵使不出手,你们也对我无计可施。我敢保证,这里没有人是我的对手。”白选也换了极诚恳的表情,正色说道,“我愿意帮你们,完全是于心不忍。否则,”她笑着的眼里忽然沁出些寒意,“我有很多办法能得到我想要的东西。可是我没有那么干,这就是我的诚意。”

  利诱威逼,不外如是。白选说这样的话,只是防范警告之意。如果能和平解决问题,她不会滥施辣手。

  鱼叉老爷爷海大福神色微变,上下打量白选一番,摇头说道:“梅小姐古道热肠,助人从来不求图报。如今真是世风不古,人心日下啊小姑娘,你放心,咱们也不是没良心的人。”

  “咱们素昧平生,我为什么一定要帮你们?按照您这样的说法,您也应该古道热肠,不求图报地帮我才对。”白选摇摇头,平静地说,“不求图报的梅将军死了,而斤斤计较的我还活着。人生在世,难道都是为别人活?”

  海大福原本因白选前面的话一阵干笑,听得“梅将军死了”几个字,他的笑意顿时僵在脸上,眼珠慢慢鼓突出眼眶,一副惊骇欲绝的模样。喉中呃呃有声半天,他才颤着声音艰难地涩声问:“梅小姐……她她……”

  白选语气沉重地说:“她死了,应该是被人出卖……”

  蓦然爆出一声如兽吼般的长嚎,海大福眼里哗啦啦些涌出如瀑的热泪,身体晃了两晃颓然仰面倒地。白选吓了一大跳,伸手搀扶不及,海大福已然直挺挺摔在地上,痛哭流涕、放声哀嚎:“小姐……梅小姐……梅小姐啊啊”

  撕心裂肺的哭声惊动了不时狐疑向这边探头探脑的人们,立时蜂拥而来围住海大福。人们脸上都是惊恐之色,除了两名年纪大的老人家,没有人敢上前去劝阻。海大福老泪纵、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身体蜷成了虾米在地上滚来滚去,其痛苦悲哀情态竟然让人感到害怕。

  白选望向那座已经看不见了的雕像,心里叹道,有人因你之死如此痛入肺腑,你在九泉之下也很是欣慰吧?比起什么女王称号、救世主之说,这样实打实的悲痛才更加感染人心。

  她忽然想,若是有朝一日我死之后,可有人也这般如孩子一般满地打滚地为我哭嚎?

  “你对我爷爷说了什么?”质问者是个十五六岁的光头少年,身量还不高大,却已显挺拔。他端着一杆长矛,矛尖一点寒光直直指着白选的咽喉,目眦欲裂地瞪着她。

  白选皱了皱眉,没有回答。她抬头望向光弧,手伸向枪套,摸出了小手枪高举。在人们愤怒的“她抢了神器”的惊呼声音里,她向着光弧外面连连开枪。

  幽蓝光芒如流星般划破半空,毫无阻碍地射进紧紧趴在光弧上面的海兽。若不是白选眼神锐利,还真的发现不了那几只偷偷摸摸啃食光弧的扁平透明海兽。

  人们的嘈杂声渐渐止息,只有海大福如丧考妣般的哀恸哭声震颤着耳膜。这时人们也已经发现,海大福手里抱珍宝般地搂着“神器”。可是这个突如其来闯进村子的陌生陆上人怎么也会有神器?一些老人家不知想到了什么,瞧瞧海大福,又看看白选,神情终于激动起来。

  “老爷子,您就是喊破喉咙,她也活不过来了。难道您不知道,她已经死了好几十年了么?”白选隔着人群无奈劝说,看着眼泪鼻涕糊了满脸、伤心得无以复加的老人家也不落忍,“您再不起来战斗,您这家园只怕就没了啊”

  “她都死了,我还守着这里干什么啊啊?小梅花……”海大福梗着脖子飙泪向着虚空大吼,“小梅花,你为什么不肯留下来,你为什么要回去?小梅花……”

  这话说的。白选向还在地上打滚的老爷爷走去,人们敬畏地盯着她手里的小手枪,慢慢给她让开道路。她蹲下身子,摇着头说:“敢情您是为她活呢既然如此,您就交出神器,让别人拿着去战斗。您总不至于拖着所有人去给她殉葬吧?”

  海大福还兀自张着嘴惨嚎,眼睛终于有了些神气。他瞪着白选呼呼直喘气,突然重重一抹脸,挣扎着在旁人的搀扶里站起身。

  “你说的对,她都几十年没有音讯了。我得替部族考虑。”他自嘲着摇头,伤心地说,“小梅花说,这里是个童话般的地方,让我好好替她守着,等她办完事情就回来养老。没想到……”他哽咽得又不能言语。

  “您也该放下了”白选诚心诚意地劝了一句。

  “爷爷,小梅花是什么人?”长矛少年好奇地问,有一眼没一眼地瞟着白选。

  “问这么多做什么?”海大福瞪了长矛少年一眼。他深吸一口气,问白选:“你说要怎么给湮灭手枪充能?”

  “您当真不知道?我刚才只是提醒您。”白选诧异地问,“难道梅将军没有教您怎么使用这枪?”

  海大福这次是实实在在涨红了脸,张着嘴巴半响,重重地叹息一声说道:“这把枪是我从她那儿偷来的。部族需要强有力的武器,可是我问她换,她却拒绝了我。她说这把枪不仅不能保护部族,还会给我们带来麻烦。”

  “这么多年,我时刻想着她能再回来,我好向她道歉。事实也证明,湮灭手枪确实不断给部族带来麻烦。”海大福神色悲凄,低头看着小手枪,“可是没有它,全部族的人早就被海族杀光了,要不然就是成为那些混蛋的奴隶”

  “您说海族?”白选抓住了这个字眼,小心翼翼地问,“能请教您是什么种族吗?”

  “我们……”海大福猛地抬头盯着白选,额角和脖颈的青筋都跳起来,大声说,“我们也是人我们是人类”

  晕倒,有脸上长着鳃盖、脚上生蹼的人类吗?但这话白选不敢说,很怕被明显群情激奋的老老少少给掐死。她这问题大约触及到了居民们的某种底线,为摆脱尴尬,她赶紧教海大福怎么给小手枪安装晶石。

  问题又来了,那块蓝晶坚硬得很,就凭人们手里的武器还真的拿它没办法。白选就纳了闷,那块雕像他们又是怎么雕成的。海大福告诉她,最好的武器都在青壮年手里,而他雕那座人像足足花去了十五年。

  摸出自己随身带的匕首,白选使了老大的劲才切下能填充进小手枪的蓝晶。旁边一众半大小子和半大姑娘,羡慕得盯着这把通体寒光闪闪的匕首,眼睛根本移不开。

  海大福捋了捋胡须,问道:“小姑娘,你贵姓大名?”

  埋头切割蓝晶的白选头也不抬,她也被这块明净迷人的晶石吸引住:“我叫白选。黑白的白,选择的选。”

  “在黑白之间选择?那不就是灰色么?”说话者却是那个长矛少年,他大着胆子说,“陆上人,你的匕首和我换不?我拿晶石和你换。”一言既出,少年少女们都甚为意动,一个个眼巴巴地瞧着白选。

  此时小手枪里已经填充进了一块晶石,白选也切割了十几块下来,应该够用一段时间了。她把手枪和晶石都交给海大福,笑着说:“以后再说这事。”

  海大福横了又要说话的孙子两眼,对他厉声道:“小宝,带着你的人去帮你哥哥,顺便把神器和晶石带去。”他把小手枪和蓝晶递给长矛少年。

  长矛少年立刻瞪大了眼,紧紧抿着唇,极之郑重地双手接过小手枪和那些方方正正的小块晶石。“我一定会把神器交给哥哥”他看了白选手里的匕首一眼,招呼少年少女们脚步如飞地跑走。

  正文 第五十章真正的末日

  年轻人离开之后,老头老太们也被海大福遣走通知那些收拾行装准备逃跑的女人和孩子。他对白选的能力居然很有信心,这让白某人压力很大。

  不客气地把剩下的蓝晶据为己有,白选开始了应对老人精和枪杀海兽的动脑动手郁闷过程。这位老爷子显然是赖上她了,一副“我相信你也是救世主”的模样。

  白选很是忌惮隐藏在黑暗中的那只幕后黑手,在皮皮没有回来之前绝不轻易涉险。再者说,虽然在光弧里面听不见浪涛声响,但外头如夜的黑幕那可是实实在在不停汹涌澎湃的深海之水,她就这么出去了不是找死?哪怕开启湮灭战甲的合体模式,只怕也无法与深海强压相对抗。

  “海兽是杀之不尽的,现在唯有抓出幕后操控者。我初来乍到啥也不懂,也许有些话说的不对,还请海老先生您不要计较。”这是为方才的事解释,白选盯着光弧外面黑漆漆的海水,发现没有海兽进攻,这才说话。

  大敌当前,中间又有梅将军之事搅和了一番,此时海大福老爷子对白选的态度和缓了许多。他嘿嘿笑了两声,说道:“白姑娘,你是陆上人,不知道海底事这很正常。方才的事就算了。你虽然不如小梅花那般可亲可敬,但还算得上是个好姑娘。”

  白选噗哧一笑,玩笑般地说:“老先生,如果我把手枪送给您,那就肯定是个好姑娘了吧?”

  “再加上匕首就肯定是”海大福半点不脸红地说。一老一少相视,片刻后双双笑出声。

  “您是不是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我?指使海兽攻击这儿的家伙到底是什么来历?海又是什么种族?”白选觉得此老还颇为有趣,纵使狡猾,也在她能接受的程度内。

  “海族的原身就是深海中的高智慧生物,末日到来,人类面临灭顶之灾,对于海族来说却是新生命的开始。它们进化出了不亚于人类的智慧和创造力。如果你到海族聚居的地方去看看,就会发现黑潮之下隐藏着一个多么可怕的王国”海大福脸色蓦然变得阴沉,口吐惊人之语。

  白选脸色发白,喉咙里发干。她抬头瞪视黑黝黝的那方所在,仿佛看见无数双冰冷残忍的眼睛在盯着自己,背心直发毛。她喃喃问:“它们都是妖怪?从海兽修炼来的?”这个解释行得通么?

  “它们不是妖族最高等的海族也不能修成人身,它们拥有不亚于人类的智慧,但身体依旧是原来的形态。真正顶级的海族必然是拥有晶珠的海兽,但是绝大多数海兽都不能称为海族,因为智慧有高下。”海大福沉默片刻,又接着说,“我们的祖先是在末世黑潮中幸存下来的人类。几代之后,为了更适应海下的生活,我们的身体变异成了现在的模样。但我们依旧是人”

  “海族的数量多不多?”白选很关心这个问题。

  “不知道。”海大福叹息着说,“我们这片海域不过是汪洋大海中很小的角落。我们世代居住于此,怎么会清楚别处情况?不过这处海域也有一个由不同等级海族组成的小王国,真正的海族不超过二十头,能驱使的海兽和变异海鱼数量不可计。”他眯缝着老眼若有所指地说,“陆上听说也有晶珠生物?”

  一盆冰水兜头浇在白选头顶,令她肌骨皆寒。她忽然想到了自己的小猛犸,它的某些极为人性化的行为不就是智慧曙光大亮于兽类大脑中的旁证?

  海兽能进化出不亚于人类的智慧和独属于人类的创造力,荒原之上的荒兽是否也有这个可能?海族不能上岸,这是不幸中的大幸。然而荒兽却直接威胁着人类的安全,如果也有荒兽进化到能够与人类匹敌的地步,对猝不及防的人类而言简直就是灾难。

  白选越想越害怕,呼吸变得沉重。“梅将军是不是知道海族的存在?”她忽然问道。

  “当年我们这片海域出现真正意义上的海族是在梅小姐离开之后,但她曾经遇上过那头海族,所以隐约觉得有点不对劲。她一去不复返,那头被她重伤的海族如今却成了气候。”海大福目光黯然。

  这就是部族被时常攻击的源头所在,仅凭本能行事的海兽绝对不会玩猫戏老鼠的游戏。要不是那头海族去了更广大的海域闯荡,而机缘巧合下,海大福曾经救过一头豚类海族,这片小村落早就灭亡了。

  “这件事您有没有对别的陆上人提起?您们不能上浮至海面么?”白选沉吟着说,“荒原之上确实也有很多晶珠荒兽,若能提前通知我们,也好早做准备。”

  “这片海域离大陆很远。虚境我们知道,但是不清楚在哪里,也就无从得知与它之间的距离。从沉船中我们能得到很多资料,我们分析过,这里应该离修士盟更近,天舟离我们更远。”海大福冷笑两声,“海人部族之间互通消息很困难,但总算还有些来往。我听说修士和海族似乎有勾连。修士提供给海族武器,而海族提供海兽和变异海鱼给修士研究什么。”

  “我要提醒你们,有些海里的生物是可以上岸的。再说,谁能肯定海族不会再度进化?就算不能再度进化,海兽们也可以利用晶珠赋予的能力将大涛大浪掀上岸。整颗星球只剩下那么点陆地,对于海族来说,就是刺在嗓子眼里的一根刺”海大福负手望天,慢悠悠地说,“梅小姐曾经说过,人类真正的末日不是黑潮淹没陆地的时候”

  如果真有那一天,全大陆的智慧生命都必须团结起来才能抵抗海族的进攻。难道,梅将军想让人类、修士和妖怪们都能和平共处,其终极目的是为了防范真正的末日?

  白选霍然站起身,急促地走来走去。现在不同于梅将军那时,海大福已经明确无误地告诉了自己有海族出现。海族还建立了有等级区别的社会体系,它们还拥有了创造力。如果不做点什么,等海族掀风鼓浪涌上大陆,肯定又是一场浩劫不倚靠大陆所有智慧生灵的力量,她一个儿岂能独活?只怕踩也被踩死了。

  和皮皮一起逃跑?好吧,虚空战舰的舰首确实能装个几百人,但是所有人以后都要困在舰首里生存吗?皮皮说过,舰首的启动就要花费大量能量,要让舰首能飞行能战斗,需要的能量更是天文数字。不四处走动寻找,哪里来的能量?

  再说她还没那冷血,只顾自己逃跑,放任亿万生灵被海洋再度吞噬。不管最终结局是什么,她总要尽自己一分心力,至少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以后也不会后悔

  白选徐徐呼出一口长气,扭头定定凝望着梅将军雕像所在的方向。她心里苦涩地想,我终究是要走上和您一样的道路。您在冥冥中若是有灵,请您保佑亿万生灵

  梅将军的被害身亡,真是人类的重大损失白选曾经想过,有黑洞战甲傍身,到底是什么人物能够杀得了她?

  最早,猜测的答案是有人骗取了梅将军的女王套装的一部份,令战甲的威力一减再减。但是梅将军不会不知道,她所有的倚仗就是战甲。纵然再亲近的人,她也不该冒然将战甲分体之后给出去。她的死,绝对有不为人知的隐情另外,海族之事,她是否曾经对人提过?

  “乖乖,怎么了嘛?怎么哭丧着一张小脸?”金蓝光芒在白选肩上闪现,心满意足的皮皮揉着小肚皮出现。

  皮皮的到来让白选精神一振,她低头宠溺地看着肩上的小东西,笑着问:“吃饱了?”

  “啊唔”皮皮欢快点头,兴高采烈地扳爪子,“我足足吃了几十颗好晶珠耶。那只驱使海兽的丑八怪大海兽被吓得屁滚尿流,它的晶珠特别大特别圆,我也不客气地笑纳了哇对了,它都失去了晶珠居然还没有死,真是好奇怪。这里的人把它抓了回来,我们去看看稀奇好不好?”

  一挺小胸脯,皮皮又骄傲地说:“皮皮出马,一个顶好多俩乖乖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白选向皮皮翘拇指:“皮皮当然是最厉害的”

  “那是除了那位存在,这颗星球目前来说皮皮最厉害比白璧无瑕还要厉害哟”皮皮看了脸色奇怪的海大福一眼,好奇地问,“他是谁呀?怎么这样看着你?”

  一个人自言自语的,能不奇怪么。白选把皮皮从肩上捉下来抱在怀里,海大福的眼神越发怪异。干笑两声,白选说:“这是我一位你看不见的朋友,你们已经胜利了。如果我朋友说的没错,你们应该逮住了一头海族。”

  海大福连连点头,满脸欣喜之色。他很识趣地没有问什么,略一思忖后说道:“白姑娘,梅小姐曾经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她的屋子保管得很好,我带你去瞧瞧吧。她留下了一些东西,也许会对你们有帮助。”

  正文 第五十一章这条路很难走

  海人和和由“sapocky”大人扮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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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死存亡也许就在不久之后,白选想起天舟国内那些争权夺势之事心头不禁火烧火燎。修士盟还有坟蛋和海族不清不楚、勾勾搭搭,那些家伙脑子里长的都是霉还是没长脑子?难道他们发现不了海族的蹊跷?

  或者说,就算发现了,自诩高人一等、能上天入地下海的修士们也觉得不足为虑?也对,连同出一源的普通人类在他们眼里都如同猪狗畜牲,何况他们面对的确实就是一群胖头鱼

  自高自大、目空一切,这是沈胜衣对绝大多数修士的评价。在那片陆地,若论单体战斗力,确实无人能及修士。妖怪的修为不错,可惜数量太少。钟木兰曾经说过,只要信奉了拳头底下出真知,拥有强悍实力者唯我独尊这将是必然。

  白选在心里狠狠诅咒那些坑人的修士,由衷希望修士盟还能有肯低头看看海洋的人存在。她快步跟着海大福往村落里走,欢呼声越来越清晰可闻。迎面有人跑来送信,眉飞色舞地大声嚷嚷抓住的海族居然有不小的来头。

  长矛少年手里牵着个抱着鱼叉的小女孩,两只都笑得合不拢嘴。少年一个劲地说可以用这个俘虏换来多少食物,小女孩便雀跃着喃喃要吃大米饭。

  天可怜见的,白选替这对兄妹掬了把同情泪水。她摸出那把匕首,自己捏着刀尖,将刀把递到小女孩面前,和气地笑着说:“姐姐看上你的小鱼叉了,咱们来换好不好?”

  小女孩子有双雾蒙蒙的蓝色大眼睛,脸蛋儿只称得上清秀可爱,但眼里喜悦的亮光十分动人。这动人光芒令得她的笑容异常鲜活明媚,白选很喜欢。

  小女孩愣住了,眼睛直勾勾地落在匕首纹理细腻的木柄上。放在陆地,这把匕首实在算不得顶尖的利器,但小女孩却用那种瞻仰稀世珍宝的目光又惊又喜又畏惧地看着它。白选蹲下与她对视,鼓励般地把匕首往她面前移了移,这孩子像是吓坏了般往少年身后直缩。

  “和和,把你的小鱼叉换给这位姐姐。”海大福声音有些低哑,浑浊老眼向白选投去感激的一瞥。

  和和怯生生地把小鱼叉递给白选,等白选接过了小鱼叉她才伸出双手轻轻捏住了匕首的木柄。她刹时绽放的笑容恍若春天赶走严冬时盛放的第一朵迎春,妍丽娇艳无双。

  长矛少年海小宝羡慕地看着妹妹手里的匕首,对白选弯腰鞠了一躬,很认真地说:“谢谢您的慷慨”

  “不客气。”白选笑吟吟地看着手里稍一用劲就会断成两截的小鱼叉,夸赞道,“它被保护得很好。”

  “这是和和得到的第一把武器。”小女孩细声细气地说。她实在太高兴,小脸儿红通通的像只大苹果,让白选食指大动,好想捧过来咬两口。

  “啊?那岂不是很珍贵?”第一,在人们心里总有特殊的地位。白选想了想对海大福说,“不如让和和领我去梅将军故居。您想必还有很多事情,不用陪着我。如果能尽快审讯出那名海族的来头,我想对我也会有帮助。”

  “这样也好。”海大福痛快点头答应,摸了摸和和的小脑袋,慈爱地说,“和和,你领这位姐姐到爷爷总是带你去清扫的那间屋子里去。”

  “好的,爷爷。”和和乖巧点头,恋恋不舍地摸了摸匕首的柄,她举起匕首递给海大福,“爷爷能帮和和保管吗?等和和嫁人的时候当嫁妆。”

  噗。白选差点喷笑,这么点的小孩子就开始操心嫁妆了?还真是早熟哇。但海大福和海小宝都没有认为和和的言论有任何不妥,海大福接过匕首插在自己腰带上,笑着与白选告辞。海小宝也随之离开。

  白选把手伸向和和,小女孩羞怯地笑笑,小心翼翼地伸出小手握住了白选的三根手指头。这只柔软小手冰冰凉,瞧瞧小女孩清凉的穿着,白选很多余地问:“和和你冷吗?”

  和和摇摇头,反问道:“姐姐你很冷吗?”

  “不冷,我只是奇怪你的手这么凉。”白选把和和的小手攥在自己手心,笑着说,“这样就能热乎起来了。”

  “不会的。”和和低下头盯着自己的脚尖,轻声说,“我们的体温比你们要低很多呢。”

  呃,这又涉及种族问题。说实话,现在这种生理构造的海底人类还能不能称为人类,是个大命题。当然,在白选眼里,人类、修士、妖怪们都没甚分别,海人这一种族她自然也一视同仁。实际上,她心里根本就没有种族之分。陌生人、朋友、亲人、敌人,这才是区别。

  白选边走边与和和说话,很轻易就问出了这个海下小村落名叫彩虹,不仅因为附近有座彩虹石矿,而且北渊天堑里生长的触手远远看起来就像彩虹桥。村子里的居民大多数姓海,也有从别的村落嫁来或者迁来的外姓人。

  笼罩在村落上空的光弧,在海下有很多,全部生活着海人。这些光弧被海人们称之为气泡,在气泡里就算没有水也可以呼吸到新鲜空气。至于海下为什么会有气泡存在,和和天真地说,这是海洋给予海人的恩赐。

  海大福是彩虹村的老村长。现任村长是曾经和白选见过面的盔甲男海大宝,他也是海小宝和海和和的哥哥。但是大宝小宝以及和和都是老村长从别的海人村落里收养的孩子,他们不知道自己的父母在哪里,是不是还活着。

  和和大约只在陌生人面前羞涩,熟悉之后就显得很活泼。根本就是送给她一把珍贵匕首的白选,立刻在小姑娘心里确立了重要地位。只要白选问,她没有不回答的。这是个淳朴又热心的小姑娘,把村子里的主要建筑和重要人物都介绍了个遍。

  去往梅将军故居要经过那座蓝晶雕像,不可避免的,此时又有许多村民在跪拜,多有人喜极而泣。白选在人群外面站了站,回想自己重生之后睁开眼睛再度仰视着天空,大约也是这般劫后余生的狂喜感觉。活着,真好

  梅将军故居在村落相对偏僻的地方,也是一座用五颜六色彩虹石砌成的小屋子。唯一与众不同的是,屋门左侧墙角靠窗的地方居然种植着一株白梅树。此时并不是花期,但梅树上白梅点点,地面也覆有如雪般洁白的落英。

  白选很稀罕地绕着白梅树转了两圈,皮皮挠了挠她的肩膀,告诉她这棵树的地下埋着一块用木行晶石刻划的符箓。树从哪儿来,不问也知。

  “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和和的声音清脆甜美,又说这棵梅树是梅小姐从陆上带来的,听说她每次来都会送给村民们好多食物。

  是不是有点孤芳自赏的味道?白选摇摇头,信手推开了甲壳门,脚踩上用细碎彩虹石和贝壳铺就的地面。屋子不大,除了必要的床椅等物,没有多余的陈设。不过屋里窗明几净,没有长久无人居住的房子会散发出的霉味儿,显然时常被清扫。

  “姐姐你快来”和和拉着白选走到桌前,指着一长排手指那么长、形态各异的晶石小雕刻,开心地问,“它们雕得像吗?”

  一眼扫过去,十二生肖。白选随手捏起猴子,笑着说:“很像。”确实很像,雕刻之人应该花了不小的心思。

  “这些都是梅小姐雕的,爷爷都不让我摸。”和和规规矩矩地把小手放在桌上,双眼放光地盯着它们。她小大人也似叹了口气:“不知道什么时候我能看见真正的十二生肖。”

  白选的目光一凝。生肖猴的身上似乎有密密麻麻的字?喊皮皮帮忙,将生肖猴举到眼前,她终于看清楚了那些字:“人类真正的末日不是黑潮淹没大陆的时候……”

  立刻放下生肖猴,白选拿起了生肖鼠。一篇篇幅不长的自白书借着十二生肖的身体逐一呈现于眼前——

  “世上没有救世主。能救我们的只有自己。我从来都没想过当救世主,我只是做我自己认为应该做的事,不管别人怎么评说。这条路很难走,我知道。但我不怕。

  成功如何,失败又如何?王侯将相,死后不过仍是黄土一抔。我所思所想所为问心无愧,后人记得我或者忘记我都无所谓,天地知道我活过。

  命运给予我黑洞,我以我身心回馈于命运,此生无憾。我的这个梦想,被人批为天真幼稚异想天开,但我知有一个世界梦已成真。这条路难走,可总要有人先走,会有后来者。

  人类真正的末日不是黑潮淹没大陆的时候,而是再也没有人愿意尊敬和拥护对真善美的信仰之时。末日摧毁的不仅是人的躯体,还有身为人的良知。那些双目通红的人们,在看见陌生人朋友爱人亲人猩红面目的同时,是否也认清了自己同样燃烧着熊熊利yu火焰的心灵?

  对此我无能为力,我只能顽固地坚持着自己被人们鄙夷嘲讽甚至以我为乐的诸言诸行。可是这又如何?我无需任何人肯定。于深夜扪心自问,我俯仰无愧天地,这就足够。”

  原来她什么都知道。把她当成傻大姐的人,才是真正的傻子。她骄傲地甚至说得上狷介狂放地对自己说,我行我素

  正文 第五十二章俘虏

  “生活在环境这样恶劣的地方,如果精神没有寄托,人很容易被压垮。所以我雕刻了救世主人像,让大家苦闷时有个倾诉的对像,在面临危境时也不至于绝望。”海大福老脸上的皱纹挤在一处,语气忽然变得嘲弄,“这世上如果真有救世主,就不会有末日。”

  “在大灾难面前,任何个人的力量都是微不足道的。”白选嗅着手中的白梅,脸色也渐趋向梅花的颜色。此时,她站在白梅树下,那扇锁着微雕自白书的门再度关上。

  因为也当了傻子,白选心情有些郁闷。她几乎能在脑海中描画出那幕情景——当所有人都在暗中嘲笑讥刺梅将军那些天真言辞圣母行径时,梅将军也在用洞若观火的眼神静静地看着他们,嘴角有轻蔑和骄狂笑意。

  摸了摸鼻子,白选盯着白梅树虬结扭曲如龙的枝干,仰面朝天,默默地对冥冥中的梅某人佩服地说:“您厉害我收回以前所有对您不敬的腹诽。很显然您是个有道德洁癖的人,您甚至都不屑于向世人解释您的行径,您是不是觉得那些人和那些事太脏了?”

  想起某些事,白选也是轻蔑地笑了笑。闭上眼睛深深嗅了嗅幽淡清香,她继续在心里吐槽:“您用生命去实践和捍卫您的理想,这点我真心做不到。我这个人就是红尘一俗物,没有什么大理想,关心的都是些庸庸碌碌的事儿。俯仰无愧于天地,对我而言太难,请您允许我这个后来者俯仰无愧于良心。以上。”

  “走吧,那头海族招供了些很有意思的东西,对你有用。”海大福看得出白选心神不属,等了片刻这才出言提议。

  轻轻折下一枝白梅,白选最后望了眼窗户里桌子上整整齐齐的十二生肖雕像,似乎觉得那些细微小字在散发着不容人忽视的微光。她眯了眯眼,对海大福说:“这支梅花我想带给梅将军的一位朋友。”

  “为什么不是她的家人?”海大福捋着胡须问,“她应该有家人在世吧?”

  “有。可是我觉得她的那位朋友比她的家人更适合得到这枝白梅。”白选微笑着说。钟木兰远赴修士盟给元学森报仇,她这行事放在世人眼里只怕也是迂的。何况,梅家人为了报仇而干出的阴私事儿,白选认为只怕不会得到九泉之下梅将军的赞同。

  海大福没说什么,折掉一枝梅已经让他心疼得老脸扭曲,自然不会再劝说白选多折些梅枝走。他背着双手在前面领路,在到达村落议事堂之前把大概情况说了说。

  那头海族来自这片海域的海族小城,说是城主要向王城里的海王进贡,所以打了彩虹村的主意。谁让这儿藏着神器呢?一直以来,海族不时的骚扰也正因于此。

  向王进贡是件关乎城主前途的大事,海大福昔年救下的那头海豚兽虽然在海族小城中地位不低,却也不敢再使计谋破坏这桩大事。甚至,因它与彩虹村的友谊,那城主生怕它阻挠,居然将它调去了旁处。

  白选走进议事堂,看见的就是软趴趴瘫在地上的一只大红海马。村子里虽然有空气,却没有水,这只海马大概吃了不小的苦头,已经奄奄一息。

  皮皮笑得乐不可支,比比划划告诉白选,大海马在外面指挥海兽进攻村落时趾高气扬得就像个大将军,现在却是这副死鱼模样。当然,它也确实就是鱼。

  心悸地打量有自己两个身高的大海马,白选啧啧叹道:“这得多大的盆才装得下它?”

  旁边凑过来一个光头,好奇地问:“白小姐,你也喜欢吃海马吗?”正是长矛时刻不离身的海小宝。

  白选干笑两声,蹲在地上和那头海马对视,也不知道是对谁说话,她自己一个径地言语:“海马可是好东西,要怎么吃才能发挥它的最大功效呢?是磨成粉当药,还是和药材一起直接炖汤喝?磨成粉就要先晒干,可是这里哪有阳光?麻烦。还是炖汤喝好了。”大着胆子伸手拍拍海马的马头,她笑得很开心,“你知不知道你是个宝贝,还敢到处乱跑?对我的提议,你是同意呢还是同意?”

  这只躺在地上的海马眼珠子转了转,那眼神竟然有点不屑的意思,还发出细微的呜呜声。这种外语白选可听不懂,扭头四望,瞥见盔甲男海大宝、长矛少年海小宝以及海和和都用怪异的目光看着自己,她不自知地问:“怎么了?”

  “真的要吃了它?可以拿去海城用它换多多的鱼吗?”相比海家两兄弟,海和和与白选熟络得多,她咬着手指头怯怯地说,“姐姐,一头海马不够大家吃呢。”

  “小馋嘴”海大福轻轻敲了海和和的光头一记,斜着眼睛又瞟了眼海家两兄弟,“白小姐开玩笑呢。”

  晕厥,这儿的人也太实诚了吧见海家三兄妹齐齐露出放心神色,白选决定以后和他们说话之前一定要想想清楚,可千万别闹出什么不该有的笑话。海大宝摸了摸光头,憨厚笑着说:“刚才得罪了,多谢白小姐帮忙”

  也不知道海马长出晶珠以后的特殊生育习性有没有变化,白选的眼神溜溜答答往这只海马的腹部爬去。她的目光也不是刀子,但是这只海马却突然被刀扎了一般剧烈扭动起来。马眼圆瞪,马脸上满是愤怒,呜呜的响声也大了很多。

  “它刚才说的什么?现在又说什么?”白选赶紧找翻译。

  “你敢”海和和尖声大叫。白选慢了一拍反应过来,这应该是回答前面的问题。又听海和和说,“快点滚开”她不好意思地看了眼白选,好像说这话的是她自己。

  好似有蹊跷吖。白选转到海马的腹部看了看,问海大福:“它是公的母的?”

  海大福眼中有笑意:“公的。”

  “老老实实回话,要不然就拿你的小海马磨成粉末下酒”白选毫不犹豫地威胁离自己越扭越远的海马。

  所以说,怀孕了就不要到处乱走。这只还身负孵化幼体重任的海马悔不该为了争功去抢这个差事,结果好事变祸事,看似天衣无缝的计谋大败亏输。它恨恨地想,回去之后要切了那只该死的章鱼泡酒

  在海下已经成了气候的海族,谨慎小心地发展壮大着族群。它们借着恶浪惊涛弄翻人类的远洋资探船只,从船上得到大量有关人类社会的资料甚至是人类俘虏。现在,在太平洋海域最深的海沟中,海族的王城已经傲然屹立。

  倒霉蛋海马在还不算很发达的大脑中哀叹,没有了最好的贡品去进贡给王,城主大人非得气死。赎回自己又不知道要用去多少财宝,该不会宰了自己吧?它又悲伤地想,已经失去晶珠的自己还能干什么?

  “当匹大马骑。”海大宝回答了倒霉蛋的问题。他向白选解释,“我们会饲养一些成年后体型很大的海鱼,可以当坐骑也可以当捕猎时的帮手。如果其中有变异海鱼或者是晶珠海兽,那就更好了。”

  他脸上掠过红光,骄傲地宣布:“目前彩虹村有六十位海鱼骑士。其中变异海鱼七条,还有两头晶珠海兽。”目光灼热地凝视着海马,他遗憾地说,“可惜要拿它去换食物,否则这种海兽是很适合骑乘作战的。”

  白选很想刺探一下海人们的军队建制,想了想还是按下这心思。她好奇地问:“失去了晶珠的海族,还能称为海族吗?”

  这个问题大概从来没有人问过,连海大福都是一愣。他沉吟着说:“海族是以智慧程度高下来区分与海兽海鱼区别的。失去了晶珠的海族……”他踢了一脚大海马,忧虑地说,“应该还算海族的一员,但是地位肯定很低下。地位低下的海族换取不了多少赎金。”

  白选见海和和伤心地眼眶里转悠着泪珠,想了想说道:“其实可以不用它去交换赎金,也许还有别的利用办法。”又赶紧补充,“不是吃了它。”

  悲摧的大海马被拖到一边,由老狐狸村长亲自继续审问,试图得到更多的消息。海家三兄妹则带着白选来到议事堂后面的鱼塘旁边。塘里的鱼可不是用来吃的,它们是海人们的代步工具和战斗伙伴。

  不得不说,人类真是生命力和适应能力极顽强又聪慧巧智的生灵。白选心道,那些被卷入万丈波澜中的人们,有多少能够变异成海人,在海洋深处建起新家园?而这些人,又有多少能适应险恶环境且找到应对之法生存到现在?

  其概率必定小得可怜,但是海人这一人类的分支种族就是坚强地活了下来。相比起陆地人类,他们活得更艰难,但对人生的态度也更乐观积极。

  被告知如果要离开海底,就得骑一条鱼上浮。白选微囧,皮皮乐得在她身上各处打滚。她的骑乘经历还真是丰富,话说现在就是人没骑过了……捂脸。

  这儿正闹哄哄骑着鱼,白选面不改色地充当海家三兄妹和皮皮的笑料,咬着牙与一条色彩斑斓的大鱼较劲。海大福急匆匆奔来,告诉众人一个惊人的消息,在海族王城关押了大批陆上人和海人俘虏,准备在海王生日祭上尽数诛杀

  正文 第五十三章隐忧

  彩虹村的南谷狭长如腰带,当间一半被光弧气泡笼罩,另一半则处于海水中。村民占了地利之便,这才得已艰难缓慢地将海兽阻杀。白选伸出手指小心地触碰光弧,没有感觉到多大阻力就将手指伸进了外面冰冷的海水中。

  光弧气泡当真是海洋的恩赐,海人能在没有水的地方生存,但是海兽海鱼不行。基本上有气泡的地方就能找到海人部落,据海大福说,这方圆五百多里的海域应该有海人村落不下十处。每个村落的人口,多则上千,少也有数百。如果不是时刻面临着海兽的袭击,海人村落还能发展得更大。

  白选意识到,要想抗衡海族,只怕还要借助于海人村落。不管怎么说,海人同出人类一脉,若能得到同胞的帮助,他们也能在海底发展出强大的国度。而且,海人当中不乏强者。

  海人的身体构造已经大异于正常人类,但是只要能找到一个空气特别湿润的地方,他们也能在岸上生存。前提是,大陆的居民不会带有色眼镜看他们。

  白选旁敲侧击试探过,如海大福这样的老成持重者对陆地的向往很有限,年轻人倒是盼望去往陆地瞧瞧。海大福所说的话也有道理,现在海人的生理构造注定了他们的家园是大海。偶尔去陆地度个假还是可以的,长久生活只怕会很不适应。不过如果生活能改善,这谁都愿意。

  白选之所以打探这些,是因为她心里有个很隐秘的念头无法当着众海人的面表露出来。谁能肯定海人当中没有野心家?实力一旦远超同侪,很自然就会产生不一样的想法。这很正常。就算现在没有,也不能保证以后不会有。

  更多地了解海人以及海族的情况,此事已经迫在眉睫。白选觉得脑仁疼,深深以为这些事情要尽快告知陆上那三大势力的大人物,而不是自己独个儿来操心。究竟如何应对,正该他们去想办法。她一个人孤掌难鸣,只能小打小闹干些破坏工作,大方向大策略还是要那些领袖去制定。

  白选此来光弧边缘,是想试试在海水中能不能联系上白璧无瑕。元启森给的晶波通讯仪是没辙了,海下那么多海兽,海底还有晶石矿,晶波干扰实在太严重。她只能寄希望于这面神奇的月华宝镜。

  皮皮在白选身旁跳来蹦去,飞跑数圈便将一个金蓝色光圈罩住了她。身体穿过光弧完全没入海水中,白选打了个哆嗦。感觉呼吸畅通,四面八方的海水深压自己尚能承受,她急忙在光圈内召唤出了镜子。

  这地方真不知是海下多少米的深处,月华宝镜确实有了反应,但是信号延伸得很缓慢。白选耐心地等着。

  此时南谷入口有几十位海人战士在警卫,他们像鱼儿一般随心所欲地游动于南谷峭壁顶端。白选观察着他们的举动,感叹造物主真是神奇,给人关上一扇门的同时却打开了另一扇窗。

  等了约摸二十多分钟,月华宝镜终于有了动静,银光在镜面之上慢慢流转,泛着阵阵水波似的涟漪。人影隐隐绰绰看不真切,幸好有声音传了出来。白璧无瑕在那边连声大喊:“小乖,你在哪儿?你安不安全?你说话吖……”

  白选抱着镜子,几乎把眼睛贴在上面,可惜仍然看不见白璧无瑕的面容。海水的寒意丝丝沁润着她的身体,但她心里很温暖。没有问为什么不见了,而是关心她的处境和安危,这就是白璧无瑕。

  “我在海底,目前只知道离修士盟比较近。我现在很安全,你不用担心。”轻轻抚摸着镜面,白选也扯着喉咙喊。

  那边声音时远时近,白璧无瑕显然松了口气,听得出他语气中的欣喜和轻松:“可担心死我了。怎么那个狗屁遗迹是在海里?梅家人是有隐瞒么?可恶小乖小乖,我想死你了。前几天,我娘醒过来。我把我们的事儿告诉给她,她好似没有反对的意思,还很可惜没有亲眼见到你。喂喂,小乖你有没有在听?信号好差”

  这家伙,一通上话就巴啦巴啦说这些。白选老脸微烫,下意识瞥了那些海人战士两眼。她赶紧回话:“我在听呢。遗迹的事儿以后再告诉你,我现在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先和你说。”

  白选不确定自己能承受多久的强压,她现在已经有点不舒服,赶紧忍着不适用最简洁的语言把海人以及海族的事儿说了一遍,还提到了海王生日祭。

  她最后说:“难怪远洋资探任务容易沉船容易死人,八成就是那些混蛋在搞鬼。它们偷摸发展了几十年,又坐拥海底那么丰富的资源,真不知道成了什么样的大气候我真的难以想象,一条鱼会驾驶战舰利用武器战斗。”

  白璧无瑕间或发出惊讶的语气词,没有开口打断过一次白选的话。直到听到白选那样的话,他哈哈笑起来,说道:“我已经大概确定了你所在的地方,明天这个时候,你再联系我一次,那时我应该能到你附近。你别怕也别急,我会用最快速度赶过来。你千万等着我来,别去冒险。”

  “现在抓了头海族,它老不回去,只怕会引起那什么城主的怀疑。”白选叹了口气,“失去了晶珠的海族居然还能活着,我估计海族体内还有什么东西在起作用。你记不记得,以前被皮皮吃了晶珠的海兽都死了?”皮皮听见自己的名字,嗖地窜回白选身边,眼睛亮晶晶地盯着镜子。

  “啊,对了,皮皮现在有新的身体了。”白选脸上带笑,捏了把皮皮的尾巴,被它不客气地抽了一记。

  “真是太好了”白璧无瑕惊喜大叫,“我现在就好想看看它貔貅真灵要重塑真身需要巨量的天材地宝,我们以后要帮皮皮多找宝贝了。我马上就起程过来。”

  “别那么急,你也要注意安全这里是海底下不知道多少米的深处,有很多厉害海兽,还有海族。”白选急忙叮嘱,想了想又说,“你不妨多带些陆地才产的食物过来。海底资源丰富,不拘是赠送交朋友还是用来换取我们需要的资能源都很方便。我瞧着他们都不把晶石当一回事,只是缺吃少穿,尤其是武器,那叫一个粗糙。我们有备无患,只要掌握好分寸就行。”

  白璧无瑕朗朗笑了两声说:“放心好啦,行宫的厉害你又不是不知道。再说,现在我跑哪里都会有人跟着的。”他顿了顿又道,“你说的这事,我早前已经略有耳闻,只是我们都没想到情况会这么严重。你不用操心这些,等我们到了再说。那什么海王生日祭,说不得我们要去瞧个新鲜。”

  长长吁出口气,白选立时觉得肩膀轻松得多。她听出白璧无瑕语气中的兴奋与跃跃欲试,知道他爱冒险爱猎奇,摇摇头笑着又问:“修士盟有没有什么动静?”她很紧张,生怕听见白璧无瑕回答钟木兰已经怎么怎么样了。

  “还没有。应该还有十几天才会行事吧,我们的人很快就要出发。”白璧无瑕的声音蓦然轻弱下去。白选最后只听得他说,“你等我……来……”

  海水猛烈翻滚,月华宝镜光芒收敛,再无声息。白选扭头望去,原来是海人战士们和一条变异大海鱼打在一处。她恼怒那大家伙扰了自己好不空易和白璧无瑕的一次通话,气咻咻地刨着水游过去,从腰上取出小手枪,直接哔哔两枪干翻了那条大鱼。

  海人战士们用敬畏的目光看着白选。得到神器承认的陆上人是救世主的同伴,这是给村民们洗了无数次脑的海大福所宣扬的言词。白选认为那老家伙很有神棍神叨叨的潜质。

  她忽然心里一动,如果在海下建立一个宗教国度,把所有海人都洗脑再洗脑。那么只要控制住那个宗教,是不是就能变相地控制起码是大部份的海人?

  使劲摇了摇头,白选用力唾弃自己,你太邪恶了。你怎么能这样算计人家?海人又没招你没惹你。只是她心里实在有隐忧,现下与海人接触得还太少,彩虹村的居民淳朴憨厚,却不代表其余海人亦是如此。海大福自己也说,海人村落里也有和海族交好的。

  这世上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有些事不得不防。谁让这颗星球的百分之九十几都是大海?假如海人当中出了野心勃勃之辈,伙同海族欲对陆地上的人类不利……

  白选瞳孔蓦然紧缩,她仿佛又看见了那扑天盖地的黑潮。不就算要死,也不能再被水淹死

  两名海人战士拖着那头海兽尸体回了村,白选跟在他们后面。海鱼和海底某些可食植物是海人们的主食,能有变异海鱼或者海兽入帐是件值得庆贺的事情。以往海人战士们对敌海兽,根本没存着猎食的念头。概因那些已初生灵智的家伙很是趋利避害,会趁火打劫,也会在不敌时溜之乎也。

  这些在海人们看来极为正常自然的事情,白选越听越是心惊胆颤。无边广阔大海里会有多少初生灵智的海兽?又会从中诞生多少狡狯机智不下人类的海族?难道是量变引起了质变,或者存在某种契机令海族产生?她宁愿自己没到海底来这么一趟,真是平添许多烦恼。

  正文 第五十四章破土,发芽

  气泡里没有黑夜白昼之分,彩虹村的居民以一种会变色的小鱼不同颜色变化来决定作息。白选拿表掐了掐时间,惊奇地发现变色鱼每次颜色变化的间隔时间都是三个小时,误差几分钟而已。

  大自然的神奇,你永远别去猜原因,接受就好。当变色鱼的颜色从蓝色渐变为近黑的深蓝时,和和提醒白选,该睡觉了咧。再过两次变时,彩虹村新的一天就将到来。

  白选很后悔与白璧无瑕联系时没有确定一下当时的具体时间。她的手表在进入虚空战舰舰首之后停摆,后来又重新走动,但是应该不能再显示正确时间。

  正想与和和挤挤睡一觉,海大福找上门来。把小姑娘支走,海老村长皱着眉头盯了白选良久。

  “您有事就直说。”白选被老头盯得发毛,总觉得这位老人家眼里隐藏着什么令她忌惮的东西。也许是因为她自己本就心虚,毕竟之前还想着算计海人这个大群体。但更多的在于,这位老村长并不想大多数村民那样朴实,他心眼不少。

  “听说,你跑到气泡外面去了?”海大福在石头凳子上落坐,慢条斯理开口。他的声音不轻不重,听着还算温和。

  这对自己有不满之意?他顾忌的大概是自己在水里弄出的那面镜子吧?白选没有隐瞒,微笑道:“是的,我与朋友联系上了。他明天会来接我。”

  海大福神情震动,老脸上的皱纹挤得越发紧,浑浊眼眸里透出一缕凶光。他咳了两声,腰身佝偻下来,相貌更显苍老,语气却暗藏锋芒:“我不许任何人打彩虹村的主意”

  沉默片刻,白选轻声说:“我没有打你们的主意,但是请您理解,对海族了解更多,这是我应该去做的事儿。我无意间闯到这里,也许就是受到冥冥中那个人的指引。”

  知道老村长与梅将军有渊源,她特意这么说,有点儿攻其软肋的意思,颇无耻。她心里对于彩虹村确实有些想法,但是在不曾明确对方态度之前,还不能说。

  “我知道你的忧虑。”海大福眯缝着老眼,仰面抬头,似乎想透过石头屋顶看见光弧之外的漆黑海水。

  他神情阴郁地说:“事实上,海人也有自己的城池。就我所知,人口数量上万的城市不下十个,更有十万人口的大城。其余人口数千的镇子更多。有好几个大型城池与海族的关系紧密,别看我们村子穷,大城市里的海人贵族过着极奢侈的生活。有个可靠消息,天舟共和国的元氏家族与某个城池的海人贵族有很密切的来往。元家药厂的原材料有一部份来自海底。”

  白选极其诧异,心说话,元家与海人的关系绝对保持了不短时间。那么,元家是否知道海族的存在?答案必然是肯定的。以元家的行事,不可能没有注意到这些。难道在很多年以前,元家已经在暗中扶植了某个海人势力?

  她不禁失笑,自己还真是杞人忧天了。也是,那些大家族名下的资探公会主要精力都放在海洋资探这方面,哪里能不注意到一些蹊跷?这么一想,她又觉得轻松了三分。

  “海人的总人口应该在四十万到五十万之间,海族的数量则在百万左右。这个数据与实际情况相差不会很大。”海大福粗糙手指摩娑着鱼骨刀,沉声说,“我把我所知道的情报都告诉你,你明天离开以后,再也不要回来。你以后大概要在海底干出些事情,我不希望彩虹村受牵连。我们,活着很不易。”

  “我尊重您的想法,但是请恕我直言,固步自封、耽于安逸只会让族群退步。彩虹村七百多村民,战士只有三百多人。您靠着小手枪能抵挡多少次海族袭击?晶石总有用完的一天。”白选叹了口气。她其实没打算把彩虹村怎么着,只是想拿出个双赢的方案,没想到海大福如此抗拒。

  “不错爷爷,彩虹村有神器在手,为什么不能发展成人口数千的镇子甚至是上万的大城?”说话声音从门外传来,海大宝腰上别着把寒光闪闪的鱼叉,大踏步进了门。

  “大宝,外面的情况很复杂……”海大福沉下脸。

  “可是要想过更好的日子,只有走出去”海大宝坚毅的面庞上满是严肃之色,“身为村长,我想让大家每天都能吃三餐,每餐都能吃饱,这难道是错误吗,爷爷?”

  “我就知道会这样。”海大福苦涩一笑,缓缓站起身,喃喃自语,“现在你是村长,你既然做出决定,我也不好反对。只是希望以后你不要后悔,唉。”他步伐迟滞地离开。

  老狐狸,演什么演?白选在心里腹诽。如果真的反对,只怕海大宝连开口的机会也没有。您老人家这么做,无非是在给彩虹村留一条退路。日后真有不谐之事,您完全可以跳出来说这是年轻人思虑不周、行事冲动造成的错误假若无心,您这么详细的情报又从哪里来?不久之前您还满脸诚恳地说“俺啥也不清楚”呢。

  和老人精们打交道,一定要多几个心眼,不仅要察颜观色,还要力争能看到他们心底深处去。白选想得通透,但脸上没有半分显露出来。没有彩虹村,自然有别的村,想在海底扶植一个穷困村落发展壮大,有很多办法。

  第二天,在南谷谷道光弧外面,白选再度联系白璧无瑕。这次只用了几分钟就顺利通话,但是足足一个多小时过后,瑰丽行宫才在不远处的海水中显露踪影。

  刚看见白璧无瑕跳下行宫,眨眨眼白选就被他抱了个满怀。用力在白选双颊各亲了一口,白璧无瑕在水中飘浮的银彩闪烁的长袍宛若深夜空中绕着月亮盘旋的轻纱。他毫不掩饰自己的思念之情,双臂如铁紧紧把白选固定在怀里。

  白选也不矫情,伸长手臂环抱着白璧无瑕的脖颈,直接热情地回以他亲吻。站在她肩上的皮皮用两只爪子捂住眼睛,嘀咕着少儿禁止,却又津津有味地偷偷从爪缝里瞧着旁若无人热吻的两个人。

  刹风景的咳咳声大作,皮皮扭头一瞧,却见在白璧无瑕肩上不知何时站了只被红通通火焰包裹着的羽毛青红交错的漂亮小鸟儿。正是这只小鸟在一声又一声地咳。皮皮眼珠转了转,悄悄游到小鸟身旁,一爪子把它拍进了水里。

  这只小鸟儿身有青鸾血脉,精擅的是火与风之妖法。此时包裹着它全身的正是本命南明火,它虽然不怕海水,但在水里总是不得劲。猝不及防之下被皮皮偷袭,堂堂碧君大人居然一头栽进海水里,实打实地呛了两口水。

  但这么一来,白选和白璧无瑕也只好恋恋不舍分开唇舌。只见不远处行宫台阶之上站着一溜儿熟妖,白选脸皮厚没甚异样,倒是白璧无瑕有些羞赧。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次只不过分离二十几日,他却觉得度日如数年,特别难挨。月华宝镜始终无法联系上白选,让他有种她去了别个世界的感觉。他心里惊慌害怕,却不敢对任何人说。只要稍微那么一想,他就觉得天都黑了好几分。

  只有老天才知道,当月华宝镜独属于白选的频道终于有了反应,他是怎样的欣喜若狂。“小乖,你还好吧?”白璧无瑕的声音有些沙哑,又忍不住用下巴蹭蹭白选的鬓发。

  “好,我很好。”白选轻轻抚摸白璧无瑕脸颊,仰面看着容颜随水波荡漾的男人。心被某种情绪涨得生疼,悄无声息得,似有一株青翠欲滴如美玉雕琢的小草破土,发芽。

  应该只是过去不长的时日,在此之前,白选也觉得自己并没有多想念白璧无瑕。但是见了面,她却陡然发现能再度与他见面,这一刻的喜悦竟不亚于重生之后她抬头望见的那一眼雨濛濛的天空。

  目光胶着纠缠在一处,白璧无瑕神情微怔,似乎有些意外白选此时眼里格外深邃、内容丰富的神色。脑海中飞掠过某个念头,他慢慢绽开激动又欢喜的笑容,把她抱得更紧。

  仗着没人看得见自己,皮皮一爪子接着一爪子地拍着碧君。从行宫传来两声取笑,碧君气得吱哇乱叫,南明火大涨,“噗”一声直接回复了人形。皮皮倒不提防这只鸟儿居然能化身成人,吓了一小跳,赶紧跳回白选肩上。

  “到底是什么鬼东西在暗算老娘?鬼鬼祟祟的还不滚出来?”碧君叉着小蛮腰大吼。南明火缠绕在她发间和绮丽繁复宫装各处,顿时吸引了不少海鱼蜂拥而来。她此时的形象可不是八岁小萝莉,却是个明媚美艳的大美人。

  “她谁呀?”白选凑近白璧无瑕,笑吟吟地问。

  她尽量不露痕迹地斜了碧君两眼,重点关注了一番人家玲珑有致的好身段和明眸皓齿的脸庞。低头给肩上的皮皮递去“干得好”的目光,皮皮心领神会,对她笑得无齿。

  正文 第五十五章两个醋坛子

  白某人对白璧无瑕的态度有了她自己都还未曾意识到的改变。以前,她可从来没有关心过他身旁出现的各色人等,似乎从来不知道虚境盛产千娇百媚的女妖。

  注意到白选弯弯笑眼中似乎隐有若有若无的寒意,猛然打了个寒颤,白璧无瑕老老实实地回答:“那位是浮城四老之一的碧君大人,身负青鸾血脉,擅长火与风之妖术。她非要来瞧瞧你,也不顾水下法术效力大减,一定要跟着。”

  咦,我为什么要把碧君的老底都给说出来?这个高深的问题还是不要去想了。白璧无瑕咂咂嘴,窃喜。

  “村子里不大欢迎外客,不过村长就在我身后等着,我们一起上行宫商议去吧?”得到满意答案,白选笑眯眯地在白璧无瑕脸上啄了一下,又压低声音问,“皮皮的事儿,你没对别人说吧?”

  日后可以让皮皮以操控虚空战甲的方式出现,真灵的存在还是不能让别人知道。纯灵体……啧啧,这可是最好最好的能量体。保不齐有人打主意。

  白璧无瑕把头摇得像拨浪鼓:“没有没有,就连我爹娘我也没吐半点口风。我答应过你的,要一喏千金嘛。”

  他看向皮皮,讨好地笑笑。皮皮傲娇地高抬下巴,很是矜持地颔首。不管是看在白选的份上还是白璧无瑕的血统,皮皮大人都会给这个面子。

  “真乖。”白选放下心来,笑得越发开心,将半边脸颊送到白璧无瑕嘴边,“谢你的。”

  不仅亲,还要咬一口。白璧无瑕只觉心满意足,搂着白选往行宫慢慢游去,浑不管碧君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他轻声说:“这些事有他们去操心,咱们先不管。这段时间你一定很累吧,是不是还吃了些苦头?我们小乖的下巴都尖了好多。我带了你爱吃的点心水果,我们可以……”

  “禀烛夜谈。”白选与白璧无瑕异口同声,相视大笑。皮皮站在白选肩上,直冲在水里使劲划拉的碧君做鬼脸。

  原本白选还想去向熟妖们打个招呼问声好,奈何方才看戏看得热闹的熟妖们又都不见了踪影。白璧无瑕不客气地指挥碧君大人把上了行宫已经不会走路的海大宝同志送去开会,他警告般瞪了碧君两眼,坚决不许再多个电灯泡。

  “我们真不用去?”白选目送海大宝被噘着嘴的碧君拎着衣领子带走,抿嘴微笑。

  “你啊,就是个操心的命”白璧无瑕摸摸白选的头发,爱怜地说,“有我在,那些破事不用理会。”他牵住白选的手,两个慢悠悠地走在行宫碎玉小道上。

  “我也不想管啊,可是我答应了海村长会帮彩虹村。”白选笑着说,“做人要言而有信。”

  “如果事事躬亲,要那么多部下做什么?你放心好了,咱们对海底诸事并不是一无所知。很多事情只是瞒着百姓,高层都很清楚。那么多远航船只沉没,怎么可能一点原因也不找出来?”白璧无瑕望着被阻挡在行宫禁制外面的海水,轻笑着说,“虚境公会也损失不少,当然收获也不小。就说我吧,虽然不爱管理,但是这么多年给金宫添了那么多藏品,也有隐约知道些事情的。”

  原来是自己以前的层次太低,当然,现在自己的层次也高不到哪儿去,这才对海底诸族一无所知。听了白璧无瑕这些话,白选真正放下心来。她相信他不会骗自己,这种事也没什么好骗的。至于为什么不让民众知道,原因明摆着么。

  “皮皮没事时在附近找出个小型晶石矿,我打算以此为契机和彩虹村开展合作。我想把彩虹村当成据点拓展,寻找更多的资能源,同时也扶植彩虹村壮大成镇子或者是城池。”白选把想法和盘托出。

  “这个村子小了点,如果你有心,我们可以有别的选择。”白璧无瑕好奇地问,“为什么要选择彩虹村?”

  “我需要一个不引人注意的地方,不引人注意地寻找更多的晶石矿和晶玉矿。”白选低声问,“我们的谈话能不能保证不被第三人听见?”

  见她神情严肃,白璧无瑕也认真起来:“放心,没有我的允许,他们不敢偷听我们说话。不过我们还是找个安静又舒服的地方吧。”他促狭地笑起来。

  安静又舒服的地方还能是哪儿,当然是金宫里的那间休息室。白选回过神来时,已经与白璧无瑕两个紧紧挤在一张椅子里。耳边是他灼热的呼吸,微微一侧头就能碰触到彼此的脸颊,体温亦有渐次升高的征兆。

  白选笑着横了白璧无瑕一眼,笑骂:“小混蛋,老实待着,有正事。”

  惬意地用鬓发摩挲白选的脸庞,白璧无瑕轻声笑道:“能这么抱着你,我就很满足了。”话虽如此,他却用幽怨的眼神瞟向皮皮,不住在心里哀叹。

  目光交锋不知几回合,皮皮示威一般人立而起,用双爪抱住白选的耳朵,伸舌头舔了舔。白选痒得笑出声音,把皮皮捉下来抱在怀里。白璧无瑕瞧着这只小色鬼安安逸逸窝在白选胸前,眼里直冒火光。

  “我有两件事要告诉你。”白选装作不知两只的明争暗斗,揪着白璧无瑕的面皮,让他的注意力转移。“你们有没有发现晶有再生的特质?”她问。

  白璧无瑕果然暂时放弃吃飞醋,惊讶地看着白选,困惑地问:“再生特质,什么意思?”

  “因为外表很像玉石,所以我把它称为晶玉。我有很大的把握,真正有价值的不是晶玉内部能够被提炼出来的物质‘晶’,而是包裹‘晶’的那层不起眼的外壳。”白选笑吟吟地说,“我估摸着你们应该从元家那里得到了一些关于‘晶’的资料,但是应该不包括这点。”

  至于元启森曾经提到过“晶”对异能者的作用,白选不打算告诉白璧无瑕。虽然元启森没有要求她保密,但是不用想也知道他能向自己透露这样的大秘密,本身就冒了极大的风险。她不能对不起元启森。

  “小乖。”白璧无瑕重重亲了白选一口,笑逐颜开地说,“你真是帮了我的大忙,为了那破烂玩意儿,浮城几位老人家直愁得揪胡须。不过,你是怎么知道晶……晶玉是分外壳和内里物质的?我们都以为‘晶’是从它的整体部份提炼出来的。”

  把皮皮举高,白选颇有些得意:“我们皮皮立的功”

  皮皮立刻骄傲地甩甩头,用下巴看白璧无瑕。要是它的鬃发是真的毛发,此时定然飞到白璧无瑕脸上去。“乖乖,你真是的。这种事情只是小儿科啦,有什么好说的。”皮皮浑不在意地说。

  这家伙的声音白璧无瑕的神情立刻五颜六色精彩得很,伸手就把皮皮从白选手里给抢走,对着它的眼睛大吼:“老子忍不下去了色鬼,离小乖远点”

  “你才是色鬼,一见面就扑过来啃我们乖乖你走开,乖乖是我的”皮皮不甘示弱地嚷嚷。

  真是……被打败了没想到白璧无瑕和皮皮的醋劲都这么大,真是两个醋坛子。眼看两只就要变成斗鸡,白选捂着额头叹口气,赶紧息事宁人:“别吵啦再吵通通挨板子”

  “你这家伙到底是雄是雌?”白璧无瑕虎视眈眈地盯着皮皮,不情不愿地把它放到白选膝上。

  “不告诉你”皮皮得意洋洋地笑,仰头对白选耍赖撒娇,“乖乖,我要你抱。”

  白选拍了白璧无瑕拦阻自己的手臂两下,哭笑不得地说:“你至于和皮皮较劲么?我和它相依为命这么多年,没有它,我早死了。”

  瞪了皮皮一眼,白璧无瑕识相地没有再说什么。白选是人类,她对于妖精灵怪诸事不清楚这很正常。不过转念他又琢磨,真灵要想通过修炼重塑真身再化形为人,不知要用去多长时间。自己真是太紧张了,才会胡思乱想乱吃醋。

  “小乖,你要说的第二件事是什么?”白璧无瑕立刻岔开话题。

  白选犹豫了一下,把皮皮抱起来先亲了两口,问道:“皮皮饿了没有?”

  皮皮骨碌着大眼珠子,舔了舔白选手指说:“我去找找有没有晶玉矿。”它知道白选要对白璧无瑕说什么,那些悲惨往事自然不愿意再听。它很愉快地被支走,还不忘了对白璧无瑕龇龇牙。

  金蓝色光芒一闪即逝。白选侧脸凝视着白璧无瑕,伸手指轻蹭着他的脸颊,轻声说:“我知道你在乎我,但是皮皮,你永远也不能吃它的醋。在我心里,没有人比它更重要。”

  白璧无瑕目光顿时黯然,勉强笑笑,低声说:“知道了。”

  “你不要不高兴,听我慢慢说……”白选放松身体靠在白璧无瑕身前,眼前仿佛又出现了那一幕幕,“有个地方叫做虚空星海,它是灵界的一部份……”

  “什么?”白璧无瑕失声惊呼,不敢置信地看着白选,“小乖,你怎么知道灵界的存在?”

  白选也大感意外,观白璧无瑕表情和听他语气,他似乎早就知道有灵界这个地方。一时她脑袋有点发懵。

  正文 第五十六章甜,蜜

  修真者到了大乘巅峰境界便有了在太空中生存的能力,所谓白日飞升,不过是修为到了的修真者通过星际传送阵离开地球,踏上新的修炼旅程的开始。也可以说,他们是从低灵气星域,去往了灵气更浓郁的星域。高灵气星域也被称为灵界。

  妖怪们也一样,修行到了能够进行太空旅行的地步,要想让修为更进一步,自然会去寻找高灵气星域。当然,留下不是不可以,只是要面临的就是很多很多年也无法进境的修为窘境。

  更高层次的修行,所需要的灵气比起以前所需那是呈几何倍数翻番。除非有不得已的原因,绝大多数修真者和妖怪都会前往灵界。

  白璧无瑕这么一解释,白选便懂了。难怪虚空星海会有那么多祥瑞异兽存在,除了土生土长的,修为到了寻去灵界落地生根的只怕很不少。

  “你以后也要去灵界吗?”白选微笑着问。人类的寿命何其短暂,她知道陪着白璧无瑕去灵界的肯定不会是自己。心里虽然难受,她却尽量不表露出来,免得白璧无瑕又去想那什么同生共死契约的事儿。

  “这事儿还早着呢。”白璧无瑕手臂微用力,把白选搂得更紧,心说话,我一个儿活那么久有什么滋味?偏生我心里有的是你,你又这么倔。

  “对了,小闲好不好,有没有闹你?我的同僚们怎么样?”白选岔开话题。

  “我正想告诉你呢,大家都很好。你不知道沈闲这家伙异能着实不错吧?”白璧无瑕笑呵呵地说,“他竟然能察知人身体内潜伏的异能,并且有一定的提前激发的能力。现在他的异能等级还低,成功率不高,等次数多了必有改变。”

  白选也惊讶,没想到沈闲的异能这么偏门又如此神奇。“他可有好好上学?”她继续问。

  “嗯。挺乖,也挺懂事的,知道你在外面打拼,说是要快快长大帮你的忙。”白璧无瑕轻松笑答。

  见他神色中没有勉强之意,白选放下心来,生怕沈闲会闹腾。不过再一想,沈闲那小家伙懂得察颜观色,身处陌生之地,自己没在身边,他不会乱找麻烦才是。

  接下来,白选把自己进入文明遗迹之后诸事详细讲给白璧无瑕听。正如她所料,白璧无瑕对皮皮乃至整个异兽群体的遭遇都很同情。不过他也承认,人类会想出制造虚空武装这样的“缺德玩意儿”,也有某些异兽性食血肉的原因。

  “我看呐,就算没有异兽捕食的事儿,那些人类帝国还是会把主意打到虚空异兽身上去。只要想扩大疆域版图,占据更多的能源星球,只要有战争,就必定会产生厉害的武装。异兽逃不掉的。”白选幽幽叹气道,“怪不得什么宗教说,贪婪是人类的原罪。”

  “你能这样客观地看待这件事,我真的很高兴。”白璧无瑕亲了亲白选的额角,低声说,“就好比妖族,末日之前何尝不是修者和人类猎杀的对象?”

  “说实话,妖族如今能和人类与修士三足鼎立,末日到来是很重要的因素。”他不无嘲弄地说,“末日对人类来说不亚于灭顶之灾,但对于妖族竟像是重生一般。”

  白选安慰般拍拍白璧无瑕的胳膊,柔声说:“都过去了,旧世界毁灭,新世界新秩序才会重新建立。也许,让所有种族都能平等地生活在太阳底下,这才是真正的天道。”

  “你是难得的公允人。”白璧无瑕很认真地说,“我不会看错人。从你对梅家人的态度我就知道。现在你手里也有了不弱的力量,你要想想以后该怎么保全自己和那些愿意追随你的人。隐忍是没有用的,现在这个世界的规则就是强者为尊。你想低调,但是别人不会让你低调。”

  “我知道。所以我才想寻找更多的能量好让虚空战舰的舰首能动弹起来,那些战甲和各式武器也需要高级能源。对了,好似里面还有妖器,回头我送你。”白选嘿嘿一笑,“咱们合作,我不会让浮城吃亏,你也不要老想着怎么照顾我。感情归感情,生意归生意。有些东西算清楚没有坏处。”

  白璧无瑕对这点却有不同意见,他勉强点了点头,还是不甘心地问:“我给你送礼物,总不叫照顾你吧?”

  “无瑕,我觉得男女感情长久维持之道是站在平等的位置上对话。我并不是没有东西可以拿出来做筹码,如果经常接受你的帮助,不仅会让人觉得我贪图你什么,而且我自己心里也会不舒服。你我都清楚,与我合作的对象不仅仅是你,还有你身后的浮城以及浮城之上很多看着我的人。”白选耐心地劝说,力争在不伤害感情的前提下确定自己与白璧无瑕的相处之道。

  无论前世今生,她向来认为,和男人交往时不要占便宜,自己能承担的定然一力承担。一旦有了偏差很大的利益纠葛,说起话来都会觉得不硬气。也许这样会伤害到某些所谓的自尊心,但她相信白璧无瑕能够理解。

  “你说的也有道理。你能成为浮城的合作伙伴,倒是会让那些老家伙高看。我答应你,除了合作框架之内的东西,除非你开口,否则我不会给你再多的帮助。”白璧无瑕咧嘴露出大大的笑脸,“可是这样我自己会觉得有点受伤,你是不是要补偿一下下?”

  白选嫣然一笑,歪着头俏皮地看着他:“生日礼物还有新年礼物、情人节礼物都不能少,所以你不会太受伤。”

  白璧无瑕把头点得鸡啄米,却又泄气地说:“我知道的,你也会送给我礼物。一来一去,仍然扯平了。”

  费力地转过身,白选伸长手臂环住他脖颈,仰面笑着说:“没有负担的感情同样不会有负担,我们彼此都轻松,交往起来也会更愉快。你不想看见我时时苦着脸吧?再说我如果有需要,一定会请你帮忙的。”

  “六年以后,你二十四岁,而我娘也会再次醒来。那时我们就成亲好不好?现在我们可以先订亲。”白璧无瑕低下头凑近白选,眼睛对眼睛,鼻子碰鼻子。他的眼睫一颤一颤扫在白选颊上,让她的心也痒痒的。

  是不是太快了?她和白璧无瑕认识才多久就谈婚论嫁?白选没有回答,目光落在离自己如此之近的饱满唇瓣上,决定还是先占了便宜再说。不过她的双臂刚微微发力,白璧无瑕就反应过来,低低地哼了声,抢先压下嘴唇。从他齿缝里泄出得意笑声:“这次我先。”

  这番唇舌缠绵,比起不久之前见面时略显急迫的热吻不同,二人绵绵情意不疾不缓传递给对方,彼此倾情投入,吻得全心全意。白选趁着喘气时含糊呢喃:“你吃了什么,这么甜……”白璧无瑕闷笑两声,悄声说:“蜜。”

  白选渴盼的是细水长流、永不枯竭的感情。以前她生怕白璧无瑕只是情窦初开其实并不懂爱,他越热情如火,她反而越畏缩不敢接受。温度太高的情火,会让人的灵魂都燃烧起来,可是一旦熄灭,留下的会是比死还可怕的寒寂。

  必须要接触过后才能确定这份感情值不值得投入。白选不是真正十几岁的小姑娘,哪怕是爱情,她也会用冷静理智的目光先审视一番。原因很简单,她不想受伤害。

  不知何时,两个又翻滚到地上去。不用白选表露抗拒之意,白璧无瑕自制力很强,感觉再过火就会伤人伤己了他会自动滚到旁边调息。

  每当这时,白选就趴在地上吃吃发笑。究竟是谁占的便宜更多,还真不好下结论。比起白璧无瑕这只相对很纯洁的男纸,前世受过“熏陶”的白某人毫无疑问要“邪恶”许多。要不是怕他误会什么,她还能更“邪恶”。

  觉得再玩下去只怕自己会先化身女狼人,白选理好衣裳,爬起身仔细梳了梳头发。她笑吟吟地拖起脸上尚泛红潮的白璧无瑕,两个出了金宫,去听听会商结果如何。

  和彩虹村的合作,白选已经与海大宝有了初步协议,具体怎么实现,还要坐下来慢慢谈。这个面相憨厚的青年其实长着一颗七窍玲珑心,要真的把他当成土包子,反而会上他的当。不过白选有十万分的诚意,这点海大宝看得出,所以初步合作的大概条款,二人达成的还算顺利。

  请海人去帮自己挖晶石矿,其成本可要比拿船装着大量人手穿着潜水装备带了机器下来要低很多。白选目的很明确,她只要晶石矿和晶玉矿。其余别种矿石,除非顺带,否则她不会特意去勘探寻找。她提供矿源,海人挖矿,就这么简单。有皮皮帮忙,她能直接将晶石存放在舰首里。

  海大宝则想给村民们弄到更多更好的武器和装备,这样才能在海兽袭击中保证安危。小手枪毕竟只有一把,而且只有在村落面临绝望境地时才能使用。

  除了武器装备,海大宝还提出要白选提供多种知识的学习帮助。陆上人从小到大学什么,彩虹村的人们也要学什么。相对应的,他也会将由海人搜集整理的海洋资料交给白选。

  正文 第五十七章争执

  浮城几位大妖与海大宝只是交流了些关于海人和海族的情报,并没有合作意向。这在白选意料之中,这个不足千人的小村落入不了浮城的眼。大妖们谋求更大。

  很快,行宫尾随着那头被“起死回生”了的大海马去往了这片海域的海族城池。陪伴在海马身边的是一条修长海蛇,巫浅离大人亲自出马,打算一探海族城池的虚实。

  白选拿了自己的小手枪,留下只供射击数发的微弱能量让大海马带去请功,顺便把海蛇引荐给所谓的城主。这样的话,行宫大可以跟着城主去往海族王城。听说那是个极其危险的地方,从来没有非海族进去过,也许这次可以潜进去一探究竟。

  尾行近乎四个多小时,那头海马才“带领”行宫游入一处狭窄海沟。低头往里望去,海沟底部亮着幽幽若鬼火的莹光,白选借了皮皮的能力才能看清,这处容纳了二十多头海族的城池其实就是一艘沉船。

  一看便知是远航资探船舶,而且还是旗舰级数的大船。这么一艘船沉没,可想而知其上搭载的人都去了哪里。思及每艘旗舰的最少乘坐人数,白选的脸色黑得好似锅底。她毕竟是资探员,对这种事情特别敏感也特别上心。

  狠狠抓住行宫围栏的手指节泛着青白之色,白选琢磨着彩虹村如果要向外发展,这个海族窝点乃至方圆千里的海族都一定不能留。皮皮伸爪子戳戳白选的耳垂,轻声说:“乖乖,我想下去看看。那地儿说不定会有很多能量吖。”

  皮皮深知我心哇白选侧头香了皮皮一口,低声说:“找到了它们的库房以后,哪怕是一颗晶珠也不要留下。如果有什么你看不上眼的好东西,等咱们回头再来搬。”她这话咬牙切齿说出口,皮皮心领神会,得意洋洋地斜睨白璧无瑕一眼,嗖地没入海水中。

  白璧无瑕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反正就是不去看皮皮,免得它的尾巴越发翘到天上去。伸手揽住白选的肩膀,他语气轻柔地说:“不如你雇我们浮城帮你把这附近都清扫一遍?价钱好商量。”

  “好。”白选这点面子还是会给他的,又说,“除却晶石以外的战利品都归你们,另外给你们一公斤晶玉。”

  惊诧地瞪大眼,白璧无瑕竟然四下里扫视一遍这才压低了声音问:“你怎么会有这么多晶玉?难不成……”

  白选伸手揪他的腮帮子,笑着说:“是发现了几座矿脉,但产量不高,我要给皮皮留着,所以只能给你们这么多。以后如果还有发现,我也会用晶玉结帐。”

  白璧无瑕郁闷了,揉着脸颊苦笑:“这下成我占你便宜啦。清扫海族容易得很。”

  “咱俩谁跟谁。”白选挤挤眼睛又撞他肩膀,悄声道,“你占我的便宜还少了?当然我也没吃亏。”说罢,笑眯眯地欣赏白璧无瑕微羞的表情,她心里大乐。

  “还说我是小混蛋,你才混”白璧无瑕笑骂,伸手揉乱了白选的短发,又说,“你这么大方,我要把你拴牢了,免得别人抢了去。”

  那边几位大妖见二人絮语,月君、涂山楠嘴角含笑,看得兴致勃勃;巫林神色淡然,但眼里的疏离也有融化迹象;莫名其妙被捉弄的碧君又变成小萝莉的样子,蹲在台阶上手托腮笑容满面地看着,只是大眼睛骨碌碌转动,不知在打什么主意。

  “对了,怎么这么久都没有看见桃夭大人?”白选被许多含意丰富的眼神盯着,脸皮再厚也有点吃不消。话说,她还真的挺想念又妖又媚眼里汪着春水的桃妖怪。

  “他啊,去军团练兵了。”白璧无瑕赶紧表功,“是看了你的面子才从轻发落的哦要不然,要不然……哼哼”

  “他犯事了?”白选赶紧问,心里发急,“严重不?”要是不严重就放了他罢。这话想说,又因涉及浮城内部事务,她不大好开口,不过白璧无瑕应该能听出她的言外之音。

  “哼那混帐东西,我命他好好保护你,切不可让宝镜碎裂。没想到……”白璧无瑕阴沉下脸,怒气上浮,眼里又有彩色流光闪烁不停,显见是真的生气了。

  原来为的这个。白选深知,别看白璧无瑕年轻,那些大妖老妖之属对他却是发自内心的恭敬。也许平日说话行事因各自性格会有所不同,但他若有事吩咐下去,便是四老也只有俯首听命的份。

  桃夭的身份,她曾经听古暮说起过,不但比不上浮城四老,便是在浮城诸老仆中也处于车尾,只高于巫浅离这一众低一辈的护卫。他敢用消极的办法对白璧无瑕的命令阳奉阴违,确然是触犯了浮城大律。

  低叹一声,白选心说话,桃妖怪看来是真心不想让我和无瑕在一起。眼角余光瞟向那些衣袂飘飘、神情淡然的大妖们,她心里又想,也许他们当中也没有人是真正百分之百的接受我。他们大概认为,我不过区区百年寿命,在妖怪漫长生命中当真不算什么罢。

  “有没有在战斗中控制镜子不让它随便跳出来的方法?”白选沉吟着说,“我现在有皮皮傍身,还有战甲和小手枪,说来不需要镜子也能护卫己身周全。”

  白璧无瑕沉默不语,白选便知道定然有办法能控制战斗状态中的镜子。她瞧着他的修眉俊眼,微笑劝道:“你担心我的安全,我心里清楚。但你也要相信我,我这个人最是贪生怕死,一定不会把自己的小命置于危险境地之下。”

  “不行,我不能告诉你。”白璧无瑕拥白选入怀,低头在她额上印下滚烫的吻,轻声说,“你的安危比什么都重要。如果有一天镜子因护卫你周全而尽数破碎,我也只会高兴。你放心,就算镜子碎了,我也一样记得你。”

  “我画了一百九十九张你的面具,早就把你画在我的妖魂最深处,没有任何人任何法术能抹去我对你的记忆。哪怕一开始会有空白,但很快、很快我就会重新想起你来。”他面容坚决、信心十足,这无比认真的神色落在白选眼中分外迷人。自信认真的男人绝对是她的菜。

  “还是告诉我镜子的控制手法,好不好?”白选柔声糯语,放软了声音央求,希望能说服他,“我不是不信你,而是我希望能将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再说镜子那么宝贵,如果因为一些其实我能够抵挡的攻击而碎裂,不是太冤枉了?”她不敢用不确定的未来去赌自己的幸福,仅仅百年的欢愉怎么能轻忽?她向来认为,幸福要靠自己去争取。

  “不会。镜子每一次碎裂,都确实发生了你无法抵抗的危险。那个契约达成之后,我有妖识附在你身上,绝对不会判断出错。你现在树大招风,不多给你保命的手段我怎么能放心?”白璧无瑕决然摇头,第一次用不容拒绝的语气近乎严厉地说,“小乖,听话”

  白选垂下头去,咬着唇不吭声。白璧无瑕长叹息,亦不再说什么,只是把她抱得越发紧。二人呼吸声皆清晰可闻,绝不妥协的意志互相也都感应得很清楚。

  僵持良久,白选缓缓把白璧无瑕的手臂扳开,低声说:“我只是想为我们的未来尽一分力,不能把所有的负担都压在你肩上。如果我能保护好镜子,这也许能向你的家人和部属证明我有维护感情的决心。我不想他们因为你的身份才接受我,我需要的是真诚。而幸福也要用自己的双手去把握。”她越说越感伤,眼眶微润,转身迎上破浪返回的皮皮,把它抱住。

  白璧无瑕微蹙起眉,若有所思地凝视着她,却仍然缄默不言。皮皮转着小脑袋看看白选,又瞄瞄白璧无瑕,很乖巧地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蹭着白选的手指。

  远处的大妖们似乎敏锐地察觉出了什么,不禁面面相觑。刚才还柔情蜜情要腻歪死人,怎么就吵架了?年轻人呐。

  皮皮回来没多久,只见海沟恶浪翻滚,从内里游出几十头狰狞海兽。在众多拥有艳丽斑斓外表的海兽中,巫浅离所化身的海蛇却是紧紧跟随着一条貌不惊人却顶盔贯甲的扁平海鱼。

  接下来的航程中,白选和海大宝就双方合作事宜详细商谈,多有唇枪舌剑、争执不下之处。不过彼此都有诚意,海大宝也被白选勾起了心中的野望,一些条款双方适当让步,总算是有了让彼此都满意的结果。

  沿途经过几处海人村落,其规模大多与彩虹村差不多,也有不如彩虹村的。在白选的规划中,只要有晶石矿的地方,她都会通过海大宝雇佣海人们为她工作。她只隐于幕后,绝不显露身份。

  皮皮对能量之事向来上心,不需白选多说,自然会四下寻觅矿产。它背着白选,气咻咻地向白璧无瑕宣告,你要是惹得乖乖生气,待我的船能动弹了,我就带乖乖离开这里,让你永远找不到她哼哼同生共死之契我也懂

  正文 第五十八章 弱肉强食

  海底是个赤、祼、祼的弱肉强食的世界。前往王城送礼的海族队伍出了那片海域之后接二连三遇上袭击,初生灵智或者灵智低弱的海兽、变异海鱼来得少,最多的攻击竟然来自于别的海族。

  白选与白璧无瑕都不再提起镜子的事儿,表面看似恢复了以往的亲密,但只有皮皮知道两个人其实都没有妥协。谁都有谁的原则,况且这般斗气的缘故其实都是为了彼此。这反而增加了和解的难度,因为二人都认为自己是对的。

  一路行来所见转移了二人的注意力,交换对海人和海族的看法成为这些天的主要讨论内容。尤其是发现某些海族居然已经能够如行军打仗般指挥部下,进退之间还颇有章法,就连浮城诸位大妖也是相顾骇然。

  终于途经海人的大城池,这些城池都被巨大得看不见边际的光弧气泡笼罩。气泡内是实打实的建筑,而非海族用来构建老巢的沉船、崖礁、海沟等等地方。

  白璧无瑕更是惊讶地发现,某个大型海人城池其实就是黑潮纪之前陆地之上的城镇。放在那时,这些城镇毫不起眼,也就是三线四线小城市的规模。但在如今的海底,相较小型海人聚居地,这儿真叫繁华。每个大城池俨然是座小小王国,仔细看去定能发现,陆地上人类该有的诸如学校、医院乃至执政机构都不缺少。

  相较于比较频繁出现的海人村落,海族的老巢基本上只能估算大概方位,从来没有亲眼见识过真容。原因很简单,前方那支只剩下四头实力最高强海族的送礼队伍应付起路上袭击的海族都很困难,不可能会靠近别的海族巢穴走。

  它们甚至连较大的海人村镇都不再敢接近,浑不似刚出发时还喜欢去规模小的海人小村耀武扬威一番。在那头懂得用盔甲保护自己的海族受了伤之后,巫浅离化身的海蛇奋不顾身地帮它杀死了内讧的其余两头海族,彻底得到了这头海族城主的信任。没办法,只有城主才知道王城在哪儿。

  海大宝没有回彩虹村,而是充当讲解员。白选肯定了自己的猜测。海大福老村长不知道从多少年以前就开始关注海人和海族群落的发展,就连海大宝都对很多地方如数家珍,更别说海大福了。不过白选也听得出海大宝是在照本宣科,他似乎在与记忆中的某些记载相印证,然后再讲解。

  每经过一处人口数千以上的海人城镇,行宫就会略作停留,用不疾不缓的速度绕着游逛一圈。白璧无瑕说这是在拍摄记录某些东西。在经过珍珠城时,皮皮告诉白选,它发现两艘没有涂漆任何符号标志的潜艇藏匿在一个溶洞之中。

  皮皮说这话时,行宫已经连续航行了五天,白选正打算休息。闻言她蹙起眉,问道:“没办法判断是从哪里来的?”

  “这个简单。”皮皮知道白选这些天郁郁寡欢,很想让她开心,于是不但卖力寻找能量矿,而且积极给她出谋划策。它在白选床榻上打了两个滚,自信满满地说,“我们小金库里有窃听装置,很先进的,保管那些人侦测不出来。”

  “可是要怎么去装?”白选轻轻捏着皮皮的小爪子,建议,“不如请无瑕他们帮忙?”

  “切,这种小事我出马就够了嘛。”皮皮不屑地抬高下巴,趴在白选胳膊上说,“乖乖放心,就算以后没有白璧无瑕,我也可以帮你打造一个最好的基地。”它用后肢站立,前肢左右一分,用夸张的语气和动作来表示自己的决心。

  “皮皮当然最厉害。”白选被小家伙逗乐,有点遗憾地说,“早知道小金库里有这种装备,我们在经过的海人大城重要建筑里都应该装一些。海族老巢里面也能装就好了。”

  皮皮眯眯着眼睛笑得很得意,用爪子拍着小胸脯说:“皮皮早就想到了”它摇头又晃脑地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沿路找到了四个海族巢穴呢。我还发现,妖怪也扔了许多妖器在海人城市里。而且,上次经过的叫玳瑁的海人大城有不少水族妖怪化形的海人出没喔乖乖,我们要有自己的情报来源,不能依靠别人提供,这样很被动。”它颇有些忧虑。

  白选讪笑着挠挠头皮,话说这种与军事挨边的事儿她是真的没有意识到要着手进行。就算战甲里面存储着相关知识,可文字是一回事,真正能运用自如又是一回事。打仗,其实还是讲究天赋的,光会纸上谈兵有什么用?

  “那以后皮皮就当基地的参谋官,好不好?”白选仰面躺在床上,抱着皮皮钻进被窝,卖力地给它挠脖子。

  皮皮费力地从被子里钻出脑袋,在柔软的枕头上蹭了蹭,立刻行使起参谋职责。它一本正经地说:“一个军事化管制的资探基地一定要权责分明、各司其职,你需要很多人才。虚空星海什么最重要?人才各式各样,有不同擅长的人才。能量易找,人才难寻哇”

  “这是战甲里的资料。”白选不客气地打断皮皮的教学,一把将它塞进被窝里,轻声嘟哝,“睡觉海里日夜难分,我的生物钟都有点乱了。”

  待白选鼻息渐沉,皮皮化做金蓝色流光出了云停殿,三窜两跳就跑到云阙宫。这是白璧无瑕的居所。

  “两棵。”皮皮竖起爪子,言简意骇。

  白璧无瑕失望地嘀咕:“这次怎么才只有两棵?”他警惕地瞪着皮皮,“你这家伙就算藏私,也不要太过份”

  “哼”皮皮懒得理会他千篇一律的警告。它爪中涌出金蓝色的光芒,光芒中挟带着两棵一黑一红花叶枝果根俱全的小草。它挥挥爪子,这两棵小草先后掉进白璧无瑕早已准备好的玉盒之中。

  “我自己也要凑足所有药草,有多的才会给你。”皮皮昂首阔步在白璧无瑕头顶踩来踩去,“现在看来你肯定会输,到时候就是我和乖乖缔结同生共死契约。我现在是真灵状态,你是半妖之身,你的血统虽然贵不可言,我也不差劲。到时候被我抢走了乖乖,你可别哭鼻子哼”

  “你休想”白璧无瑕咬牙切齿地说,“别以为我不知道,真灵状态缔结契约的成功可能性要远低于拥有真身之时,我修炼的速度绝对超过你”他皱着眉头,伸手欲捉皮皮。

  皮皮一爪子拍掉这只来势汹汹的手,飞在半空中居高临下睥睨白璧无瑕:“可是你的血统注定了你的修行境界比我高,你修炼出白泽真身的时间要远超过我,我还是有机会追上你。嘿嘿,出身低点也有好处嘛。”它洋洋自得地笑。

  这小东西,要真的和它计较会被它给气死。白璧无瑕大袖抖了抖,摔出大堆小玉瓶小玉盒。皮皮耸着小鼻子,很不满地叨叨:“味道这么淡,这些药丸的质量肯定不咋的。”

  “这已经是现在能炼制出来的最好的丹丸和药膏。”白璧无瑕伸袖欲扫,“你不要拉倒,我用别的东西来换。”

  金蓝色长鞭倏乎探出,一圈一拢,皮皮“呸呸呸”吐出玉瓶玉盒,巴嗒着小嘴说:“下回再来三倍这数量的。”

  “下次用晶石换。”白璧无瑕嘴角抽抽,无奈地说,“我已经被警告很多次不能乱吃药,别说三倍,一颗也没有碧君已经发话拒绝给我炼药。”

  “那是你的事情,你自己解决”皮皮做了个鬼脸,化作金蓝色流光遁走,留下余音袅袅,“你不想要药草了?”

  这两只背着白选达成了某个协议,皮皮这么辛苦地在海底下寻摸,可不光光只找了矿产。白璧无瑕欣喜地瞧着玉盒中的那两株药草,喃喃自语:“我早就开始收集东西了,小样儿,你赢不了我”

  行宫航行第八天,终于到了所谓的海族王城。这个在黑潮纪之前最大水深就超过万米、大部分水深在八千米以上的海沟,如今的水深更是难以想象。

  此处水压之沉重就是行宫也必须开启最高等级的防御罩,化身为海蛇的巫浅离感觉到了吃力。白璧无瑕令他寻找机会返回,反正已经明确了王城的位置,日后再来探寻也不迟。再往下潜,只怕巫浅离会被迫外放妖气以保自身,反而会惊动海族。

  那头去送礼的海族城主也甚感艰难。但是对于所有海族来说,只有凭借己身实力成功抵达王城,才会得到王的认可。这也是一种考验。

  不仅是它,大群海族从四面八方游来,悍不畏死地拼命下潜。不时有血花在深黑海水中弥漫,那是实力不足的海族在强压下身体自爆而死。这种时候己身尚且不顾,自然没有争斗。有些海族退缩,但是更多的海族仍旧沉默着下潜。

  白选怅惘地看着这一切,心想,它们又何尝不是在为生存一搏?只有拥有更强大的实力,才能在不知多少亿万的海兽中活下去。智慧程度越高,对强大实力的渴盼也会越热切。

  正文 第五十九章强硬到底(40粉红加更)

  开始还十月份欠的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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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前一片漆黑,白选心念微动,她眼中便透出亮光,得以看清身处的地方。生长着青绿苔藓的崖壁,滴答水声不断,没脚踝冰冷的水,空气送来的腥味直冲鼻翼,她差点吐出来。

  “小乖。”前边有人低声说,“你小心点,这儿到处都是水坑。”正是先行通过传送板抵达的白璧无瑕。

  舒了口气,白选专往那黑暗处走,有亮光的地方是水。“涂山大人在后面,马上就到。”她轻声说。

  之所以鬼鬼祟祟跑到这不知名的地方,起因就在于行宫在下潜到一万三千米时被中央电脑警告防御能力不足,皮皮建议它可以先潜入海族王城,再用传送板把大家弄进去。

  这个提议是白选对白璧无瑕说起的,面对大妖们群体黑脸的自然也是她。月君、碧君和涂山楠都很不赞同去冒这个险,巫林更是冷冰冰地盯着白选,寒气十里外都能结成冰。要不是白璧无瑕在场,只怕许多难听话就要说出口。

  “你这女子可有将少主的安危放在心上?”巫林锐声责问,“那是海族大本营所在,海王的实力和海族数量尚不可知。万一少主有闪失,你怎能担待得起?”

  “林六”白璧无瑕沉下脸,厉声道,“退下”

  巫林狠狠地瞪一眼白选,对白璧无瑕躬身行礼后退。月君也担忧地说:“此行确实危险,小乖还是再考虑考虑。”涂山楠和颜悦色劝道:“机会有的是,不缺这一次。”

  “小丫头你对少主的安全这么不上心,只怕很难通过城主大人那一关。城主大人和夫人都很宝贝少主,可是你简直就是个惹祸精。”小萝莉模样的碧君拧着眉头,跳脚指责。

  “都闭嘴”白璧无瑕的衣袍簌簌有声,无风自动。他神情异常平静,然而双瞳不知何时却被斑斓彩色占据。几位大妖慌不迭后退跪拜在地,伏下身子不敢再多话。渐有彩光从他眸中溢出,将他素净长袍浸染得如云霞织就一般。

  白选也感觉到了异样。白璧无瑕成天笑容满面阳光十足,与众位大妖相处时也根本不讲上下尊卑之道。白选更是没有见过他真正怒火冲天的模样。今天有幸见识一回,她只觉呼吸蓦然凝滞,气息都不顺。

  面前的白璧无瑕仿佛换了个人,他眼里的彩色流光绚烂之极却也冰寒之极。令人不由自主想在他面前低头的威压浩浩荡荡喷薄而出,强势占据了行宫禁制内的这片空间。直到他的目光从所有人身上移至禁制外漆黑如墨的海水,比万米深的海水强压还可怕的压力才倏地消失。

  “这家伙的气场还挺强。”趴在白选肩上的皮皮嘀嘀咕咕。方才它也被白璧无瑕震慑住,于是特别不爽,打算下次要更狠地敲诈他。

  对白选歉意笑笑,白璧无瑕淡然对大妖们说道:“如果不是行宫防御能力不够,我们现在应该已经到了目的地。从一开始,我就打算去海族的王城看看究竟,与小乖何干?母亲身体日渐好转,父亲反而必须投入更多的精力。我答应过他要承担起属于我的责任,我就肯定不会冲动行事。”

  “浮城的事务我已经在渐渐上手,你们还要把我当成以前那个小孩子?”白璧无瑕面无表情地说,“这一路上你们也看到了,海族已经成了气候。如今我们已经站在海族王城的门外,难道就这么空手而回?日后若有不谐之事,再想来察探只怕就困难许多。现在这点险应该去冒”

  白选眉毛一挑,看来白璧无瑕这少城主干得也不是那么轻松。这些老仆对他的父亲想必绝对忠诚,她也不曾发现他们有欺主年幼的嫌疑,但他们对这位小主人有点爱护过头却毋庸置疑。再者说,如果遇到险情就退缩,长久下去再勇敢的人也会变成懦夫。

  “少主请息怒,还请您以安危为要。如果真的要一探海族王城,让咱们去就行了。”涂山楠斟酌着词句劝说,“您也要为白小姐打算。如果让城主大人得知您涉险有她的缘故,对她也不好。”

  那边月君一个劲冲自己递眼神,白选叹了口气说道:“无瑕,各位大人说的在理。我们在行宫等着就好了,你自己也说过,不需事必躬亲。”

  “不。这次我必须亲自去瞧瞧。”白璧无瑕一定要争,如果让步,那么未来他与白选的婚事遭受更强力的阻碍时,今天的在场者会回忆起他的强势态度。

  有些事情一旦退让了,可能就会次次退让。不要希图日后还有补救或者纡回之策,该强硬的时候就要强硬到底。这话不是别人,恰是他的母亲不久之前才说给他听的。

  既然事无可改,大妖们只好打起十万分精神。皮皮将一块传送板设在行宫白选的居所云停殿,另一块传送板等它潜入海族王城之后再挑选相对安全的地方布设。

  这才有了白选晕头黑脑掉在这个阴冷潮湿山洞里的事儿。她惊讶地发现,自己居然没有被海水从头淹到脚,空气也算得上清新。这海族王城究竟在什么鬼地方?

  等涂山楠和碧君也通过传送板与众人聚合,前先探路的巫林回来说,原来这里也在气泡光弧内。难道这里全部是两栖海族?白选立刻觉得这趟来得很值。能在气泡里生活的海族,就意味着也能在一定环境下的陆地生存。这件事不一般。

  行宫由巫浅离守着,顺便招待好海大宝。其余几位大妖都陪着白璧无瑕和白选来冒险,闻听此消息,他们的脸色终于好看了一点。

  说实话,在海王生日祭上被杀的是人类和海人,和妖族木有什么关系。大妖们认为,因为白选想去救人才导致白璧无瑕一意孤行。白选又怎么不知他们的想法?

  这个偏僻山洞已经被月君用几个小法术给暂时掩蔽住,人都到齐之后,白璧无瑕沉声说道:“地方很大,请林六爷去抓个舌头回来问问清楚。如果有可趁之机,我想……”他缓缓环顾众人,轻声说,“灭杀海王”

  见大妖们开口欲言,他猛地一摆手制止大家,继续说道:“这只是想法,我不坚持,但若是有机会定然要动手。海王一死,新王诞生之前,海族应该会乱上一阵子。不管是打断海族发展进程还是谋取利益,让海族乱起来都是不错的办法。大家都看到了,它们之间‘征战’之事很常见。”

  “谨尊少主之令”几位大妖都躬身回答。按照白璧无瑕的吩付,巫林外出抓舌头,其余人安心静等,检视自己的装备武器以备大战。

  不一会儿,皮皮先回来。它跳进白选怀里,很惊讶的样子,音调也高了几度地说:“乖乖,我居然看到了修士耶。有两个修真者、一个魔法师,还带着十几个晚辈弟子。”

  看得见皮皮,就能听见它说话。白璧无瑕脸色很难看,因众位大妖在场,他先施了个隔音法阵,这才追问道:“还有没有别的重要情报?”大妖们误会他和白选有体己话要说,没有怀疑什么,并且还很识相地走远了些。

  皮皮难得认真地回答白璧无瑕:“这次你们来对了,要杀了祭海的可怜虫里不仅有人类、海人,还有你们妖族。”

  “不会吧?”白璧无瑕皱着眉说,“如果有妖族失踪,我们不会不知道。”

  “海里也应该会诞生妖族。”白选提醒说,“荒原都能有妖族诞生,为什么海里不可以?”

  “那是两个好漂亮的鲛人哟,她们哭起来的时候,泪珠子就会变成珍珠。我看见她们是单独关押的。”皮皮补充道,“还有修成了半个人身的海豚妖怪,听说第一个要杀的就是他,因为他吸食了月华精髓修炼出了人身。”

  皮皮不用听懂海族说话,它在夺取海族晶珠时偶尔会“翻看”人家的记忆,自然知道些东西。不用说,它这是又“翻看”谁的记忆了。

  “陆上的战争,看来延伸到了海底。”白璧无瑕若有所思地说,“一定要确定修士盟的那三个领头者是什么来历,判断出到底是哪方势力在与海族勾结。我们妖族的人手实在太少,天舟的人类不借助船艇又不能深入海底。像这个地方,只怕天舟最好的潜艇都下不来。修士就不一样,人多,借助高级法器……不,应该是灵器,就能潜入很深的地方。”

  “修士盟的野心未死。”他最后总结,“能和海族相勾结,他们肯定在暗地里获得了远比明面上要更多的资源。他们也一定隐藏了更多修为有成的人”

  白选听得万分紧张,难道自己要经历几十年前的大战?真心不要啊战争什么的,最可怕了她紧紧攥住白璧无瑕的手,低声说:“我们争取干掉海王”

  “我可以帮忙”皮皮立刻毛遂自荐。

  “不行。只有你安全无虞,才能保证我们的安全。”白选急忙打消皮皮的念头,“你老老实实地守着传送板,我们的性命都系于你一身,你知道不?”

  皮皮郑重点头,握了握小爪子:“我不会给乖乖丢脸”

  什么丢脸不丢脸,不丢命才是王道。只要能活命,白选绝对不介意钻狗洞。

  正文 第六十章九曲十八弯的人生

  挣扎着爬起身,蒋坤拼了小命才把脑袋凑到倒悬的钟乳石下,抻着脖子直了眼睛等了良久才接到一滴水。却有点得不偿失,为了这滴水他耗尽了全身力气,只能像死鱼一般瘫在地上,无法爬回原处。

  干脆就这么别扭地倾斜着躺倒,也不顾地面尖锐的石子硌得他骨头疼。双目无神地瞪着灰蒙蒙的地牢顶部,他很平静地想,这就是报应

  摇摇头,现在想这些还有什么用?幸好小乖姐如今也功成名就,只是自己再也没脸见她,这才离家出走、改名换姓当了远洋资探员。

  以前是狗腿成堆的大少爷,加入那支七拼八凑的资探公会时是菜鸟。现如今可好,成了阶下囚,还是一堆胖头鱼的阶下囚。

  蒋坤曾经感叹过小乖姐的人生是多么离奇曲折,谁能知道那个戴着面具的丑姑娘不但是元家流离在外的大小姐,还是极其厉害的异能者?

  现在呢,应该感慨自己的人生也同样TMD离奇曲折折得就好像肚皮里的肠道九曲十八弯弯得捋不直直接就把自己送进阎王殿了吧蒋坤忽然高一声低一声笑起来,有力气时笑声大,没力气时笑容苍白得像死人。

  “坤儿,你别笑了行不行?”墙角那个睡醒了的人没好声气地嘟哝,“老子正做梦吃海鲜大餐,被你小子全搅了。”

  “海鲜大餐?”蒋坤咕地咽唾沫,从醒来发现被一群奇异怪状的胖头鱼俘虏到如今,他就吃过几根海草。回想去年这个时候,他是想吃红烧鱼就吃红烧鱼,想吃水煮鱼就吃水煮鱼,海鲜大餐也是随点随送到呐。

  一阵悉悉簌簌的声音传来,蒋坤呆滞的眼睛有了些神彩。过去的大半个月,每当这种声音响起,就意味着送海草的来了。他给自己鼓了鼓劲,费力地挣巴着靠在墙上,五脏庙里的交响曲演奏得越发响亮。

  与蒋坤同牢的男人手脚并用爬过来,一起眼巴巴地望向门口。可是很快,他们就失望地发现,这次送草的美艳女人手中空空如也。

  “人类,很快你们就将被杀死,押解你们的海族会比我晚一点到达。”只在重要部位以贝壳和薄雾般透明的轻绡遮住的女人缓缓下蹲,蓝色卷曲长发和她腰间以下的轻绡一齐铺满地面。

  她有一双深蓝近黑色的妩媚大眼,双耳从浓密发端支棱出来,那是浅蓝色如鱼鳍那般的半透明皮质薄膜,筋络毕见。

  “我的名字是罗蕾莱,如果你们愿意成为我的战士,我会赐予你们自由。”她的声音比最好的酒还令人迷醉。她其实不是在说话,她在唱歌,唱着蛊惑人心的yin*之歌。

  蒋坤和兰斯面面相视,兰斯摸了摸胡茬横生的下巴,邪笑着问:“美女,这是什么地方,你总要先告诉我们吧?”

  “海族王城。”罗蕾莱闪烁着蓝紫色珠光的嘴唇微微抿起,形状美好如菱。她嫣然而笑,“你们是海族的俘虏,今天是王的诞辰之日,你们都会被杀死祭海。”

  “海族?你又是什么人?”蒋坤警惕地打量罗蕾莱,目光掠过她的耳朵,狐疑问,“你不是人吧?”

  “海族真正的王者应该是人鱼,而不是那头丑陋的白鲨。”罗蕾莱凑近地牢的围栏,声音细微曼妙,“能够活着成为俘虏的人类,你们一定是强大的战士。服从我,我是人鱼王的特使罗蕾莱”

  “你们是不是想干点什么?”兰斯轻佻地伸出手指挑起罗蕾莱的长发在鼻尖轻嗅,指尖顺带掠过人鱼雪白肌肤。

  “要杀死王的不仅是人鱼一族。”罗蕾莱对兰斯抛了个媚眼,“监牢的守卫已经死光了,显然早有人下了手。人类,只有人鱼才有办法把你们送出万丈海王城。否则就算你们能逃出去,一出气泡也会被海水强压碾成肉沫。”

  “罗蕾莱特使,不如和我们谈谈生意。”这轻细声音一响起,罗蕾莱身体一僵,眼里震惊失色。

  蒋坤困难地转动脑袋,想知道这个貌似很耳熟的女子声音从哪儿传来。他的心脏呯呯跳得激烈,实在不敢相信自己居然会这么幸运。他发誓自己没有听错,只因这人那篇激动人心的讲演,他曾经怀着忏悔的心情听了千遍万遍。这是白选白小乖的声音

  “乖姐?小乖姐?”蒋坤嘶声低叫,嗓子眼里直冒烟。

  隐了身的白选急促地眨眨眼,以为自己幻听了。这鬼地方也能遇上熟人?不过那个蓬头垢面、骨瘦如柴的少年似乎真的面善。他是谁?

  海族王城果然气派非凡,这是一座放在黑潮纪之前也能算得上繁华的大都市遗址,从残壁断垣能大致描摹出它以前的模样。面积广大的王城,却因海族数量的稀少倍显空旷,只有在城东靠近王宫的地方才异常热闹。毕竟能在气泡生存的海族很少,这也从另一个方面显示出海王的尊贵。

  巫林捉回的海族俘虏提供了不少有用的消息,且绝对真实——直接从它脑海中提取的记忆。浮城大妖们商议一番,定下了一个以获取情报为主、救妖栽赃为辅,再借机刺杀海王的计划。

  为了这个计划,除了大妖们随身携带的修士和魔法师才能炼制的符箓、炼金用品,白选特意让皮皮从小金库里也取出了几个威力大的一次性同类用品。这些东西都交给白璧无瑕,说是他的收藏,免得引起大妖们怀疑。

  分工时,白选这个大妖们眼中实力最孱弱者被派去监牢。杀死守卫以后策反关押的犯人,这再次证明了大妖们就是认为她想来救人的。白选没有提出异议,知道自己最好服从安排,不要胡乱出头去干相对危险的事情。

  没想到在皮皮的指引下摸进监牢,她却发现犯人们似乎都带着某种高亢激奋情绪。如海大福拷问大海马得来的情报一样,这里关押着十几个陆上人,更多的是海人,约摸三百多个。至于皮皮所说的鲛人和海豚妖,已经被押走。

  监牢在黑潮纪以前一定也是关人的所在,墙厚达半米,门也是特种合金制造的。所有人和海人都被饿了许久,没有体力,再强大的战士也不能发挥出实力。有些犯人似乎还被灌了某种药物,而相对来说,这些犯人的实力也更强悍。

  难怪这个名叫罗蕾莱的女人要煽动犯人去战斗。白选琢磨着似乎能和她结个暂时性的盟友,这才吭声。被蒋坤认出来,她站到罗蕾莱身后,隔着门上的钢筋栏杆仔细一瞧,也有荒谬之感,失声问:“坤儿?你是蒋坤?”

  蒋坤这时不过十六岁,虽然经了些挫折磨难,比一般的十六岁少年心智要稍微成熟一些,但此时见了白选,他的眼泪仍然如暴雨般狂飙出眼眶。

  “乖姐,对不起。”蒋坤放声痛哭,把自己压了快一年的话说出口。

  还真是蒋坤。他怎么跑这儿来了?白选琢磨不透。扭脸看向罗蕾莱,她低声问:“特使小姐,你能让让么?”人鱼王的特使?人鱼到底是妖怪,还是海族?

  罗蕾莱强自镇定,尽管她看不见说话的人在哪里,还是冲着声音响起的地方点了点头。她向后退了几步,看见那扇厚重大门显然是被人踹开的,眼里掠过阵阵精光。

  忽然有轰鸣声遥遥可闻,罗蕾莱脸色大变:“这是生日祭开始前的礼炮之声。该死的,押解犯人的卫兵就要到了”

  “卫兵的数量多不多?”白选刚要走进牢房,闻言问道。

  “十个。”罗蕾莱阴沉着脸,语声急促地说,“不管你是什么人,只要帮我解决这十个卫兵。我就答应送所有人类出万丈海王城,不需要他们效命。”

  “成交。”白选也知道事情紧急,如果让押解犯人的卫兵发现监牢的蹊跷,一声警报就足够喝一壶。别看监牢附近海族密度不高,那边所谓的王宫可聚集了超过一万的海族强者。皮皮向虚空中一扑,当即窜出监牢。

  “乖姐,我要跟着你”蒋坤急忙说,“只要给我体力恢复药剂,我能战斗的。我现在已经是黄金中级武者。”

  这小家伙进步还挺神速,不错。但白选拒绝了他的要求,她直言不讳地说:“黄金中级还不够看。坤儿,过去的事不要再放在心上,如果我真的计较,蒋家肯定不会一点事也没有。我知道那时你的处境,你身不由己,这不怪你。”

  “等等,蒋坤,你的意思是这位看不见的小姐是白选白少尉?”兰斯情绪激动地嚷嚷,往前一扑,差点扑到白选脚边,几乎是嚎叫着说,“我是女王军团的中尉级粉丝,白少尉,我叫兰斯……”

  “你怎么还在这里?”罗蕾莱急得不行,也从门外跟进来,一脚把兰斯踢开。

  “特使小姐,你尽管放心,那些卫兵不会有命到达监牢。你还是想想怎么把我的朋友送出去吧?”白选估计人鱼王肯定有大动作,但是需要时间,所以罗蕾莱才会如此焦急。

  “我们不走。我们坚决不走”蒋坤和兰斯异口同声。蒋坤还不屑地嘀咕:“中尉级粉丝,切”

  白选的粉丝群体“女王军团”根本就是他创建的,他真不希罕这什么中尉级粉丝。我还是副团长之一呢,他心想。

  正文 第六十一章造反

  不用想也知道大妖们获取情报的方式,说实话这种直接杀死然后提取记忆的办法挺血腥。白选不会就此发表任何意见,但也不愿意看见那残忍的一幕。让她来监牢放人,她挺乐意。不需借用行宫把那些人带走,她更加开心。

  罗蕾莱信守承诺,也许是因为她慑于未知的威胁——看不见的危险总是格外让人警惕,这让她做出了最明智的选择。除了蒋坤和兰斯,她果真把其余还不明究竟的倒霉人类都送走了。

  白选让皮皮在罗蕾莱身上扔了个追踪监视仪,皮皮告诉她,那个女人的同党也是海族。罗蕾莱用一艘梭形船把人装上,然后这艘船被一头胖鲸鱼海族吞进肚子里,就此离开。

  一时有点担心,这种送人的方法风险不小。但白选不打算去验证什么,是生是死全看那些人的运气。如果没有她横插一杠,他们就死定了。

  如果是梅将军,大约会亲眼看见被俘虏的人类安全无虞才会放心吧。白选默默地想,这就是我和你最大的不同。我的仁慈是有限度的。所以我这个人不可能成为英雄。英雄大多悲情。我不要悲情,我要欢乐。

  白选听蒋坤大概讲了些过去经历之事,心里说不感动是假的。这孩子觉得蒋家那事干的不地道,自己又没办法抗拒家族。于是在红豆杉林一事尘埃落定之后,他留书离家出走,声称要靠自己打拼出一个不一样的蒋家。

  兰斯比蒋坤大几岁,是蒋坤在加入资探公会以后交的朋友。他们历经过生死考验,彼此互相信任。而且他们有个共同点——都是白选的粉丝。只是蒋坤从来没有告诉过兰斯他的真正粉丝等级,反倒被兰斯不时洗脑。

  白选若有所思地打量服了她给的药正在调息的蒋坤和兰斯,心里渐渐有了想法。说实话,“女王军团”成立壮大时,她在荒原忙着青丘诸事,这个粉丝群体她有过耳闻,但只是一笑置之。听了蒋坤方才的话,她忽然觉得拥有粉丝其实是件挺不错的事情。

  如果初阳大开召收新会员之门,会不会有很多响应者?聚集在初阳的人越多,她对于资探行业的那些理念是不是能被更多人接受?报名者众多,从中挑选出优秀者的机率也就越大,这对初阳来说真是好事哇

  见二人调息已毕,白选问道:“今后你们有什么打算?”

  兰斯赶紧捅捅蒋坤,蒋坤不好意思地问:“我们能加入初阳吗?”初阳招人时他已经远走,错过了机会,后悔不迭。

  侧耳倾听,这座监牢里已经空无声音。人类被送走,海人们则全部被罗蕾莱盅惑,据说很快就会有第二批卫兵抵达。白选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笑着说:“你们有心来帮我,我很高兴。这里不安全,我先把你们送走。”

  一人扔一块隐身符,她解释:“捏碎玉符以后能隐身,但是不能运转内力。咱们悄悄溜走,路上遇见战斗千万别出手,我自有办法处理。对了,你俩手拉着手,千万别松开。”

  体力已经恢复少许的蒋坤和兰斯急忙用力捏碎玉符,一股雾蒙蒙的烟云升起,刹时笼罩住二人的身形。白选走过去,准确无误地拉住蒋坤的手,低声说:“不要慌,跟着我走,很安全。”她的声音里有强大的自信,有稳定人心的力量。

  “嗯。”蒋坤应了一声,只觉得牵住自己的这只手温暖干燥又柔软。他心里暖烘烘的,但眼眶却变得湿漉漉。仗着没人看得见,干脆任眼泪静静地流淌。兰斯踩了他的脚,他也紧紧闭住嘴。

  走出监牢,蒋坤才发现自己所处的是什么地方。他听见从兰斯嘴里跳出惊呼声,下意识狠瞪一眼过去。用力捏了捏另外那只粗糙的男人手掌,他压低了嗓门咬着牙说:“别大惊小怪,惹来麻烦就不好了。”

  兰斯虽然大他几岁,但向来对他服气,这时也知道要小心谨慎。白选轻笑两声,安慰二人道:“不用太紧张,这地儿的海族要么去开会,要么去了阎王爷那儿开会。”

  传送板就设在抵达的偏僻山洞里,那儿以前应该是城郊某风景区的景点。路上很太平,白选琢磨着不知道白璧无瑕和大妖们是否发现了海族内部也是暗潮汹涌。若有所发现,定然对他们的行动有好处。其实她还蛮想去看看传说中的海王长得啥坷碜模样,苦于大妖们的压力只好躲一边。

  不一时到了被阵法重重掩蔽起来的山洞。如果没有皮皮带路,白选绝对找不到地方。当时大妖们望向白选的目光都很奇异,但白璧无瑕都不担心她是否能顺利进出大阵,大妖们自然不会多管闲事。

  在钻进山洞之前,白选看见了远方半空中升腾起浓重的颜色各异的烟云,暴炸声也不绝于耳。地面震颤不休,仿佛万马在奔腾。

  嘶的一吸凉气,她很担心白璧无瑕。不过想想自己塞给他的那个妖器,她又有了些底气。皮皮都夸了的宝贝,想必很不错,当时白璧无瑕的反应也证明了这点。

  三个人,串成一排相跟着步入大阵。白选不时提醒蒋坤和兰斯千万别迈错了脚,否则后果会非常严重。等终于踏进阴冷潮湿的山洞里,她已经汗湿衣衫。幸好身后这两只都很听话,亦步亦趋跟着她走。

  山洞中还空无一人。白选领着蒋坤和兰斯快步来到皮皮布设传送板的地方,让二人继续调息等待。隐身术被破解,蒋坤与兰斯对视,这才生出了劫后余生的欣喜之感。

  传送板很快就亮起金蓝色莹光,皮皮先传送回行宫,告知一直守候在旁的巫浅离送回来的人是白选的朋友。

  见蒋坤目中含泪,鼻头通红,白选取笑道:“去年被我揍趴下时都没哭,现在怎么掉金豆子啦?那边是很安全的地方,你们俩尽管待着。现在什么事都不要问,以后再说。”蒋坤和兰斯都重重点头。“快走吧”她又催促。

  满脸惊艳之色盯着传送板的兰斯先踩上去,金蓝色光芒瞬间暴涨,将他从头到脚笼罩住。光芒一闪即逝,他的人也消失不见。蒋坤拿破破烂烂的袖子直揩眼睛,恋恋不舍地看了白选一眼,说道:“乖姐你也要小心。”

  “放心。”白选拍拍他的肩膀,下决心要栽培这孩子。

  蒋坤也被传送走,不一时皮皮回转。白选寂寥地蹲在地上和皮皮大眼瞪小眼。“乖乖,我们就这么待着呀?”皮皮拿爪子挠白选的脖颈。

  “不待着能怎么办?”白选叹了口气,抬头望向山洞的入口,苦笑着说,“在他们眼里,我还很弱小呢。”

  皮皮张大嘴巴,“啊唔”一声吐出个小巧玲珑如手机般的方形物事。“我在白璧无瑕身上也扔了监视仪,不如我们来看看吧。”它笑眯眯地建议。

  白选眼睛大亮,连连点头。皮皮一爪子按上去,那监视仪的屏幕亮起微光,不一时就出现了不停晃动的图像。白选指着显示出的画面,纳闷地问:“你确定监视仪扔在了无瑕身上?”那分明是两名修士在大打出手嘛。

  但她随即反应过来,这显然是大妖们制定的栽赃之策。变幻个身形什么的,对他们而言应该不困难吧?只是不敢使用妖力攻击,他们的实力会大打折扣,风险还是有的。

  监视仪扔的地方不对,白选看不见白璧无瑕的脸,反倒把他的对手瞧得一清二楚。不仅这二人在打,他们所在的地方简直乱成了一团。方才听见的爆炸轰鸣,根本就是战斗的声音。人和海族搅和在一起,还不时有海人举着武器冲过来。白选还瞅见了罗蕾莱一掠而过,不知奔向哪里。

  图像一直晃得厉害,声音也嘈杂得听不真切。白选捏了把冷汗,良久才瞧出眉目来。这个与白璧无瑕一直打一直打的修士八成也是哪位大妖所化,两个打得太假了。自己一点伤没受,尽拿符箓和法器去偷袭路过的海族。皮皮笑得打跌,一个劲地说,太无耻啦

  当然,也就是旁观者清,身处战场中央只怕没什么人能发现端倪。两只正看得起劲儿,不时给白璧无瑕和那位配合的大妖叫个好什么的。山洞入口处忽然传来动静,白选赶紧跳起身。她飞奔过去一瞧,却是月君先回来了。

  月君裙裾仍旧不尘一染,云鬟雾发丝毫不乱,珠翠叮叮作响。她手里端着玉屏风,喜气洋洋地说:“捉了不少级别颇高的俘虏,带回去慢慢审。没想到咱们赶上海族内乱,可真是混水摸鱼儿”

  白选点点头说:“是人鱼族要造反吧?我在监牢里也遇见了去游说犯人起事的人鱼。无瑕和各位大人的压力应该能减轻不少。”

  “不需太过担心,少主定然安全无虞。”月君美目流波,柔声道,“你在安全所在,少主便要少许多牵挂。”

  白选心里一动,犹豫着问道:“月君大人,请问您是否知道怎么在战斗中控制月华宝镜?”

  月君微蹙眉尖,见白选神色坚决,嘴角缓缓浮上浅笑。

  正文 第六十二章爱情与自由,你选什么?(80粉红加更)

  这是80粉红加更章。。第六卷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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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场混水摸鱼儿,白璧无瑕和大妖们收获颇丰。虽然不曾刺杀海王,但是大家亲眼看见有不少海族同时向海王出手。这场海族内乱,白选从监视仪中窥见少许,其余事情都是回到行宫以后听说的,大感错过精彩。

  趁着动乱,大妖们在海王城扔了不少监控用的妖器。能否发挥作用和发挥多少作用,这个以后再说。白选也问过皮皮,小家伙自然没不客气地开始铺设属于“乖乖和皮皮”的监控网。在大家都通过传送阵离开海王城之后,皮皮要求独自去捞一把,让白选等得心焦。

  修士盟那边的劳什子九德公会成立庆典就要开始,白选急得火烧眉毛一般,却又不能撇下皮皮独自离去。皮皮说等它一天,但是一天半过去了,它都没回来。

  抓着的俘虏,大妖们正在审讯。海大宝去旁观了一次,出了审讯室整个人都发飘。他将去虚境参观一圈,顺便去考察发展彩虹村需要的东西。

  蒋坤与兰斯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之后,对乖姐又表示了一番敬佩敬仰之情。二人狂拍马屁,得是乖姐才有这么牛气的男朋友。

  白璧无瑕是认识蒋坤的,对他和兰斯都是热情招待,尽足了当主人的本份。他安排蒋坤和兰斯使用了适合人类的最好药物调理身体,还慷慨地赠送给他们两本与体质符合的武道功法,绝对不让他们有时间去找白选磨磨叽叽。

  皮皮不在,蒋坤与兰斯被强行逼关,白璧无瑕忙得脚后跟打后脑勺,几位大妖非要拉着他去商议东商议西,于是白选寂寞了。除了练练七杀,背背湮灭战甲里她始终不大开窍的资料,她是真的无所事事。

  同样无聊的还有碧君大人。她在浮城除了负责炼制白璧无瑕修行所需丹丸以外啥事也不管,很顺理成章地,她找上了白选。

  “我来找你是有任务在身的。”碧君开门见山地说。

  “您先请坐。”虽然是个小萝莉的外表,但白选可没忘记白璧无瑕说过碧君三把南明火烧死上百海族的恐怖实力。她很客气地给碧君让座。

  “你不能去修士盟”碧君的嗓音还带着些稚气,但因音调拔高,听来很是尖锐。她不留半点情面地说,“以你现在的实力,去修士盟等于送菜你知道有多少还活着的修士记着那个姓梅的女人?杀了你同样会让那些变态家伙获得变态的快感。我敢保证,只要你一露面,绝对会引来无休无止的追杀。”

  白选面带感激地说:“多谢您的关爱。可是很抱歉,我不能答应您。我一定要……”

  “混帐”碧君气得小脸儿通红,跳在椅子里咣咣直跺脚。她一手叉着小腰,一只嫩乎乎的手指直戳戳顶在白选眉心,暴跳如雷,“关爱你?你算什么东西,也配得到本君的关爱?本君只是担心我家少主你知不知道我家少主也是修士盟不少老不死欲杀之而后快的对象?”

  白璧无瑕对白选说过,碧君心直口快兼毒舌,还是暴炭脾气,但为人赤诚,肚皮里没有多少弯绕绕,其实是个很好相处的人。所以对于碧君的斥骂,白选并不生气。白璧无瑕有这样忠诚不二的部属,她只会高兴。

  “我会劝说无瑕不要与我同去修士盟。”白选微微一笑,给碧君递上一杯茶,“喝杯玉兰清露,您消消火罢。”

  碧君鼓着包子小脸气哼哼地瞪了白选两眼,接过玉兰清露咕嘟嘟喝个精光,嘀咕着说:“每年就产十斤玉兰清露,少主还真是疼你。”大咧咧地一伸手,“再给本君来一杯。”

  白选莞尔,真想揪一把碧君的小脸。这种被皮皮评为黑潮纪它勉强能喝得下去的珍饮,白选可不能由着碧君大喝特喝。她摇摇头说:“剩下的我要留着。”

  惊讶地瞪圆单凤眼,碧君上上下下打量白选。她指着自己的鼻子说:“你究竟知不知道我是谁?”

  “浮城四老的碧君大人。”白选笑着回答。

  “在浮城,除了给少主炼制修行所用的丹药,我只干一件事。”碧君双手抱胸,居高临下斜睨白选,“夫人醒来以后,必须要用南明火才能驱逐因长年沉睡积累的身体毒素。”

  白选沉默片刻,说道:“就算这样,我也还是要留着玉兰清露。我只能告诉您,不是我自己要喝。”

  “你这小丫头还算有几分风骨,怪不得万休老家伙要评你‘渊渟岳峙、琨玉秋霜’八个字。”碧君眉毛一掀,蹲在椅子上看着白选,“不说废话了,我问你一件事。”

  是白璧无瑕的母亲要问的吧?白选想了想,缓缓站起身。碧君露出一丝笑意,也从椅子上跳下来,稚嫩嗓音中带上几分威严。她沉声问:“爱情与自由,你选什么?”

  “这两者有冲突吗?”白选不解地问。

  “我不要求你现在给出答案。据我所知,你在虚境公干的时间长达半年,现在过去近两个月,还有时间让你考虑。”碧君背着小手,在地上溜答着说,“我现在要告诉你一些事情。如果你真心想与少主缔结鸳盟,这些事你就必须知道。”

  渐有肃重气氛在房内弥漫,白选知道自己想和白璧无瑕在一起势必要面对重重障碍。只是白璧无瑕亲口说过,他**似乎对自己不反感,所以她下意识认为这位城主夫人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的考验。

  可是方才碧君一说“爱情与自由,你选什么”,白选就产生了不祥之感。也许,真正让自己难以面对甚至难以接受的障难,反而来自这位母亲。

  “我家夫人与城主大人伉俪情深,因所习功法的缘故,虽然夫人是人类之身,但她的寿命连那些修为高深的修士只怕也比不过。所以夫人与城主大人之间不存在中途失偶的悲惨事情。”碧君霍然扭头看向白选,“你不同”

  “所以我只想拥有百年欢愉。”白选平静地说。

  “你太自私了”碧君冷笑着指责,“我家少主陪你百年,你一死了之,留下他一个儿怎么办?莫非你认为他是冷情冷心之人,在你死后能继续爱上别人?”

  “镜子一碎,他会对我毫无记忆。”白选虽然这么回答,但又不由自主想起那天白璧无瑕说的话——我不会忘了你。

  她的神色有些难看,也在心里思忖,如果记忆延长至百年,就算镜子碎裂,只怕也会留下深刻印象吧?这么转念一想,她也觉得自己确实很自私。

  “夫人认为,要么永生相守、不离不弃,要么趁早放手。”碧君不给白选思考的时间,直接宣布,“你若是愿意和少主缔结同生共死之契,夫人会说服城主大人接受你。”

  “如果缔结这个契约,我需要付出什么?”白选沉沉深呼吸,勉强笑着问,“自由?”

  “不错”碧君重重击拳,“你嫁给少主,从此以后便居于浮城之内。你那些乱七八糟的破事,浮城一力承担,不需要你再操心。你可不要误会,浮城绝对没有觊觎你那么点财产的意思。你大概还不知道,如果没有浮城,虚境百姓绝不能安居乐业。事实上,虚境的土地都为浮城所有”

  自己确实没有什么能让浮城看得上眼,因为真正有价值的东西浮城并不清楚。白选长长吁了口气,又问道:“您的意思是,我必须离开天舟共和国,我的初阳公会必须解散?”

  “初阳也可以在虚境开设,你的朋友部下只要愿意,都可以来虚境。”碧君豪爽地挥挥手,“虚境通通接纳。”

  “但是您可曾想过,天舟是否会同意?”白选叹了口气,“我们眼中很简单的事情,旁人可不会这么看。”

  “只要有决心,什么事都能解决。”碧君不以为意地撇撇嘴,却又一针见血地指出,“天舟未必不愿与虚境联姻。你是元家人对吧?你能嫁给我家少主,元承智那小家伙非得笑死不可。元学森的坟头也一定冒了青烟。”

  这话可真不好听。白选皱了皱眉。碧君哈哈笑了两声,翘起下巴说:“你别不爱听,我说的半点也没有错。”语声一冷,她又问,“你可知道我家少主目前的身体状况?”

  心里猛地一跳,白选紧紧盯着碧君问道:“他怎么了?”

  “我家少主血统古老尊贵,但是他的母亲乃人类,要想修出原身需要很漫长的时间。只有修炼出了原身,少主才会有后代。”白选脸色慢慢变得惨白,碧君的神情也异常严肃,“以你的正常寿命,绝对等不到那一天。这也是夫人希望你能活久些的原因之一,衍自千万年之前冠以‘圣’名的崇高血统绝对不能中断”

  “越是高贵的出身,绵延血统纯正的后嗣越艰难。城主大人因过往一些变故,已失去原身。所以,少主肩负着你无法想象的重任。”碧君惆怅地叹了口气,“为何爱上人类?虚境那么多美丽妖娆活泼可爱的女妖,少主为何看不上眼?”

  白选真想说一句,你家夫人也是人类。一旦牵扯到某种血统的延续问题,她就知道事情绝对善不了。是如同碧君所说与白璧无瑕缔结同生共死契约,从此活在浮城变成笼中鸟,还是放开爱情,独自去飞?

第六卷 虚境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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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卷 盟约

  第七卷 盟约 第一章 局势

  亲情、友情、爱情、事业,排个顺序。

  元启森会用实际行动告诉你,在他心里,家人最重要,事业次之,友人再次之,最后是爱情。当然,在绝大多数人面前,他都会用最诚恳的语气说,他生来只为了科学。

  他知道,他只能有一个合适的妻子,不会有一个爱人。堂哥元启睿,家族为他挑选的妻子人选端庄娴雅,人品才学都是上上之选,但元启森知道,堂哥不爱她。

  如花满楼这样能找到青梅竹马当未婚妻的,放在天舟世家豪族中也很少见。元启森身份不一般,能成为他妻子的女人,说实话,他自己都想不出该是怎样的人,何况是爱人。

  有时候他也会失笑,这天下的女子,可有人能被他爱上?哪怕只是用排在第四位的爱情去爱,只怕也难找罢?若说有朝一日,他会不顾一切地发了疯也似去爱一个人,那定然是上辈子或者下辈子的事情。

  元承智真的很宠元启森,在他成年礼之后偶尔谈笑时说过,不妨去找个小女朋友谈谈恋爱,调剂调剂紧张的工作。看,在祖父心里,谈恋爱的目的是为了放松心情、减缓压力,而不是因为爱。

  这时候,“晶”的提炼已至尾声。元家手头的晶颗粒消耗一空,元启森得到了足够进行两次试验的“晶”。说来也是奇怪,开始提炼的晶颗粒死活也不出“晶”,但前段时间仅余的几颗晶颗粒却颗颗都贡献出了份量不少的“晶”。

  所以这段时间,元承智的心情格外开朗,元启森自然也松了口气。他几乎是祖父一手带大的,除了父母妹妹,他和祖父最亲。祖父能开心,他当然同样愉快。

  趁着放大假的半个月,元启森认真地考虑,是否当真要给自己找个小女朋友来打发无聊时间。在此之前,他还要给工作时也挂心不已的妹妹打电话。也许双胞胎之间真的可以无话不说,他想就自己的恋爱问题咨询一下白选,毕竟她如今算是有经验的了。

  想到这里,元启森只觉有股郁气直冲天灵盖,于是很是愤愤然地骂了某人。在他身边游逛的范饭饭听得真切,不高兴地说:“东家,麻烦您不要骂我家驸马的少主人,行不行?”

  元启森冷哼一声,不客气地说:“我妹妹才回家多久,你们驸马爷的少主人就想着来抢人,我能不生气么?你比我清楚,别看浮城地位崇高,但这些年行事太过低调,只怕虚境很多年轻一辈都不知道浮城这两个字是怎么写的。”他摇摇头,满脸不确定之色说,“白璧无瑕能不能把小乖照顾好,我很怀疑。哼哼”

  范饭饭飘到元启森近前,嘎嘎笑着打量他这副臭脸,拿手在鼻子前扇来扇去,怪声怪调地说:“好酸,好酸,老陈醋也不及的酸哇”

  元启森用力瞪了范饭饭一眼,从办公桌后面站起身,惬意地伸了个懒腰。窗外那棵桂花树开得正是时候,碎金子也似的小花一丛丛一簇簇拥在一起好似开会,瞧着就挺热闹。闭眼深深一嗅,清香沁人肺腑,他浑身舒坦、神清气爽。

  办公室内忽然响起悦耳的叮叮声,一个清脆的女子声音从元启森办公桌上的电脑内响起:“原木。”

  元启森仍在全神贯注地嗅着桂花清香,随口说:“开门。”

  银灰色声控门无声无息滑开,从外面走进一位身穿元氏护卫队制服的及肩短发少女。她手里捧着一叠资料,进门后先对元启森欠身行礼:“少爷。”

  “又是研究所那边的事儿?”来者是元启森的侍从队长兼私人机甲测试师原木,这段时间由元启森主持开发的兽形机甲已经进入测试阶段。

  原木面无表情地回答:“狮级兽形机甲各项指标合格。”

  元启森脸上掠过欣喜之色,霍然睁开眼。但他的目光一落在原木脸上,喜悦就一扫而空。瞅了自己的侍从队长良久,他很是郁闷地问:“你怎么一点也不高兴?”

  看见原木这张面瘫脸,再听见她没有情绪起伏机械说话的声音,什么好心情都会没了。元启森真想让她戴张小丑面具,也许能让自己开心些。

  “理所应当。”原木低眉敛目。

  范饭饭乐不可支,学着原木的音调重复“理所应当”四个字,桀桀捧腹大笑。原木仿佛没看见范饭饭不停冲自己做的鬼脸,仍然是末日在眼前也不为所动的酷帅表情。元启森左右瞧瞧身边这对活宝,抚额长叹息。

  “少爷,吃药。”原木目不斜视地走到办公桌前,把资料端端正正摆在元启森面前,从兜里掏出一瓶药压住资料。

  元启森工作起来经常没日没夜、昏天黑地,吃药这事儿经常需要元承智或者是元继理、贝幼菁反复提醒,他才会记得。和团队一起工作还好点,同僚绝对会不厌其烦地喊他吃药。但若是他忽然抓住了某个灵感独自构思时,那真就说不准还会不会记得有吃药这回事。

  原木走马上任后,元启森深刻领会了她的可怕。不管他什么表情、态度,就算拿块板砖狠命地敲原木的脑袋,只要他还没吃药,她都会用永远不变的面瘫脸加平板无情绪的清脆声音迫使他服软。从原木的薪水一涨再涨,就能知道她的工作该有多么让元承智满意了。

  眼看原木薄薄的嘴皮子又有开合迹象,元启森赶紧抓起药瓶,倒了三颗药丸塞进嘴里。手一伸,一杯按照比例精准调配好的营养液放在他掌心。小瓷瓶还带着少女的体温,里面的营养液温度也绝对是恰到好处。

  对于原木把营养液塞在衣内贴身保温的作法,元启森只当看不见。范饭饭一如既往地奸笑,绕着原木飞啊飞,不停挤眉弄眼。

  “还有一个小时用午饭。”盯着元启森喝完营养液,原木又提醒道。

  “过四十分钟来叫我。”元启森同样面无表情,一把揪住范饭饭拖在地上的白袍,直接往手边的桃木偶里塞。范饭饭立刻变得满脸惊恐,赶紧用双手紧紧捂住嘴巴,骨碌着眼睛拼命摇头。

  原木这才瞟了已经变得很“娴静”的范饭饭一眼,嘴角有一抹浅淡得可以视同于无的笑意,转身离去。自动门在身后徐徐滑过,她低垂着头,待激烈的心跳完全恢复正常才迈着用尺子量过一般的步伐走向楼梯。微风吹起少女的披肩发,露出蜜色肌肤上晕染开的红晕。

  元启森打发侍从队长离开,是因为他要打一个很私密的电话。开启晶波屏蔽仪,他接通了半个月才联系一次的那个号码。他的神情隐约有些烦闷,语气比之方才生硬了不少。

  “还没找到人?”元启森揉着眉心低声问。

  话筒里传来男人恭敬的声音:“少爷,已经有眉目了。咱们的人发现了他老婆在集市出现,他儿子好像还参加了武校入学考试。不超过三天应该就会有明确结果。”

  元启森嘴角上勾,眉眼舒展开,点着头说:“很好大家辛苦。揪出那家伙以后,我有重谢给兄弟们。”

  “这么久才给少爷比较确定的答复,咱们也很不好意思。”男人声音里也透着轻松。

  “让大家再加把劲,不要怕花钱。”元启森换了只手拿电话,从桌子里摸出一只小盒子,微笑着摩挲盒盖,“我答应过人的事情,从来没有办不到的,更何况这是给我妹妹出气的事儿。好好干,以后她知道了也不会亏待你们。”

  “少爷,咱没有别的要求,能让大小姐给咱亲笔签个名不?我家闺女和小子都是她的粉丝,特崇拜她”话筒里传出男人爽朗的大笑声音。

  “回头我问问她。”元启森笑得越发开心,指尖挑开盒盖,露出放在黑色天鹅绒盒垫上面的玉白颗粒。与那边又说了几句,他挂断电话,凝视着这颗晶出神。

  范饭饭小心翼翼地放开捂住嘴的手,鬼头鬼脑地在元启森身后转悠。“东家,还没有白少尉的消息?”他空洞里的眼神里是两簇八卦小火苗。

  “虚境这段时间闹得不可开交,听说查出有家族和修士盟相勾结,倒卖战略物资。”元启森靠在椅背上,把玩着小盒子,若有所思地说,“我估摸着是浮城出的手,看来桃夭的那位少主也打算让不开眼的家伙们长长见识。现在这世界,低调已经不盛行了。”

  嘿嘿哈哈笑了几声,范饭饭很聪明地闭口不答。元启森也不需要他说什么,只是想理清自己的思路。修士盟那边也是三天两头闹内斗,比起虚境的妖怪们,修士手段更加暴烈。一旦动手,非得血流成河不可。九德公会的成立纪念庆典,他很是拭目以待又有什么热闹可看。

  相较而言,天舟共和国的局势还算平稳。可是晶的事儿如果透露出去,天舟也得掀起一场风波。想起半个多月之后就将开始的两议院议员选举,元启森笑得很开心。

  元家和花家将在接下来的博奕中携手并进,尽全力争取最大的政治利益。也许有朝一日,祖父能登上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一偿宿愿。元启森心想,那时的自己也能拥有更强大的力量去庇护身边的人。

  正文 第二章敲打

  吃过晚饭,元承智将元启睿和元启森都叫到书房。元继理夫妻天天忙得不见踪影,元继明的治疗还在继续,听说似乎有了些许好转迹象。如今元氏庄园的日常事务,基本上是由元启睿掌着总。涉及元家的诸事,已经没了元家第三代发言的机会,都是由一老2小做主。

  让两个孙子坐下,元承智吩咐人倒上茶,开启晶波屏蔽仪之后,沉声说:“我已经打算辞去科学院副院长的职务。”

  元启睿神色淡然,不为此言所动。元启森更是早就猜出了祖父的真正志向,并且已料到这天迟早会到来。他微笑着说:“爷爷是要竞选上议员吧?”再过两年,议长任期已满,便有竞选最高议长的机会。

  元承智颔首,赞赏地看着元启森说:“给你两年时间,有没有信心拿下科学院副院长之职?”

  元启森毫不犹豫地朗声说:“有”

  只要“晶”能证实对异能者有效,势必为天舟造就一支强大的异能者大军。这样的建树虽然还无法媲美曙光元学森,但也足够让本身职务就不低的元启森争取到科学院副院长的位置。

  更何况元家一直小心控制着机甲的研究进度,如果要给元承智和元启森铺路,那些研究自然可以放快一些。拥有飞翔和滞空能力的新武装,嘿嘿,也许可以早些面世。

  “启睿啊,你身上担子很重。元氏产业的管理你要多花些心思,科研方面只怕就要耽搁了。”元承智语气和蔼,也隐隐透露出一些遗憾,“你手头的研究,如果是边缘项目就交给团队去继续。核心项目交给慧初,她于医药的天赋很不错,也应该挑些担子。”

  “是。”元启睿毕恭毕敬地应了一声。他很清楚,以后自己在家族中的定位就是执掌内部产业的领头羊。而元启森,未来势必会被祖父培养为政治接替人。

  “启森,这次的课题做完以后,爷爷给你放个长假。你要把身体完全调理好就算是现在,你也绝对不能再熬夜了。知不知道?”元承智的声音里有几分严厉,但灰白色浓眉下的眼神却异常温和。

  元启森笑着说:“爷爷放心,现在我不就在休假么?我还想如您所说,去找个女朋友谈个恋爱呢。”

  元承智呵呵笑出声,抿了口茶水,说道:“爷爷许你随意挑选恋爱人选,反正你自己眼界高。”目光落在正襟危坐的元启睿身上,眉心有“川”字纹一闪而逝,他同样用轻快口吻说,“启睿啊,上次爷爷提起过的阮家姑娘怎么样?”

  元启睿捏着茶杯的手指微微一颤,嗓子眼发紧,最终还是涩声说:“仪棠很好。”

  听见元启睿直呼阮小姐的名讳,元承智老怀大慰,点点头说:“你也老大不小了,也该成个家,让爷爷抱上曾孙。”

  嘴边浮上一抹微笑,元启睿缓缓抬起头来,清亮目光直视元承智,恭敬说道:“祖父,孙儿自然是听从您的吩咐。只是想起父亲还人事不醒,”他脸上掠过悲意,声音也顿时哑了下去,语气沉痛地说,“孙儿心里就难受得不行。”

  元承智低叹一声,从宽大的圈椅里站起身。他缓缓走到窗前,望向已不辨人影的昏暗屋外,平静问道:“启睿啊,若是你爸一辈子醒不过来,你也一辈子不结婚?”

  元启睿和元启森急忙都站起身来,不敢再坐。元启睿低眉顺眼地说:“当然不可能,若是父亲知道了也不会原谅孙儿。只是孙儿听说父亲的病情似有好转迹象,心里不免抱着希望。祖父,虽然父亲做出错事令您气恼,但是还请祖父切莫因父亲之故太过伤心,您也要保重身体。是孙儿不该说那样的话惹祖父不快,孙儿的婚事听凭您安排。”

  元启森紧紧抿住嘴,不发一言。不知为何,他觉得祖父和堂哥说的话似乎都有言外之意。他有些疑惑,但是很聪明地没有发问。只是想起某些猜测,他心里又有些不舒服。

  元承智转过身来,见两个孙儿都站着,挥挥手不以为意地说:“都坐下,站着做什么?咱们家没有花家那么大的规距。提起启睿的婚事,倒让我想起也要请个人提前给慧初说说花家的规矩,以免日后嫁过去惹人笑话。”

  若元慧初还是元家大小姐,就算是在规矩大的花家,她有什么出格之举,只怕也不会让人非议。到底现在不一样了,哪怕要嫁的同样是出身私生子的花满楼,元慧初该守的规矩也一样不能少。闻听祖父此言,元启睿目光中有微弱的失望之色,情知祖父借着这个由头又把事情岔开。

  几个月前,元启睿接到一封匿名信。看完信上内容,他当即烧毁那薄薄的一页纸。从那以后,他就格外关注元继明的治疗过程。私底下,虽不敢说得太过直白,但他也特意叮嘱母亲要更加频繁细密地过问父亲的病情。

  不到一个月,元继明的病情就有了微弱起色。元启睿心头冰凉的同时,越发细致谨慎地管理元氏庄园。事实上,早在新年过后,他手头的研究课题就基本上移交给别人进行。他在陆续熟悉元氏名下诸多产业,并且争取能尽快掌控住。

  另外,元启睿很小心地不断试探元承智对于元继明的态度。不管这桩婚姻是否为自己真心所要,他都由衷希望父亲能清醒地看着自己步入结婚礼堂。但是很显然,在祖父眼里,还没到父亲可以醒来的时候。

  咬咬牙,元启睿不甘低下头。他在心里发誓,一定要掌握住能够保护自己和母亲弟弟妹妹的力量。绝对不让任何人,再有任何机会摆布他们的人生

  元启森感觉气氛似有些凝滞,赶紧打圆场。他笑道:“慧初本来就是个乖巧听话的孩子,国士老太爷和倾城姑姑也非常喜欢她,爷爷您放心好了。”

  “嗯,我对慧初从来都放心。”元承智走回椅子里怡怡然坐下,拿起鼻烟壶嗅了嗅,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元启森,淡淡地说,“倒是那丫头,好似不省心。”

  元启森苦笑着说:“爷爷,小乖的成长经历不一样,她的性格当然不会和天舟那些大家闺秀相似。再说……”

  “启森,你必须要清楚一件事。”元承智紧紧皱起眉,苍老声音里透出寒意,打断了元启森的话,“那丫头只要一天不姓元,元家就不可能大张旗鼓地庇护她。她现在身份敏感,就是老国士也都只在暗中观察。你爸妈于政事糊涂,你可不一样有些事情,不该你管的不要去插手”他重重地用手指叩击桌面。

  元承智觉得,再不敲打敲打这个自视极高也极自负的次孙,只怕以后就会有不谐之事发生。他对于元启森三番四次为白选冒险外出都很不满。如今元家还混在科技界,元启森都时常遇刺。若是元家摆明车马要进军天舟共和国的政坛,欲杀元启森而心甘的人更是不知道会有多少。

  元启森如果还是不知轻重,元承智绝对会请动家法,到那时曙光二世的颜面就丢尽了。元承智最疼这个孙子,爱之深、责之切,以前还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以后万万不能。

  元启森脸色微白,垂下头低声说:“我以后会注意。”

  元承智冷哼了一声,接着说道:“你们大概不知,钟木兰大法官已经不在天舟。”

  元启睿和元启森讶然,不约而同飞快地瞟了元承智一眼,又同时低下头去。两兄弟都在心里想,大法官会去哪儿?

  “你们的曾祖父曙光先生的死因,其实并不像对外宣扬的那样是积劳成疾。”元承智想起父亲临终时七窍黑血直流的惨状,腮帮子剧烈颤抖。他紧紧抓住圈椅的扶手,仿佛扼住了杀父仇敌的脖子,寒声说,“元家的生死大敌在修士盟逍遥了几十年可惜我辈子孙身体孱弱,无法亲手杀敌”

  “您的意思难道是……”元启森脱口相问,与元启睿相顾骇然。从对方的眼神中,兄弟俩看见了同样的答案。

  “不错大法官此去,已抱有必杀和身殒之念。”元承智哀叹道,“你们可知祖父心中伤痛?杀父之仇迟迟不能报,如今就算要报仇,也仍要靠着先父当年的老友去搏命”他用力拍着扶手,喝问,“身为元家大好男儿,就算不能亲上战场杀敌,也应该为家族为国家竭尽全力,怎么能耽于儿女情长?执迷不悟于往年旧事?”

  元启睿听得“儿女情长”四个字,身体猛地震颤,缓缓跪倒在地,深深伏首不言。元启森也不敢僵立,疾步走到元承智椅前同样跪下,扶住祖父的膝盖,满面羞愧地说:“爷爷,对不起”

  元承智老态毕现,苍凉长叹。他抚着元启森瘦削肩膀语重心长地说:“孩子,并不是爷爷不爱惜晚辈,而是还不到可以安逸享受的时候。我也累了,你们回去好好想想。稍后会有一份资料送过去,你们认真仔细地看,然后再问问自己以后究竟该怎么做。”

  元启森膝行后退,给元承智磕了个头,这才与同样叩首后起身的元启睿退出书房。屋外天空已有浮云星子,月色晦暗不明,夜风微凉。两兄弟相视无言,各自沉默着回房。

  正文 第三章改变

  人逢喜事精神爽,何况是婚姻事业双丰收。元慧初确立了花家十八少未婚妻牢不可破的地位,如今在元氏药物研究所也带着一个开发小组,自从成年礼之后,她脸上的笑容是越来越多。

  被揭露真正出身之后的羞辱、惊恐、畏惧等种种负面情绪,随着那一纸婚书的签定很快就远去。此后出现在元氏庄园众人面前的慧初小姐,即便不可能再恢复曾经的单纯稚嫩和无忧无虑,却依旧保有令人喜爱的善良柔婉。

  她出席各种社交场合的次数越来越多,举手投足之间青涩不再,转而焕发出另一种耀目风彩,越发令“慧星俱乐部”的粉丝们着迷和追捧。

  如今她每天都回元氏庄园,用恭谨又不失亲近的态度与元继明的夫人和同父异母的兄弟们相处。在面对元继理夫妻和元启森的时候,她也不再有羞惭畏缩神情。因她恍若重生般的蜕变,元承智很是赞赏,也越发疼爱她。

  人总不能活在过去,如果无法改变现实,面对和接受是最好的办法。元慧初终于熬过了那段人生最艰难的时间段,身为无辜者和只是被隐隐迁怒的她,难道就没有了追求和获得幸福的权利?

  秋夜月色清凉如水,元慧初下班回到元氏庄园。她现在很享受这段从庄园门口到自己居所的步行路程,无论是春天微湿的晚风还是夏季明媚的夜色亦或略有些凄清的秋月,都能给予她不同的感受。四季变迁不停歇,人生的路也时刻不停地延伸向远方,她有什么理由踌躇不前?

  沿着笔直道路慢慢前行,元慧初还在思考今天那项实验究竟有什么地方不对。忽听有人轻声叫她,移目望去,她看见元启森独自坐在道旁长椅上瞧着自己。

  “哥哥。”元慧初出声轻唤,加快脚步走到元启森面前,温婉地笑着问,“哥哥今天怎么有空出来闲逛?”说着话,她还俏皮地眨了眨眼睛。

  元启森拍了拍长椅,柔声说:“坐会儿。”

  元慧初乖巧地笑着,见元启森衣着单薄,不禁噘起粉唇嗔怪道:“哥哥,你怎么穿得这么少?”她扭头张望四周,“原队长呢?怎么不见她?她可是失职了。”

  “你这小管家婆,哥哥的身体没那么糟。”不假思索地,元启森如同以前那样回应了元慧初的埋怨。他那时每每被元慧初发现又有轻忽身体之举,就会被不停抱怨,“小管家婆”的昵称便是这样来的。

  一言既出,元启森与元慧初都愣住。现在想想,过去的一些事竟然仿佛离自己很远很远,其实不过一年光景而已。沉默片刻,元启森凝视着元慧初有些局促的脸庞,缓缓伸出手轻轻地抚摸她的长发。这是过去哥哥对妹妹做过无数次的动作,现在再做来仍然不显生涩。

  十七年,毕竟疼爱了十七年。曾经在元慧初身上倾注了工作之余所有关爱的元启森此时竟有很多感慨。祖父方才的话使他意识到因为强烈的愧疚心情,他的一些行事确实欠妥当。毕竟在白选没出现之前,他从不曾将自己置身于危险境地。再把元慧初捧在掌心呵护,他都没有像对白选那样对她。

  “哥哥,你似乎有心事?”元慧初也是鼻子微酸,小心翼翼地向元启森坐近了点儿。

  这孩子也会察颜观色了。元启森笑了笑,摇摇头说:“没什么。我听说满楼回了家,他有没有约你出去玩?”

  元慧初绽颜而笑,幸福又满足。她用力地点了点头:“有。满楼哥哥九天前回来的,约了我两次。”咬咬唇,觑着元启森格外温和的神色,她又吞吞吐吐地问,“小乖也还好吧?”

  元启森目光微凝,见元慧初惴惴不安地看着自己,心里一软,浅笑着说:“没听说什么不好的消息。”

  “听说婶婶的发明会得到今年的科技进步奖呢。”元慧初仍然不太敢触碰有关白选的话题,赶紧转移话风。她满脸兴奋之色,喜悦之情发自内心地轻呼:“婶婶真了不起这个奖项好像很少有女科学家能得到”

  提起母亲发明的远距离通讯仪,元启森也非常高兴。在白选走之前,这项被正式注册了专利的发明就提上了开发议程。由元继理、贝幼菁夫妻俩与白选共同投资,元启森也象征性地买了些股份。到如今已经建好了厂房,一应设备和人员陆续到位。还没有正式生产,订单就如雪片一般飘落案头。

  元启森关切地说:“慧慧,虽然你结婚时家族会陪送嫁妆,但是如果有适当机会,你也要给自己购买些产业,手里宽裕些总没有错。我听满楼说起过,目前正在进行的金矿项目,他给那个黑美人匀了些小份额。”

  感激地点点头,元慧初的声音又如以前还是元启森妹妹时那般软软糯糯。她轻声说:“哥哥说的很对呢,我也是这样想的。”她忽闪着小鹿般湿漉漉的大眼睛,羞怯地说,“可是启睿哥哥太忙了,我实在不好意思去烦他。”

  “这段时间我休假,回头找找有什么不需要太多资金的项目介绍给你。”元启森不假思索地承诺。

  “谢谢哥哥”元慧初大喜,双手揪住元启森的袖子爱娇地摇了摇,双靥飘红,大着胆子说,“哥哥,听说爷爷让你找女朋友,要不要慧慧帮你介绍一个?”又苦恼地蹙起眉尖,垮了肩膀嘀咕,“可是什么样的女人才配得上哥哥呀?”

  元启森无所谓地笑了笑。再次说到女朋友,他终于从脑海中挖出被他遗忘了很久的一个承诺。想起那个叽叽喳喳像小鸟开会般热闹的女孩子声音,他突然想,如果在爷爷成为上议员的左近,鼎鼎大名的曙光二世被爆料与普通百姓家的女孩子交往,元家必定能赢得更多中低层民众的支持。

  见元启森嘴角微微上勾,向来清冷的眼神也有些迷离,元慧初微微张开小嘴。她心想,难道元启森已经有喜欢的人了?燕眉怎么办?

  “天晚了,我们回去吧”元启森刹时就制定了自己未来十几天的行动计划,缓缓站起身。

  元慧初不敢反驳,急忙跟在他身后。两个人一前一后,间或交谈几句闲话,不一时就到了岔路口。元启森温言和元慧初道别,径自加快脚步拐向通往元继理夫妻居所的道路。

  元慧初走了几步又转过身,秀美脸庞上毫无表情,目光深沉地注视着元启森的背影。燕眉说的很对,在大家族生存,任由自己的心情行事绝不可取。瞧瞧,只要她能抛开矜持和早已七零八落的自尊,她就能得到更多。幸福——只有牢牢握在自己掌心的幸福,才是真正的幸福

  元启森没有料到昔日那个毫无机心的元慧初也有对自己耍心眼的一天。他在路上一个劲地琢磨,如何利用那桩还不曾开始但注定会按照自己的剧本去开演的恋情为元家和祖父获得利益。

  当然,在谈恋爱的时候,他会尽力做好一个好恋人应该做的事儿。哪怕对方不再有利用价值了,他也会妥善安置对方。他会尊重对方的选择,愿意分手,那就给予一笔丰厚补偿;如果对方死心塌地要跟着他,正室的位置不可能,但名份他还是会给一个。

  忽然停住脚,元启森皱起眉头想,若是小乖知道了这事,只怕又会鄙视讽刺我。失笑摇头,他自嘲地想,我这是怎么了,这种小事也会去想着她的反应。满楼说我是妹控,倒是真没说错。

  只不过一笑,元启森继续迈着轻松步伐前行。一段有趣又能收获不小的恋情,他已经开始期待起来。只是不过十几步,他猛然又站住,这次他的脸色刹时变得青白。

  大法官远赴修士盟复仇,小乖知不知情?一旦意识到以自己对白选性格的了解,她可能会干出的事体,元启森心头轰地烧起一把旺火,直冲得他差点站立不稳。

  手指颤抖着掏出手机,找出一个号码拨过去,元启森低着头努力压抑急迫心情,数着话筒里面的“嘟嘟”声响。他焦燥不安地在原地徘徊,短短十几秒钟的等待他却觉得无比漫长。终于,那边响起女子慵懒微带着沙哑的声音:“小家伙,你怎么想起来找我?”

  “金女士,我请求您告诉我,大法官阁下离开之前,是否与我妹妹私下见过面?”元启森急促地呼吸着,涩声补充,“我知道大法官去了哪儿。”

  电话那边的金女士低低笑了几声,吐出两个字:“没有。”

  元启森如释重负地吁出一口气,感激地说:“太感谢您了对了,小乖这段时间有没有和您联络过?”

  “有啊,就在不久之前我还与她通过话。”金女士漫不经心地说,“她在虚境玩得可开心,还哄我说等她回来给我涨工钱呢”

  “这就好”元启森喃喃自语。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依旧“呯呯”跳得激烈,冥冥中仿佛有种神奇的力量在告诉他,这不是真相迟疑片刻,他又问,“您没骗我吧?”

  “我敢对天发誓,我说的每一个字都来自她的原话”金女士不悦地哼了两声。

  元启森赶紧致歉,那边“啪哒”一声撂了电话。他摸了摸胸口,心情很快平复下来。

  正文 第四章 同行

  手指微松,话筒滑过睡衣柔顺衣摆,“啪”,摔落在话机上。头疼地按了按太阳穴,白选的财务顾问金莓女士倚在床头,咬牙切齿地对悬空浮于自己面前一尺远的镜子说:“回头等他知道我骗了他,指定会跑过来骂我。让个小辈指着鼻子骂,你说这滋味会不会好受?”

  半尺长和宽的方方正正镜子里清晰显示出白选微脏的脸庞,她笑眯眯地说:“您也没骗他,刚才您说的话,可不就是我的原话么?”

  确实是原话。不过金女士选择性地忘了告诉元启森,白选除了那两句话以外,还说了些别的。譬如她要是回不来了,财产该由哪些人继承。这些话一旦吐露出去,元启森立时就会知道白选去了哪里。

  金女士放下写了好页纸的本子,推了推平光眼镜,神色肃然地说:“你真的考虑好了?”本子上面记载的都是白选方才所说遗产分配事项,她这上任没多久的财务顾问都有份。瞧着镜子里这个一根筋的少的,再想起那个一根筋的老的,金女士心里异常不得劲。

  镜子里的白选正在用力揉搓自己的脸蛋,把脸颊挤出令人发笑的古怪模样。她打着哆嗦抱怨:“真是见鬼,明明才十月份,这里怎么就冷成这样?可冻死我了”痛快地打了两个喷嚏,她才回答金莓的话,“我人都已经到了修士盟的地界儿,你说我有没有考虑好?”

  “你这丫头钟木兰就怕你意气用事,结果你还是头脑发热跑去那里。你以为自己已经天下无敌了吗?”话虽严厉,金莓眼里却掠过极之柔和的神色。

  “我这次来是搞破坏的,不是要当英雄。搞破坏的小人物,不需要天下无敌。”白选认真地回答。

  金莓看见她深一脚浅一脚踩在雪地里,头上和身上都胡乱缠裹着不知名动物的皮毛,手里拖着一头有牛犊那么壮实的野物。诧异地前倾身体,她问:“那是什么野家伙?”

  白选扭头看了一眼猎物,猜测道:“我估摸着是变异以后的雪狼,不过比荒原上的变异狼厉害。”皮皮说没有晶珠。

  金莓摇头道:“你这丫头,我可告诉你,九德公会有一支骑兵就是用雪狼当坐骑的。你小心着点。”

  “不会。这头狼被我杀死时还野性未驯。”白选催促道,“能不能给我讲讲大法官的计划?”

  “好好为了防止你搞错了破坏,搅了钟木兰的谋划,我这把她的计划一字不漏地告诉你”金莓无奈地摇摇头,从床头柜的烟盒里抽出一根烟点上。烟雾很快就缭绕在镜子附近,她美丽知性的面孔顿增性感魅惑之意。

  “我就知道找您肯定没错。大法官肯定交待过您吧?”镜子那边的白选钻进了一个山洞,正拿几块大石堵住洞口。也许终于感觉到了暖意,她把身上的天然皮草扯下,露出里面穿着的大襟右衽交领银白色曲裾深衣。再把帽子一摘,一个堪比海人小姑娘和和的锃亮脑袋便露了出来。

  话说光头和如此古典的曳地长裙实在不般配,何况此时那裙摆还被白选粗野地撩起绑在腰间。也不知道这么高难度的穿衣风格,她是怎么打造出来的。

  金莓被白选如此非主流的造型惊住,一时失笑出声,竟然被烟雾呛了连连咳嗽。她疯狂大笑,直接俯在锦被上直不起腰身,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我说怎么觉得你走起路来别别扭扭,你上哪儿淘弄来这衣裳?怎么变成个小尼姑了?”

  与金女士相隔天远地远之遥的白某人苦着脸摸摸光脑门,又扯了扯湿漉漉的裙摆,蹲在地上掏出匕首开始解剖死狼。她瞅了眼月华宝镜里笑得前仰后合以致*光大泄的财务顾问,叹了口气说道:“浮城的碧君,你哈认识啊?”说着话,她瞅一眼山洞角落里那团黯淡的火苗。

  “那只爱臭美的小鸟儿?”镜子里的金女士抹着眼泪笑着说,“听覃乐说起过,好像在浮城的地位不低。”

  何止是不低?那位简直就是白璧无瑕母亲的代言人白选思及这些天的经过,想到什么好玩的地方,闷笑两声说:“这是她给我的衣裳,说是修士盟的人都是这般穿着。可是我这光头,配着这身曲裾深衣岂不更古怪?不过也不怪她,这一路上她也被我整得够惨。”确切来说是被皮皮整得够惨。

  白选执意要去修士盟,碧君苦劝不果。唯恐白璧无瑕死命相跟,碧君干脆提出由她老人家屈尊护着白选一起去。于是等皮皮返回后,白选留下一封措词严肃的信,与碧君星夜离开行宫,直奔修士盟地界。

  路途种种就不详细说,反正碧君毒舌肆无忌惮惯了,自然没什么好听言语。白选虽然听白璧无瑕提过碧君那是连城主大人也敢毒舌攻击的牛妖,但是忍无可忍之时她仍然会反唇相讥。

  重生两世人,前世备受各种国骂“熏陶”,今生又混在低层资探员队伍里那么久,白选什么粗口不会爆?有次气极,被碧君挤兑得怒发冲冠,她喊了皮皮去拔碧君所化漂亮大鸟的羽毛——她自己拔不动。

  为了这事,碧君差点没把白选扔到地上摔死。亏得她还记得背上这女子是自家少主的心头爱,一口南明火喷出愤愤然给白选剃了个秃瓢。

  皮皮不干了,张牙舞爪就扑过去。可怜碧君一千多年的大妖,一身华丽丽的羽毛被拔掉大半。要不是白选拼命制止,不但碧君充盈的妖力,就连本命南明火的火种都差点让皮皮给啃掉。皮皮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自己的话——它是这个世界第二强大的高高手。

  但碧君并不知道皮皮的存在,于是把能够吞噬妖力和本命火种的能力归结于白选。她看白选的眼神有了极大的变化,直呼白选是怪胎。以前的梅将军也拥有吞噬异能,可是没听说过连南明火这种妖禽本命火都能吃掉。

  白选也终于明白,妖怪这么讲究实力的种族,与他们讲道理远远不如和他们打一架来得实惠。就算是女妖,那也讲究拳头大小。她和碧君纯属不打不相识,往后的旅程和谐很多。碧君也承认,以白选的实力当少主的妻子尽够了。

  终于到了修士盟一个名为九德郡的地方。碧君因南明火种受创,实力大减。来到这片她声称地下涌动着极阴之寒气的雪原,她竟然不能维持最强实力状态,只能变身成拳头大的小鸟儿,很没形象地缩头又藏尾。

  碧君提醒白选最好去找虚境公会前来观礼的人,因为浮城有几位大妖混在其中。她还告诫白选千万千万不要胡乱逞强,别把镜子全都打碎了。个体实力再强大,深入虎狼之穴也免不得面临双拳难敌四手的境况。

  白选无语地看着四周的白茫茫一片,碧君居然在这里掉了链子。然而瞧瞧掌心这只可怜兮兮、羽毛都黯淡无光参差不齐的小鸟儿,她知道碧君是彻底指望不上了。

  先找了个山洞让碧君调息,再出去打了头雪狼准备当晚餐。路上白选决定和金莓联系看看,果然得到了金女士的帮助。也由此可见,钟木兰其实已经考虑到了白选跑去修士盟的可能。

  那边金莓女士笑够了之后,拿出一张非常精准的地图贴在镜子上。白选也顾不得吃饭,凑过去仔细研究。她发现自己此时身处的位置离九德郡的郡城九德城已经很近,这片雪原的名字就叫九德原。她远远看见的那座针形建筑就是九德城内的九德塔,九德公会的成立六十五周年庆典就在塔下举行。

  可是要怎么才能混进去?想想也知道,九德城绝对戒备森严。庆幸的是,这片大陆的语言体系不分国界,白选与人交流木有问题。并且据碧君说,修士盟华夏裔的贱民相比其余人种地位较高——能高到哪儿去,不还是贱民?

  修士盟的人种偏向非常严重,要比虚境还要严重得多。修士盟的长老联席会议,能列席的长老们百分之七十都是华夏裔。可以说,修士盟基本上就是华夏修士的天下。要不是联席会议大长老是洋人神祭司,只怕修士盟早就成了华夏修士的一言堂。

  金莓女士大概地把钟木兰的计划说了说。但是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现在情况究竟怎么样她也不大清楚,还是要靠白选自己去琢磨。这儿听完了金女士的唠叨,白选也割出了一大块狼肉。就在这洞里架起火,随便烤熟了裹腹。

  碧君展开翅膀,飞到火堆旁边小鸡啄米似的叼着狼肉。她张开小嘴叽叽喳喳,把这顿晚餐大肆批评了一顿,却又大呼小叫和白选抢食。难吃,确实难吃,可咱这是去搞破坏的,不是来观光旅游的,您想吃好的,回去再说吧。

  幽怨地瞥着白选,碧君用小翅膀掩嘴打哈欠,飞到白选怀里窝住,懒洋洋地说:“呐,小乖,外面来了个男人。看上去挺好吃。”她奸笑起来。

  不用碧君说,负责望风的皮皮已经向白选报告了有人在洞外探头探脑。来就来吧,正好缺个熟悉情况的当地人。

  抹抹嘴巴上的油,白选把碧君使劲塞进怀里,走到了堵住洞口的大石头后面。她也挺纳闷,这座小山包可不止一个山洞,这人是怎么找来的?

  女王纪 正文 第五章 酷厉统治

  谨慎地探头向山洞内瞧了瞧,克雷艾斯?卡罗尔躬下身体刚要迈步往里钻,束成马尾的银发却不知被什么给猛地勾住。他的头皮被扯得火辣辣得疼,忍不住就嘶了一声。

  忙不迭摸摸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没发现枯枝荆棘一类的东西,克雷艾斯皱皱淡银色的眉,天空蓝的眼里掠过警惕。

  被大石从里面封堵住的洞口,显然有生物在内。正值九德公会成立纪念庆典,身为圣教准骑士和公会预备营成员,他认为自己有义务查探清楚此处是否有问题。

  这大半个月以来,在朋友的帮助下,克雷艾斯一直在寻找合适的坐骑。好不容易发现了一头强健凶残的雪狼,他正想着怎么驯服,狼却很奇怪地离开了栖息地,往九德城的方向接近。他是跟着下在狼身上的咒念寻来的,却不料找着了这个蹊跷的山洞。

  已是黄昏日沉时分,冰天雪原反射着惨淡夕阳余晖,这样凄冷的颜色令人愈发感觉寒意侵骨。

  枯枝残叶、冻土僵石间不时闪过幽幽瞳火,那是已经准备去猎食的野物在静静等候时机。

  九德雪原因其恶劣气候和横行的野物,离九德城虽近,却人迹罕至。雪原之上呼啸的冽风与野物的长嚎,谱成一曲让不少资探员闻风丧胆的催命曲。这个地方,夜晚越发难熬。

  别看九德塔似乎就在不远处,但望山跑死马,真正入城起码还要一天半的脚程。对于此时与朋友分开的准骑士来说,夜晚行走在九德原无异是给野物送菜。所以,这个看似很安全的山洞真是个不错的过夜之处。他也由此坚定了洞里有人的猜测,洞外一些痕迹也是旁证。

  犹豫了片刻,克雷艾斯面向西方,单膝跪倒在地,左手持枪拄于雪地,右手抚胸,虔诚地祈祷:“无所不能的圣主陛下,请赐予您的准骑士神辉庇佑吧!”

  重重一拳砸在左胸,随即,佩带在他身上镂刻着粗糙花纹半身甲左胸的徽章腾地冒出淡红色光芒。光芒刹时就覆盖了整件半身甲,且沿着克雷艾斯的手臂一直延伸向他掌中紧握的骑士长枪,最后在枪尖喷吐出一寸来长的枪芒。

  “伟大的圣主陛下,您的神辉无所不在!”克雷艾斯大喜过望,一次祈祷居然就能获得力量庇护,这是不是说明圣主陛下也希望他能建功立勋?

  从地上一跃而起,原先的犹豫不决一扫而空,准骑士气宇轩昂地往洞口一站,大声喝道:“圣教骑士克雷艾斯?卡罗尔在此,里面的人听着,圣教征用此山洞!”

  等得都快打盹的白选被碧君爪子挠醒,她怀里这只小鸟已经笑得一副快要晕倒的模样。捏住鸟喙不让出声,白选站在洞口等着这位准骑士进来。

  地面出现人影,白选眼眸微眯,踮着脚尖无声无息一个窜步,一拳就打在克雷艾斯的半身甲上。她此时仍然穿着湮灭战甲,虽然是分体能量式,但也提供最基本的力量和速度加持。

  这一拳直打得准骑士蓦然弯下腰,半响才惨嚎出声。他那引以为傲的圣主神辉还不曾帮他出人头地就被无情打散,“咯咯”两声脆响,他前胸佩带着的准骑士徽章寸寸龟裂。

  克雷艾斯想死的心都有了,这枚准骑士徽章花去他从五岁起就在资探队后面拣破烂到如今总共十八年的积蓄。居然,居然被……他吃力地抬起头,别的没看见,先瞅着白选锃明瓦亮的大光头。

  小腹如刀绞般剧痛,克雷艾斯只来及吐出三个字:“苦行僧……”就翻着白眼晕过去。很显然,可怜的准骑士还没有发现面前站着的是位穿着优雅曲裾深衣的少女,把白选当成了传说中在九德雪原历练的苦行僧。

  碧君从白选怀里跳出来,站在准骑士顺滑的银发上,不客气地刨出个鸟窝。白选仍然把石头封堵上,方才见外面的人能接二连三推动大石,她还以为来者实力不错,没想到这么不经打。摇摇头,她拖着克雷艾斯进了山洞。

  这洞里颇大,瞧着地面散乱的兽毛,像是熊这类的大型野物过冬的地方。只是不知原主人去了哪里,倒便宜了白选。随手把准骑士扔在地上,不费什么力气抽出那杆外表亮闪闪的骑士长枪。伸手指弹了弹,她无语地发现,卖相这么好的长枪居然是木头制品,这种武器能有什么用?

  皮皮在一旁叽叽咕咕,指手划脚地说方才它怎么扯住这人的头发,差点把他摔了个大马趴。白选扫一眼过去,只见准骑士长着一张巴掌大的瓜子小脸,五官精致小巧,容貌十足十偏向女子的阴柔。他要是不开口说话,然后再矮下一个头去,非得被人当成女扮男装不可。

  等了片刻,白选发现克雷艾斯就是不肯醒,实在不耐烦,直接伸两根手指往他眼皮上重重一按。克雷艾斯“嗷唠”两噪子嚎出来,疼得泪水长流。在苦行僧面前装死这条路居然会行不通,他也很纳闷。

  传说当中的苦行僧可不会用按人眼珠子这种方法对待俘虏,事实上他们都是把人扔旁边置之不理。不过克雷艾斯又一想,对方要真是苦行僧,自己也不会挨刚才那一拳。苦行僧虽然下手狠辣,但不是话还没说就下手的难得的善人。

  泪眼朦胧地仰视,火光摇曳间,对面站着的人根本就不是苦行僧,而是个穿着类似于华夏修士服饰的光头少女。克雷艾斯大吃一惊,要是落在修士手中,自己这条小命说不定就完了。她独身在此,不会是想干什么坏事吧?

  克雷艾斯当机立断,猛地翻个身趴在地上,张口就是一串马屁:“仙子大人,原来是比玫瑰还要娇艳的您俘虏了在下。您明亮的眼睛比星星还要璀璨,您的秀……风姿是如此飘逸优雅。在下根本不敢抬头与您直视,您只要微微一笑,就能夺去在下卑微的性命……啊呀……”

  白选一脚把克雷艾斯瑞得撞在山洞墙壁上,觉着这穿伙的惨叫声都特别夸张。碧君扑扇着翅膀飞回白选右肩,她如今发现自己只能占据这处高地,要是落在白选左肩,肯定会被一股看不见摸不着感觉不到的力量给拍飞。碧君即便仍有孩童心性,好歹也是千年老妖,一下便猜出白选身边肯定还有自己无法触及的存在。

  “马屁精,马屁精……”皮皮在白选耳边一个劲嘀咕。

  碧君笑得东倒西歪,和白选咬耳朵:“这劳什子圣教就是以前西洋人信的那些教合并在一起,只要花钱就能买个准骑士徽章。别看这小子长得人模狗样,本事稀松就罢了,只怕还是个磨盘碾不出一个屁的怂包蛋。你只管装成女修士,只要吓吓他,他就能把十八代祖宗都给卖了。”

  克雷艾斯此时从地上爬起身,低头瞧瞧半身甲上新出现的裂痕和那枚摇摇欲坠已经没用了的徽章,真是欲哭无泪。但现在不是哀悼的时候,还是想办法保住小命是正经。

  这些华夏裔修士,个顶个都是一言不合就直接杀人的狠角色。如今修士盟又是他们的天下,别看圣教骑士名头挺响,但就是神祭司大人在长者联席会上也处境艰难。

  魔法师、炼金师和华夏裔修士的关系倒不错,可惜那些家伙根本就不信圣教。遇上圣教骑士和祭司们不下手,就算他们看了一脉同源的份儿。

  再说他克雷艾斯不过是个拿钱买准骑士徽章的小角色,和那些从正规骑士团出身的正式骑士虽然只差一个字,但有着天壤之别。最起码,正式骑士队伍拥有与低阶修士一战的能力,他却只有被虐的份儿。

  “把你的来历和到九德原的目的交待清楚,我考虑不杀你。”白选装出高深莫测模样,语气森寒。

  无论哪个宗派的华夏裔修士都不是克雷艾斯能抵抗的。他不敢怠慢,赶紧把自己的底细给老老实实抖落出来,没有半点隐瞒。他深知修士们拥有从灵魂中搜索答案的可怕法术,这位女修没有杀死自己然后从自己的灵魂里寻找她要的答案,就算有难得的慈悲心肠。

  克雷艾斯真是后悔不迭,九德公会的成员百分之八十都是修士和魔法师,他早该想到在山洞里出现的人很有可能也是以上两种。不过要是没有召唤出圣主神辉,他也不会头脑发热闯进来,话说也是立功心切惹的祸。

  白选一指墙角:“转身双手抱头蹲下,没叫你不许起来。要不然……”话音还未落,就见克雷艾斯服服帖帖蹲在了墙角,她倒是一怔。摇摇头,看来修士盟不光有贱民,还有被残酷狠厉统治磨去了精气神的懦夫。

  也由此可见,修士们的手段确实可怕。如果天舟共和国没有打败修士盟的进攻,如今那些敢于在网络上痛骂政府作为的人们都会变成这般没有脊梁骨的孬货。

  白选终于能够理解为什么曙光元学森和元家在天舟会有那么高的声望。身体被奴役不可怕,若是骨气都被侵蚀光了,这人与行尸走肉有什么两样?

  正文 第六章识时务者为俊杰

  克雷艾斯哀怨地盯着那头雪狼,目光有意无意掠过狼腿内侧的红色斑点。尽管此时他离那个可怕的女修很远,并且还拿背对着她,但他的眼神里仍然不敢有别的意思。

  从准骑士这儿,白选得到了以下消息。九德公会的驻地所在名为九德山庄,是个风景优美、四季皆春的神奇庄园。碧君不屑吐槽,不就是布了个恒温阵法么。只是这阵法覆盖的面积不小,才显出九德公会的芝麻绿豆不凡来。

  庆典在两天后举行,现在城里除了受邀前来观礼的嘉宾,还有很多愿意花钱买门票进入九德山庄参观的客人。这个公会在修士盟处于奇妙超然的中立地位,它不受长老联席会议节制,也是修士盟唯一与非人协会有友好合作关系的组织。所以它的建立庆典,很多人都会来捧场。

  每年九德公会都会举行建立庆典,但只有逢五逢十的庆典之年才会大开山庄之门,让人花钱进去一观。白选听到这儿,不知为何心头泛起寒意。九德公会这么做,绝对不会是为了赚几个小钱,定然有深意。

  九德城目前处于外松内紧状态,只要是人形生物就能入城——前提是不会让九处城门安装的监控仪器尖叫。不过在城门那儿还必须验证身份领取临时凭证,贱民良民和贵族这三大等级的人们全凭身份凭证在九德城相应的地方活动。这就不错了,修士盟很多大中城市都禁止贱民入内。

  所谓贱民,即是没有资质修行的普通百姓。良民则是如克雷艾斯这样的准骑士和低级修行者。而贵族,自然就是修为中级往上的那群人。

  修士盟是个赤、祼、祼的凭拳头大小说话的地方。哪怕前一刻是贱民,一旦测出有修士天赋,立马转变为良民。若是天赋惊人得已进入哪个宗门,不需修为到一定层次就可以提前享受贵族待遇。

  当然,所谓贱民良民和贵族这三大等级之间也还有细分。贱民是完全不当人来看的,随便奴役。即便上了良民的台阶,若是实力等级仍然低下,在某些贵族眼里其实和贱民差不多少。哪怕是贵族也分大中小,最顶级的那些大修士同样不把小贵族当盘菜。

  白选在心里默默对比天舟的国民等级制度和修士盟的贵族制度,发现其实两者之间的区别并不大。从本质上来讲,两种制度都是实力至上,不论品性道德。

  不过天舟最低级的草木国民至少比修士盟的贱民活得还像个人,还有一点身为人的尊严。修士盟贵族杀死贱民无罪,但天舟哪怕是玉级国民杀了岩石国民,只要被判有罪,要想脱罪就得拿出钱财来赎买特赦令。生命能够被买卖,总比一文不值要强点。

  白选与皮皮商量了一番,就此定下入城之法。其实很简单,皮皮回虚空战舰舰首取出一套适合修士使用的战甲,只要把白选伪装一下能通过入城身份验证就行了。

  修士有散修一说,考虑到此时白选顶着个大光头,皮皮建议白选扮成克雷艾斯所说的苦行尼。至于衣服,随便找个借口说以前的法衣破旧不能蔽体,所以才穿这个。只要显露出佛修手段,这点细枝末节的东西应该能混过去。毕竟在这儿修士地位尊崇,没人愿意随便招惹。

  碧君在旁边叽叽直笑,被白选狠狠瞪了两眼才讪讪闭嘴。当初大打出手也不好说是谁的错,两个都就此不提。估摸着时间已晚,去往九德城还有一天多的路程,白选把狼皮胡乱剥下铺在地上,打算就这么歪一宿。

  克雷艾斯被批准睡到洞角去,他第二天得带路。知道自己暂时保住小命,准骑士倒也光棍,靠在墙角瑟缩着打盹。隐蔽地摸了摸贴身藏着的一张树皮,貌似胆小如鼠的准骑士在心里冷酷地笑。可惜的是,他不知道有道金蓝色的流光已经渗透进了树皮,把储存在上面的法力吃了个一干二净。

  第二天傍晚,克雷艾斯鼓动唇舌,以为是自己的卑躬屈膝才让这名女修放松了警惕,以致于她愿意进入那片雪谷过夜。瞥见人还在的标记之后,脸色铁青的克雷艾斯装作体力不支被雪下掩藏的草根绊倒,趁机用力撕碎了树皮。

  “玥莲,救命”准骑士扯着喉咙大喊。他的朋友玥莲是位实力高深的咒术法师,专修咒念之术。这张画有咒术的树皮是玥莲送给克雷艾斯防身用的,能够出现一道防御能力很不错的咒术光环。

  想象当中的绿色光环并没有出现,克雷艾斯顿时冷汗如瀑,张口结舌地低头死瞪着脚下。他不敢去看那名女修,当真是怕只要看一眼自己的魂魄就会出窍。她强大到早就看穿了自己的企图,并且令咒术失效吗?

  “克雷艾斯?”声音从自己身后传来,准骑士霍然扭头,正好看见身穿宽大淡青麻袍的玥莲。

  方才还深陷于绝望之中,骤然得见实力强悍的朋友,克雷艾斯又立时狂喜,以致他的表情有几分扭曲。以往总觉得玥莲暗红色的瞳孔里闪烁的都是冷冰冰目光,现在一瞧却让他捕捉到了几分暖意。

  不过玥莲瞅了克雷艾斯两眼就立刻转移了注意力,她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碧君。冷风刮过她白腻如瓷的面颊,她伸手撩开被风吹得遮住了眼睛的乌黑长发,一缕银白发丝掠过指尖,她对碧君露出亲切温暖的笑容。

  克雷艾斯一看玥莲的神情就知道不妙。说是朋友,其实只是他的一厢情愿,他和玥莲只认识了半个月。玥莲的真正朋友是生存在九德雪原的各种生灵。无论是没有杀伤力的雪兔松鼠,还是能一口咬断克雷艾斯脖子的雪狼雪豹,都是她的好朋友。她对克雷艾斯从来没有露出过方才那样的笑容。

  可是这只会说话的小鸟……克雷艾斯蓦然打了个寒颤。回想起昨天晚上这只漂亮小鸟对自己的那些毒舌评论,他真想一头撞死。要不是他有必须活下去的理由,他真的会用生命来悍卫自己的骑士荣光。

  “你从哪里来?我怎么没见过你?”玥莲对碧君说。

  白选低头去瞅碧君,小鸟也正好抬头去看她。两只交换眼神,实在弄不懂这个年约十八、九岁的少女为什么要对一只鸟说话。摸了摸鼻子,白选心道,偶这个大活人被华丽丽的无视了。

  “请问这位姐姐,您能放它自由吗?我愿意付出代价。”碧君与白选的目光对视,放在玥莲眼里却成了宠物对主人的畏惧。她脸上掠过怜惜神色,总算抬头看向了白选。

  “那个谁,这是怎么回事?”白选探头对克雷艾斯喝问。

  克雷艾斯苦着脸,却不敢从玥莲纤细娇俏的身体后面走出来。生命危在旦夕之际,除了寻求玥莲的帮助,他没有其它办法可想。如果这名女修进入九德城之后闯了什么祸事,最后还是会追查到他身上来。到那时,他也许就能尝到传说中九幽搜魂大法是什么滋味了。

  玥莲蹙起眉,居然很无情地走到一旁,把准骑士亮给了白选。她虽然几乎不与人打交道,但不蠢。克雷艾斯于是悲剧,结结巴巴地说:“这位是我的朋友玥莲,咒术师。”没了,因为他也只知道这些。

  白选冷笑两声,克雷艾斯吓得浑身直颤。总算玥莲还认第一个交到的朋友,低叹一声,重新走到克雷艾斯身前,用不到准骑士下巴的身高给他当了屏障,请求道:“这位姐姐,如果克雷艾斯冒犯了您,请您原谅他。”

  话是对白选说的,玥莲的目光却时不时落在碧君身上,且有越来越浓烈之势。羽毛如此绚烂、体形如此玲珑可爱的小鸟儿,玥莲还是头一回见到。她很喜欢,喜欢得不得了。

  碧君叽叽两声,臭美地摆摆小脑袋,有它三分之一身长的三缕青红色冠羽于是很飘逸地扬了扬。见玥莲眼中光芒愈盛,碧君低声对白选说:“咒术师在修士盟算是偏门的法师,不讲究法力更多的是看天赋。我看这姑娘心地纯良,还似乎有点不通世事……”

  站在白选左肩的皮皮也对她窃窃私语:“她没有恶念,这个小丫头对乖乖的情绪很温和。”

  “我只想请他带个路而已,我要去九德城看热闹。”白选的神情说有多诚恳就有多诚恳,她也没说谎。至于进了城怎么处理这位撞到枪口上的倒霉蛋,那就另说了。

  玥莲松了一口气,扭头对克雷艾斯说:“很容易的事吖,克雷艾斯,我们一起帮姐姐的忙吧?”

  克雷艾斯眉角嘴角抽搐不停,不过,当初他也是三言两语就得到了玥莲的帮助。这位强大的咒术师,与她的实力极之不符的是她对于人心的洞彻实在不够。

  眼看玥莲眉开眼笑地走向白选……右肩那只小鸟儿,克雷艾斯无奈地耷拉下脑袋,垂头丧气地说:“只要玥莲在城门显露身份,我们都可以当成她的随从一起进城去。”

  眼里掠过精芒,克雷艾斯心想,既然逃不掉,那就赌一把好了。他再度看向白选的眼神清澈明净,毫无谄媚之态,认真地说:“无论您想干什么,哪怕您要刺杀那些大贵族,我也会帮您。但是请您在事成之后,赐予我复仇的力量”

  说罢,准骑士单膝跪下,双手交叉抚胸,在白选面前低下了头颅。识时务者,方为俊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