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好像他刚刚揭掉的不是一层旧报纸,而是程言心口一层肉似的。

  他轻轻挪了步,离程言更近了些,说:“对不起。”

  程言瞥他一眼,毫不意外地又见到了那副小媳妇做错事被大吼大叫训过一顿后的委屈样,只觉得又气又笑,他怎么又像是成了欺负人的那个了?转念一想,他怎么不是欺负人了。人家是出于好心才给他打扫屋子,他把人带回家的时候,也没跟人约法三章过,怎么这会倒自说自话发起了脾气。

  要知道这灰积了可不止五年,打扫起来也不是件容易事。

  程言越是不说话,李冬行就越紧张,本来脸颊上就有点汗,不知不觉抬起袖子擦了好几回,那袖子本就不干净,这一抹,原本白净的脸上都多了一道道灰印子,配上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这下看着不仅仅是小媳妇了,简直像吃了增高剂的灰姑娘。

  ……程言还没兴趣做人家后娘。

  在李冬行可怜兮兮的注视下,程言脑子里越涨越大的那团火竟啪一下给拍灭了,缓和了口气:“没事,也不是你的问题。累着你给我打扫屋子了,还有这靠垫挺舒服的,多谢啊。”

  说完他就起身回了自己房间。

  程言这晚上睡得不大踏实,眼前来来去去的都是玩具火车变形金刚和螺旋桨,到了半夜突然惊醒过来,脑袋疼得像真被火车碾过,差点让他跑出去吐一场。

  他摸索着开了房里的灯,打算去厨房接杯水喝,没想到刚走进客厅,就听到沙发那边传出了点奇怪的声音。

  那声音很轻,断断续续,就好像小孩子在哭,可又没那么尖细。

  程言被自己的念头刺激得哆嗦了下,饶是他这样的无神论者,也被这半夜哭声吓得汗毛微竖心里发毛。

  他深吸了口气,做好了看见任何东西的心理准备,往沙发那边走近。

  客厅窗帘没全拉上,借着点稀稀拉拉透到地上的月光,勉强能视物。

  有一团影子蜷在沙发下的地板上,那呜呜咽咽的声音正是从那影子嘴里传出来。

  程言:“怎么又是你?!”

  地上躺着的正是他室友,长手长脚缩成一团,怀里还死死搂着刚买给程言的靠垫。

  见程言走近,李冬行头都没抬起来,反而在沙发脚下蜷得更紧了,就像拼了命地想把自己挤成个球。

  程言本以为他还没醒,可仔细一瞧,那家伙双眼明明是睁着的,脸颊上还挂着两行泪水,连鼻子都哭红了,眼泪鼻涕都糊上了他怀里的靠垫。

  “难道是梦游?”从没见过一个成年男人哭得这么伤心,程言都愣住了,弯腰碰了碰李冬行的肩膀,又有点不知该拿他怎么办。

  没想到被他的手一碰,李冬行哭得更起劲了,边哭边小声说:“不要……不要赶我走……我很乖的,很乖很乖……”

  程言颇有些尴尬,心想莫非是他刚刚话说太重,让李冬行担心成这样?他纠结半晌,还是道了个歉:“不好意思,我刚才有点失态。那些东西……对我还蛮重要的,十五年了都没人动过。不过你放心,我说了让你住在这,肯定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反悔。我哪有那么小心眼?”


  李冬行抬起头,小心地看了他一眼:“真的?”

  程言无奈地说:“当然是真的。”

  李冬行伸出一只手:“拉钩。”

  程言:“……啥?”

  李冬行眨了眨眼,又露出了泫然欲泣的表情。

  完了,可千万别再哭。程言心一横,也把小指伸出去,勾住了李冬行的手。

  两个大男人大半夜在月光下玩拉钩游戏,要是穆木知道了,估计得把隐形眼镜笑到地上。

  让他更崩溃的事还在后头,拉完了钩,李冬行还不满足,居然一把拉住了他的手,把他扯得站立不稳,不得不也在地板上坐下。

  李冬行总算不死死抱着那靠垫了。他找上了程言。

  程言冷不防被人搂住了腰,想站也站不起来,只能老老实实坐在李冬行身边。

  李冬行仍觉得不够,把脑袋靠过来,蹭了蹭他肩膀,带着哭音说:“我害怕。”

  程言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这都怎么回事,一个比他还高一点的成年男人在对他撒娇?

  他一咬牙,僵硬地抬起没被搂住的那边胳膊,在肩上那颗脑袋上轻拍了拍:“别怕,真的不赶你走。”

  李冬行瘪瘪嘴:“我怕黑。”

  程言憋了会,豁出去了说:“我陪。”

  反正他不想陪也得陪了,别看这家伙突然成了个黏人棉花糖,光看手劲,那可是五零二级别的黏啊。

  李冬行靠着他,一开始还在抽噎,后来呼吸声总算慢慢平静下来。

  程言以为这家伙总算睡着了,稍稍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