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其它小说>破尘>第五章嫌疑人

沈故刚进侦查处,唐馨就贴上来,手里捏着一个黄色纸皮小袋子,对着他笑呵呵的说:“沈哥,你来啦,呐,特意给你留的。”

沈故没有接,瞟了她一眼,十分不解风情的问:“那个心理医生请来了?”

“没呢,我们刚忙活完。”唐馨摇头,十分有耐心的把手上的纸皮小袋子硬往他手上塞,“还是热的,趁热吃!”

沈故一手托着,另一只手支出两根手指别开袋子撇着眼睛朝里看了看,是荣记堂的蟹黄壳烧饼。

荣记堂得道蟹壳黄烧饼是出了名的好吃。馅儿多,层层酥脆,油而不腻,满口留香。而且还限量发售,半个巴掌大的饼,一天只卖一百个,还分早中晚三次发售,每次荣记堂门口都排着长长的队伍,都是为了这口吃食来的。鲜香酥脆的蟹壳黄烧饼一出锅两分钟就要被抢光。

沈故就喜欢这甜中带咸,咸中带辣的味道。

出了名的喜欢。

“沈哥就接着吧,这小丫头在后面排着队往前面的人一个一个的塞钱,半个月工资估计都没了,好不容易让别人把这最后两个让给她,自己都没舍得吃一口,全都留给你了。”一旁的老陈望着可怜兮兮的唐馨忍不住笑着帮腔。

沈故方才挂念着案子,在自家饭桌上没吃上几口。本是不觉着饿,现在一打开袋子,香味往鼻子里一飘,顿时感觉饿了。于是忍不住把饼从袋子里赶了出来往嘴里送咬了一口,然后十分满足的拍了拍唐馨的头毛,笑着说了一声:“谢了!刚好我中午没吃饱!”

说完抬起腿就绕过她直奔罗潜的办公室。

唐馨顿时脸红,一边说着“不客气”一边往李潇那边窜,抓着李潇的胳膊手舞足蹈。

“花痴!”李潇撒开她的膀子,白了她一眼。

沈故还没走两步,就听见方格在后面喊:“赶紧通知罗队,那个医生来了!”

他闻声猛地转身,把手里剩下的一个蟹壳黄烧饼一股脑往嘴里送。

此时罗潜恰好从办公室出来,望见他吃的狼吞虎咽,顺手倒了杯水给他递了过去。

沈故接过水直接往嘴里灌,然后顺手把手里的纸杯和装饼的袋子扔进了右手边的垃圾桶。

罗潜下命令:“方格,直接把他带到审讯室!”

显然来不及了,他话音还没落,两个小警察已经带着一个人进来了。

沈故朝对面望去,那个医生穿着白色的衬衣,衣角半扎在黑色西裤里,穿着十分干净简单,模样倒是不简单。

可能是常年待在医院的原因,那人皮肤十分白皙,迎着光看几近透明,沈故觉着这白显得的有几分病态。

待到走进,屋外的阳光没了,沈故对上了他的眼睛。

他的眼睛很大,但是眼白居多,加上眼珠颜色偏浅,有点像浅琥珀色,所以在大大的眼眶里显得有些空洞。

右边眼角处有一个小小的泪痣,很浅,不注意定是看的不分明。

配上苍白的肤色,有种莫名的奇异感。

打着灯光细看,头发也不是那种纯黑色,带着些许深棕的色调。

他的五官十分立体,特别是鼻子十分挺拔,下嘴唇比上嘴唇略厚一些,唇珠较为明显,如果不是下颌线较为柔和,这样的五官组在一起一定显得十分冷峻,写满了“生人勿近”。

但是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位美男子,而且是位气质清冷的美男子。

“好帅啊”唐馨在一旁窃窃私语。

李潇朝着她的胳膊掐了一下:“喂,是你家沈哥帅还是他帅?”

提到沈故,唐馨猛地“清醒”,“自然是我家沈哥更帅!这人帅的太不真实了,就跟那漫画里的死神似的,我害怕!”

李潇翻了个白眼:“你还害怕呢?我瞅着你像是要把人家吞了似的!”

一边罗潜早就上前,对着那人身边的其中一个警察说:

“小白,请医生先生去‘里面’坐,给他倒杯水。”

叫小白的警察当然知道“里面”指的是哪里,点头应了一声,带着那人往审讯室去了。

不知怎么,沈故总觉着那人路过他身边的时候特意停了半秒钟。

意味不明,猜不透。

他收了收眼神,转身跟在后面往审讯室去。

推门刚坐下,就见方格端着一盘番茄炒蛋一盘鱼香肉丝和一碗米饭进来,放在他的面前。

他刚想问,方格就笑嘻嘻的解释:“罗队估摸着沈哥可能没吃饭,让我送来的。”

沈故头一歪,“怎么,这次不说我违法乱纪,在审讯室里吃东西了?”

方格嘿了两声:“罗队说,沈哥又不是我们政府机关人员,也没有吃国家的薪水,谈不上违法乱纪。”

巧言善辩,识得大局,有进步。

沈故满意的点头,忽然想起什么转身对着对面的医生指了指自己面前的番茄炒蛋,“您要不,也来点儿?”

原本是客气的话,没想到这位医生刚刚下诊,匆匆忙忙被带到局子里,中饭都没吃确实饿了,对着沈故点了点头毫不客气的说:“谢谢!”

那双空洞的眼睛竟然弯了弯,带出一个好看的弧度,冷峻的面部五官顿时突然变得柔和起来。

沈故握着筷子准备扒饭的手被电了似的猛地一抖,其中一根筷子跟踩跷跷板失衡似的从桌子上跳了出去。

就连嘴里的话也是跳着出来的:

“听到了吧,去给医生先生拿副碗筷进来,顺便给我重新拿双筷子。”

方格哪里见过这样的“审讯”,呆了好久终于反应过来,“哎”了一声,匆匆忙忙的出去了。

这下,偌大的审讯室只有沈故和那医生两人了。

两个人面面相觑。

沈故咳了一声,“要不,我们先简单聊聊?”

不等那人回答,他把面前的杯子朝对面那人处推了推:“您不必紧张”

杯子里的水轻轻荡起小小的涟漪。

医生伸出苍白且骨节分明的手握住杯子说了声:“谢谢!”

声音清清脆脆,带着一丝温度。

“您怎么称呼啊?”

“应止源,停止的止,源头的源”

“哦,止源医生,初次见面招待不周,见谅!”

应止源愣住了。

有人叫他应医生,有人叫他应先生,再不就是直呼其名,没有谁是这样半白半文,半亲近半疏远的称呼他。

还有,听他说话这语气,感觉自己仿佛不是踏进了局子里,而是闯进了某人的家里。

沈故漫不经心的拨着手指头:“我们请您过来,只是想简单了解一下您的朋友。”

“好的,有什么需要帮助的我全力配合。”应止源正了正身子,头微微向前对着沈故不急不缓的问,“是我的哪一位朋友出了什么事吗?”

沈故的深邃的眼睛猛然对上他浅褐色的眼,手里的动作停了下来:“乔桥,您认识吗?”

“嗯,认识”

“关系很熟?”

“上大学的时候他的母亲曾经资助过我。”

“哦,那就是有恩情了”沈故收了收犀利的眼神,“昨晚七点多钟您跟乔桥通过电话?”

“嗯”应止源拿起杯子喝了口水。

“方便告诉我你们都聊了些什么吗?”

“昨天情人节她约我九点出去吃饭。”

“你没去?”

“不是,九点我在约好的地方等她,打她电话没接,刚好约定地点在她家附近,所以我就去了她家。”

“见到她了?”

“没有,她好像不在家,后来我给她打电话她一直没接,最后联系的她经纪人,她经纪人给我发短信说她晚上有约。然后我就回家了。”

“等会”沈故顿了顿,“你是说她放了你鸽子,约了其他人?”

“可能是吧”应止源补充道,“乔桥的工作比较特殊,很多时候行程计划都是不可控的,既然她经纪人都这么说了……”

沈故:“所以你就没有继续追问?”

“嗯”

“那……”沈故拿出那张重新拼凑的合照,照片装在证物袋里面,刚刚去罗潜办公室,他找罗潜要的,“这张照片是什么时候拍的?”

应止源接过照片,满脸惊讶,“怎么成这样?这是哪里找到的?”

“某个垃圾桶里。”

应止源终于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劲,“怎么了,是乔桥出了什么事吗?”

沈故望着对面这人苍白的脸,他略显焦急的时候嘴巴会抿成一条线,就像在一张白纸上破了一道口子。

“她……被杀害了,”沈故错开他的眼睛,声音变得低低沉沉的,“节哀。”

他说完这一句,却没有得到回应,审讯室里一片空荡的沉寂。

他把目光落在对面人的脸上,奇怪的,眼神空洞的,没有任何表情。

大约过了十五秒,他发现对面这人握杯子的手在发抖。

“你没事吧?”

沈故注视着他的手。

应止源收手,双手十指交叉。

“没事,那张照片应该很久了,我第一次工作领工资,乔桥非要庆祝,吃饭时拍的。”

他眼睛死死盯着桌面,过了一会又问了一句:“警察先生,可以告诉我乔桥遇害的大致时间么?”

“当然可以,法医断定大概是昨天晚上九点到十点”

“是么”

他说的恍恍惚惚,眼神也是恍恍惚惚,更加无神了。

“怎么”沈故十指交叉身体向前,大脑神经高度集中注视着他道:“怎么,你是又想起了什么是吗?”

“哦,没有”他迅速抿了一下嘴,略显真诚的望着沈故说,“如果我想起了什么一定第一时间告诉你们。”

沈故点了点头:“那止源医生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没有”应止源说。

门外的方格看了看表,离他出了审讯室过去了将近十分钟,他长舒一口气,敲了敲门把碗筷拿了进去。

应止源问沈故:“警察先生我可以走了吗?”

沈故并不想放过他,接过方格手里的碗筷皮笑肉不笑的说:“吃完饭再走?”

他语气十分强硬,应止源不好拒绝,只好接过碗筷。

也许是饭菜很合胃口,沈故吃的倒津津有味,但这些饭菜并没有堵住他的嘴:“这么着急走,止源医生平时很忙吗?”

他问的随意,听的人并不随意。

“不算很忙”应止源捋了捋袖子看了看表,“只是,快到上班时间了。”

沈故瞥了一眼他的表,只一眼就认出了他的表。

某奢侈品牌耗式金表,款式虽然很老,大概是十多年前的款,但是这块表全世界由此仅有两块,另一块在沈暮生书房左边第三个柜子最上边的抽屉里。

“没事,吃完饭让一个同志开车送你,很快的。”

沈故边说边露出一个笑:“止源医生是个念旧的人。”

“哦,这个么”应止源又捋了捋袖子把表隐藏在袖子里,清淡的说,“这个是我母亲的遗物。”

沈故拿筷子夹菜的手停住,低低沉沉的一声“抱歉”从嘴里吐了出来。

应止源摇头表示没关系。

气氛沉默了一会儿,两个人吃饭都小心翼翼。

沈故率先打破僵局,“止源医生人长得这么帅,工资应该挺高的吧!”

应止源差点噎住:“额,警察先生,我的病人大多是来看病的,不是来看我的。最新健康普查显示渡城居民心理健康水平普遍高于其他地区的居民,所以我的工资不算很高,尚能糊口。”

也许是吃饭的氛围还不错,又或许是和沈故摸不着头脑的对话,总之他与刚进警局给人的“生人勿近”的感觉不同,似乎放松不少,也能对着沈故使幽默。

“不然我也不会蹭警察先生的饭了。”

应止源把冷笑话说的一点都不冷。

但是沈故却笑了,他笑起来的时候让人觉得很温暖。

“没想到止源医生也能这么幽默,开起玩笑来到有点像我认识的一个人。”

应止源却对他说的像某某的话一点都不感兴趣,他只想赶紧把饭吃完回去接着上班。

“警察先生,您慢慢吃,感谢款待,没有什么其他需要配合的,我就先走了!”

他说着起身,一副要走的架势。

沈故暂时想不到再留人的理由,所以只能放他走。

“嗯,好,再联系!”

应止源石化了两秒。

和警察还是不要再联系比较好吧。

送应止源回去的车刚出警局大院,队里的一个小同志阿良已经领了沈故的指令悄悄跟了上去。

罗潜问他:“沈哥,你是不是怀疑他?”

沈故两腿交叉,头枕在胳膊上往罗潜办公室那张小的可怜的沙发上一歪:“确实怀疑,你见过得知自己朋友遇害的消息还能这么淡定在警局吃饭的么?”

说到吃饭,罗潜想起刚才方格收走的一扫而光的饭盒子,脸上忍不住挂着笑:“也许,心理医生的素质比普通人要稍微好一些呢?”

沈故没有应他,反而问了一句:“死者的身份是什么?”

罗潜不解:“演员啊!”

沈故闭着眼睛哼道:“我想了想,这个死者不是一般人,她的身份是社会知名人士,是演员,通常来说演员平时生活过多的曝光在镜头下,难免更加珍惜自己的闲余时光,否则她也不会居住在这个高端且隐蔽性较高的小区。而且演员的作息时间通常不固定,所以很显然一般访客来访,肯定是有提前沟通,否则不会贸然前往。”

罗潜恍然大悟:“哦!你的意思是凶手很有可能也是被预约的人之一?”

“预约没预约,不大能肯定,但是很有可能都跟死者或者知道死者行程的人联系过,但昨天是七夕,直接跟死者联系的可能性似乎更大一点!”

“照你这么说,九点之前拨打那两通电话的人都有嫌疑,那我觉得凶手应该是那个拨打未知电话的人的可能性更大一点,因为刚才应止源也说了死者约了不止他一个人,这也是他昨晚没有见到死者的缘故。”

“而且,”罗潜又补充道,“死者头发没干,你曾经说过可能是有第三者突然出现‘干预’了凶手作案。”

“但是另一通电话我们还并不知道拨打者是谁”,沈故眯了眯眼睛,“如果‘头发未干’这条线索和这个不知名的电话恰恰是为了配合应止源今天说的——有另一个人约了死者而故意做出的伪证呢?”

如果这是一场精心设置的谋杀,确实也不排除这种可能。

沈故接着说:“你要知道,世界上越是过于完美的犯罪一旦露出一丁点破绽,那对凶手来说一定是致命性的。所以往往真正的完美犯罪,反而是凶手故意露出破绽,你所发现的是凶手故意让你发现的,他一步步引你走向出口,但是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之中,看似出口,实则离发现凶手越来越远了。”

罗潜皱眉:“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这个凶手太可怕了”

沈故:“但如果是这样的话,他今天表现的这么淡定也就说得通了”

罗潜不说话了。

可沈故表面上虽说的头头是道,其实心里对这种推测把握也不是特别大。

因为应止源缺少杀人动机,至少目前来看是这样。

死者的母亲曾经资助过应止源。

没理由,也不应该。

现场什么线索都没有发现,他有点焦头烂额。

他突然想起了沈季禾提供的线索。

乔桥有个心仪对象是个心理医生。

但那个心理医生对她有没有意思就不知道了。

如果是这样,那一切就有可能说得通了。

沈故兴奋的拍了下大腿:“快,赶紧派人着重调查死者生前的感情史。”

“沈哥,你怀疑是情杀?”罗潜问。

沈故答:“有可能,第一,我得到消息死者生前应止源,但是我不知道这条消息是否属实。第二,二人相识很久,相识这么久我们在死者家里却只发现这一张合照,还是好几年前拍的,就连死者手机里面都没有合照,手机能理解,毕竟死者职业不一般,可能她比较注重个人隐私保护。但是家里也只有这一张……所以,很有可能是单相思。”

“如果被不喜欢的人常年纠缠……也,有可能。”罗潜接道,“而且这张照片还被带出了案发现场,这确实,有些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