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祁从衣袋里拿出卡片机,点击屏幕,打开地图页面,屏幕右上角存活人数还剩4人。

  最后一个安全区刷新,倒计时两小时,一个实心的小红点落在了雪山另一侧山脚下的小建筑里头,两人便不再浪费时间,快着动作朝山下行去。

  “等等……”时祁顿了顿脚步,“总感觉忘了些什么?”

  “……”宣牧蹙眉细细思忖了一会儿,好半天才想起些什么,一拍脑袋,“乔司!”

  转身重新回到山上,将固定在石头后的手推车取了回来,两人便推着它朝山下行去。

  宣牧瞥了眼像条死狗一样赖在手推车里的乔司,忍不住抬腿踹了他一脚,嘀咕道:“他怎么还不醒?不会已经死了吧?”

  “……”

  乔司:我哪敢醒??

  他方才一睁眼便发觉自己正躺在个破旧的手推车里边,抬头便看见两人抱着倒在雪地上说悄悄话,于是非常有眼力见地抑制住了动静。

  “下山比上山容易,”时祁四处张望了一会儿,瞥见从不远处树下恰巧有几块长木板,上前一步将它们搬了过来,“借助工具往下滑吧,会快一些。”

  “也行,”宣牧点点头,抬手指了指手推车里的乔司,“那他怎么办?”

  时祁思忖片晌:“狗拉雪橇见过不?刚好手推车有轮子,你就拉着那个绳子,让手推车带我们的木板滑。”

  乔司:“……???”

  “安全吗?”宣牧拍了拍木板,试着坐了上去,“手推车不会翻吧?”

  时祁笑道:“应该不会…………如果控制得当的话?”

  “……??”乔司大惊失色,颤颤巍巍地从手推车举起手来,“哥……我醒了!哥!!求你们别让我翻车……”

  时祁忍不住“噗嗤”笑了一声——他其实早就发现车里那人醒过来了,只不过刚才气氛正好,并不想分神去顾及他。

  “终于醒了啊?”宣牧挑了挑眉,“我还以为你要睡到通关呢?”

  “不敢不敢……怎么敢让两位哥推着我通关……”乔司连忙从手推车里爬出来,拍了拍身上的灰,也从树下取过一块木板。

  时祁将几块木板拼接起来,增加手工雪橇的稳定性,搂着宣牧坐上了木板,手持木棍控制方向。

  宣牧转头同乔司道:“你控制着点,别翻车了,翻了我们可不去捞你。”

  “哦、哦……”乔司小心地挪了挪屁股,“我尽量……”

  于是他们便不浪费时间,各自乘着简陋的自制雪橇,迎着风雪滑到了山脚下,整个过程还算顺利。

  三人沿着地图寻找实心小红点的位置,往前行了差不多五百米,发觉山脚下的建筑已被风雪埋没,只剩雪地里一个冒出头屋顶,而正前方不远处竟然是先前游戏结束后到达的临江大道。

  “这里是‘她’以前的住处吧?”宣牧问。

  “嗯。”时祁点了点头。

  三人小心翼翼爬上破旧的屋顶,站上红点标记处的位置,拿出了卡片机——然而屏幕上却显示他们并不在安全区范围之内。

  “怎么会这样?”乔司狠狠拍了拍屏幕,“故障了?”

  “会不会是要等倒计时结束?”宣牧瞥了眼屏幕上还剩一小时的倒计时。

  时祁蹙了蹙眉,点击了一下左上角的血量,再点击了一下存活人数,并没有任何反应:“除我们之外……好像还有一个玩家。”

  乔司吓了一跳:“那我们站在这儿会不会太明显了……”

  “刚才来的路上我特地观察了一会儿四周,没有发现其他人的身影,”宣牧说,“而且前面的临江大道上一轮就不在安全区范围内了。”

  时祁思考了一会儿,试着点击实心红点,紧接着屏幕上立马跳出了个对话框——白色字体标注的(28,493,0)以及红色字体标注的(28,493,-10)。

  宣牧大脑空白地愣了两秒,很快便反应过来:“坐标轴?”

  “对,”时祁指了指地面,“深度-10,在地底下。”

  三人连忙从屋顶上爬下,观察了一下露在外边的屋顶,成功找到了一扇通往建筑内部的玻璃窗。

  时祁借助木棍将玻璃窗砸碎,发觉建筑里头漆黑一片,便从包里拿出手电筒往里照了照——建筑内部已有不同程度的坍塌,地上遍布森森白骨,周遭环境看得不太真切。

  他牵起宣牧,试着钻进窗里往前行了几步,确认安全后便示意乔司跟上。

  “0坐标变成了-2,”乔司揪了揪宣牧的衣袖,示意他看卡片机,“还得继续往下吧?”

  “嗯,”宣牧递给他一个手电筒,“找找有没有楼梯间。”

  建筑的墙壁以及地板沾染了厚厚的一层灰,空气有些污浊,宣牧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时祁似是注意到了什么,从宣牧包里抽出纸巾,擦了擦身侧墙上的灰——只见上面贴着个‘小心xx’的图标,其中两个字被墨水染黑。

  宣牧瞥见那个标志,愣了愣,记忆立马涌上心头:“是当时惊魂病院CT室门口那个‘小心辐射’?”

  “对。”

  时祁领着他们继续往前行,很快便来到了当初病院三楼的楼梯间。

  成功踏上二楼地面的一瞬间,走廊两侧窗外的场景竟缓缓亮了起来,左侧不远处正是当初待定区的临江大道,右侧则是一栋小别墅,别墅窗前趴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正是当初还年幼的夏玥。

  不一会儿后,女孩似是突然看见了什么,嘴角勾了勾露出了一个笑容。

  众人顺着女孩视线望了过去,发觉原先第一场游戏照片里见到的,红眸金发活生生的伊莉雅正趴在左侧窗边,朝夏玥挥了挥手。

  “还剩最后一个石雕碎片,”宣牧说,“有没有可能是伊莉雅?”

  夏玥和伊莉雅应当是同父异母的姐妹,而伊莉雅恰好是更受父亲偏爱的那个孩子。

  时祁摇了摇头:“先继续往下看看。”

  他看了眼腕表,时间比他们设想得还要紧迫,便领着他们继续朝二楼楼梯间行去。

  二楼的塌陷比三楼更加严重些,楼梯间已经完全被压在了巨大的石块下,三人只得快着动作沿走廊寻找其他通路,很快便找到地板一个塌陷的小洞。

  卡片机上的坐标变成了-7,众人径直来到通往地下室的楼梯间,依旧无法继续前行。

  恰在此时,窗外的场景再次亮了起来——先前第三场密室逃脱影片里见到的女孩儿阿丽,正慵懒地靠坐在舞蹈室角落闭眼休息。

  十五岁的夏玥静静地躲在舞蹈室门背后,眼里跟冒着星星似的盯着那个女孩儿。

  他轻着步子靠近了阿丽,盯了她好一会儿,似是在纠结犹豫。

  “……她要干什么?”乔司发出了未成年的疑问。

  画面静止了几十秒后,夏玥终究还是做出了决定,缓缓朝阿丽靠近,虔诚而庄重地在她唇上落下了一吻。

  “??!”乔司震惊,“她们居然是这个关系吗?!”

  宣牧:“……这不是很明显吗?”

  紧接着,两侧的墙壁突而发出‘啪’地一声巨响,窗户玻璃猛然碎成了蜘蛛网,激烈的哭泣和打骂声自带3D环绕特效,众人也在同一瞬间踏入了大厅。

  幻影夏玥奄奄一息地被钉在了原先一楼大厅的十字架上,而方才窗户里看到的‘阿丽’幻影正来回抛着手里的打火机,示意其他人将汽油浇在夏玥身上。

  她笑着踢了踢夏玥的身体,将十字架点燃。

  火越烧越旺,几十秒过后,阿丽却突然跟见了鬼似的,发出了凄惨的尖叫并‘碎’在了地面上。

  十字架后的青铜门变成了4号皇帝塔罗牌,夏玥在大火中露出悲伤且绝望的神情,将视线移向了三人。

  “这是我的过往,”夏玥朝他们露出笑容,眼角却不停往下流着血泪,“这也是我的结局。”

  时祁直视着她的双眼,缓缓吐出了两个字:“夏玥。”

  宣牧紧紧牵住时祁的手。

  “我陪着大多数玩家都进行过一场游戏,”夏玥动了动被火焰灼烧的身体,缓缓开口道,“有人贪婪,有人恐惧,有人变得草木皆兵,也有人像你们一样,清楚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乔司:“……”

  宣牧看着十字架上身体已经被烧毁大半的夏玥,忍不住开口问道:“……那你呢?”

  夏玥缓缓将眼球转向他:“什么?”

  宣牧问:“你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了吗?”

  “好问题,”夏玥笑了笑,“可能清楚,也可能不清楚。”

  她接着道:“我以为我给自己的痛苦找到了归宿,毁掉了他们的人生……然而并不是这样。”

  时祁紧紧盯着她:“他们确实在你的精神世界里无处逃脱,却也在折磨着创造世界的你。”

  报复和原谅都无法彻底得到解脱,惟有放下才是。

  夏玥笑了笑,低哑着声音道:“我创造了这个游戏,给所有遭遇过痛苦的人们一次救赎的机会,可也带来了代价。”

  “你们团队里的小女孩许愿让伤害过她的母亲去死,可到最后反倒觉得,亲情并没有那么容易割舍,以至于一直做不出这个决定,只能呆在游戏世界里逃避现实……而李旷宇被女朋友一个接一个无理要求分散了精力,求助于这样一个游戏,以至于根本没有察觉到家人生病这回事。”

  根本没有什么无法回到现实生活的诅咒,只是他们为自己找的借口罢了。

  “我创造了这个世界,许愿将那些给我带来过痛苦的人们囚禁在我创造的这个恐怖世界里,借你们之手为我报仇,将他们毁灭……然而他们的的确确毁灭了,却也以另一个形式,也就是你们说的,变成NPC依旧存续于这个世界。”

  时祁注意到夏玥手中攥着的东西,看着她几近被烧毁的身体,问道:“那她呢?”

  “她?”夏玥疑惑地看了时祁一眼,顺着他的视线转移到自己手中那枚小玩意儿上,几不可闻地嗤笑一声,“你也看到了……我被她活活烧死在了这儿,所以我变成了恶鬼,回到了她身边。”

  夏玥身上的森森白骨一块块掉落在地上,在大火将她吞没的一瞬间,轻飘飘地吐出了一句话:“我回到她身边,将她一片片活剖了下来,让她也成为了恶鬼……”

  地面开始坍塌,三人径直摔进了地下一层,夏玥手中的‘权杖’石雕碎片也掉落在了地上,周遭开始冒起熊熊烈火,眼前出现了四个标着序号的青铜立碑。

  “阿宣!石雕碎片!”

  感受到地面的震荡以及火焰的高温,时祁冲过去捡起‘权杖’石雕碎片,嘶哑着声音朝宣牧喊道。

  宣牧快着动作将先前收集的三个石雕碎片取出,恰在此时,周遭的火焰似是受到了什么催化,猛地朝他们蔓延了过来。

  乔司晃悠着站直了身体,瞥了一眼原先一楼的青铜门,只见上面安置了个定时炸/弹:“还有两分钟!快!”

  宣牧颤抖着双手将石雕碎片码入立碑,然而并没有任何反应。

  “怎……怎么会!”

  “顺序!”时祁躲开不停往下砸的石块,“如果杰克代表的是‘起’——悲剧的起因开端,医生代表的是‘承’,小丑代表的是‘转’,那么最后一个石雕碎片可能是‘合’!”

  宣牧立马反应过来,赶忙将所有石雕碎片从凹槽中取出,恰在此时,倒计时只剩下了20秒。

  “快!”时祁举起木板将砸向宣牧的石块砸开。

  宣牧几乎停住呼吸,将最后一块石雕碎片塞进凹槽,紧接着便瞥见一个裹着火焰的巨大石块自时祁身后飞来,毫不犹豫地抱住时祁将他往前扑去。

  一瞬间整个地下室燃烧起来,倒计时归零,火焰将他们的身躯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