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省云中市,朝滩湖,某隐秘的滩涂处。

  两人一路走来,除了泥路上有几道不太明显的转轮拖动的痕迹外,并没有发现其他线索。虽然有些垂头丧气,但谢展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问题所在:“安队你看,这里的水极深,我要是把你推到湖里去估计没人知道吧?”

  雁过留痕,安灏禹就不信找不到高远光或是犯罪嫌疑人曾出现在这里的痕迹,可他险些没被天才博士这冷不丁的一句话给问得哑然,半晌才抬起手指了指老张家的方向。

  “老张可是目击证人。”

  “可他不认识我,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而且如果我是事先有预谋有准备的话,甚至还可以变装迷惑他。”

  迷惑?变装?你以为你是吧啦啦小魔仙?是不是还想代表月亮消灭我?安灏禹总觉得滩涂边波光粼粼的浅水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闪着银光,他如履薄冰般挪着脚步走过去,不耐烦地朝他挥了挥戴着橡胶手套的手:“你到底想说什么?”

  刚想回答什么的谢展忽然闭上了嘴,金丝框眼镜背后凝起的目光忽然聚焦在了不远处某个黑乎乎的石头上,他赶紧三步并作两步迈过去,却并没有着急拾起来,而是一边摸出手套戴好一边跪趴在滩涂上,先歪着脑袋换不同角度打量着这块石头,然后小心翼翼捧在掌心里再一次仔细地观察。

  忽然,他兴奋地大喊了起来:“形状!凶器!”

  “什......什么?”这一惊一乍的安灏禹险些滑了一跤,还好他赶紧稳住身子,一个弯腰捞起了水里闪光的东西。

  这是一块某品牌的钢链防水手表,表盘上有被重物碰撞后产生的裂痕,应该是甩脱之后砸在了水里的石头上造成的。

  安灏禹看得很清楚,自己手里这块表,和高远光手腕上的表印大小、形状都高度吻合。这说明,高原光确实在这里钓鱼没错,他一直戴在腕上的手表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掉在了水里,而这个原因却让他没有机会再去捡回来。

  “谢......”

  话音未落,刚转过身,一块黑乎乎的石头就猛地杵在了安灏禹眼前,聒噪的声音也紧随其后一句接着一句灌进了耳朵里。

  “安队你看,这应该就是凶器!你看这个边缘,这个凸起的部分是不是和高远光头颅上的外伤极其相似?这么说,高远光就是在这里被人用石头打晕的!安队,这里,这个滩涂才是高远光遇害的第一案发现场!不行,我得马上报告给师兄知道,这上面虽然被水冲过了,但说不定还能提取到高远光的血液......还有,队里得马上派技术科的人来进行勘验,肯定还能发现更多有用的线索......”说着,谢展难掩激动地把装在证物袋里的石头塞进队长怀里,摸出手机就要给徐子轩打电话。

  “慌什么慌!”

  看他这一副火急火燎的样子,双腿还插在冰冷湖水里的安灏禹赶紧拦住他:“我们不是带了设备来吗?先自己勘验一遍,如果确实有让技术科来的必要,再打电话也不迟。而且,你现在最应该打给朝滩湖管委会派出所,让他们麻溜地赶紧过来把这儿管制起来再说!”

  安灏禹对这里的判断是正确的,经过两人再一次仔仔细细地勘查,除了谢展找到的凶器石块和他发现的手表之外,已经没有更多线索了。

  不过,现场保护的具体情况是取得勘验结果最大真实性的基础,安灏禹招呼朝滩湖管委会派出所的警员们先把这片区域拉上警戒线,这才把谢展拉到一边。

  “你在发现这块石头是凶器之前,想说什么?”

  “......哦,我是想说,凶手明明可以在这里神不知鬼不觉地杀了高远光,为什么非得既费劲又冒险地把他的尸体带回城里,还带去了黎晚晴家进行肢解?”

  安灏禹脱口而出:“在这里杀了高远光谁能知道?”

  “对,就是这个原因!安队,看来你还是没我想象中的那么笨嘛!凶手就是想引起注意!选择食堂也不仅仅是因为后勤通道方便,而是因为周一早上学生们去吃早餐可以迅速引起轰动!这是典型的表现型人格!”

  谢展话音刚落,安灏禹的手机就收到了几条不同的新闻APP推送,内容大同小异,不外乎都是什么云中学校惊现肢解尸体之类夺人眼球的标题,看来舆论控制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再看这小子一边说还一边“装模作样”地把那副金丝边框的眼镜往上推了推,他生生忍住了要把他鼻梁打断的冲动。

  “什么人格?”

  “表现型人格也叫表演型人格,属于病态人格的一种,喜欢用夸张的言行吸引别人的注意力,行为就好像是在舞台上表演一样富有戏剧性,而且情绪非常不稳定,与歇斯底里人格很相近,只不过这种人格的反复无常更多是为了寻求他人与自己的情感共鸣。”

  见队长没说话,也不知道他听进去自己的话没,谢展又补充了句:“在统计中,表现型人格年龄多在25岁以下,而且更多见于女性。”

  “???......”

  安灏禹半晌无语,似乎只能把他刚刚说的这些做个总结性反问:“你是说,这起同时杀了三个大男人和一个成年女性的凶手,是一个25岁以下的女人?”

  Z省云中市,“雨过天晴”个人工作室。

  黎晚晴的“雨过天晴”个人工作室属于当下年轻人比较喜欢的装修风格,办公区域无论是灰色墙面,冷调木纹桌椅,还是黑棕色的皮质沙发,都给人以高冷干练、有条不紊之感,而休闲区虽然没有采用过多明亮的色彩,但却让人觉得非常舒适,尤其还摆放着许多可爱有趣的手办、公仔还有玩偶,想必设计的时候是想着劳逸结合的工作环境更能为工作人员提供更多的创作灵感吧。

  吴燕的两只眼睛又红又肿,一看就是还没从这场意外中缓过来,接过她端来的咖啡,肖明喝了一口便放在工作台上,开门见山直接询问道:“黎晚晴老师工作中有产生过什么矛盾吗?比如和出版社,和其他年轻作家?”

  吴燕虽然年纪不大,但给黎晚晴当了一段时间的助理,多少也学会了些察言观色,加上她本来就特别喜欢看侦探小说、悬疑小说什么的,一听警察这么个问法就知道是在寻找有符合作案动机的人。

  她捂着憔悴不堪的脸仔细想了下,摇头道:“没有。黎老师虽然性格比较强势,但很会为人处世,她进省作协还是作协几位主席共同推荐的。至于其他的作家......”虽然是言之凿凿的否定,可她的声音里依然带着不可抑制的哽咽。

  “这行虽然竞争蛮大,但网络作家们基本都不认识,就算要互相写个什么推荐是通过出版社来对接的,平时都没有接触。不过,与黎老师熟识的倒是有几位,我等会儿把联系方式给你们,但......但我觉得都不可能。”

  “那你知道风云出版社公关部的汪洋副部长和职员周民安,他们两人星期天特意来找黎晚晴老师,是之前就约好的吗?”

  “应该是单独和黎老师约的,黎老师是周六和我通电话的时候提了一下,让我周日下午去她家再细说。谁知道......”说着,吴燕赶紧别过头去,抬手轻轻擦去顺着脸颊滑落的泪水。

  “那到底是谈的什么事情?”

  “哎......还不是为了出书审查那些琐碎的事情。”提起这事,吴燕显得有些无可奈何:“《血色》的漫画改编版权前段时间卖出去了,可是出版社考虑到漫画的受众年纪大多比较小,如果在漫画APP上连载,希望能把其中某些情节做些适当修改,但黎老师一直没同意。这回汪副部长带着下属周民安亲自出马,估计就是想再和黎老师好好沟通沟通,看能不能最终达成一致意见。”

  徐子轩慢慢品完咖啡,似乎觉得意犹未尽,还把马卡龙色的杯子抱在手心里:“黎晚晴老师的小说我看了,第一部 《月色》就比较血腥,这部《血色》的尺度还要更大些,没有读者投诉吗?”

  “黎老师的小说本来就是主打恐怖悬疑,连载时在小说详情都中做了特别说明。再说,其他出版了的小说可都是经过审核了的,即便要投诉也是向出版社投诉。”

  徐子轩抓住她话里的意思,抱着咖啡杯向前微微倾了倾身子,又问:“这么说是有投诉了。”

  “投诉肯定是有的,”吴燕的言语间顿了一下,还是老实回答:“但出版社都自己处理好了。”

  “黎老师本人呢?”问完,徐子轩终于把咖啡杯放在了工作台上,不轻不重:“她自己有没有收到过什么投诉?”

  看眼前这位温润如玉般的警察忽然正容亢色起来,吴燕也不敢有丝毫大意:“投诉没有。但我倒是听黎老师提起过,之前有人好像对她搞过什么恶作剧,但她也没在意。”

  “恶作剧?”肖明皱起眉看了看略显茫然的吴燕,又看了看一脸若有所思的副支队长。

  “什么样的恶作剧,麻烦你详细点说给我们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