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其它小说>紫雾弥漫>第四十八章 大虾天妇罗

  “徐鹏飞?”

  薛彬疑惑了一瞬,将这个名字在脑中过了好几遍,作为一个向来记不住人名的总裁,他拧着眉头想了半晌才终于想起这人是谁。

  “哦,你说那个家暴男?”他缓缓道。

  徐鹏飞,齐嫣然的丈夫,也是张子琛的干爸——因为其变态的控制欲,最后将自己妻子逼到绝路。

  但不该被忽略的是,齐嫣然的蜜语钻戒是这场悲剧里的极其重要一环。

  当齐嫣然发现自己的婚戒中写着一道催命符时,她的第一反应是来自徐鹏飞。

  “这个人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冷笑了一声。”薛寒一边悠悠说着一边弯下腰,从一堆首饰中捡出了一对钻戒来放在手中把玩,他仿佛对这些首饰了如指掌,只一眼就能分出这些小东西的不同来。

  “当时呢,我以为这个人可能这里有点问题。”他慵懒一笑,指尖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然后抬眸望向薛彬,低哑道:“但是后来我忽然觉得这个徐鹏飞似乎有点眼熟。”

  “可我是在哪见过他呢。”

  “在哪里呢。”

  薛寒像喝醉似的摇摇晃晃了一番,念念有词着瘫倒在沙发上。

  他静静地望着天花板,模糊的视线前方是他父母曾经最爱的暗纹壁画。那时他还能清清楚楚地看到上面每一个浮雕,每一丝纹路,可现在……

  他看不清,也不想看清了。

  也许是那稍纵即逝的落寞太沉闷,有那么一刹那,薛寒居然恍惚觉得眼眶一热。

  他想扬起一个满不在乎的笑容,唇角却无论如何都提不起来。于是他放弃了,改用手背遮住了双眼。

  他曾发誓再也不会回到这里了。

  那时薛寒还故作无谓地想着,反正老子吃喝玩乐样样精通,随便挑出来一样也能混出个人样儿来,再不济,仗着这张脸总也能活出来点儿明堂吧?

  可最后,他却背着一把琴辗转回了国,只为了萦绕在心底深处的真相。

  薛彬沉默不语地望着他,恍惚间似乎回到了高中时代——他总是这么静静听着薛寒说话。

  方才剑拔弩张的气氛散去了几分,薛寒从沙发上坐起身来,垂着眸子继续道:“我记得,是周一早会上,徐鹏飞坐在很角落的位置上……”

  那时的薛寒刚刚高中毕业,父母常常要求他来到公司来参与一些实习工作和会议。

  这天薛寒半梦半醒间被塞进了车,拖到蜜语企业大厦楼下\'卸了货\'。

  那时的薛寒身高已经比现在差不了多少了,一身扎眼的白西服衬得一双腿又长又直。在车上时还整个睁不开眼来的人脚一踩在地上,就像忽然开了Buff似的。

  他高挑修长,腰背紧绷挺直,带着得体大方又文质彬彬的浅笑,俨然一副清爽贵公子的模样。

  每当有身边的人冲着他弯腰问候时,薛寒便谦和地一颔首回以致意,赢得了不少好感。

  他像往常一样来到偌大的会议室,随便挑了个靠墙的空位坐下来,装模作样地打开笔记本电脑来,借着隐蔽的角落点开了游戏。

  那天的会议讲的好像是关于内容订制的问题。

  大多数人都主张由客户来DIY蜜语内容,企业只负责制作,但不承担任何责任。

  但也有少数人认为这样做会引起一些不良影响及争议——比如版权问题和内容违法之类的。

  上位坐着薛寒的母亲,面对紧张的辩论,她神情淡定从容。

  薛寒看似认真,每当有发言的人冲他阐述自己的意见,他都会微笑着微微点头。那张脸的杀伤力直接让人忽略了一个异常现象——无论是哪一方的意见他都是这个表情。

  蜜语那时的企业文化还是相当开放的,坚持平等待遇,鼓励员工们积极发表看法和见解。

  当又一个主张企业不承担责任的项目经理口水乱飞地发表完意见后,薛寒暗暗地翻了个白眼,手下鼠标一点一拉一拖,扔出去了一张冲锋牌,毫不留情地直踢对手主将。

  “我……我有不同意见!”

  这时,会议室角落里一个生硬的声音传了出来。

  薛寒的母亲将清冽的目光投向那个男人,轻飘飘地一抬手道:“请讲。”

  那男人带着啤酒瓶底似的眼镜,根据他铁青的脸色和苍白的嘴唇可以判断出这个人非常紧张。

  “让……让客户自行订制内容,增加用户化功能,提……提高满意度,这个……嗯这个仅仅只是一种最为理想的境界。”

  他用汗湿的手掌攥了攥自己的裤子,在上面留下了一个湿漉漉的手印。

  “但我们……一昧的迁就客户,这样一定会毁了蜜语最初设计时的产品概念!”

  他说的这句话实在是太过直白和绝对,惹得众人纷纷向他投去鄙夷的视线去。

  然而,薛寒却是眸光一闪,终于稍稍提起兴趣来,扫了一眼这个男人的胸前的名牌。

  徐鹏飞。

  有点儿意思。

  “哦?”薛寒的母亲稳稳地坐在最上位,表情平淡,语气却不大好:“你的意思是,蜜语的产品概念不堪一击?”

  徐鹏飞浑身一怔,不知如何开口。

  “徐鹏飞,你对于蜜语的企业文化是如何理解?”从进了会议室就没开过口的薛寒忽然面带微笑,自然地接过话头,语气友善而温和,众人的视线又齐刷刷转了过来。

  薛寒的母亲轻描淡写地扫了他一眼,没有言语,显然是默许的态度。

  “我……”徐鹏飞远远望着那个气质出众的年轻人,喉头一哽。

  在座的有着许多各个领域的精英人才,甚至有些已经是业界的老前辈了,可这个刚刚成年的年轻人,还没有任何专业知识,置于他们之间竟毫不显违和。

  他在骤然集中的视线里不亢不卑,还透着淡淡的惬意自如,和徐鹏飞自己形成了如此鲜明的对比。

  一时间,这最后一根稻草终于压垮了自打出了校门后就为了生计奔波,处处碰壁的徐鹏飞。

  徐鹏飞狠狠掐了掐自己的手心,破罐子破摔似地道:“我,我不理解为什么我们要设置这样一个企业文化!!!”

  在一片哗然声和薛寒意外地一挑眉中,徐鹏飞双手攥拳,扯着嗓子破音道:“为什么你们都认为客户订制的内容永远是美好的甜蜜的?!”

  “当然因为我们是蜜语啊!”

  “我们是做首饰的!你难道会在婚戒里刻上\'节哀顺变\'四个字吗?!”

  几个看不过眼这场闹剧的员工不由得朗声反怼回去。

  薛寒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却听见最上位的方向传来一声轻咳声。

  会议室瞬间安静下来,只有薛寒母亲清冷的嗓音:“今天到此为止,散了吧。”

  闻言,薛寒颇为可惜地勾了勾唇角,合上电脑便先行一步,在沉默中潇潇洒洒地出了会议室。

  薛寒没看见,有一道瘆人的视线穿过厚重镜片落在他离开的背影上。

  例行公事结束,薛寒敞开了西服外套,露出里面修身的马甲,又懒散地解开了好几颗衬衫扣子,高高卷起袖子和裤脚,毫不介意这么做会在价格不菲的行头上留下熨不平的褶皱。

  他大步流星地来到休息室,屈指敲了敲玻璃门,拖腔拖调道:“走了许彬。”

  那时的许彬,也就是现在的薛彬,穿着一身休闲装出了休息室,平静道:“接下来去哪?”

  “换身衣服,延陵奕占好场子了,打篮球。”薛寒神采奕奕,勾手揽住许彬摇摇晃晃离开了公司。

  那一天后,薛寒再也没有在公司里见过那个在会议上出言不逊的徐鹏飞。

  那一天,也是许彬摇身一变成薛彬前的第三百四十一天。

  ……

  “后来我才明白他为什么对着我冷笑。”

  薛寒边说边夹了一筷子爆炒猪肝,在米饭上沾了沾油,才送到嘴里。

  他眼梢微弯,说不上来是自嘲还是自傲,含糊道:“我也就在公司年会上表演过一次小提琴独奏,也不知道是这个徐鹏飞记性太好还是我的长相太让他印象深刻,我围着围巾他居然都认出来了。”

  和他并排坐着的薛彬沉着脸没搭腔,自顾自地扒了一大口米饭,仿佛是为了把溜到嘴边的话全部嚼碎了咽下肚子里。

  “徐鹏飞的婚戒是你们做的?”薛寒没抬眼,将筷子的目标转向了大虾天妇罗。

  角落里的保镖额角跳了跳,一边催眠自己什么都没听到,一边又情不自禁地吐槽,刚刚这兄弟俩不是还一副刀光剑影的吗?!怎么饭菜一送到就变成饭桌话家常的气氛了?!!!

  “好歹是曾经的员工。”薛彬好不容易从天妇罗里面挑出一片土豆来,却半天不吃,盯着看了半晌才冷笑一声继续道:“送他点儿新婚礼物是应该的。”

  “行吧。”薛寒放下筷子,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冲薛彬一伸手。

  看着眼前筋骨修长的手掌,薛彬眸光一暗,随即拧着眉转过头来。

  薛寒嘴边还咬着个大虾的尾巴,挑着眉冲薛彬颇具江湖气地搓了搓大拇指和食指。

  见薛彬面上阴郁和疑惑渐重,薛寒无可奈何地一叹气,终于大发善心地给他指出一条\'明路\'来:“啧,这个手势薛总都没见过吗?报销的意思啊~”

  “报销?”薛彬眉间的\'川\'字骤然深陷,语气中还隐隐透着一丝不可思议。

  几个保镖眼观鼻鼻观心,大气都不敢喘一声儿。

  一般薛总裁这个表情就意味着他心情特别不好,要么有人要遭殃,要么有东西要遭殃……

  “是啊。”谁知总裁他哥是个作死的,似笑非笑地冲那散落一地的各类首饰一抬下巴,眼眸中薄纱渐散,浸满了戏谑之色,竟有些星光乍现:“这些玩意儿一共花了我五十七万六千六百六十六块六毛六,刷卡还是结现?”

  保镖:“……”

  他已经无力吐槽为什么还有个六毛六了。

  薛彬整个人完全静止了几秒钟,才缓缓扭过脖子,黝黑的眸子眨也不眨地看了看那堆首饰上大大小小,闪着璀璨光芒的蜜语钻,又缓缓转了回来。

  脸色几变后,在保镖们目瞪口呆中抽出了一张黑卡。

  阴沉着脸说了句“没密码”,就放进了薛寒的掌心里。

  ……

  汹涌的车流内,一辆骚气的电镀银玛莎拉蒂左拧拧右拧拧,活像个身上长虱子的傻狗。

  车主人口吐芬芳了一整路,憋着一肚子火气给秘书打电话吼了句“老子今天罢工!”就撂了电话。

  终于挤出了拥堵路段后,踩着油门的脚就没抬起来过,直杀进一个小区里。

  ”妈的,辛亏老子留了个心眼儿,悄悄拷了地址。”

  延陵奕骂骂咧咧地站在陆为家楼下,一指禅疯狂袭击门铃,在门锁打开的一刻几乎是火箭发射的速度冲上了楼,一把拉开房门怒吼道:“陆警官你还我……!!!!”

  然而,他的目光触及客厅内部时,话音却戛然而止了。

  陆为目光深邃如海望着这位不速之客,唇缝间缓缓涌出一朵朦朦胧胧的烟云来,深沉而磁性的声线幽幽道:“还不了了。”

  “倒是可以抢回来。”

  “你参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