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残骨被置于铜盘之上,猛然下压的铜盘须臾之间迅速升腾旋转,轱碌碌滚下一只映着槐花瓣的圆润珠子。
揠收起来,第一张羊皮卷字迹消失不见。
几人齐聚一堂,第一件东西已经找到,可这第二张羊皮卷上的清凉茶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却无人知晓。
沈虎烦躁透顶,“那些村民一个个见到我们就跟见到鬼一样,别说问话了,恨不能当即就躲进地洞里去。”
他咕咙骂道,“一群乡巴佬。”
火凤直勾勾盯着揠,犹跗骨之蛆般将目光黏在他身上,鸾鸟搡了搡她,“你没事吧?”
她好似没听见,不退开也不应话,舔了舔唇角,不知想些什么。
鸾鸟看着她,眸中担忧闪现。
从昨天回来以后,火凤就不太正常。
“你们忘了吗?”
“这庄子里面儿还有一个人,也是土生土长的青山镇人,问问他,说不定能知道些什么线索。”莽原出声提醒。
大家忽又不约而同想起那道绵软和善的声音,虽然一直到现在未曾露面,但却从未对他们有过恶意。
是有这么一个人。
“那徐伯护的跟个什么似的,你想去见他,还不如直接问那个老家伙来的痛快。”沈虎懒散倚在躺椅上,悠悠晃荡。
这句话消散在风中,便无人再答。
谁也不知道羊皮卷内容出现的契机是什么,祭祀时间临近,说不急切都是假的。
明月微沉,今夜萤火飞舞,盈盈绿意星星点点,好不美丽。
慧班悄悄推上房门,提着木屐向外走。
他猫儿似的隐匿,细微呼吸声消散于蝉鸣阵阵。
庭院曲道回廊,悠然远景。
男人疏朗清癯的面容半明半暗,他循声而望,刹那雪山消融。
“你来了。”
“嗯……”慧班走近,汗湿面容,秾丽缱绻。
他比少年时期更加美丽。
他很俏的偷偷睨他,两只脚丫紧张的缩在一处,雪白点粉。
郗吾拾了木屐套他脚上,很自然的摸了摸他的脚丫,又问,“怎么不穿鞋。”
那只手嶙峋有力,匀亭的脚被他半握,很热。
他烫到似的并起脚向后退半步,嗫嚅道,“木屐踩在地板上有声音,寂不让我出来的。”
“你这么听话,又怎么出来见我?”他状若不经意。
“因为……”他眉目潋滟,明亮透彻“我很想知道你的名字呀……”
心悸声似乎化为实质,郗吾眸色深深,嗓音微哑,“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他满口胡诌,偏又很一副信誓旦旦的样子,“我叫郗吾,但是在我的家乡,只有最亲密的人才可以互换名字。”
他嘴角含着那句话哼哼唧唧回不出个什么,“是最亲密的朋友吗?”
“不。”郗吾轻嘲他的无知,眼中深意慧班无法得知。
他贴在慧班耳边,很轻浮似的喷着热气,看着那只耳朵红透。
他嘴中吐出几句话,下流又贴切的告诉他含义。
慧班脑袋宕机,定定看着他。
小狗似的含一汪水,醒目又漂亮,满眼皆是不可置信。
他很愉悦的笑,语调沉沉,揉了揉他的发,“逗你的。”
他发愣片刻,好像又觉得这种问题实在没人会相信,狡辩似的嘟囔“我知道的。”
他支吾道,“我叫慧班。”
“嗯。”
“其实今天,还有别人来了这里,你想见见吗?”
“什!……我,”慧班很慌的摇摇头,“寂知道会打死我的。”
他内心觥筹,总觉得这一回绝仿佛失去了什么重要东西似的。
“他们对我来说,很重要吗?”
“不,你对他们来说,很重要。”
“我可以悄悄看他们一眼,但只是一眼哦……”
他藏在郗吾身后,很娇的搭着他的肩膀。
“好。”
三人速度很快,慧班怀疑他们一直都在这里,脚步声愈近,郗吾安抚似的握住他的手。
契约热烫,几人却很有分寸的退在五步之外。
慧班怯似的觑一眼,身姿挺拔的少年眼眶通红,粗暴的拭去眼泪。
慧班被他吓到了,“你……你别哭啊……”
他向前,终于不再躲在郗吾身后。
另二人各有千秋,一位深邃又尖锐,发丝微卷,另一位玉白典雅,一身黑衣稳健平缓。
谁都未曾先开口。
千言万语,临见时却不知从何说起。
郗吾介绍,“顾明阳,里德,问青。”
三人颌首,问青声音很轻,好似对待什么一触即散的东西似的,“你不要怕。”你不要怕,我已在千百个夜中思念渴望这一天的到来。
里德很落拓的解开衣襟,那道流畅的缠绕花枝安稳的落在他身上,他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问青,“都是你的。”
本应反驳的慧班心中涌起一丝很奇怪的感受,但他却下意识并不排斥。
慧班知道他说的对。
刹那——
兵刃既接,嗡的一声,剑刃被弹开。
那少年被激怒,眉色一凛,持剑直击郗吾。
剑光如虹霜,冷冽锋利,银白剑刃倒映侧颜峭拔,“住手!寂……停下来!”
“停下来……”
他面目冷凝,戾气横生,却依旧听话的停了下来。
“过来。”
“等等,”郗吾握住他的手腕,“我还有话未曾讲。”
慧班看了眼郗吾,摇摇头,弗开桎梏的那只手,他睫毛卷翘,忽闪的厉害“我该回去了。”
他并不放开,慧班甚至怀疑,他会就这样将自己带离这里,永远离开青山镇。
莫大恐慌笼罩着慧班,他声音几乎轻颤,他被吓坏了,“你……放开好吗……”
像是某种很天真的鸟儿祈求猎人垂怜,那么可爱的希翼着绝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郗吾怔愣了,他在怕他。
他松开钳制的手,安抚似的开口,“好。”
越过郗吾时,他声音很轻的在求情,“寂打不过你,我会带他走。”
寂的声音从耳际响起,极刺耳刻薄,“慧班属于青山镇,属于这里,他永远不会离开。”
“不管你们有什么目的,先踏过我的尸体。”
他拉过慧班,很小心的抱起他,木屐勾在脚尖,绷起漂亮的弧度。
他很天真的贴在寂身边,双手搂住有力臂膀,很可怜的在求:“我们走吧……寂……我们走吧……”
寂冷眼以对众人,转身离去了。
绯红袍角与青灰箭袖缠绕,他小声讲着话,多亲昵的样子。
身影渐远,破晓几人却没有任何办法。
慧班失去记忆,凡人一般成长变化,他信任寂就宛若当年信任郗吾一般,而他们却掩耳盗铃般不肯承认这个事实。
郗吾望着他离去的方向,站定不动,掌心血液顺着指尖滴答,砸在地面。
晨光微熹,又一日到来。
“啊啊——”她短促尖叫,忽又捂紧嘴巴,双目充血颠颠撞撞推开房门,她挨个儿叫门,泪滴大颗落下。
“我……”鸾鸟哽咽“白鸽就在我身边……我居然什么都没听见……我……”
火凤扶住她,柔声劝阻,“别哭啦……”
几人堆在房门里,莽原双拳紧攥,不忍再看。
扩散瞳孔仍未闭目,白鸽死前似乎毫无还手之力,直挺挺的躺在榻上,只剩一张瘪下去的皮囊。
那身血肉似乎都被什么东西吃了个干净。
昨夜这三个队伍里的女孩子居于一室,鸾鸟排行榜七,火凤排行榜九,谁也不曾想在她们之间竟是最弱的白鸽先被下手。
究竟是什么东西,能够越过二人的视线悄无声息杀死白鸽。
揠阖上她的双眸,整身盖上。
这个清秀坚韧的姑娘从未抱怨喊苦,丑时女未曾杀死她,她却死在了这样一个平平无奇的深夜。
在场众人无一不恨,缄默似的底下头颅未再言语。
揠敲开留魂珠将白鸽的遗体收攸起来,“她不该被独自留在这里,乌托邦会以无上礼遇将她安葬。”
莽原砸门,嘴中恨骂,“什么玩意儿都冲我来,挑一个姑娘家下手,我呸!腌臜东西!”
今晨之事宛若小小插曲,未在这偌大祭司府掀起任何浪花。
厅堂之内,揠将第三张羊皮卷平铺展开,“就在今晨,它浮现出字迹了。”
“我们无法得知它出现的契机是什么,但是小队中,绝不允许再有任何一人出事,请大家相互扶持,共同走出这次站点。”
第三张羊皮卷展现众人眼前,戏谑小人被线绳吊起,嘴角微笑夸张咧到耳根,粗拙的两只手染血,牢牢抓紧线绳。
【皮影戏,月黑风高——杀人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