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 我申请加100字反省书。”裴吟收回好不容易做出来的表情,满不在乎地说,“但跟肖远河道歉是不可能的。”
“除非你用再也不跟我说话威胁我……”裴吟看着荆诀的眼色, 一点没给荆诀开口的机会, 自己把什么话都说了,“不过你肯定不会这么做的, 对吧队长?”
荆诀沉重地叫了一声:“裴吟。”
“等等等等,让我解释一句再骂。”裴吟为自己争取着最后的申辩机会,“他要说的是别的就算了, 但这个事我深有感触,因为我家就是这样的。”
“我爸跟我妈结婚的时候, 我妈就已经在大提琴界小有名气了,我爸从经济能力上是确实赶不上我妈的, 但这不妨碍他在我心里的伟大。”
“有一次一个亲戚跟我爸说,说我妈天天抛头露面, 不知道在外面做的什么, 一点贤妻的样子都没有,我爸把他骂了一顿,直接跟他断了来往。”裴吟回忆道,“那时候我已经不小了,我爸偷偷跟我说他对不起我妈, 说下辈子的承诺都是虚的,他得在活着的时候对我妈好。”
“简直太感人了。”裴吟一脸的认真,说完还不忘用指尖碰碰荆诀, “我就是在我爸这种教育下长大的, 所以听到肖远河说那些屁话, 难免激动了一点, 希望你能理解。”
裴吟说这话的时候,荆诀脸色明显有了不一样的变化,但裴吟当时心思只在让荆诀消气上,一时没有注意到荆诀有意隐藏起来的情绪。
他看荆诀若有所思,只当荆诀是在想他说的话,便说:“你放心,我不是那样的人。”
荆诀眉色深沉,欲言又止地看着裴吟。
裴吟以为他是怀疑自己,又道:“我真不会那样,我是慕强狗,你越强我越喜欢。”
荆诀一会儿没说话,裴吟就猜想了荆诀心里的一百个想法,因为他太喜欢荆诀,连一点误会都不希望有。
荆诀心有无奈,问裴吟:“你准备怎么办?”
“接受处罚。”裴吟坦然道,“本来也是我的责任。”
荆诀叹了口气,说:“以后控制好情绪,保证不了就别进审讯室了。”
裴吟点头,说:“收到。”
审完肖远河,荆诀之前从李思唯口中听到的不合理的部分就能解释的通了。
李思唯确实没说谎,他第一次敲彭佳的门没人开,之后却轻轻一推就碰开了房门,是因为中间多了一个肖远河。
肖远河在李思唯两次碰门之间去找过彭佳,但因为离开的时候太紧张,匆忙之下没有关紧房门,所以李思唯带着警察去时,彭佳家的门才会一推就开。
李思唯拥有完美且合理的不在场证明,已经排除了作案可能性。但肖远河至今还在警局等到警方核查他的不在场证明。
因为在彭佳的死亡时间内,能为肖远河做不在场证明的只有一个人——
陈疆。
裴吟没想到仅仅十几分钟后,他写检讨的事就有了转机,肖远河问裴吟:“我不投诉你了,你们能不能明天再去问我儿子,我怕吓到他。”
肖远河再懦弱,到底是个父亲,他捂着脸,无力道:“你说的对,是我无能,但我儿子成绩很好的,他跟我不一样,求你们别把这事闹大,别让他同学知道,他很要面子,我……”
裴吟刚跟荆诀保证完,这会儿是肯定不会跟肖远河起冲突了,他艰难地把一句“怕你儿子丢脸还出轨”咽进肚子里,开口变成:“放心,我们只是正常问话,不会影响陈疆的社交。”
离开警局后,裴吟坐上了荆诀的车。
裴吟人生中有许多未经准备便发生的事,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措手不及,但后来,裴吟发现那些自以为的从容,不过是因为发生的事没有真正刺到他的心脏。
他的铜墙铁壁,在面对真正的匕首时,还是会破绽百出。
裴吟路上还在跟荆诀说明天要早起,最好赶在陈疆上学前去问话,他跟荆诀解释:“我今天心情不好,所以一直发火,以后会改。”
荆诀没问他为什么心情不好,而是说:“情绪不要带到工作中。”
裴吟做好被教训的准备,结果荆诀的下一句话却是:“可以跟我单独说。”
裴吟根本绷不住脸,他喜上眉梢,得寸进尺的用指尖碰了碰荆诀的大腿,说:“队长,你还是克制一点,不要太喜欢我了。”
荆诀目视前方,专注开车,没理哼起小曲的人。
没一会儿,荆诀的手机响了起来,裴吟这回自觉了,直接问:“我帮你看?”
荆诀说:“看吧。”
裴吟轻车熟路地摸出荆诀的手机,然后点开秦勉的微信,念了秦勉发来的两个字:“谢谢。”
裴吟又重复了一遍:“秦勉跟你说谢谢。”
荆诀点头:“嗯。”
“嘁。”裴吟不打听秦勉谢的什么,光嘟囔说,“要谢当面谢呗,背后发这些奇奇怪怪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跟他关系多好呢。”
裴吟说着返回到上一级页面,也就是一眼能看到所有聊天记录的最后一句话的页面。
裴吟没有检查荆诀手机的想法,他当时目光会停了一下,完全是因为裴吟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裴军的事暂时不要告诉裴吟。】
裴吟从魏局几个小时前发给荆诀的聊天记录中,看见了他父亲的名字。
裴吟大概是出于一种偷窥的心虚,他没有第一时间询问荆诀这句话的意思,裴吟看着那行字,鬼使神差地做了个他很不耻的举动——偷看聊天记录。
——就看一眼。
裴吟在心里这么告诉自己。
事实上他也是这么做的,因为当裴吟点开完整的聊天记录,他发现荆诀早已经把之前的内容清空了。
裴吟垂着眼皮退出微信,说:“停一下。”
荆诀看了他一眼,问:“怎么了?”
“停下再说。”裴吟把手机还给荆诀,等车停靠在路边,才说,“我看见魏局给你发的消息了。”
裴吟抱持着对荆诀最后的信任,笑着问他:“我爸的什么事啊,不会是有隐藏遗产留给我吧?”
荆诀听见裴吟这么问,脸上居然没有任何诧异,好像早就做好了被裴吟发现的准备似的。
荆诀犹豫片刻,问裴吟:“你要在这儿听?”
裴吟点头。
荆诀只好说:“不是想瞒你。”
“队长。”裴吟眼睛明亮而没有情绪,他看着荆诀,说,“我心理承受能力很好,直接说重点吧。”
裴吟当时只感觉浑身的血液瞬间倒流,压的他难以喘息,强烈而不规律的心跳跟他紧绷的大脑一起,都比他本人早一步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
它们不约而同的将异常反应给主人,结果是让常常挂在裴吟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在了荆诀面前。
裴吟努力压下不好的预感,认真地看着荆诀。
荆诀垂眸的同时抿了下唇,他的声线本来就比普通人低,再严肃起来,难免让人紧张。
“当初绑架你父母的不是那个□□犯。”荆诀省去魏局原话中的语气词,修饰词,和以防听者太激动而加长的叙事经过,他看着裴吟,只用最简单的语言告诉裴吟事实。
荆诀说:“是图亚的人。”
事实上,荆诀描述的事实与裴吟在脑海中想象的画面相差甚大,他一时间甚至没有太多反映,只觉得不可理喻。
裴吟问:“我爸妈跟图亚的人有什么关系?”
“你父亲,裴军——”荆诀沉重道,“是警方的重要情报人员。”
裴吟一怔,眼睛忽然张大。
荆诀继续道:“你父亲曾多次往返于图亚边线,为摧毁图亚运毒线付出过巨大努力,因为任务变动才回到暮棱市,但他确实曾与图亚的人秘密接触过将近两年的时间。”
裴吟一时间只觉得大脑一片混乱,他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拧起的眉头跟迟疑的目光一起出现在荆诀面前,裴吟问:“我爸是卧底?”
荆诀点头:“没有深入到图亚内部,但可以确定是图亚的报复行为。你父亲应该是提前感知到危险,所以托人把你送去亲戚家。”
“警方当时极力营救,但图亚的要求是让警方返还三个月前在边线缴获的五百公斤毒品。”
裴吟浑身一颤,背后一凉,目光抖动地看着荆诀,问:“所以呢?“
裴吟指尖抠进掌心,声音颤抖道:“所以他们就放弃了?因为不能返还毒品,就看着我爸妈去死了?”
“不是。”荆诀说,“警方当时做好了与毒贩周旋的准备……”
裴吟眼睛通红,厉声打断荆诀:“放屁!怎么周旋?跟谁周旋?那群人都是在毒堆里长大的,是□□还是面粉尝都不用尝,一眼就能认出来,他们拿什么去糊弄人家?”
荆诀想安抚裴吟,想做点什么让裴吟冷静下来,但裴吟几乎不受控制,他一把抓起荆诀的领口,骂他:“你以为我第一天当警察啊?警察会为了两条人命放弃他们的丰功伟绩?一千斤毒品,够他们多久的指标?半年?一年?”
裴吟死死瞪着荆诀,声音哽咽道:“但是很可惜,我爸不可能是卧底,他跟警察没有关系,他只是一个特别爱我妈的普通人。”
“你们为了让我安心给警队卖命,就编出这个故事来骗我。”裴吟双眼通红,眼泪却迟迟落不下来,他太久没哭过,几乎已经丧失了流泪的本能,裴吟只能死死咬着牙,一字一句道,“荆诀,仗着我喜欢你,你可真够不择手段的。”
裴吟说罢,松开抓住荆诀衣襟的手,回身狠狠踹开车门。
一月末的街道上,寒风凛冽,荆诀追到车下,一开口就呼出一段白雾:“裴吟!”
“荆诀。”裴吟停下脚步,回头看着他,说,“这个故事要是你编的,我最多跟你老死不相往来。”
裴吟面无表情,苍白的脸色在路灯稀少的街道上显得格外可怖。
“但万一是真的——”裴吟的声音犹如寒江上的冷风,尖锐而刺骨,“告诉所有放弃救我爸妈的警察,等着给他们的家人收尸吧。”
作者有话要说:
裴吟:黑化中,勿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