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言一下没反应过来,过了会意识到李冬行是在叫自己,眼睛瞪得更大了些。

  他稍微思索了下,想起来前两天李冬行过来旁听生物系的课的时候,他是开玩笑似的说了句“以后有什么问题来问程老师”。可现在是什么场景,那小子问得又算哪门子问题啊?

  要不是程言自诩如今对李冬行有那么一点了解,他说不定会认为李冬行此时是故意在和他调笑。

  而眼前那张笑容洋溢的脸就算不那么像平时的李冬行,瞧着还是亲切又正直,一点没有故意逗他的意思。

  程言的目光从李冬行身上不伦不类的绿围裙转移到他手里举着的那汤勺上,那勺子里盛着一块排骨一块山药,光闻着气味就知道一定挺好吃,但他还是一脸坚决地摆了摆手。

  废话,几秒前他还刚看见这勺子在另一个人嘴里转了一圈呢。

  程言的意志是坚定的,身体却是实诚的。就在他挥出去的手放下的那一刻,他的肚子极不配合地叫了两声。

  李冬行自然听见了,一下跳起来:“看你,肯定是饿了,我还问你干什么?等等啊,汤马上就好。来来你过去坐坐,过去坐坐。”

  就跟接受了长辈的特别关照似的,程言怀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诡异感,被李冬行推到了餐桌旁坐下。

  李冬行安顿完程言,又回到厨房里,继续守着那锅汤,就是嘴里没再哼歌了。

  程言在外头坐着,看不清李冬行的脸,只瞧得见一点绿围裙下沿的花边。过了会,他耳朵里若有似无地飘来一点窸窸窣窣的说话声。

  “这样是不是不大好啊?不能让程老师知道……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程言拧了拧眉,怎么做饭时候不仅喜欢哼歌,还自言自语上了?

  隔了五分钟,李冬行总算出来了,手里托着只汤碗,放在程言跟前。

  “师兄。”他没再喊程老师,声音里带着几分不确定,“尝尝?”

  他这会已经摘了围裙和手套,脸上笑容也敛得干干净净,好像刚刚顺便洗了把脸,头发丝还湿漉漉地往下滴着水,整个人终于一点不像个啰啰嗦嗦的街坊大妈了,又恢复了清清爽爽小白菜的模样。

  程言简直怀疑这人是不是学过变脸。

  心里虽然直犯嘀咕,但汤都已被人端到面前,再拒绝就太不像话了。

  排骨很嫩,山药软糯,汤也挺鲜的,程言不知不觉就把一整碗都吃了下去,腹中一暖,心里也挺感激的:“手艺真不错。”

  李冬行轻轻一笑,依旧垂眉顺眼地站在一旁,都没打算坐下。

  程言见他自己一口没动,问:“一起吃些?”

  李冬行摇摇头:“我在外边吃过了。”

  程言随口问:“和女朋友?”

  李冬行略微惊讶:“师兄,我没有女朋友。”

  程言开玩笑说:“傍晚看你跑那么快,还以为是有约呢。”

  既然不是另外有约,还把送到跟前的桃花拒了个干净,现在的年轻人,心思也是越发难捉摸了。

  “抱歉师兄,当时我赶着……去上班,所以也没再和你多聊几句。”李冬行却把程言的意思曲解成了他对自己课后的怠慢有点意见,顺带着还老老实实地把去处交待了出来。

  这一点出乎了程言意料,他惊讶地问:“上班?你每天上完课,还要去别的地方打工?”

  李冬行:“……也不是每天。”

  程言数了数李冬行平时晚上没留在小红楼的日子:“一周五天。你挺行啊,都不嫌累。”

  李冬行低着头没说话,像是有那么点心虚的意思。

  程言想问问他是不是真的缺钱,又或者再慷慨地下表示自己真的不急着要那点租金,可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

  他瞧得出来,李冬行看着温温和和,骨子里也是个要面子又认死理的人。这种话说得多了,就像是程言瞧不起李冬行的那点努力一样。

  过日子对于很多人来说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再怎么在苦痛里跌打滚爬,这都是每个人自己的事,程言管不着,也管不了。

  他也就碰巧是李冬行的师兄,又碰巧住进了同一顶屋檐下罢了。

  用穆木的话说,程言活得特别冷血,因为他习惯性和所有人都保持着一定距离。从物理距离来看,李冬行已经因为两个碰巧破了程言与人类交往史上的纪录,但在其他方面,程言还是决定恪守那点让他觉得舒服的分寸。

  所以他只是说:“以后忙完回来,就别再惦记着给我煮夜宵了,自己好好休息吧。”

  李冬行难得没立马答应,而是看着程言说:“可是师兄你经常不吃晚饭……”

  程言听得皱了下眉:“又是穆木告诉你的?”

  李冬行再次听出了弦外之音,连忙替穆木正名:“不是,我自己发现的,我见有几天晚上,师兄回来会找东西吃,就猜你是不是忙得忘记吃饭。我今天下班回来买了新锅,于是就想试试,随便做做也不麻烦。如果师兄不喜欢,我以后不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