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其它小说>妄想世界[刑侦]>第34章 拿稳,我要许愿了。

  “楚禾没拿刀, 那是你的幻觉。”

  荆诀一句话击碎了裴吟所有想象,裴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甚至觉得自己现在一握手, 还能感受到一只冰凉的刀把儿在掌心横着。

  裴吟皱起眉, 仔细想着楚禾最后说的几句话,他不想问荆诀那些是不是也是幻觉, 因为万一真的是,裴吟不愿意把那些话重复给荆诀听。

  到了车上的时候,裴吟情绪明显低了下去, 他问荆诀:“那老太太怎么样了?”

  荆诀说:“局里来人带回去了。”

  裴吟按了按后脑勺,努力将幻觉跟现实分出清晰的边界, 但无奈,这个任务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实在太难, 裴吟只能继续问荆诀:“我从什么时候开始出现幻觉的,楚禾说什么‘每次都是我’, 这也是假的?”

  裴吟问完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确实中了毒, 脑袋变的又笨又钝,荆诀人都不在现场,他怎么可能知道这句话是真是假。

  “这句应该不是。”

  谁想裴吟一句没有逻辑的提问,荆诀还真的答了上来,荆诀说:“他应该看见你了。”

  裴吟问:“什么时候?”

  “12月2号。”荆诀说, “你提前上山那天,楚禾可能在山庄附近见过你。”

  这事说来很巧,楚禾在12月2日上过汐龙山这件事本该是神不知鬼不觉的, 他参与过罗兰山庄从设计到建筑的全部过程, 在伪装成工人参与建造的二十个月内, 楚禾对山庄的内部构造及山庄的外部路线都做了详细了解, 可以说,楚禾知道所有可以避开摄像头进入山庄的方式。

  楚禾在12月2日当天从汐龙山的东南角上山,之后原路下山,于次日佯装初到山庄,从大路驱车前往。

  这场计划中的意外是,楚禾太久没回国,不知道有人在没人来往的东南角种了一片小菜园。这个季节已经不生产作物了,尤其在冰天雪地,枯枝荒木一横,不知道的人根本看不出那是一片被人圈起来的菜园。

  举证人当初为了防止菜园里的菜被偷,在周围安了两个小摄像头,昨天他家狗不知道犯了什么病,一大早的居然叼了一只摄像头回来。举证人一想,也确实很久没动过这两个摄像头,便把内存卡取了,想清理一下没用的数据。

  山上死人的事早就传开了,举证人也是正好无聊,删除数据之前抱着侥幸的心理用三十二倍速看了一眼近几天的录像。

  楚禾上过山的事就是这么被发现的,举证人当时拿着视频跑到局里,问提供线索有没有奖金,黎皓一听是罗兰山庄的线索,当场就插上内存卡检查了“证据”。

  裴吟听完,无语地一笑,说:“那应该把奖金给狗。”

  “而且他怎么确定看见的是我,我那天除了问路,没近距离见过其他人。”裴吟摸摸自己的下巴,又想起“小黑”也是见过自己一次就准确的追杀了自己,他不由沉思道,“他们怎么回事,都过目不忘吗?”

  “你……”

  荆诀想说“你自己长什么样不知道吗”,但思虑过后,还是收回了原本要说的话。

  “你一会儿直接去医院。”荆诀说,“挂好号了。”

  “又去医院。”裴吟抱怨道,“警官,我的钱包不足以让我隔三差五往那儿跑,要不咱们还是回那大爷家吧,我看他就挺专业的。”

  裴吟昏迷一天,醒来后又只喝了荆诀递过来的半杯水,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了,他摸着自己“咕噜咕噜”的肚子,问荆诀:“我能申请在你车上吃个面包吗?”

  他上车的时候就看见了,自己那个大包正在车后躺着,他也不知道荆诀是怎么一边背着自己一边把这东西弄下山的,不过既然已经弄下来了,至少得让它发挥点作用。

  裴吟抻着胳膊依次从包里拿出面包,火腿肠,泡面,和卤蛋。

  荆诀虽然没同意裴吟吃面包的提议,但却在他回身够包的时候有意放慢了车速。裴吟很满意荆诀这个举动,他大方的撕开面包的包装袋,问荆诀:“你吃不吃?”

  荆诀问:“你不晕车了?”

  “……”裴吟脸色一绿,立刻干呕一声,“靠,你能别说出来吗,我本来都忘了。”

  “哎,算了。”裴吟泄气地放下面包,“你开吧,我不吃了,我……呕!”

  裴吟猛一捂嘴:“停车!呕——快停!!”

  裴吟几乎是撞开的车门,他跑到土路的另一边,“呕呕哇哇”了半天,最后得出一个结论——他肚子里确实是空的,除了酸水什么也吐不出来。

  裴吟目光涣散地回到车边,跟荆诀比了个“再等一下”的手势,然后去包里翻出一支牙刷和一管牙膏,换了个地方刷牙去了。

  荆诀:“……”

  “行了。”裴吟坐回车上,用湿巾擦了把脸,说,“走吧。”

  荆诀:“不晕了?”

  裴吟闭上眼睛,说:“开过这段应该就好了。”

  片刻后,车子还未启动,裴吟只好重新挑开眼角,问:“怎么了?”

  荆诀重重叹了口气,将车子熄了火,说:“你吃吧。”

  “肚子里没东西一会儿还得吐。”荆诀说,“吃吧,吃完再走。”

  “我的天。”裴吟受宠若惊,抬起疲惫的眼皮,嬉笑道,“警官你也太好了吧!”

  “那我就不客气了。”裴吟非常愉快地将面包递给荆诀,荆诀说,“我不吃。”

  “帮我拿着。”裴吟说完,自己去扒了一根火腿肠出来,他没将火腿肠从中间拧断,而是小心翼翼地将一整根完整的剥了出来。

  就在荆诀为他这诡异的举动而疑惑时,裴吟却忽然一笑,将剥好的火腿肠稳稳地插进了面包的中心。

  裴吟满意地一拍手,说:“成了!”

  一手端着面包的荆诀:“……什么成了?”

  “生日蛋糕。”裴吟又点了点没开封的泡面和卤蛋,说,“长寿面,煮鸡蛋,完美。”

  “拿稳,我要许愿了。”裴吟不给荆诀对这一切做出反应的机会,当即双手合十,对着插上火腿肠的面包闭起了眼睛。

  几秒种后,裴吟睁开眼睛,看着火腿肠咂了咂舌,说:“不行,这没法吹,要不我点根烟当蜡烛吧!”

  他说着还真要掏兜去拿,荆诀一个抿唇,呵斥他:“你点蜡烛还是上香?”

  “哦,忘了,你不爱闻烟味。”裴吟潇洒一笑,道,“那就算了,反正心诚则灵。”

  荆诀不知道几秒钟的时间裴吟能许出什么诚心的愿望,但他看着那个被裴吟卷成热狗形状的“蛋糕”,觉得这愿望实现的几率应该不大。

  “怎么办啊警官,我昨天吹牛说今天不结案把头给你——”裴吟鼓起腮帮子,一边嚼着面包一边含糊道,“我自己是下不了手了,要不你自己来拿吧。”

  荆诀取出湿巾,反复擦了三次拿过面包的手指,裴吟故意斜睨着他,说:“别擦啊,你还得帮我剥卤蛋呢。”

  荆诀擦着手指的动作一顿,裴吟看着他明显不愿意,但因为自己生日却只能僵住的表情,肩膀一下不受控制地抖了起来。

  一开始是闷着笑,直到荆诀真的伸手去拿那枚卤蛋,裴吟才终于笑开了,说::“别别,我逗你呢,这汤汁呲你车里你不得杀了我。”

  荆诀如释重负。

  “警官,你能别这么好逗吗?”裴吟“啊呜”一口咬下多出来的火腿肠,说,“你这样我怎么忍得住。”

  荆诀也不知道裴吟要忍的是什么,他只将擦过手的湿巾整理到垃圾袋里,然后缓缓道了句:“楚禾认罪了。”

  裴吟眼睛忽然瞪成圆圆的两个,惊讶地问:“什么?”

  荆诀:“他承认了损害罗海鸣尸体的事实。”

  裴吟“咕咚”一声咽下面包,问:“为什么突然认罪了?”

  “在他衣服上验出了罗海鸣的血。”荆诀说,“证据比较充分,他没有脱罪的可能性。”

  虽然荆诀这么说,但裴吟还是觉得不对劲,楚禾如果会因为这么简单的理由认罪,那他就没有必要跳楼。

  关于跳楼,比起罗锦自述的关于“两人争执中致使楚禾意外坠楼”的事实,裴吟更倾向于真相是楚禾故意引起两人争执,并引导罗锦使他坠楼。

  也许连罗锦自己都不知道,那场坠楼是楚禾精心策划的“意外”,因为没有人会用自己的命开玩笑,所以连当事人也没有怀疑。

  但这些毕竟只是楚禾的猜测,他沉默了一会儿,重新问:“行凶的理由呢?他跟罗海鸣有什么过节?”

  “因为他外婆。”荆诀将黎皓的审讯记录简洁地复述给裴吟,不过这件事要追溯到更久之前。

  罗海鸣当初几次到竹园村收地不成,心怀不满之下,趁夜深在后山侵犯了一个女孩。那女孩是楚禾的奶奶,也就是裴吟昨天见到的老太太的养女。

  但这事第一个知道的人却不是楚禾的奶奶,而是楚禾的外婆,他外婆上山采野菜,正好撞见罗海鸣做那人畜不如的事。

  罗海鸣被吓跑,女孩却哭着求楚禾的外婆不要告诉别人,但女孩再怎么藏,一回家,还是被发现了端倪。

  好好的大姑娘,眼睛通红,衣衫不整,老太太当年只问了一句:“是谁?”

  女孩啜泣着说是来收地的人,老太太拎起铁锹就要去找人,却被女孩哭着求了回来。

  女孩是孤儿,有天被老太太在村口捡到的,那时老太太的几个孩子都已成年,嫁人的嫁人,打工的打工,老太太看女孩可怜,便领回了家,当自己的小女儿养。

  谁知那姑娘越张越好看,后来竟在整个村里都出了名。罗海鸣第一次来收地的时候就看上了她,当时便动手动脚,只是女孩没敢说。

  后来这事不了了之,楚禾一家搬去了县城,他成绩好,学校找了他爸妈几次,说不要让孩子耽误在这,两个没什么文化的父母一琢磨,觉得这事靠谱,便四处求钱想给楚禾找找门路,送进市里读书。

  但找门路需要钱,楚禾的父亲没日没夜的工作,后来因为突发脑梗,在工地出了事故,楚禾家的天一下塌了下来。

  偏是这时候,学校找到楚禾他妈,说就这一次机会,交上五万块钱,就能把户口转到城里去,但那时他家经济已经陷入拮据,连块大点的肉都买不起,楚禾他妈没办法,就打了电话给家里。

  楚禾姥姥一听这事,立刻从村里赶到了县城,说自己有办法。

  她的办法就是去找罗海鸣要钱。

  罗海鸣自然不给,一个疯老太太,罗海鸣也不在乎她能把话传到哪里去,况且那时罗海鸣已经跟陈惠结婚,根本不可能承认这事。

  楚禾的姥姥没有办法,便回村里找了女孩,女孩那时二十一岁,却还未嫁人,在那个年代的小村庄里,属于急着要找对象的了。

  楚禾的姥姥告诉女孩,罗海鸣过的极好,大楼都有好几座,你不去要点啥就亏了。女孩不敢,老人便说,事情都她来做,只要女孩出面做个证,钱到时也分给她一些。

  女孩被老人说动了心,当天便跟着老人偷偷去了县里,之后又坐了绿皮火车,折腾一天一宿才到市区。

  楚禾的姥姥以为这回好了,那罗海鸣看见女孩,肯定要犯怵,谁知见了两次后,女孩却忽然不愿意作证了。

  老人惊了,问怎么回事,女孩便说要和罗海鸣结婚。

  后来是怎么也不肯听劝了,老太太用村里的磁卡电话催女孩回去,女孩却直接挂了老太太的电话。

  后来女孩怀孕,罗海鸣愈加猖狂,告诉楚禾的姥姥:“报警去吧,看警察是抓我还是抓你。”

  老人不懂法,只知道罗海鸣是有钱人,自己没能耐,报了警也没人撑腰。

  于是老太太连夜回了村里,想把那唯一的平房卖了,给楚禾凑些上学的钱,剩下的借一借,说不定还有希望能去上市里。

  谁知道那天下了暴雨,道上又没有路灯,三轮车翻进泥沟里,老人浑身骨折,一下没了半条命。

  老人是昏迷着被送进医院的,睁了眼睛就嚷着要走,说自己可花不起这个冤枉钱。

  楚禾和他妈去了医院看望老人,安慰老人,再住一天,再住一天就走。

  结果就是这一天,老人再也没醒过来。

  楚禾那晚睡不着,便躲在走廊借着月光看书,他看见一个护士模样的人进了病房,可他没当回事,等他再过几个小时回去时,便看见他姥姥的床头放着一个拔了电源的氧气罩。

  楚禾摸摸她姥姥的手,发现姥姥浑身都已经冰凉了。

  楚禾记得最后一个走进病房的护士手上有一个纹身,后来,他在罗海鸣的保镖身上看见了一模一样的图案。

  “该有多无耻——”审讯室里的楚禾问黎皓,“他才会带着杀了我姥姥的凶手来找我。”

  “而我,该有多无情——才会在那样的情况下依然选择接受他的资助。”

  黎皓说:“如果你愿意报案,即使是二十年后,即使证据已经很难采集,警方仍然会尽全力帮你,但你一时的冲动,把你自己变成了跟罗海鸣一样的人。”

  楚禾听后,伏在桌上笑的不能自已:“我跟罗海鸣是一样的人?”

  楚禾笑够了,便抬起头,温和道:“那位警官可不是这么说的。”

  黎皓严肃道:“不论如何,任何人都没有剥夺他人生命的权利。”

  楚禾不欲与黎皓辩论,他点点头,说:“好。”

  “不过能麻烦你给那位警官带句话吗?”楚禾将手铐“哗啦”一声抬到桌上,他身体前倾,随后一双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黎皓,悠然道,“就说我知道要杀他的人是谁,如果有需要……请随时联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