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砚清坐在童戟的副驾驶上，很悠闲地眯着眼睛。
“到哪啦。”方砚清眼睛也不睁地问道。
“玛伊山，盘山公路上。这里是事故多发路段，我可不敢和你一样不要命一样地开那么快。”
方砚清摆摆手：“没事，慢点好，慢点好，慢点开安全。我一个刚出院的病号，也扛不住开太快。”
“你说说你，大难不死，我是真的佩服你。”童戟抬手，轻轻拍了一把方砚清的大腿。
方砚清刚想说话，便察觉到远处传来的警笛声。
听声音，应该在他们前方玛伊山的另一面。
“最近有抓捕行动吗？”方砚清问童戟。
“给吴队打个电话，问问。”
吴队知道了他们在玛伊山附近，便和他们说明，最近有一伙抢劫金库的流窜犯逃到了玛伊山，躲进了山里。雨凛市正在组织警力进行围捕。
并且叮嘱他们，不用过分担心围捕的工作，先把方砚清平平安安送回来才是最要紧的事情。
挂断了电话，方砚清知道了有围捕行动，便蠢蠢欲动起来：“怎么样，挂哥，我们去抓捕现场看看？”
童戟看看方砚清，冷漠地哼了一声：“吴队都说了，目前的要紧事，是先把你平安送回警队，你还想跟着去凑热闹？你看看你这身子吧，医生可是叮嘱我了，还要再吃一个月的药。你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行行行，听你的，不看就不看。”方砚清拿起面前的车载小玩具，开始摆弄那些玩具打发时间。
就在这时，附近传来一声枪响。
方砚清被吓了一跳，手里的小玩具掉在了地上：“我靠，这么快就开打了？”
刚想弯下腰去捡，伴随着枪声，挡风玻璃瞬间破了一个洞，破碎的玻璃纹路像蜘蛛网一样蔓延，随之而来的，是副驾驶的靠背上多了一处弹孔。
方砚清背上渗出一层冷汗。他想要弯腰去捡小玩具的动作救了他一命，如果他还是刚才那样的姿势坐在座位上，那子弹贯穿的就不只是挡风玻璃，还有他的头。
童戟受了惊吓，方向盘抖了一下，车子猛烈地摇晃。
方砚清也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到了，他近乎本能地趴下，右手扶住车门，抬头看向童戟。
童戟低声说了一句话，环境很嘈杂，童戟说话的声音也不大，方砚清并没有听到他的说话声。
但他看到了童戟的口型。
依照他的推测，那句话说的应该是：“果然躲不掉啊。”
方砚清刚想说什么，童戟就做了一个在他看来完全是不要命的动作。
童戟在驾驶座上，两手离开方向盘，探过身子来，解开方砚清的安全带，随后，一手扶着仪表盘，一手盖在方砚清放在车门把手的手上，拉开了车门。
童戟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方砚清都没来得及拦着他。
“童戟！”方砚清喊道，刚想把童戟按回驾驶座，童戟的手就落在了方砚清的肩膀上。
“燕子，要替我回家！”
方砚清隐隐约约预料到，童戟现在，处在一个很危险的境地。
这很可能是他和童戟相见的最后一面了。
可刚刚大病初愈的身子不听他使唤，他用不上力气。还没等他迫使童戟停车，童戟就把方砚清推了下去。
从原本安逸的车里突然掉落到外面，还带着车的初速度，方砚清在地面上滚了几圈，愈合的伤口似乎又崩裂了，又痛又痒。
方砚清的身体在公路边停下了。
此时的方砚清头昏极了，一切在他的面前都在旋转，耳朵里嗡嗡的，什么都听不清。
在地面上躺了一会儿，他的头晕这才缓解了一些。耳朵的听觉刚刚恢复一点，方砚清就听到了车子撞在山体上的声音，大概有几百米远。
他知道童戟出事了。
他想爬起来，去看看童戟的情况，可刚撑起身子，脚边踩到的那颗石头就松动了。
方砚清这才发现，自己在公路边上，身后是一片乱石块的山崖，上面长了些低矮的灌木和杂草。
他想在石头掉落之前爬起来，可那块石头还是没能承担方砚清的重量，更何况是受伤之后，无论是力量还是协调都落后平常一大截的方砚清。
方砚清滚下了山崖。
他奋力想抓住山崖上的灌木，但脆弱的植物根本无法承受一个成年男人的重量，方砚清最终还是重重地摔在了山崖下的矮丛林里，指甲缝里都断了不少的植物根茎，有几根手指也抓出了血。
周围并没有可以上去的路，面前是陡峭的岩壁。
如果想要上去找童戟，最快的方法，只有从掉下来的悬崖上爬上去。
他尝试过几次抓着石头凸起往上爬，但总会摔下来。这样重复了十几次未果，方砚清已然觉得眼前发黑，耳朵嗡鸣，头越来越沉重。
衣服也破破烂烂，布满了划痕。
方砚清最终还是体力不支，昏倒在了树丛里。
他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当他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一个小乡村的赤脚医生家里。
原先破破烂烂的衣服被换掉了，换成了一套虽然很旧，但洗得很干净的棉布衣服。浅一些的伤口已经结了痂，深一些的伤口虽然还没有完全长好，但是也敷了药。
看来，应该是这位赤脚医生在替自己的伤口换药。
方砚清揭开纱布的一角，发现纱布里和伤口上都是绿绿的草药。
医生给方砚清拿的也大多是一些临期的消炎药，有些甚至都是前些年刚限制销售的药品。
看来，这里离村镇很远，医生想要买药回来需要费一番周折。
难怪医生会让他养好伤再走。
医生说，他原本打算进山里看看能不能搞到点什么野味或者果子野菜，偶然看到方砚清昏倒在山崖下面。出于医生的医者仁心，他把方砚清背回了家，替他换了衣服，处理了伤口。
方砚清很着急回去，但医生和他说，从这个村子到那个山坡虽然很近，但离最近的通公路的县城却很远，路也很不好走。如果方砚清不养好伤的话，是很难走到县城的。
而且，从那个陡峭到坡度接近七十度的山坡爬上去，几乎不可能。
方砚清原本装在兜里的手机也摔得四分五裂，手机卡都摔了出来，不知道丢到山林的哪个角落里去了。
医生的手机又是个只能打电话和发短信的古董机型，只有时断时续的通讯信号，连移动网络都没有，更不用说登陆方砚清的微信了。
他给童戟打了很多电话，但那边的手机一直是关机状态。
方砚清打过几次报警电话，希望能和当地的警察取得联系，但方砚清描述不清楚自己目前的所在地，加上描述事情总有些语无伦次，接线员便当做恶作剧置之不理了。
方砚清担心极了，但医生不让他随便行动，说会影响伤口的愈合。方砚清自己跑出去过几次，但入目是没有边际的丛林和错综复杂的林中小路。
医生说，最近几个月林子里的瘴气很重，不能随便下去。其他的路又要走溜索和古栈道。
靠方砚清的身体，几乎不可能走过那些危险的路。
方砚清有心无力，只能急切地盼望着自己的身体快点长好，回去找童戟。
不过好在，医生每隔一段时间都能收到邮局送的报纸。方砚清并没有从报纸上看到童戟遇害的消息。
他对抢劫金库的那伙匪徒有印象，经常上各种新闻的头版头条，就差把犯罪细节也一一说明了。如果这伙匪徒杀掉了人民警察，那肯定会有媒体大肆报道。
但目前他还没有看到诸如“犯罪团伙杀害警察”这样的新闻，便对自己说，没事的没事的，童戟一定会没事的。
由于医生这里医疗条件并不好，虽然能够处理伤口，但伤口的感染却处理不好。方砚清的医学知识在没有药品供应的条件下也难以施展。几个月时间，方砚清反复发烧，有几次甚至烧到他意识都模糊了。
但方砚清的生命总是出奇地顽强，他的免疫系统保住了他的生命，并且修复了他身体上的伤口。
身上还带着没掉的痂，方砚清就迫不及待地离开了山林。
走出那些艰险的山路，几个月没怎么运动的方砚清已经是气喘吁吁。来到最近的公路上，看到方砚清这么一个衣衫褴褛的怪人，也没有几辆车愿意停下载他一程。
方砚清只好边走边歇着，找到了最近的班车车站。
可手机、钱包、身份证和警官证都丢在山里了，方砚清没有任何身份证明，也没有钱，连车票都买不到。
车站出现了没有身份没有钱的可疑人物，方砚清被车站工作人员当做逃犯送到了当地的派出所。
到了派出所，虽说是被当成可疑人物押送来的，但方砚清还是感到和回家了一样。他和派出所的同志说明了情况，内网上也查到了他的身份信息，只不过，已经是失踪状态。
派出所的同志查明了方砚清的身份，给他买了身新衣服。本想给他解决一下档案的问题，但方砚清急着要去雨凛市局，派出所民警想，反正都是同事，人家还是雨凛市局的刑警，回他们那里办理更方便，还能省去他们工作的麻烦，便安排方砚清跟着要去雨凛市出差的同事回了雨凛市。
但回到雨凛市时，所有人都像看到仇人一样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