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楼有个小客厅,沙发上坐着几个待诊的病人,神情是用过药之后常见的木然。正在和家属沟通的实习医生大约还是年轻学生,程言并不认识。

  程言在楼梯门口站了会,发现自己还没办门禁卡,根本上不了楼。打算给穆木发邮件,又想起自己网关账号也还没开。

  他突然很想回家。

  很好,钥匙和行李也都不在身上。

  幸好这时楼梯间有人出来,一见他就叫了声:“程言?”

  程言如见救星,激动地迎上前:“范老师!”

  范明帆是徐墨文的老同事,在精神健康中心待了有二十来年了,自然认得以前像徐墨文跟屁虫似的老在这里转来转去的程言。

  “还真是你,我就说看看眼熟。”范明帆抬眼看了看程言,“出国五年模样还是变了不少。老徐不在,你这是回来看看同学吗?”

  程言笑笑:“我毕业了,回来找了个教职。”

  范明帆很是惊喜:“我就跟老徐说嘛,你看着是个好苗子,对科研这么感兴趣,早晚会回来这里的!”

  考虑到来“这里”的平时都是什么人,这怎么听都不像好话。程言解释:“范老师,我在生物系……”

  范明帆理解错了他的意思:“挂职挂在生物系还不错,比医学部有钱,来了这里就好好干,挺好的,有什么问题随时来找我啊。”

  程言想想自己平时得待在这楼里,抬头不见低头见,非说没在中心兼职也很难说得通,于是只得苦笑着谢过。等范明帆去了诊疗室,他才有机会溜到三楼。

  三楼还有几间特殊诊疗室,另有一间大办公室,眼下里面没什么人,穆木一个人霸占了正中三张桌,见程言过来,还以为他是来拿行李,随手指了指墙角。

  角落里有张沙发,沙发上斜斜堆了一个塑料置物箱,箱子上拿记号笔写了“程言”两个字,正是出自当年他自己的手笔。沙发扶手边竖着他的行李箱,摆放得比那置物箱稳妥多了。

  程言没动行李箱,先拿起置物箱,穿过大办公室往更里面走。

  靠墙那头另有三间独立小办公室。

  穆木奇怪地抬头说:“老板不在,办公室锁了。”

  程言没去第一间关着门的屋子,而是单手打开第二间的门。

  穆木在背后蹦了起来:“你等等啊程言,你别告诉我你改主意要来这边待着了?”

  程言只管进屋开灯,把置物箱往空桌上一放,说了声“嗯”。

  他才不会说自己是被生物系流放过来的。

  穆木大惊失色:“为啥啊?”

  程言眼皮都没抬:“想你。”


  穆木:“大爷,我要吐了。快说真话。”

  程言:“听说博士后都要听系里老师差遣……”

  穆木悲鸣一声:“我就知道你居心不良!”

  程言觉得今天这一天总算有了舒心的一刻,微微笑起来:“师姐,以后就要在一起工作了,还请多多关照啊。”

  穆木被恶心得往后跳开一小步,搓了搓细白胳膊上不存在的鸡皮疙瘩。

  这时门被推开了。

  有人轻轻说了句:“师姐,你要的草莓奶昔。”

  有几分熟悉的声音跳进了程言耳朵里,他抬头一看,发现门口站着刚刚拖走他行李箱的那个男生。

  那男生看见他,也有几分惊讶,眨了眨一双秀气的眼睛。

  穆木从男生手里抢过奶昔,喝了一大口,随手指了指程言:“冬行,你来看看,记住这丑恶的剥削阶级嘴脸,他就是我以前跟你提起的那个讨厌鬼,你徐老师的宝贝干儿……不,好学生。”

  男生扬了扬眉,走过来,朝程言很轻很轻地笑了下,原本稍显冷清的脸上居然露出了一丝腼腆。

  “师兄好,我叫李冬行。”他把手里的袋子小心地放在程言面前,“我刚刚正好多买了一杯咖啡,师兄喝么?”

  

  、四个人格(三)

  看了眼桌上那杯还冒着热气的咖啡,程言纠结了会,还是收下了:“谢谢啊。”

  李冬行笑着摆摆手,就转身出去了,还记得轻手轻脚地阖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