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淮难得见到宋榕檀不穿队服的样子。

  只是简单的短袖牛仔裤, 披着一件大街上常见的基础款外套,穿在他身上却愣是有了一种模特走秀新品发布的味道。

  宋榕檀头上扣了一顶帽子,方淮看着有些眼熟, 凑近了才发现这是之前他生病去医院的时候,因为宋榕檀“招蜂引蝶”才给他戴上的那顶。

  当时回基地之后他训了宋榕檀一顿, 连带着要去取帽子的事儿也忘在了脑后。再加上他平时很少戴帽子,之后也就没再想起来。

  赵子初也注意到这顶帽子,辨认了半晌,有些惊讶道:“我去, 淮……前辈。宋榕檀好像跟你撞帽子了哎。”

  走进的宋榕檀刚好听到这句话, 警觉:“你知道他有这顶帽子?”

  赵子初先是皱了皱眉,旋即想到什么,有些挑衅的挑眉:“我送的我能不知道?”

  宋榕檀的眼神一下变得怪异起来, 他偏头看向方淮。

  赵子初也跟着疑惑地看过去, 心头泛起一丝不好的预感。

  被两个人夹在中间的方淮用手抵在唇边,不自在地轻咳了一声

  “是以前First和几个小队员一起送的。”他先跟宋榕檀解释了一下,然后又转头和赵子初道, “他这个就是我的那顶。”

  赵子初:???

  他刚想开口跟宋榕檀杠, 却忽然露出困惑的表情。

  不对啊,可他明明记得……宋榕檀这个狗逼是有洁癖的。

  在他还和宋榕檀水火不容的时候——当然现在也没有能够和谐相处, 只是以前有一段时间, 两个人斗得格外的凶。

  某一次,他跟宋榕檀两个新生代人气选手一起被安排了一个官方的活动, 要拍宣传照。

  官方给他们租借的礼服据说特别贵,甚至是很多娱乐圈明星走红毯的配置, 但宋榕檀看了一眼, 有一瞬露出了嫌弃的表情。

  赵子初觉得他要是造型师, 肯定当场就把宋榕檀拽着打一顿。

  但造型师显然是个颜狗,在娱乐圈之外的地方发现宋榕檀这么一张好脸,显然是意外之极,当即就和颜悦色的问:“这位选手啊……是不是对我们的服装设计哪里不满意?你提出来,我们商量着改一改?”

  宋榕檀当时扯着嘴轻笑了一下,有些抱歉地道:“造型很好,只是我有点洁癖,您说要什么样的礼服?我去买。”

  赵子初当时一口水呛了出来。

  圈内都传闻宋榕檀怕是个富二代出身,进队的时候就手握RTG的股权,但他平时从来不吱声,赵子初一直以为是假的。

  面对大帅哥的要求,造型师思索片刻,竟然答应了。

  自那以后,赵子初每次看宋榕檀的眼神都有些不一样。

  毕竟这可是愿意为了自己的洁癖,平白花出五六位数的人啊……

  然而就是这么一个洁癖严重到破财消灾的人,现在竟然戴着另一个人戴过无数次的帽子。

  赵子初直肠子有话就说,思及此处就冷不丁来了一句:“宋榕檀你不是洁癖吗?好了?”

  被他这么一提,方淮也想起来RTG之前出去旅游的时候,宋榕檀甚至连酒店的沙发都不愿意坐。

  一时间,方淮欲言又止。他明显感觉到宋榕檀搭在他肩上的手臂僵了一秒。

  紧接着宋榕檀轻笑了一声,放松下来道:“算是好了一半吧。”

  赵子初一脸狐疑的看着他。

  宋榕檀本来也没有想跟他解释清楚的意思,耸了耸肩:“随你怎么想,反正怀哥的帽子我想戴就戴。”

  他说话的语气像是小学生挑衅的时候,互相说着“你没法戴,略略略”。

  方淮突然开口:“还我吧。”

  宋榕檀:?

  他的脑袋正搁在方淮的肩窝里,方淮略微一抬手,就抓住了帽子的帽檐。

  宋榕檀眼疾手快地伸手按住了头顶。

  他的动作太过匆忙,没有收住力度,一路滑到了帽檐。

  指尖撞上另一个人带着体温的柔软手背。

  ……就像是他伸手,故意要搭在方淮手上一样。

  宋榕檀修剪圆润的指甲轻戳在他手背,带起一小片触电般的感觉,方淮下意识抽回手。

  他的反应实在太大,宋榕檀有一瞬间的怔忪,碍于赵子初在场,只能先暂时压回了心底,用力按了一下自己差点被物归原主的帽子。

  方淮重新伸手,隔着帽子的布料,用力推了推宋榕檀的头。

  “头拿开……热。”他冷淡道,“多大了你。”

  宋榕檀岿然不动,只是弯着眼睛笑了一下,一副有问必答的乖孩子模样:“20。”

  方淮:……

  “First也20。”他忽然说。

  方淮话音刚落,赵子初就觉得宋榕檀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变得更加寒冽。

  他下意识搓了搓浮现出鸡皮疙瘩的胳膊。

  “宋榕檀?”方淮对他下了最后的通牒,声音已经隐隐含怒。

  宋榕檀见好就收,直起了身子。

  “那我和淮哥就先走了”他一边友善地说着,一边在方淮看不见的方向,对着赵子初皮笑肉不笑。

  “你们有车不载我一程?”赵子初不敢置信。

  宋榕檀无奈摊手:“我也很想的,但实在是不太方便。我们要绕路去另一个地方。”

  赵子初对他的话向来都是半信半疑。

  方淮开口解释:“确实要先去别的地方,我给你打个车吧。”

  “……他多大了。不会自己打车吗?”宋榕檀咕哝。

  赵子初本来已经准备开口拒绝了。今天的饭局是他发起的,他当然不好意思让方淮帮他打车。

  但是被宋榕檀这么一打断,他立刻叛逆起来,又改了主意。

  他立刻乖巧的笑起来:“那谢谢前辈啦,我手机刚好也要没电了。”

  宋榕檀一张嘴还想再说什么,被方淮按着帽檐压了下去,只能在一旁忿忿。

  他又在原地站着,和方淮一起陪赵子初等了五分钟的车。看着今天的寿星坐上车安全离开,他们才迈步往自己的车走。

  “我们去哪?”宋榕檀问。

  方淮看着他明知故问的样子,心头好笑,面上平淡地开口:“回基地。”

  宋榕檀这回学乖了,没有再上他的当,撇了撇嘴恶狠狠地说:“不回。你被我绑架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帮方淮拉开了车门,甚至伸手护了一下他的头顶。

  两个人并排坐在车后座,宋榕檀吩咐司机开车去他们下午比赛的场馆。

  “你被我绑架了啊,没有什么反应的吗?”宋榕檀问。

  方淮靠在舒适的后座上,神情放松,看着窗外的眼睛似乎因为困倦微微眯了起来。

  ……像一只假寐的猫。

  “随你了。”他开口,声音像是猫咪的鼻尖,微凉却带了些柔软和湿意。

  宋榕檀忽然轻轻抽了抽鼻子。

  “你喝酒了。”他甚至没有用疑问的语气。

  “嗯。”方淮随意挤出一个含混的鼻音。

  “介意吗?”

  他一边说着,一边转头看向宋榕檀。

  城市的夜晚光怪陆离,车行驶在通明的高架桥上,两边大楼的玻璃外墙彼此反射着各色的霓虹光,掠过车窗时像是闪耀着的五彩星辰。

  却都只是给车里沁雪般的黑发青年作配。

  白酒上头,方淮的眼尾被染了些醉红,看着宋榕檀的眼神带着些沉醉初醒的惺忪。

  “要不不去场馆了。”宋榕檀突然道。

  方淮极慢地眨了一下眼。

  汽车驶过路灯,光斑短暂地揭开宋榕檀藏在阴影下,耳廓的那一抹红。

  宋榕檀毫无察觉,努力保持着正常的语气道:“喝酒之后挺难受的……手办什么时候买都行。”

  他说着,倾身往过凑了一些,又动作极轻地嗅闻了两下。

  方淮下意识后退,耳朵贴上冰凉的玻璃窗,他这才发觉自己耳边的皮肤滚烫。

  本就不浓的醉意霎时间散了个干净,方淮伸手像夹娃娃机一般夹住宋榕檀的头,反方向把他送回另一边的座位,道:“没事,去吧。”

  宋榕檀人坐了回去,却还是频频回头看他,有些不放心。

  当年他高考完,刚从学校的牢笼里被刑满释放后,就听说方淮已经退役出国了,自己怎么给他发消息都石沉大海。

  见他每天魂不守舍的样子,他哥还以为他是失恋了,半夜偷偷拉着他在家大醉一场,兄弟俩一起喝了他爸十几瓶昂贵的藏酒。

  他哥酒量好,第二天跟没事儿人一样,早早上班去了。宋榕檀却反应极大,一觉睡到下午,还头痛欲裂整整两天,他那个样子简直就是不打自招,当天就被他爸狠狠骂了一顿。

  从此宋榕檀就对喝酒有了心理阴影。

  “真没事?”他又问。

  方淮微微蹙着眉,没有看他,冷冷淡淡地开口道:“你是不是还想去找交警借一个酒精测试仪?”

  宋榕檀笑了一下。

  车在场馆前停下的时候已经快到晚上10点。场馆入口只幽幽地亮着两盏灯。

  “闭馆了?”方淮下车看了一眼,问。

  宋榕檀掏出手机看了一下时间,忽然眼睛一亮,反手拽住方淮的手腕,抬腿就跑了起来。

  呼呼的风声从耳边掠过,方淮被他突然的起跑吓了一跳。暔鋒

  他刚要说话却吃了一口风,咳了一声才问道:“干什么!”

  “10点闭馆!”宋榕檀回头,朝他弯着眼睛笑,眼底像是盛了一捧明亮的光。

  夏风把两簇凌乱的金发贴到他颊边,又飒地扬起他轻薄的棒球服,拉链随着脚步起落,一下下打在两个人交握的手上,清脆的响声像是独属于此处的银铃。

  “淮哥!还有两分钟……”

  方淮忽然偏头摘了眼镜攥在手里。

  他很久没有这样,肆无忌惮地在路上奔跑过了。

  身后给他们照明的车灯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在石板路上一路前进,虫鸣丝缕缠进风中,牵着方淮沉寂了许久的情感。

  失去了眼镜的保护,迎面而来的风撞上他的眼睛,带起一阵酸涩湿意。

  他们拐过一个弯道,往前两三百米的地方,就是场馆的入口。身后的车灯已经渐渐无法给他们照明。

  远处巡逻的保安已经站到了场馆大门口,抬手关了门口仅剩的两盏灯。

  前方毫无预兆地陷入一片黑暗。

  “保安大哥等一下!”宋榕檀喊出声来。

  浓稠的黑暗中,方淮的心跳从未这么快过,耳边有宋榕檀的回声,温和地落在他的耳膜。

  两秒后,暖白的灯光重新亮起,攥住方淮手腕的那只手微微收紧。

  几乎只是犹豫了一瞬间,方淮翻动了一下腕部,掌心往上拖起,回握住宋榕檀温热有力的手腕。

  属于另一个人的脉搏在他掌心跳动,无比清晰,几乎与他同频共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