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烈火行舟【完结】>第84章 莫迟暂时没有成亲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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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卜黎干干一笑,也不多做解释。

  杜昙昼抽走莫迟手中的符纸,毫不客气地对卜黎说:“我想他暂时没有成亲的打算,这种招姻缘的符纸国师还是自己留着吧。”

  卜黎还没说话,莫迟就把符纸拿了回去:“谁说这是利姻缘的?国师说我最近可能遇到变故,这是送给我转运的。”

  卜黎笑着说:“正是,上面的符文都是我亲手所写,还请莫大人时常将符纸带在身上,万一遇到波折,定能助你化险为夷。”

  他一脸高深莫测地说完,向两人拱了拱手,很快就走到一边,找韩永年喝酒去了。

  杜昙昼盯着他的背影,越看越觉得他像路边的江湖骗子。

  莫迟把符纸对折,塞进怀里。

  杜昙昼正想问他什么时候这么迷信了,不远处的人群中忽然有了一阵不小的动静。

  二人抬眼望去,只见众进士之中,出现了一位身着乌今服饰的年轻男子,但却并不是木昆。

  今日早些时候,涉州刺史八百里加急传奏报回京,他派出关的探子不仅证实了木昆的身份,还确认了乌今的动荡局势。

  清晨上朝时,褚琮将奏报上的内容转述给诸位大臣:“乌今国内朝局混乱,两派纷争不休,许多支持与我朝结盟的官员都遭到囚禁甚至杀害,朕已经决定,允许乌今使团入京,至于出兵一事,仍需待接见使团后再做定夺。”

  他叮嘱终延:“木昆王子是乌今国内亲大承派系中,势力最大的一个,你务必要严加保护他的安全,决不能让他在大承遇到半点意外。”

  终延刚下朝,就拿着圣旨去找了禁军统领,如今木昆所住的驿馆外,负责看守的士兵已经全都换成了禁卫。

  其余住在馆内的客人都被清走,连服侍的人都换成了终延自家的仆役,确保木昆的安全绝没有半点闪失。

  今日的杏林宴,木昆是完全有资格出席的——他本就是新科进士,只是因为来历特殊,名字没有出现在金榜上罢了。

  但木昆却没有现身。

  有人问那身着乌今衣服的男子:“不知阁下是何身份?为何不见木昆王子?”

  那人深深行了一礼:“我是木昆王子的随从,是护送王子殿下一起从乌今国入京的,大承天子担心殿下的安危,请他留在驿馆不要随意行动,我便替他前来赴宴。”

  有的进士对乌今国很感兴趣,围着他问东问西,他都和声细语地予以解答。

  莫迟看了一会儿,好像对他失去兴趣了,转头看向杜昙昼:“其实我刚才就想问,卜国师一直都是这么爱管闲——这么清闲的吗?我和他非亲非故,他还有工夫替我算姻缘?他连我的生辰八字都不知道吧。”

  杜昙昼突然想起来:“话说回来,其实你的生辰八字连我也不知道,你是哪年哪月生的?”

  “不知道。”

  “?”

  莫迟:“所以我才说国师真的太闲了,连我都不知道自己的生辰,他是怎么算出来我的运气?”

  “你怎会——?”杜昙昼刚想问他怎会不知,忽然想起莫迟曾经偶然说起的过往:

  “你……”

  莫迟满不在乎:“我爹娘死得早,我只记得我是永章三年生的,其他都想不起来了。”

  杜昙昼算了算:“这么说,今年过完年,你虚岁已经二十一了。”

  “你呢?你是几月生的?”

  杜昙昼:“我出生的年份还是先皇在世的时候,那时年号还不叫永章,我是九月二十生的。”

  莫迟“嗯”了一声,表示他记住了。

  杜昙昼记起什么,又道:“说起卜黎为你算命的事,其实这应该不是他第一次为你算卦了,三年多前,舒白珩刚刚叛逃不久,卜黎就曾算过一次国运。”

  那时舒白珩叛向焉弥,他提供给处邪朱闻的情报,让大承军队在柘山关外连打了好几场败仗,大量夜不收也因为他而暴露身份。

  朝中人心惶惶,褚琮每日都忧心得无法入睡,卜黎便在皇家祭天之所圜丘开坛卜卦。

  那一卦,卜黎推演了一天一夜,最终算出了卦辞。

  杜昙昼:“我还记得,卜黎当时推演出的卦象是雷水解,他说此卦意为虽身陷险境,却在危难之中存有一线生机,待到冬去春来,万象更新,一切顾虑便能随冰雪融化般消除。”

  他看向莫迟:“那时朝中并不知晓,还有你这个夜不收潜伏在焉弥王都。现在想来,卜黎算得很准,你就是那危难险境中存留下来的一线生机,你不仅替国家铲除了叛贼,还帮助赵青池夺回了失地。”

  杜昙昼笑道:“卜黎这个国师当得名副其实,他给你写的符纸你就好好收着,说不定日后还真能派上用场。”

  杜昙昼本意是称赞莫迟的功勋,但听完他说的话,莫迟脸上非但没有半点笑意,脸色反而一点点沉了下去。

  杜昙昼见他表情不对,立刻问:“怎么了?”

  莫迟抿紧唇角,眼眸中隐隐透出愠意,半天才吐出一句话:“舒白珩的死不是谁算出来的,是用活生生的夜不收性命换回来的。”

  杜昙昼一愣,周回的名字突然毫无理由地出现在脑海中。

  刹那间,他猛然意识到一个非同寻常的怪异之处。

  ——为什么被视为机密的夜不收名单能被杜飞鸾轻易见到并偷出兵部?为什么他唯一找到的那张有关夜不收的记录,又是属于莫迟所在的小队?

  难道一切只是巧合吗?还是说……

  繁鹤池边再次响起一阵热闹的喧哗声,杜昙昼本能地抬眼望去,只见湖面上一艘画舫正缓缓靠岸。

  新科进士乘船游湖,也是杏林宴上必有的仪式,意气风发的学子们依次登上画舫,木昆的随从走在最末。

  随着大船驶离湖岸,船上的众多人影渐渐远去。

  杜昙昼重新望向莫迟,却见莫迟脸上已看不出愠怒,他眼瞳深深,始终盯着画舫某处。

  杜昙昼顺着他的视线抬眸看过去,站在船尾的木昆随从隐约察觉到他的目光,回头瞧过来。

  见到岸边的杜昙昼,他先是一顿,随后迎着杜侍郎的视线,向他礼貌地施了一礼。

  莫迟不着痕迹地垂下眼帘,杜昙昼点了点头,算是回礼。

  杏林宴结束后,杜昙昼去往临台官署办公,莫迟作为他的护卫自然也要随行。

  坐车来到临台门口,赶车的杜琢在外面喊了一声:“大人,到了。”

  杜昙昼对莫迟说:“今日临台事多,我可能要忙到晚上才能回去,不如我让杜琢先送你回府吧。”

  莫迟摇头拒绝了:“我可以在临台等你。”

  杜昙昼没说什么,下车后,带着莫迟走进了官署大门。

  杜昙昼处理公务时,莫迟并不和他同在一室,他严格遵守着一个护卫的准则,从不探听临台任何公事消息,每次都是留在官署西侧的厢房里休息等待。

  这一天也不例外。

  杜昙昼目送着他走进厢房,直到他的身影完全消失在门后,才对迎接他的主簿说道:“我记得去年有次查案时,我们曾经向兵部调取了过去三年间阵亡将士的名单,当时你还带着几名掌固誊写了一份,如今这份副本可还在临台?”

  主簿回道:“按照大人的吩咐,临台经手过的一切卷宗都保留在府库,下官这就去为大人寻来。”

  “不要全部的名册,只要毓州军中的。你亲自去,别让其他人发现。”

  掌固说明白。

  不久后,坐在案桌后的杜昙昼,拿到了那份厚厚的名单。

  舒白珩叛变后,与焉弥的几场大战下来,牺牲了许许多多的战士,当年兵部光给他们的亲人发赙赠金,就足足忙了大半年。

  杜昙昼摊开名册,在众多的战士姓名中,寻找“周回”二字。

  夜不收都是从军中挑选出的精锐,他们的真实身份对外都是保密的,所以如果夜不收牺牲在关外,他们明面上会作为战死的普通将士记录在册。

  但在实际发放赙赠金时,他们的亲属会得到比其他战士亲眷多出好几倍的金额。

  如果杜昙昼之前的猜想正确,那么他不仅会在这份名单里找到周回的名字,除了莫迟外其余八人的姓名,应该也会出现在名册里。

  杜昙昼虽然没有莫迟对什么都过目不忘的能力,但在繁鹤池边看过的那几眼,也足够他记住那十位夜不收的名字了。

  杜昙昼的手指在纸上划过,一炷香的时间后,他找齐了那九人的名字。

  如他所料,莫迟所在的第五十七支夜不收小队里,只有他一个人活了下来,其余九人都于三年前陆续牺牲。

  怪不得,杜昙昼心想,怪不得杜飞鸾能轻而易举地找到那张名单。

  理由很简单——那支小队中的九个人都已死去,唯一活下来的莫迟又载誉归来,还被褚琮公开了身份。

  他们是夜不收这件事,已经无需再小心隐藏,所以兵部的造册库才没有把那张名单藏进保密性最严的地方。

  这份阵亡名单上提供的消息稍微丰富了一些,除了记载了诸位将士的卒日,还简单提到了每个人的生平。

  九人的卒日非常接近,他们在永章二十年六到八月内全部牺牲。

  舒白珩是永章二十年三月叛变的,也就是说,在他叛向焉弥后的几个月内,这九名夜不收相继死亡。

  杜昙昼推测,他们很有可能是因为舒白珩才暴露了身份,继而被焉弥人杀死。

  杜昙昼的心情不能说不沉重,但他很快把注意力集中在周回身上,这个人的经历似乎有许多奇怪之处。

  这九个人里,除了周回以外,所有人的描述都差不多。

  他们都是毓州本地人,也都是因为家人亲眷遭到焉弥人屠杀,才愤而参军,而后通过层层遴选成为了夜不收。

  只有周回不一样。

  名单上说,周回出生于缙京,少时博览群书,颇具文采。

  他十七岁从军,因善焉弥、乌今两国官话,被调入毓州军,后于当年通过选拔加入夜不收的队伍。

  杜昙昼不明白,周回出生在缙京,与焉弥人应该没有深仇大恨;小时候读过书,说明家中至少有钱能给他请夫子,或者供他上私塾。

  一个与焉弥无冤无仇又家境优良的年轻人,为何会在十七岁那年参军?又和莫迟在同年加入夜不收?

  杜昙昼百思不得其解,他也清楚,想要弄明白这件事,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去问一墙之隔的莫迟。

  可只要一想到当初在川县矿洞,莫迟那么在意那支烟管,杜昙昼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萦绕在他肺腑之中,让他总想在莫迟不知情的情况下,弄清周回此人的来历。

  可一番探查下来,仅凭目前已知的消息,周回的面目没有变得更加清晰,反而越发显得扑朔迷离起来。

  冥思苦想许久,杜昙昼也没有想到接下来能继续调查的方向,他从名册上抬起头,望向逐渐暗下来的天空,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同一时刻,莫迟并不像杜昙昼所想的那样,坐在厢房中等待。

  他趁夜色浓重,悄无声息地翻出了临台官署的院墙,抄小路直奔木昆所在的驿馆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