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省云中市,朝滩湖的返程路上。
返回支队的路上,谢展也不由地反复思考安灏禹提出的那个问题,一个年纪轻轻的女人,真的可以几乎同时杀死并肢解四个人,还分别对尸体进行了浸泡和摆设的处置?
逻辑是可以联系在一起的,但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对,他转过头刚想问,安灏禹握着方向盘右手上的那圈银色戒指就闪进了眼里,于是话到嘴边却不自觉地问了个与案件完全不相关的八卦问题。
“安队,你为什么会喜欢师兄?”
但凡提起某人,脑海中便自然而然地浮现出了那清风明月般俊朗的面容,安灏禹几乎连想都没想就回答。
“长得好看。”
什么?长得好看?虽然这是一顶一的大实话,可也太肤浅了吧?!谢展一方面觉得安灏禹这lsp天天对着师兄就跟孔雀开屏似的本来就挺肤浅,一方面又觉得对方的回答是在敷衍自己。当然,师兄是藏在他心里的宝贝,旁人碰都不能去碰,就别说会去和人讨论了。
就在他偃旗息鼓打算识趣闭嘴的时候,安灏禹却忽然侧过脑袋神秘兮兮地眨了眨眼睛,脸上露出了一个看似自嘲却是怡然自得的笑容。
“如果不是和他从小一起长大,如果不是他曾经怀有那样的秘密,只怕是轮也轮不到我。”
无是他还是师兄,谢展感觉他们虽然十分念旧,但却都不是甘于止步不前的人,相反他们活得如同探路者一样,对过去发生的一切泰然自若,又对未来始终保持着心潮澎湃。
“或许是吧。”
托着半边脸颊,谢展孩子气般气鼓鼓地看向窗外,就这四个字也似乎是连带着鼻腔里那一声冷哼说出的,可安灏禹非但没有生气,回答他的语气更有种少见的悠远。
“我知道,听起来或许很荒谬,但年少时如果遇到那个足以惊艳他整个世界的人,从此便会任凭山高水阔唯独心之所往。”
——当了整整七年弟弟,如果不是听到母亲无意间的那两个字,安灏禹或许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明白,自己从来没把徐子轩当成过哥哥。
徐子轩离家去了警校时,还在读高中的安灏禹没事就会翘课去看他训练,没多久甚至把警校每一次训练课的时间都摸得一清二楚,甚至临时调课他都了如指掌。
他坐在看台上,固执地盯着哥哥的背影,一刻也不愿离开。
其实,大家穿着训练服,又清一色剃成了平头,身形胖瘦也差不多,远远看去其实都一个样,但安灏禹偏偏就看得见那抹萧肃爽朗的身影,被泥地里滚了一圈的训练服衬得格外清楚。
词穷的他除了用真tm帅在心里感叹之外也不知道该如何形容,以至于后来有节语文课在迷迷糊糊间听老师在念“宗之潇洒美少年,举觞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树临风前”时,他一下从梦中惊醒,脱口而出。
“老师,我知道这是写的谁。”
“好,那就请安灏禹同学说说,杜甫《饮中八仙歌》中的这一句写的是谁。”
“我哥。”
“???安灏禹同学,你哥是吏部尚书崔日用之子,官至侍御史,与诗仙李白交情深厚的齐国公,崔宗之?”
“崔什么?......”
伴随着一阵满堂哄笑,安灏禹讪讪坐下。
下课后,他连书包都没拿,轻车熟路地翘了课打车去了警校。
不一会儿,他就跟随着一群围观学生的尖叫声不自觉地陷入其中,当他们大声喊着徐子轩名字的时候,安灏禹感到了突如其来的欢喜,站起来与他们一同呐喊。
是的,徐子轩就该是这样。
将来,他会头顶国徽,在罪恶的土地上惩恶扬善,舍我其谁。
安灏禹一边助威,一边还有点不服气地想,那个什么崔什么之的,怎么能和我哥相提并论?
就这样,安灏禹整整看了一年,面对父亲突如其来不再同意他报考警校,他也显得满不在乎,他早就下定决心,将跟随着徐子轩的脚步,与他一路并肩而行。
那一天,他和母亲沈茹去看校内选拔赛,据说第一名可以代表省里参加全国警校系统技能比武竞赛。
徐子轩能轻松拿下比赛并不是什么让人意外的事情,真正让安灏禹意外的是,比赛刚一结束,有个女生拿了瓶水递给他哥,而母亲轻轻碰了碰他,笑得意味深长:“小禹,你经常过来,那个女孩子是不是你嫂子啊?”
嫂子。
安灏禹忽然反应了过来,他其实是认识这个女生的。从前,每次比赛完,她都是第一个跑过去拿水给徐子轩的,不同的是,徐子轩从来都是摇头拒绝,而这一次徐子轩不仅接了过去,还冲她熟稔地笑了起来。
拨云见日,星河灿烂。
曾经这样的笑容,只属于自己,也应该只属于自己。
安灏禹在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兴致,以至于徐子轩跑过来的时候他几乎是沉默着没有说话,心里涌起了一阵莫名的疼痛。
这就是喜欢?
或许发现自己一直喜欢着一个人,就是这么简单,也是这么容易。
这份感情来得突然,可以说是夸张、荒诞,甚至是无厘头,就算和任何一个人说起,怕是都没人相信。
因此,明白了自己心意的安灏禹不是没有恐慌,相反他的第一反应就是逃避。
不再去警校看徐子轩训练,徐子轩放假的时候他都有各种各样的借口不回家,甚至默认了父亲的决定在高考后填了一所离家十万八千里的金融专业的学校。
只要徐子轩不知道这个秘密,我们就还是一家人。
但这个秘密却挥之不去般地萦绕着他,没有去大学报道,也没有出现在校园里,每天热衷于在社会上鬼混过得浑浑噩噩,官二代的身份让他身边很快围绕了一群狐朋狗友。
沉浸在左一句灏哥右一句灏哥的吹捧中,安灏禹几近迷失。
与儿时被一群人围攻欺负时一模一样,徐子轩总是在自己最需要一缕光的时候就会出现。
但这一次,安灏禹不仅没有领情,更在其中一个小弟挑衅地问出“你谁啊”而徐子轩直言正色地回答“我是他哥”的时候,和他主动大吵了一架。
“我凭什么和你解释?”
“谁tm的要你多管闲事!”
“你真以为你是我哥?!”
“我tm不想当你弟!”
“徐子轩,你给我站住!”
“哥......你不该来的,我原本已经说服自己放过你了。”
安灏禹的心砰砰跳得太厉害,或许是兴奋,或许是忐忑。
你不该来的,你逃不掉了。
安灏禹看着他的背影,这么想着。
我要和你光明正大的在一起,我要成为你的男朋友,我要我们一家人永远在一起。
面对徐子轩当时的疑惑,一贯藏不住话的他从来没有把这份心意说出过半个字,甚至在回到家后父亲抓起一个茶杯砸过来却被徐子轩挡住时,依然什么也没说。
“这孩子就是被惯坏了,就是缺管教。”倒是明白儿子葫芦里里卖的什么药,沈茹不咸不淡地替他解了围:“老安,既然我们没办法,就让警校好好管管吧,也不至于会这么废了。”
终于如愿以偿的安灏禹,在去警校报道的那天晚上翻来覆去一整夜都没睡着。
仅仅过了一周,他就在大雨中喊住了他,对他说。
“我喜欢你,徐子轩。”
“对不起,哥,我喜欢你喜欢得要命。”
“所以,就算你现在还不喜欢我,也能不能勉强接受我?”
他卑微地等待着对方的拒绝,甚至已经做好了拳头下一秒就会招呼在自己身上的准备。
“不勉强。”
......
每每回想起这个回答,安灏禹都觉得这三个字竟会如此打动人心,他转过头看了眼没在说话的谢展。
“你师兄,徐子轩,他就是我世界里唯一的烟火。”
我爱他,胜过这世间万物,至死不渝。目光落回自己的指间,安灏禹嘴角噙的笑意唯有满足。
Z省云中市,市公安局刑侦支队,支队长办公室。
经过调查,吴燕所说的恶作剧,是黎晚晴有几次晚上下班回家,她车子的雨刮器上就压着一张红色的印有新年快乐的贺卡,打开贺卡,里面什么都没写,只用红色颜料画了一个十分简单的笑脸。
黎晚晴并没有在意,而是随手扔到了垃圾桶了,更没有报案。连着好几次之后,就没有再收到了。
“黎晚晴没去看过监控是谁放的贺卡?”正一筹莫展的唐延问道。
肖明摇摇头:“没有。吴燕说,黎晚晴就觉得是个恶作剧,而且还说对付这种人最好的办法就是置之不理。后来不再收到贺卡,她还对吴燕说,你看,我说不加理会是不是对的?”
听完肖明汇报的调查情况,却看徐子轩不仅没发表任何意见,还又低着脑袋在手机上不知在看什么,唐延连忙问:“轩哥,在想什么?”
“我在想,或许不是恶作剧,而是一个警告。”
“警告?”肖明有些奇怪。
“对,警告。吴燕所说的这个恶作剧的情节......”
说话间,徐子轩摸在手机上把前几年就已经连载完了的小说《月色》点开,调出其中一段递给两人看:“你们看,小说里写的是——最开始,凶手连着把用鸡血画着笑脸的圣诞卡片放在受害者的门口,受害者很害怕跑去报了警,但警察却不以为然认为是什么人在恶作剧。后来,圣诞节那天,凶手果然实施了犯罪,在杀了受害人之后还用受害人的鲜血在墙上写下了Merry Christmas的字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