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异能>和死对头在过去生龙崽[无限流]>第47章 Two drifters(三)

  贺野没能跟少年黎易容赶上同一班黑船。

  他拢紧斗篷, 冲到雪地那头时,黑船已经开走了。这种船上载满了违法乱纪分子, 甚至多国逃犯, 自然行事谨慎, 不会停留太久,过时不候。

  贺野眯着眼睛独自在雪地上站了几分钟, 直到被风吹起的细小雪沫缠满了他斗篷的衣角,飘进他的脖颈间, 沁醒了他的思绪。他试图转身折回繁华区,找到一个通讯器, 不过恰在这时, 另一艘黑船出现了。

  好运气。

  做帝国的精英探子和在冒险游戏中闯关不同,对于后者,只要摸清楚了规则, 能够顺利或无伤通关就好, 行事做法可以相对放松。

  至于前者, 抵达一个星球时,贺野当然就必须得掌握这里的大多数不确定因素。所以早在初来乍到之时, 他就结识过会在这颗星球停泊的黑船老板们了。

  对照着这艘黑船的船型轮廓和保护图案,贺野很快确定它和刚刚走远的那艘船属于同一个总船主,毫不犹豫地跳了上去。

  这不代表他没有起疑心。

  相反, 他非常疑惑于为什么会有两艘同队黑船仅隔十分钟,就先后出现在同一颗星球的同一处位置上。

  一颗星星再如何小,也停泊得下几万艘黑船。

  因此在借助冷风一跃而起, 跳上尚未完全停好的黑船的同时,贺野就做好了作战与靠武力问话的准备。

  巧得很。或许是由于他登船太早,连梯子都尚未放下,船长还没有打起全副警惕,还在不紧不慢地冲船员说话:“看清楚一点,如果雪地上没有小孩在,我们就赶快离开。”

  贺野一破门闯入,两方俱是一愣。

  听清了船长的话语后,贺野及时勒停了随身的罡风——这名船长的嗓音沙哑得厉害,仿佛是被鲨鱼群争相撕咬过的一片旧帆,听上去让他觉得相当耳熟。

  并且他的头又开始痛了,贺野已经摸清,这意味着他很可能认识这名船长。

  抢在船长和几名船员大惊失色地拔枪开火前,贺野一把掀开兜帽,将左眼亮给他看,还故意使眼底的绿色浅淡微弱了一些。十七年前,他的灵魂力应该比现在不成熟许多。

  “是我。”贺野说。他不确信船长是他的朋友而非敌人,可是这句话说得万分笃定。

  好在如他所料,船长恶狠狠地又愣了一下。

  “是你?”船长面露狐疑,“我收到的消息是你死了——等等,你在地下整容所找了个替死鬼吗?”

  这是个不错的解释。贺野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管立在原地让船长仔仔细细地确认了一番,随后才调转话题:“你们在找我托付的那个人?”

  “是的。”船长点点头,冻蓝色的眼珠仍旧不死心地反复检查着他的周身,“死要见尸。总船主冒了很大的风险,调集来了三十艘船只,偿还你的人情。连着几天,我们都悄悄在这一带巡逻。”

  这处“港口”是距离贺野家最近的“港口”。

  贺野皱了皱眉,他没有想到还发生过这么一回事。

  不等他提出郑重感谢船长们与总船主,另一个舱室就匆匆奔来了一个兴高采烈的船员,嚷道:“船长!荆棘号发来消息,十分钟前他们接获了目标人物,经过检验后刚刚确认无误!”

  船长闻言连连点头:“好极了,任务完成,我们可以离开这颗星球了!”说着他把目光投放到了贺野身上,意思是询问贺野对这样的结果是否满意。

  贺野双眼一闪,问道:“这艘船能追上荆棘号吗?”

  船长抱起铁柱似的双臂,如实答:“百分之百能,我自掏腰包改造过它。我们是同一队船,荆棘号即使见到我们,也不会全面加速慌忙甩开,假如你想要和目标汇合同船,等接近时我们可以打灯语请他们停船。”

  对这个结果,贺野着实还算满意。

  “那就麻烦你了,谢谢。到站请叫醒我。”贺野沉声说。说着他退后一步,坐到一旁的乘客长座上慢慢低下头,揉了揉眉心。

  没等到船长的回应,他就不知不觉睡着了,身侧萦绕着一丝微小但音效凶锐、不断旋转的罡风作为自保。

  当再清醒时,贺野微微抬起头,一眼望见对面的另一组座位上坐了一个怀抱电流密码箱,双眼圆睁,死不瞑目的男人。

  出事了。

  电流密码箱箱盖大敞,当中空空如也,那男人的死相十分惨烈,浑身上下都是伤口,鲜血喷溅得四周到处都是。

  贺野条件反射地扶住身侧的座椅,随时蓄力站起身,睁大双眼环视四周。

  整个船舱此际变得血淋淋静悄悄的,船长和船员不知所踪,惟有他们两名乘客相对而坐。

  怪事是,涂遍天花板、地面与船舱四壁的血迹远远超出了一个人全身能够流出的血液量。

  贺野立即看了看时间,此刻距离他昏睡前只相隔了七分钟,恐怕这个男人也是在郁金香星球这站上船的。

  他的头痛无力没有较七分钟前好转丝毫,反而越发地眼跳金星呼吸不畅了。一片浮光乱金中,他眼前涌现了一段似曾相识的破碎画面——

  场景是冷白色遍布精密机械器材的正方形房间,他不在其中,他似乎是透过一粒微型摄像头观察那房间的;但那抱箱子的男人就在其中,脚步徘徊,外套洁白,手中拈着一小瓶淡蓝色的溶液。

  X11?

  贺野马上想到了它。

  可惜他没有想起更详细的事情。

  无论如何,贺野撑起身体,隔着一段距离全神贯注地打量了一遍那个面容扭曲痛苦的男人。

  情况很糟糕,贺野意识到。假如男人是X11的持有者,难道有人劫走了这满满一箱X11?

  接踵而来的问题太多了。

  一座实验室不会只有一个人,男人没道理单枪匹马携带如此重要的东西逃亡天涯;

  会是实验室内部出现了利益纷争吗?或者他其实本来拥有同伴?

  即便假定夺走X11的凶手为了不横生枝节,不想招惹什么也没有目击到的贺野,选择了对他置之不理、溜之大吉,为什么凶手要带走其他人的尸体,只留下这男人的尸体?

  贺野匆匆站起身,大步走向驾驶室。

  驾驶室里空无一人,这艘船现如今恐怕别无他人了。一块未开封的榛子巧克力静静地躺在驾驶台上,贺野拿起它咬了一口,弯下腰查询行船记录。

  考虑到荆棘号只比这艘船先出发了十分钟左右,按理说七分钟足以追上荆棘号了,贺野注意地查询了停船记录。果然,三分钟前,这艘船降落过一次,时长只有二十几秒。

  贺野干脆一口气吃掉了整板巧克力,从驾驶座下的小抽屉中找出了黑船行船必备的小道具之一——警用紫光灯,然后在控制台上熄灭了整艘船的灯光。

  星际时代,隐形涂料尽管被法律管控在军用范围之内,可很多法外之徒并不乐意乖乖听话,他们能从各种渠道搞到各种违禁品。

  有时候,黑船上会有一些隐身偷渡客,或目的更加危险的什么人,每位船长都会给自己与心腹船员配备几只紫光灯电筒,再在驾驶室储备一两只,以备不时之需。

  实际上,做猎狼的那些年里,贺野也特地通过实验令自身的左眼拥有了破解隐形涂料的能力,但目前他暂时精神疲劳,身体恍惚,无法保证万无一失,索性省下力气不去发动左眼。

  手捏着这只紫光灯电筒,贺野小心翼翼地由驾驶室开始,预备一路排查到船尾。

  只是还不等他走出几步路,驾驶室的门尚未打开,突然之间,紫光灯最淡的那一圈外围余光间划过了一双眼睛。

  贺野连忙侧首,透过驾驶室室门的玻璃,看清了驾驶室外正在一步步逐渐向这头靠拢的十几道人影。人影有远有近,脸孔他全然陌生,在紫光灯下呈现出一种吓人的近乎荧光的惨白色,目光阴暗。

  蓦地,贺野领悟了,或许对方并非跳过了他不杀,而是尚未来得及杀死他。

  对方也许是和抱箱男人一齐晚一步登船的人,不清楚他的来历,起初被他的苏醒吓了一跳,在摸出他的深浅前没有贸然下手——毕竟黑船上常有亡命恶徒——他们可能一度把他的迟缓动作当成了刚睡醒时的懒散,这时看出猫腻来了,便想把他也斩草除尽。

  沉思一下以后,贺野后退了半步,反锁上驾驶室的门,扬声喝问:“你们是谁?船上还有活着的人吗?”

  ——理论上来说,他不该这样放声喝喊,这只能暴露出他的声音极其不稳,微带颤抖,上气不接下气。

  这促使走在最前方的人影冲他冷冷一笑,慷慨地隔门回道:“除了我们,你是走运的最后一个。”

  好歹回答了第二个问题。

  贺野持灯听着,登时心情复杂。

  他当然不想随随便便地断掉线索,可是自身难保的时候,他也不会愚执到作茧自缚。如果他死了,线索还是会断掉,处理掉这艘船很容易,船长他们会消失得不明不白,X11也下落不明……结果不会更坏了。

  所以。

  面对此情此景,贺野选择直接炸掉这艘船。

  敌方愿意雪中送炭地告知他船上别无活人,他不必再顾忌伤及无辜的被害者,那简直太好了。

  贺野立刻转头回到控制台前,又一把扯出抽屉里的备用呼吸面罩,三下五除二地输入了飞船自爆指令,同时向四面八方派出几股冰寒的罡风待机听命,方便他在爆炸前一瞬飞速逃出黑船。

  黑船外是一片真空,若没有随身携带呼吸面罩和防护服,或者是来不及掏出随身配备的面罩使用,门外的杀人者就横竖只有一条死路可走。

  为防他们的确随身携带着面罩,贺野直接将爆炸的倒计时时限设置成了三秒钟,手指一离开控制台,便立刻单手扣上面罩,派罡风全力撞破了驾驶室的一面侧壁。

  如果那箱X11还藏在这艘黑船上,没能转移,就再好不过了。

  跌入太空的前一秒,贺野无比清醒地如此想道。

  ·

  荆棘号上。

  船尾后方,一场绚烂的惊人的爆炸使得不少乘客都纷纷回过头去,朝窗外张望。

  十八岁的黎易容也不例外。

  真空中没有声音,爆炸是静默的,惟有紫红色的焰火无声地剑指群星。船上一下子出现了一丝细微的骚乱,因为不少老乘客都知道,紫红色的焰火代表着这艘船毁灭于船长选择自爆,这是为区别于遭到外来攻击刻意制造的色彩。

  黎易容也知道。

  碰上这艘黑船是意外之喜,可在此之前,这几天里,为了活着逃走,他也做了不少功课,想了不少办法。

  船舱里疑问声渐起,只有寥寥几名老油条还保持着沉静,船员被追问得焦头烂额,匆忙走到前方舱室去请示船长了,一种不安席卷了整艘荆棘号。

  毕竟众人不知道后方发生了什么。即使有列国的猎舰追来了,也应该先和黑船展开一番战斗才对。

  黑船上鲜少有需要不战自爆的情况,他们一时想象不出合适的理由。未知才最引人不安。

  黎易容坐在一处靠窗的座位边,双手抱着小腹,眼睛一眨不眨地直视着那片紫红色烟花,心里记起了几分钟前荆棘号的那次短暂停泊。

  才从星球上起飞十几分钟,就临时降落一次,显然有古怪。

  他隐隐感觉有什么危险的东西或什么危险的人潜入了荆棘号,不知是否与他有关。

  而且他有怀疑对象。

  荆棘号的船长貌似是个好人,在他刚刚上船时,一见到他的伤口,就主动提出为他包扎。过程里他们聊到了位于后方的那艘船,船长告诉他,他们来自同一组船队。

  直到现在,黎易容怀里还抱着荆棘号船长借给他的保暖热水瓶。

  黎易容要多确定有多确定,在紫红色的焰火升起前,根本没有任何舰船攻击后方那艘黑船。也就是说,麻烦很可能与刚才那次古怪的临时停泊有关,趁那次停泊赶上船来的那名乘客,大概率就是惹得后方那艘黑船自爆的间接元凶。

  他不希望荆棘号的船长也面临自爆。

  他是一头火龙,对温度很敏感,虽然没有亲眼见到上船的人是谁,但仅仅这么几分钟的时间,对方不会真正变得通身温暖。荆棘号的乘客人数不算太多,黎易容有把握揪出上船的人。

  黎易容决定冒险动手,把那个人扔下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