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怨鬼被制住了, 关蒲一瘸一拐的爬起来,几步跑过去,兴奋又感激。

  “好在大人来得及时, 不然我们费了这么大力气,到最后恐怕还要放虎归山。”

  “无事。”温行止随手打了个诀,将震惊恐惧的怨鬼封回木雕里,这次的木雕可就不是怨鬼附身的工具了, 而变成了囚禁它的牢笼。

  “这怨鬼身上似乎牵连着一个极大的封印阵法,没有解决阵法之前,最好不要度化它。”

  温行止提醒着, 提醒完便打算离去了,谁知说着话, 隐约察觉到一道存在感极强的视线。

  偏头看去,只见乐宁提着半人高的宽剑, 就站在不远处, 沉默无声的看着他。

  对上那道隐含杀气的视线,温行止不由一僵, 本能觉得事情有点儿不太好。

  关蒲完全没发现两人间的诡异气氛,见两人对上, 怕乐宁不小心冒犯到人,连忙给他介绍。

  “乐宁,这是我们部里的供奉, 平常很少出来, 这次也是涉及到整个云城, 才将他请来的。”

  关蒲一边说着, 一边给乐宁眼神示意, 意思这位是大佬, 很多有实力的大佬脾气都挺奇怪的,没看这位又是手套又是兜帽的,连脸都见不着,还是小心些的好。

  乐宁意味深长,“供奉……那是深藏不露的高人了。”

  关蒲又要给温行止介绍,谁知温行止先一步挡住了他。

  “我认识。”说着就要往乐宁这边走。

  乐宁直接双手环抱,退后一步,“抱歉,我不认识。”

  温行止被堵得一滞,想解释又不知该从何开口,恰好这时候一个异闻部的人拿了一大叠资料上来。

  “老大,我们刚探查到,云城附近一片山上似乎有大型阵法活动的痕迹,刚刚震动了一波,和轰怨鬼几乎在同一时间。”

  “这么巧?”关蒲有些不敢相信,拿过来一看发现还真是,这阵法极为隐秘,他们这么多年竟然没有丝毫察觉,没有这次它自身震动,估计以后依旧找不着。

  他立马把资料递给温行止,温行止拿着资料,下意识地往乐宁身旁走近一步,想和他一起看。

  关蒲:?

  怎,怎么回事?这是认识还是不认识?

  乐宁冷哼一声,不理这突然消失还给他搞失忆符的人,径直走到关蒲身边,拿着他手上备份的材料看。

  这是一个覆盖连片山脉的大型阵法,乐宁从纸张上抚过。

  出来这么久,他还从没看到过哪儿有这么庞大的阵法。

  本着来都来了的想法,乐宁拍了下纸沓,“走,上山看看。”

  有乐宁这样强大的战斗力加持,关蒲自然巴不得,赶紧安排了车。

  一行七八辆改装越野车,关蒲带两个小队,还有早就来云城坐镇的宋云从,外加先前请来的五六个外援,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往北面的山上去。

  车里内部空间很大,但乐宁愣是坐在最角落里,和后上车的温行止坐了个斜对角,还一心偏头看外面的风景。

  仿佛漫山的枯树残叶风景特别好似的。

  温行止则面向乐宁这边,即使隔着兜帽,都能感受到他隐约欲言又止的视线。

  关蒲总觉得气氛有点儿诡异,但他是外勤部出身,一身壮硕,指挥战斗可以,指望他品出这微妙的气氛,那纯粹是白想。

  车里还有一个老太太,一个老道士,并两个小队成员。

  恰好那片山也不是很远,沉默着摇摇晃晃没多久就到了。

  温行止那边离门最近,最先下车。

  乐宁等所有人都下车了,又耽搁了一会儿,才慢吞吞下去。

  谁知其他人都走出去了,反而最先下车的人就靠在门边,多余一步都没走。

  乐宁气哼哼的假装没看到人,大步往前走,仰视山峰。

  这边山脉连绵不绝,其他地方关蒲分别安排了人去探查,他们来的这边是震动痕迹最明显的一片。

  有大阵在的山,植被都不太一样,现在正是万物复苏,树枝青草打芽冒绿的时候,这片上山却依旧还是枯树,草也不见三两根,看着就不是什么好风水的山。

  但不知道怎么的,乐宁莫名觉得这山有种眼熟的感觉。

  关蒲对着地图观察了一下山势,决定分头行动,然后划分了几人的方向。

  宋云从自然有自己的护卫兵的,老太太和老道士也各自带一个精英小队的人行动。

  至于乐宁,关蒲准备自己和他一起去地势最复杂的那个方向,谁知话刚说完,就见他拜请来那位大佬默默转头,意味不明的看着他。

  连宋云从都多看了他一眼。

  白发老太太姓陈,大家都叫她陈居士。

  她更是直接笑呵呵的提议,“关部长啊,你和乐小宁不搭,这位看起来才与他比较有缘,让他们去吧。”

  老太太满头白发,却精神抖擞,活了近百年,见的太多了,一眼看出两个年轻人间的气氛。

  关蒲看了眼请来的大佬,据说这是他们部门供奉的顶级大佬,活得比异闻部建部的历史还要长,召请一次都要准备完整的请神流程。

  他连请了三次,耗了一堆血才勉强把人请来助阵,哪儿敢安排这位啊。

  谁知他盯了半天,大佬非但没拒绝,反而往乐宁那边走了两步。

  这难道是没意见的意思?

  大佬,您的格调呢?

  您的气场呢?

  大佬都没意见,关蒲自然更没意见了,给每队发了一个对讲机,两人小队便开始依计划的各自方向行动。

  乐宁径直分到的方向走,一身曳金长袍的温先生默默在后面跟着。

  乐宁一心不理他,看山看水,就是不看后头的人。

  这片连片的山脉平均海拔都很高,山势又崎岖,没有植被覆盖,地上全是黑褐色尖尖的石头,放平根本不会有人上来。

  两眼摸黑找阵法肯定不好找,但如果从布阵的角度来找,就要简单许多。

  乐宁一边走,一边根据山势方位、风水走向判断设阵的位置,越找越有感觉,慢慢的,竟然感觉冥冥之中仿佛在召唤他,步伐越来越快。

  谁知就在他即将沉溺于这种感觉的时候,身后稳健的脚步声突然消失了。

  脚步声一停,他瞬间回神,连生气都顾不得了,连忙转身。

  高大的温先生已经不见了,只有一只雪白的猫猫,软软的毛毛被黑褐崎岖的地面衬得比雪还要白三分。

  比雪还白的猫猫抬着漂亮灿烂的金瞳,正眼巴巴的看着他。

  这谁遭得住。

  乐宁深呼吸了几下,努力攥住自己想rua猫的手,转身继续专注找阵法。

  温猫猫也不气馁,乐宁往前走,他就倒腾着四只小短腿,踩着石头,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前蹦。

  坑坑洼洼的岩石面上,雪白的猫猫时不时蹦跶一下,坚定不放弃的跟着人,而它前面冷酷无情的两脚兽根本不回头。

  被自己想象中的画面无情到,乐宁走出没三步就气得回头,一把抱住快撞上他腿的小猫咪。

  猫猫被抓起来,立马规规矩矩的蹲好,伸出白□□粉的爪垫。

  喵,给爪爪。

  乐宁努力板着脸,不为所动。

  别以为一只猫爪爪就能哄好他!

  漂亮猫猫眨巴眨巴眼,观察着乐宁的脸色,想了半天,干脆就手躺倒,把四个爪爪都伸了过去,还把尾巴一起绕了过来。

  四个爪爪都给你,尾巴也给你。

  要是关蒲看到自己千呼万唤才出来的供奉大佬,就这么变猫哄人没底线,肯定觉得自己在白日做梦。

  乐宁咬牙,恨恨的握住爪爪,顾忌着温大佬的牌面,还把对讲机讲话的一边给掐了,才开始大声谴责。

  “你这是作弊!”

  “喵——”

  乐宁一边谴责,一边大踏步往前走,脚上力气大得都快把地面给跺穿了。

  “我这次真的很生气!亲亲抱抱都好不了的那种!!”

  “喵——”

  每谴责一句,必有喵的应声一句,可以说是认错态度极好了。

  乐宁被软绵绵的猫猫声应得心神摇动,几乎差点儿要忍不住原谅了。

  然而也只是几乎,因为就在他绕过一片岩石,抬步要继续往前走的时候,脚下石头一动。

  一脚踩空,身体瞬间失重,不受控制的往下倒去。

  视线晃动间,下面竟然是小片断崖。

  乐宁心里一紧,但想要勾住什么跃上去已经来不及了!

  千钧一发之际,温行止瞬间化身人形,长袍抚动,轻巧的勾住乐宁的腰身,裹着劲靴的足尖在崖壁上几个轻灵点动,犹如一片宽大的树叶,抱着人轻灵的落到下方的地面。

  这种程度的断崖对温行止来说根本不是问题,乐宁本以为没事儿了,谁知两人刚落地,地面便一阵嗡动,半透明的银蓝屏障拔地而起。

  不但是他们这边,关蒲几人那边也是一样,在阵法外的人还好,在阵法里只感觉天地一边,直接被扔了出来。

  “什么东西!”

  “找到了找到了!”

  “竟然真的有阵法!”

  “谁发现的!”

  对讲机里一片嘈杂人声。

  乐宁耳边尽是乱七八糟的询问声,然而他却顾不得那么多了,他只盯着银蓝色的阵法。

  阵法显现不过瞬间,这会儿已经渐渐淡去,然而那种深入骨髓的熟悉感却没有淡去。

  乐宁反手扣指,跟敲大门似的敲了敲面前的阵法屏障。

  这……不是他家吗?

  察觉到乐宁神色异常,温行止跟着上去,隔空抚了一下阵法,“认识?”

  “是的。”反应过来,乐宁面露惊喜,眉飞色舞。

  “这是我从小长大的宗门!当年我下山的时候,就是这个阵法把我送出来的!”

  说着乐宁也忘了自己还在生气的事儿,挥手拉着温先生,“下山这么久,我都快忘记回山的路了,走,我们进去,去见那个糟老头子!”

  “还是等……”温行止欲言又止,正要说事情不会这么简单,然而他的说话终究比不过乐宁的步速。

  就见乐宁大踏步的莽着,迎头往阵法上一撞。

  硬撞。

  虽然没有实体,撞上去也不会疼,但那一瞬间,天地都跟着轰了一声。

  十万群山震动,山峰飞土走石,一众在山上徘徊的异闻部人士更是毫不客气的被扔下了山。

  关蒲一行人被扔到山脚,整个人都懵了,让他更懵的是,点了下被扔下来的人,发现所有人都在,唯独少了乐宁和那位被请来的大佬。

  关蒲敲了敲还能运作的对讲机,试探着问:“乐小宁?乐宁?乐大师?你们还好吗?你们是做了什么吗?”

  乐宁也被撞得脑袋有些发晕,闹不懂自己为什么被拒之门外。

  他一边敲着脑袋一边回,“没做什么,就试探着进了下家门”

  家门?

  关蒲默然看了下遍布山峰的阵。

  那您这家,够有牌面的啊。

  陈居士和另外一个陆老道士也是感慨,“您回个家阵仗够大的,群山相迎。”

  问明白怎么回事,大家一致决定,乐宁两人按兵不动,等山脚下几人上来了,再一起观摩看看。

  乐宁答应着,一边共享了地图。

  当然,他也不是真蹲在原地等着关蒲几人爬上来。

  他人都到门口了却被关在家门外,里面肯定出事儿了。

  最重要的是,站在阵法前,被冰冷山风吹了半晌,他慢慢发现了很奇怪的点。

  他想不起来山里的老头子了,音容面貌,什么都没有。

  甚至如果不可以去想,他甚至连回山这个想法都不会有。

  至于回山的路,更是一点儿印象都没有。

  关蒲几人赶过来,抄着小道挨个下崖时,就一只雪白的猫猫拖着尾巴,哒哒迈着小步子,兢兢业业的在地上画阵法。

  是的,温行止又变回了猫猫,毕竟哄人大业还未成功,猫猫同志仍需努力。

  这只猫体型中等,毛发旺盛,圆脸十分可爱。

  但再可爱,那也是只猫啊。

  关蒲左右看看,没看到温行止,以为神出鬼没的大佬已经离开了,倒也没敢多问,只朝乐宁指了指猫。

  “乐先生,您让猫画阵?”

  乐宁手搭在屏障上,和阵法接触越久,他脑子就越乱,逐渐复苏的混乱记忆搅得他隐隐作痛的脑袋更痛了。

  听到关蒲说话,他本能「嗯」了一声,「嗯」完了见关蒲一脸我需要一个解释的神色,想了想。

  “听说我还会点儿法术,但我最近脑子不太好使,施展多少取决于我记得多少,所以只能让猫画了。”

  关蒲无言以对:你让猫画阵法,你可真是个天才。

  就连宋云从都有点儿忐忑,“这能行吗?”

  反倒是老太太陈居士比较镇定,虽然也不怎么信,但还是说着。

  “小乐先生觉得行,那就试试,反正也亏不了。”

  她非但镇定,甚至还乐呵呵的开始聊天儿了。

  “说起来,刚刚我被扔出来时,惊鸿一瞥,看见了许多古老的祭坛和大型法阵。”

  “诶!”小胡子雪白的老道长连连点头,“对,我也看到了,那么多的法阵和祭坛,可不是现世的术法界能有的。”

  关蒲指了下面前渐渐隐入山间的阵法,“这玩意儿也不像是现在术法界谁能布得出来的呀。”

  陈居士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的一拍手。

  “那位大人不是说云城那怨鬼已经有两百年历史了吗?又和大阵有些关联,岂不是说这大阵也可能是两百年前的?”

  但凡对术法界有点儿了解的人,听到两百年前这个节点都会有反应。

  两百年前,谁倒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从那以后,灵气消散、传承断绝,术法界将近没落,以至于现在翻遍整个华夏,也只找得到他们几个略有水平的修士。

  “说起两百年前,不得不说当年的明华宗,据说那是曾经的术法第一宗门,宗门仙气飘飘,门内弟子个个术法高绝。”

  “对对对,听说当年的明华宗广纳天下术法流派,厉害得跟今天的第一名校似的,所有修士都以拜入明华宗为傲。”

  老道士和老太太都活了近百年,隐约对这些还有一点儿印象,聊起来似乎还能回忆起明华宗当年的辉煌。

  “而且听说当年明华宗有个绝世天才,短短三十年便差点儿修成半仙之体,是内定的第一百零七代掌门。”

  “我们现在会点儿普通的术法都不错了,半仙之体,又是何等的强大啊。”

  乐宁本来对什么第一宗门并不感兴趣,只是听到第一百零七代掌门被引起了注意。

  第一百零七代掌门……而他是第一百零八代掌门,这么巧吗?

  就在他正想琢磨着要不要多问几句的时候,温猫猫画的阵法最后一笔收尾。

  阵成!

  “哎,成了,有反应吗?”

  不同于两个老人家心大的聊天,关蒲一直关注着乐宁这边。

  他当然是觉得猫画阵法纯粹是胡扯,但乐宁的面子不得不给,就想猫赶紧完事儿,他们用部门里的方法破阵试试。

  然而这阵法刚起,脚下突的惊天动地的一道轰鸣。

  雪亮的闪电从天而降,直冲阵法绘制的地方而来。

  雪白的电光照亮了关蒲震惊的面庞。

  猫,都这么厉害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