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冬行上课的时候,和他平时的样子很像,自己说话的时候很简洁,听别人说话的时候很安静。只除了一点,他在站着讲课的时候,时不时会有背手的习惯,就算一只手里拿着笔,另一只手也会下意识地搁在后腰上。

  这一点就跟徐墨文,还有程言自己如出一辙。

  等到下课铃响的时候,程言蓦地惊醒,刚刚一堂课下来,比起好好听讲,他更多时候都在观察李冬行。

  而且被观察的那个对象,还是一样浑然不觉。

  程言心里不自觉地涌起了一丝挫败感,可又要做出毫不在意的样子,留在原地等人。

  李冬行被好几个学生围着,他们问的问题,却不仅仅是课上内容相关。

  刚刚课上发言最积极的女生之一正在说话:“冬行师兄,一会有空么,要不要一块吃晚饭?我还有好几个问题,想再问问师兄。”

  女孩泛着不自然血色的脸上写满了醉翁之意不在酒。

  李冬行却状若未觉,笑笑回道:“抱歉,我一会还有事,有问题的话随时可以给我发邮件。”

  不光那女生,边上围着的另一些跃跃欲试的女生都露出了失望的眼神,不情不愿地走出教室。

  程言旁观完毕,在心里又给李冬行扑朔迷离的形象添了一笔。

  他原以为李冬行太内向所以才没有女朋友,万万没想到人家随便讲讲课就能招来一筐桃花。要知道连他当年做助教的时候,也没有过课下被学生搭讪的待遇啊。

  这师弟,着实太不简单了。

  学生们都散了,程言才走上前去,他刚在脑子里把课上内容勉强东拼西凑了阵,酝酿出了几个大约还有点价值的问题,打算有来有往和李冬行切磋切磋,就听见那人先开了口。


  “师兄,我有事先走,一会见。”说完他还真就步履匆匆地推门而出了。

  程言一个人留在空教室里,一口气提到胸口,好一会没下去。

  走出教室,迎面正好撞见穆木。

  “咦程言,你怎么从这里出来?”穆木也是有着戳程言痛脚的特异功能,“我好像记得刚刚是冬行给本科生小朋友上咨询课吧……”

  平时就没见她记性这么好过。

  程言:“有点兴趣,随便听听。”

  穆木:“少装了,连老板当年的课你都没来听啊。说吧,你怎么就对冬行师弟这么上心了?”

  程言惊讶地看了她一眼,轻轻皱了下眉。难道他表现得有这么明显?

  穆木端详着他的脸色,也是一惊:“居然被我说中了?”

  程言有时候真的很想知道,他这师姐时而脱线二百五时而目光如炬的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

  刚刚那股气已经下去了,他气定神闲地回了句:“不是你让我多关照他的么?”

  穆木若有所思点点头:“居然记住了师姐的话,还懂友爱同门了,看来你这良心总算长了出来。”

  有良心的程言选择无视了她,自顾自回了生物楼的实验室,到十一点才出来。

  回到家里,程言发现厨房的灯居然开着。

  连着客厅里都飘满了食物的香气,他愣了下,紧跟着就听见厨房里传来了一阵歌声。

  “漫漫长夜里,未来日子里,亲爱的你别为我哭泣……”平日里低沉温和的青年嗓音,唱起歌来居然有种欢快又沙哑的烟火气,尾音还带了点花腔,就跟九十年代喜欢带着录音机走街串巷的小老头似的。

  程言惊得连客厅灯都没开,怔怔地往走到厨房门口。

  李冬行穿着件不知从哪来的绿条纹围裙,一手戴着厨用手套,另一只手举着勺子舀汤,双脚还跟着嘴里略微走调的歌声打着节拍,一副自得其乐的模样。热汤进了嘴里,他像是被烫得缩了缩脖子,哎呦轻叫了声,抬起手动作夸张地扇了好一阵风。

  程言瞠目结舌。

  假如说他在心里给李冬行建了个模型,那么这个模型几乎每隔几天都要崩塌一次,尤其是这一回,他受到的冲击不比大半夜看见李冬行哭成一团小多少。

  似是察觉到有人站在背后,李冬行回过头来,看见程言的时候,即刻眉开眼笑。

  不是他平时那种很不显眼的微笑,而是一个灿烂至极、毫不吝啬热情的笑容。

  程言第一个念头居然是,这家伙笑起来居然有酒窝,眼睛还是弯的,闪闪发亮,终于一点不像棵委屈小白菜了。

  此刻那棵笑得光辉灿烂的大白菜眨巴着眼,伸手在围裙上擦了擦,另外舀了一勺汤,伸到程言跟前:“程老师回来了啊,要尝尝看么?”

  

  、四个人格(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