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那个时不时冒出来的小男孩。

  夏末秋初,江城还是时常打雷下雨,程言渐渐发现,但凡雷声大些的日子,小未跑出来的概率格外得高。

  这周日下午,他和李冬行都没待在实验室,他正在客厅看着书,冷不丁觉得膝盖上毛茸茸的,一低头,发现地板上又坐了个人,正垂着脑袋拼命往他腿上蹭。

  程言抬头一看,厨房边餐桌上摆着本打开的书,正随着窗外吹进来的风哗哗翻页呢。看书的人却一溜烟跑了过来,沙发不坐非要坐地毯,还有把他的腿当抱枕的趋势。

  他拍拍那家伙的脑袋,尽可能把语气放温和些:“小未,坐到沙发上来好不好?”

  小未摇摇头,把头埋得更低了些,细声细气地回答:“打雷,小未怕。”

  外面黑云渐沉,传来隐隐雷鸣,的确一声比一声要响。

  程言只好放下了书,两只手一左一右地捂住小未耳朵,说:“别怕,这样就听不见了。”

  小未抬眼看着他,属于李冬行的那双大眼睛睁得格外大,流露着一点不似作伪的孩子气。他忽然就笑了,原本揪着程言裤腿的五指松开,抬起来盖在程言捂着他耳朵的手上,掌心对手背,轻轻蹭了蹭。

  就像一只小猫试图表达自己的亲近一样。

  程言心里像被挠了下,使了点力气,示意小未从地上起来,坐到沙发上。

  到底快秋天了,老蜷在地上,他也怕李冬行生病。

  耳朵听不见雷声了,小未也就没那么害怕,乖乖地蹲坐在沙发上,脑袋一歪就往程言怀里钻。

  程言内心稍稍纠结了一下,坐着没动,任由小未把脑袋搁在他膝盖上。这么一来,他的左手就解放了,就是右手还被按着,只能老老实实盖在小未右耳上。

  就算上了沙发,小未还是习惯性地蜷成一团,就是不那么全身发抖,变成了安静的一团。

  过了一会,他就闭上了眼睛,像是有些犯困,抓着程言的手都渐渐松了。

  程言还是没敢撒手,另一只手把刚刚没看完的书抓起来,保持着原本的姿势继续看。

  他瞧得出来,小未对他表现出了特别深的依赖,深到有些不合情理的地步。再怎么说,他和李冬行也就刚认识了一个多月。莫非在他之前,都没一个大人能对这孩子表现出哪怕一丁点照顾?

  他知道李冬行打小缺人疼,可硬是没想到有这么缺。

  程言对照顾孩子本质上一窍不通,但凡小未熊那么一点点,他都得束手无策。

  可这小男孩就和缩小版的李冬行一样,除了第一天晚上以为自己会被抛弃,从而掉了几滴泪,平时出来的时候都文静得过分。

  不吵不闹,甚至都不贪玩,连程言拿出遥控飞机的时候,也就那么惴惴地看了几眼,轻轻摸了几下,就又放回了程言手里。

  程言想让他玩,耐下性子教他怎么操纵遥控,男孩学得很快,可他仍然就在程言带着的时候让飞机完美地飞了两圈,随后再一次自动自觉地把飞机和遥控都交还到了程言手里。

  程言原以为他是没有兴趣,然而看小未摸着遥控器时候的动作眼神,明明是很兴奋的,那双比常人黑一些的眼睛里跳着一小簇火苗,就和李冬行平时看书或者做实验时候一样。

  他试探性地问了下小未,怎么不玩了。

  小未盯着他手里的玩具飞机,目光里明显含着几分依依不舍,但还是坚决地摇了摇头,小声说了句:“怕坏。”

  程言无话可说,他想,哪怕他说“坏了再买”,小未也不会听的。

  有的时候过于珍惜一样东西,就是会连碰一下都不敢。

  于是他只好任由那飞机模型束之高阁,偶尔有几次见到李冬行偷偷把它拿出来擦擦灰,也没问想做这事的人是小未,还是李冬行自己。

  不过再怎么像个真的八岁小孩,小未到底还是在李冬行的身体里。两人在沙发上坐了半个小时,程言的腿就难以避免地麻了。

  外面雷声打得已没那么激烈,就是雨越下越大,程言猛然想起自己房里窗户还没关,要是这雨再以这势头下下去,再过半个小时,他房间里就该积水洼了。

  他不得不轻轻推了下膝上的人。

  那人把脑袋往他怀里钻了钻,鼻尖都快蹭到衬衫扣子间隙里,摆明了躺得太舒服,一点不想起来。

  程言获知了李冬行还没回来的信号,于是按捺住了把人一把提溜起来的欲望,换成了轻缓的、柔和的提溜。

  小未被迫抬起头来,揉揉眼睛,下巴上被程言的衬衫扣子硌出了一个红印子。

  “我得去屋里关下窗。”程言指了指自己房间,又补充了句,“这会风大,睡这容易着凉,你也回屋睡吧。”

  小未懵懵懂懂地点了下头,明显睡意未退,也不知听进去了没有。

  程言只管自己站了起来,没想到刚走了一步,腰就给人搂住。

  沙发上那家伙也跟着站了起来,从身后死死抱住他,嘴里嘟囔了句:“言哥哥,陪小未。”

  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半梦半醒时候会变得特别黏人,比牛皮糖都厉害,这会眼瞅着已进化成树袋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