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金光明明是绚烂的颜色, 隔着白衬衫却朦胧温润,如果一定要形容的话,很像是温行止恢复本体形态时的金瞳。

  确认了脊骨, 温行止缓缓停下手,心潮起伏,过了许久才低声开口,“竟然真的是。”

  先前他刚制住拍卖师就察觉到一股冲天的熟悉气息, 没想到真应在乐宁身上。

  温行止看着怀里的小朋友,醒着时古灵作怪,睡着了倒是安静, 蝶翅般的睫毛乖乖巧巧的伏在眼下。

  温行止惩罚性的拨弄了下浓密的睫毛,惹得人眼睑微动, 这才反转掌心,手背朝下。

  丝丝缕缕的生机顺着手背落下, 如雨如雾, 这次的生机和做猫猫木偶的翠绿色不同,竟然是灿烂的金色。

  一缕缕的金色细丝像找到了归属似的, 争先恐后的往乐宁的背心里钻。

  乐宁晕厥过后也不安稳,眉头紧皱, 恍惚间只觉得自己站在天地中间,周围邪祟、血腥、嘶吼,还有一个面容模糊的人。

  各种记忆碎片走马灯似的闪过, 闪得他头昏脑胀, 伸手想抓却一片也抓不住。

  然而忽的某一刻, 不知道哪儿来的暖意从脊背涌入, 顺着经脉涌入四肢百骸, 自己仿佛变成了闪闪发光的小金人儿。

  小金人儿金光照耀, 所向披靡,那些搅得脑子疼的嘶吼和血腥一扫而空,隐隐绰绰的人面貌也清晰了几分,阴沉沉的四周跟着黑甜一片。

  他眉头缓缓松开,思绪发散,慢慢滑向沉眠。

  本来已经要睡过去了,又不知哪儿来的痒意,一会儿在脖子上一会儿在脸上,惹得他本能的甩手一巴掌。

  瞬间,整个世界都平静了。

  温行止为乐宁脊骨正位,又念了篇梵文法咒稳固神魂,顺带连手上和脖颈上的伤处也一起恢复了。

  见小朋友手上全是血痂,他又从浴室拧了条温热的毛巾出来,耐心的一点点将干涸的血痂拭去,结果正擦到一半,就被人甩手拍了一巴掌。

  啪的清脆一声,跟拍蚊子似的。

  被拍到的地方迷障次第散开,露出直到手腕的玉骨。

  温行止:他可能是前世欠了这家伙的。

  默了片刻,最终他只得无奈笑着摇了摇头,将本就轻的力道再放柔三分,握住两只睡梦里都不肯安分的爪子,从脸到手,一点点细细的擦了。

  乐宁睡了很久,从来没有睡这么好过,仿佛回归了最初生命的来处,一片黑甜又安心,可以放任自己永远沉眠。

  一觉醒来,从头发尖儿到到脚趾头都是舒软的,连隐隐飘忽的魂魄都稳当了。

  他还闭着眼,眼珠在薄薄的眼皮下动了下,忽的往下缩进宽厚的被子里,在被子踏实的拥盖下,长长的伸展手脚,从床这侧滚到另一侧,伸了个无比大的懒腰,差点儿没把自己扭成麻花。

  这个懒腰伸得实在是太舒服了,乐宁甚至还想在床上蹬几下,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声柔和的温润嗓音,

  “醒了么。”

  这声音宛若晴天一道霹雳,乐宁瞬间懒腰不伸了觉也不睡了,一骨碌钻出来,顶着满头乱毛瞪向对面。

  温先生果然坐在对面,放松的靠在单人沙发扶手上,见他钻出来,合上看了大半的书,温和的看过来。

  “起来吃些东西,睡了一天了。”

  乐宁呆呆的,感觉自己可能还在做梦,不然为什么温柔端方高不可攀的温先生会坐在他的床尾啊!

  还看到了他顶着一头乱毛起床!

  他美好帅气善良英俊的形象!

  等下,劈完那垃圾邪祟,他好像晕了,然后应该是温先生找了个房间让自己休息?

  记忆回溯完毕,乐宁悔不当初,他看了眼外面的夕阳,为自己逝去的形象默哀三秒,“我睡了一天?”

  “嗯。”温行止点点头,摸了下餐盘碗壁,依旧还是温热的程度,“先去洗漱,来吃饭。”

  形象虽然没有了,但温先生还是要顺着的,乐宁一个指令一个动作,说话时已经翻身下床。

  脚踩在地面的瞬间他感觉自己全身都充满了力量,一天一夜没吃饭也能打死一头牛的那种。

  浑身充满力量的乐小宁立马就要往卫生间冲,然后被温先生无奈的喊了回来,“穿鞋。”

  “嗷!”拱上鞋子,乐宁再次冲进卫生间,精神百倍的洗脸刷牙。

  扑哧扑哧刷牙到一半,他咬着牙刷,忽然角度清奇的发现了另一件事。

  送他来套房,醒了还依旧能看到人,那温先生岂不是守了他一天。

  意识到这一点,乐宁都等不及了,三两下刷完牙,甜滋滋的冲出来,“温先生,你一直守着我吗!”

  温行止抬头,正好对上乐宁亮晶晶的透亮眼睛,不禁跟着带上笑意,“对。”

  “啊呀。”乐宁高兴得简直要原地转三圈了。

  守着他一整天,这是什么感天动地的兄弟情!

  乐宁美滋滋跟个准备开屏的花孔雀似的,一屁股坐到对面准备干饭。

  温行止显然已经吃过了,这是单独给他准备的,一份清粥,两个素炒的小菜,温度正好合适,不烫也不凉。

  一口软糯的粥下肚,他这才发现自己原来还有个胃,一天一夜没吃饭,他都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呼噜噜一下喝了大半碗粥,乐宁左右开工,左手抓筷子要去夹菜,刚一动作小臂就是尖锐的疼痛。

  筷子掉落,叮叮当当的砸在盘子里。

  见乐宁脸色发白,温行止也跟着心里一紧,倾身过来,伸手托住小臂,“怎么了。”

  说话的同时,他眉目微合,细细的感应过去,神思扫过血肉筋骨,很快在臂骨上发现了一条细得难以发觉的裂痕。

  “这又是在哪儿弄伤的。”温行止眼底深处闪过几不可见的心疼,明明错眼不见不到半个时辰,小朋友身上竟带了这么多伤,

  “骨裂了。”

  被单手托住几乎整个小臂,对方的手宽大干燥,是最舒适的温度。

  温先生一向克制有礼,还没有和他这样直接接触过呢。

  乐宁只觉得温行止的掌心滚烫,加上人不知道做了什么,臂骨仿佛在愈合生长,痒痒直挠到心里。

  没一会儿,细不可察的裂处便合拢了,温行止抬眸,看到小妖怪呆呆的,以为他疼傻了,毕竟骨裂对血肉之躯来说是挺疼的,不禁放缓了声音,柔声安抚,

  “好了,试试还疼不疼。”

  见人没反应,温行止又轻声说了一遍,乐宁这才反应过来。

  气质柔和的男人低垂着眼,深邃温柔的眼眸正专注的看着他。

  “那什么……”乐宁不自在的咳了一声,胡乱扯了一个借口,看也不敢看温行止,

  “竟然骨裂了,赔钱,覃明远太过分了,我要找他赔钱!”

  “什么?”温行止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这是什么脑回路?

  乐宁一边说着要赔钱,饭也不吃了,顶着张故作严肃的脸就往外走,走到一半还在平整的地毯上绊了一跤。

  他踩了地毯一脚,视线乱飘,看天看地看哪儿,唯独不看温行止,“这地毯也太过分了!”

  眼看着人张着双绯红的耳朵跑出去,温行止原本还在想小朋友是怎么了,忽的忆起之前抓字灵时,小朋友也这样,嘴上说得厉害,但凡有点儿实质性的发展就怂得飞快。

  想透了这一点,温行止笑意慢慢从眼角溢开,轻轻的摇了摇头。

  果然是还没长大的小妖怪啊。

  乐宁拖着拖鞋胡乱跑出来,随便找了个没人的角落,迎着窗吹了好一会儿海风才把耳朵上的热度降下来。

  不能怪他怂,实在是温先生太好看了,近距离冲击更是要命。

  但是温先生再好看他也不能输,不然怎么抱得「美人」归!

  反应过来这一点,一生要强的乐小宁立马转身,正打算回去再战三百个回合,忽然听到窗户外面传来一阵争吵。

  “推了你又怎么样,那种情况总会有人死,谁让你跑在后面,再说你现在不是没事儿吗?”

  这么讨厌的声音,不用看也知道是陈靖了。

  乐宁从窗户探头出去,果然见陈芙和陈靖在对峙。

  陈靖得意洋洋,陈芙脸色阴沉,她现在掌管公司,在外面有许多手段可以使,但现在在船上确实对陈靖无可奈何。

  “故意将人推给邪祟,几乎就是杀人了,竟然还引以为傲,陈先生这样的人可不多见啊。”

  “谁?”陈靖眼神一冷,顺着声音回头一看,就见后头窗户里,衬衫青年手臂撑在窗台上,双手托着腮,黑眸深沉,正冷淡的看着他。

  乐宁!

  “乐大师!”和阴沉的陈靖完全相反,陈芙看到乐宁几乎是肉眼可见的喜悦,轻快的几步上前,

  “乐大师您现在感觉怎么样,之前我去探望,温先生说您在休息,我家有一家不错的私立医院,我已经让医生先过来了,船一靠岸就可以给您做检查。”

  昨晚邪祟作乱,邮轮无人掌舵,以无与伦比的速度驶向远海,这会儿正在返航,要不是邪祟解决得够快,不然就算后来得救,他们估计也要葬身深海。

  “不用。”乐宁翻身一跃,从低矮的窗户跃出去,给陈芙张了下自己的手,“已经好了。”

  温先生一人顶一群医生,包治包好,无痛不留疤。

  陈芙低头看去,那道横断手心的伤口果然好了,一点儿痕迹都没有,仿佛昨晚深可见骨的狰狞是幻觉一样。

  陈芙放心了,连连点头,“这么大的伤口都能愈合得如此快,大师果然神异。”

  说着她便掏出手机,“大师,我们留个联系方式吧,以后您有什么不舒服可以随时找我。”

  医院这种机构,人这辈子总会走两遭的,乐宁没拒绝,当即打开聊天软件加了陈芙。

  这片二楼甲板还有三两个出来透风的人,看到乐宁出现都留心着这边,见陈芙要到了联系方式,赶紧跟着过来。

  “乐先生,我平常做点儿小投资,回报率还可以,可以也留个联系方式吗?以后有什么值得投的项目我推给您。”

  “乐大师,我也可以要个联系方式吗?我刚开发了一片地,有几栋地段好的小别墅还没出,你可以挑挑?”

  “乐大师,我是做法务咨询的……”

  ……

  有人开了头,有底气的大佬立马带着敲门砖过来了。

  不单是甲板上,在楼上休息的大佬们听到风声也赶紧跑下来。

  随着一个个大佬过来,丝丝缕缕的功德金线顺着吹动的海风落到了乐宁手上,由于这次救的都是些气运极强的人,一缕缕功德丝线格外粗壮。

  没一会儿,联系人列表里就多了一堆各行各业的龙头大佬,手上也挽了一圈又一圈的金光。

  有大佬加了乐宁后,眼尖的刷到乐宁朋友圈,最新一条是前段时间刚开的某博号。

  本来乐宁发朋友圈,是想通知一下云从集团坐守榕树枝的人,这会儿大佬们见了,也立马跟着转头去点关注。

  手机不断传来叮叮的被关注声音,乐宁奇怪的点开某大眼睛app。

  他原本只有几十个粉丝的账号,几分钟内涨了数百粉丝,且还个个是带着黄v金标的行业大佬,级别高得离谱。

  乐宁建这个账号的初衷是为了发一些植物铺子的公告信息,完全没想到关注人数会涨成这样。

  陈靖被接二连三来的人推得越来越远,眼看着乐宁被众星拱月般的围在中间,不由恨恨的咬紧牙。

  凭什么,凭什么陈芙是这样,这个乐宁也是这样。

  一个坐的士来的小子,都能得到他从来没有有过的关注,一个女人,却一直踩在他头上。

  要不是他坏他好事,现在他早就除掉陈芙这块绊脚石了!

  他真是忍够了。

  理智上知道乐宁和这么多大佬交好,已经不是他得罪得起的人了,但陈靖嫉妒得犹如万蚁噬心,实在忍不了。

  就在乐宁惊叹粉丝涨幅的时候,陈靖突然冷笑了一声,之前算命被教训过一次,他不敢直接针对乐宁,便把话头对准了陈芙,

  “陈芙,你这么上赶着讨好别人,你看别人理你吗?”

  然而这次,从来都干习惯的事却遭遇了最严重的滑铁卢。

  正在加乐宁的众人脸色俱是一沉,这是在影射谁?

  最先自荐的风投大佬冷脸看过去,“陈少爷,乐先生救了包括你在内的我们所有人,但凡懂点儿礼貌的人都会表示一下自己的谢意,原来感谢在你的心里,竟然是叫讨好吗?”

  做房地产的大佬是个年纪偏大的中年人,白手起家,年轻时候喝酒跑业务喝出了硕大的啤酒肚,为人仗义,怼起陈靖来也是相当的不客气,

  “李总文明人说话客气,我老朱就直接点儿,陈靖你小子文不成武不就算了,家里也不是养不起,但是你吃着家里公司红利,还今天把妈气到住院,明天找姐姐的茬,现在还到这里来炫。”

  陈靖被从头骂到脚,下意识要反驳,谁知中年老总肚子一拍,“别说话,我不想跟你说,我怕被你气死,我下船就去找你爸,好好和他聊聊。”

  要是平常碰到这种情况,大家可能说两句也就罢了,但陈靖竟然能把亲姐姐往邪祟手上推,想想都叫人背心发寒,是以谁也没饶人。

  几个做药品供应的公司老大也是连连点头,“朱总说得不错,莫名其妙被迎头骂了一遭,我们也一起去找陈家老总讨个说法。”

  别的陈靖还没那么怕,听到这里却脸一下就白了,平常他针对陈芙,家里人可以当作没看到,但影响到了公司,父母绝不会容忍,断掉他的卡和分红,甚至把他扔出国都有可能。

  他正要和几个供应商解释,乐宁看了这会儿,慢腾腾的也扔出一句。

  他可不是那种被拐弯抹角影射了会忍气吞声的人,正好加他的人里有个姓赵的律所合伙人,他当即咨询,

  “赵律师,请问关于杀人未遂会怎么判?”

  陈靖正急忙和几个供货商解释,猛然听到这句,脸色阴得都能滴水了,

  “乐宁你胡说八道什么!什么杀人未遂!”

  乐宁睨了他一眼,“邪祟吸食血气,你把人推到邪祟爪下,不是杀人是什么?”

  众人本来只是讨厌陈靖冷血狠毒的行径,被这么一点,忽的反应过来。

  对啊,那明明就是杀人,只是没用刀而已。

  看着大家连连点头,陈靖生吃了乐宁的心都有了,尖叫道:“那陈芙现在不是好好活着吗!”

  即使已经彻底对陈靖失望,听到这句陈芙也不由心冷,“我还活着,你很失望吗?”

  这些年,每每她教训陈靖时,父母总是偏帮,说陈靖是家里的顶梁柱,以后还要靠他支持,她也总想着是血脉亲缘,能忍的就忍过了。

  没想到退到最后竟是这样。

  “所以这不是按杀人未遂判嘛。”乐宁给了陈靖一个不会让你吃亏的眼神,

  杀人未遂,可是要判刑坐牢的,陈靖又气又怕,慌得手都在抖。

  人死到临头,可能就是有急智,陈靖怕过头后,突然想起来他们对上的是看不到摸不着的邪祟。

  他突然得意一笑,“想告我杀人未遂,你能取证吗?”

  不能,钢琴师都被乐宁劈成灰了,哪儿来的证据。

  就算有,邪祟作恶的事,也没有援引的法条。

  陈靖依仗这一点,张狂一笑,“证据都没有还想告我,做梦去吧!”

  到了这时候还不知悔改,依旧肆无忌惮,这下不单是陈芙,连甲板上的一群大佬都有些忍不住了。

  尤其是姓朱的那位地产开发商,圆滚的肚子一拍,嘿了一声,“哎哟我这暴脾气。”

  他猛冲过去,拳头直朝陈靖揍过去。

  陈靖天天花天酒地泡吧撩妹,掏空了身体还不锻炼运动,竟然没躲过近年近五十的开发商,被一拳正揍脸上,揍得他连连往后退了几个踉跄。

  开发商自己都没想到能打中,毕竟陈靖可是个正值壮年的小伙子,他都已经过了半百的人了。

  现在一看,这也太脆了。

  打都打了,他干脆趁着机会又多揍几下,直把人揍得毕竟脸肿了才满意收手。

  他理理西装领子,扭扭头,畅叹一声,“爽了。”

  别说开发商,连甲板上一众人都觉得有被爽到,对付这种人,没什么比一顿直接的暴揍来得痛快的了。

  痛快之余,赵律师理智回笼最快,凑近乐宁,有些为难的低声和他解释,

  “乐大师,如果没有证据,按照程序正义的话,我们胜率确实不高。”

  乐宁点头,这个问题他已经提前想过了,按照正常的法律程序确实很难搞定这个渣渣,

  “但我们不是还有非正常程序吗?”

  赵律师:?

  一众人:?

  犯法的事儿咱可不兴干啊。

  乐宁也没卖关子,直接联系了覃明远,没一会儿覃明远从楼上下来了,

  “乐先生你找我?”

  “覃队长,我记得牵涉灵异事件,普通人也可以按照异闻部的规矩来吧?”

  上次邪碑事件后乐宁就了解过,对灵异事件中作恶的普通人异闻部有详细的规定。

  邪祟只要作乱就会有大量伤亡,所以对为虎作伥的普通人,异闻部的规矩向来是从重从严。

  杀人未遂,异闻部如果真的介入,陈靖下半辈子都得在监狱里过了。

  “是的。”覃明远果然点头,陈靖推陈芙的事他也知道,顺带解释外加提醒,

  “但是如果是普通人之间的事,未免误伤,一般当事人不举报,我们就不会追究。”

  就有点儿民不举官不纠那意思。

  乐宁转头看着陈芙,“那你举报吗?”

  那必然要。

  陈芙重重点头,“要!”

  陈靖刚从地上爬起来,听到这句,难以置信的看着陈芙,“你竟然敢举报我!”

  陈芙神色冷淡,“我有什么不敢的?”

  他话尚未落音,覃明远已经甩手一道银色绳索将他捆了起来,“那么现在,你被捕了。”

  异闻部这种绳索约等于普通警务部门的银手镯,却比银手镯更牢固,邪祟解不开,普通人更解不开。

  “陈芙!你竟然真的敢举报我,下船了我不会让你好过的!”

  陈芙根本不为所动。

  覃明远办事利落,很快就叫队员来把陈靖带走。

  陈靖连开发商都打不过,更不要说异闻部的战斗人员,被拖的时候根本没法反抗,只能徒劳的朝陈芙叫嚣,

  “你敢这么对我,爸妈不会原谅你的!”

  想到年近花甲的父母,陈芙动摇了一下,抬起眼看向被拖走的陈靖。

  见有反应,陈靖叫得更大声了,撒泼得形象全无,“我是陈家唯一的儿子,顶梁柱,你会后悔的。”

  陈芙一身黑裙,踩着高跟鞋走到陈靖面前,看看鼻青脸肿的人片刻,突的嗤笑一声,

  “唯一的儿子?我们家是皇位要继承吗?还顶梁柱,下半辈子去监狱里顶梁吧!”

  陈靖被骂得一时间竟不知该怎么反驳,没有父母偏帮,他根本怼不过做过无数谈判的陈芙。

  异闻部几个队员竟然也特别懂行,愣是等陈芙骂完了才把人带走。

  看着陈靖无法反抗的被拖走,陈芙舒了一口气,她本以为自己会难过,然而实际上,反而是莫名轻了不少。

  至于父母,从小到大,她因为心软吃的亏已经够多了,要是到了这个份上父母还要怪她,那他们的情分也就到头了。

  人被带走了,乐宁嫌弃的挥了挥空气,有些惊叹,“还唯一的儿子,空气里都是他腐朽封建灵魂散发出的发臭味道。”

  一场闹剧结束,大佬们本欲和乐宁再聊两句,但看到覃明远站在旁边,似乎有事要商量的样子,便懂事的各自散去了。

  反正联系方式到手,什么时候不能聊。

  陈芙感激的和乐宁道了谢,也去处理自己的事了。

  人群散去,乐宁趴在雪白的甲板栏杆上,远望海天水平一线,海风轻拂过,整个心神都是舒畅的。

  转头看去,覃明远却是板正站立着,愁眉紧锁。

  看他一副时刻准备战斗的模样,乐宁就觉得自己手臂隐隐作痛。

  骨裂耶,竟然一拳把他打到小臂骨裂!

  想起先前顺口而出的话,他凶狠瞪向覃明远,“赔钱!”

  覃明远一懵,“什么?”

  “你那一拳都把我打得骨裂了!”

  覃明远:竟然只是一点骨裂吗?

  打到其他人身上骨头少说断三根的。

  惊讶归惊讶,覃明远却一点儿不含糊,“好,赔。”

  乐宁惊讶的发现,覃明远是有钱真的赔,他自己为误伤他赔偿三万,异闻部为感谢他在这次任务中做出的贡献,另外奖励他五万,外加一面锦旗勋章。

  异闻部的五万和锦旗勋章需要时间制作和走流程,覃明远自己那三万他立马就要给。

  他这么利落,乐宁反而吓了一跳,连忙拒绝了,

  “我就是口嗨一下,之前都是误会,而且我解决邪祟也有自己的原因,锦旗什么的还是别了。”

  他做生意的植物铺子里挂个红彤彤的官方勋章锦旗,那场面美得他都不敢看。

  乐宁以为自己拒绝得已经很快了,没想到覃明远换招的速度更快,他收回卡,神色诚恳的提议,

  “那不如将报酬转为津贴,乐先生加入我们部里作教学顾问如何,教符文阵法,每月固定津贴五万,课时费另算,教学时间随您安排。”

  底薪高,不打卡,上班时间随自己安排,这是什么梦寐以求的神仙工作!

  乐宁十分感动,然后拒绝了覃明远的提议。

  要其他的他也就答应了,可这是教符文阵法,想到前段时间放的两只笨羊他就眼前一黑。

  乐宁跳下栏杆,转身往套房回,没想到覃明远竟然也跟着回。

  乐宁脚步越发的快了,但他再快也快不过一个体修,覃明远大步跟着,无比真诚的继续介绍自己的部门,

  “乐先生,你可以先考虑,不用着急拒绝,我们异闻部是半个官方部门,内有编制,待遇和官方部门等同,既有官方部门的福利又有个人企业的自由,平常处理异常事件权限还高,宇宙的尽头是编制,加入我们吧,不会亏的。”

  乐宁听完这一通诱惑十足的推销,不禁深吸一口气,停下脚步,

  “王羲和都和你说什么了?”

  覃明远笑了几声,被看穿了也不尴尬,“也没什么,就是带了几张符文和阵法回来,还给我们演示了一番画法。”

  结果大半个部门没一个人学会的,

  “所以你们就打算把我骗进去教你们?”

  覃明远笑得更憨厚了,“看您这话说的,有编制有待遇的事,怎么能叫骗呢?”

  他们只是眼馋那些精美的符文阵法,迅速在部门成立了一个教学顾问岗位而已。

  乐宁瞟了眼高大魁梧的体修。

  看看,把人都逼成什么样了,“您”都出来了。

  这能屈能伸的态度,不愧是能当副部长的人。

  乐宁感动了一下,再次坚定拒绝了这个提议,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跑回套房,并且迅速的关上门。

  教学是不可能教学的,这辈子都是不可能教学的,两只笨羊已经让他心力交瘁了,再来一群笨羊,再多津贴都不够补偿他的精神损失。

  拍上门,乐宁呼了一口气,结果一抬头就看到客厅里诡异的一幕。

  只见温行止正放松的坐在单人沙发上,姿势随意又矜贵,而宋云从正站在他前侧,恭敬的鞠躬,“大人……”

  ……

  沉默的气氛在温馨仙气的房间中缓缓蔓延。

  乐宁简单做了个判断。

  已知,宋云从宋先生,是出行需要配一个五人小队护卫安全的异闻部顶级顾问。

  已知,温行止温先生,自称是异闻部平平无奇小透明,天天被派苦活累活。

  综上可得。

  进门前不敲门果然要不得。

  不然也不会撞上这样惨烈的掉马现场。

  乐宁脸上甚至还带着把覃明远拍在门外的小得意,过了好几秒,那点愉悦才缓缓消失,眉毛慢慢塌成丧丧的八字。

  两方对视,倚在沙发上的温行止少有的怔住,不自觉的绷紧了脊背。

  宋云从察觉到气氛有异,直起身缓缓转头,看到站在门口的乐宁,也是一阵沉默。

  惯性使然为大人分忧,宋云从本能的兢兢业业找理由,想为这一幕准备一个合理解释。

  然而找了一圈后,他默然发现,这个身份对比,根本没法儿辩。

  温行止也是沉默着,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左思右想,还是决定先把闲杂人等遣走,“你先去吧。”

  “是。”宋云从躬了躬身,拄着人高的龙头拐杖,以一个老人少有的速度迅速移动到门口。

  乐宁木木的,还顺手给人开了个门。

  开门的间隙,他恍惚间想起,先前在楼上,宋云从起身要送人或许不是他的错觉,应该是宋云从本能的真要送温行止。

  两相对视,宋云从大概也想到了那一幕,

  “多谢。”他礼仪周到的鞠了一躬,默默的赶紧出去,还顺带小声的带上了门。

  人走了,乐宁终于反应过来了,转头看去,温行止依旧镇定自若的端坐在单人沙发上。

  但是经过几个月的相处,乐宁已经能从温先生镇定平静的表象下看出不少东西。

  比如这时候,某些人看似平静无波,实则已经有点儿方了。

  “这件事……”温行止眼眸微动,缓缓想着措辞,努力开口。

  乐宁抢先一步,一屁股坐在长条沙发上,理直气壮的双手环抱,“这件事怎么样,你解释吧。”

  ……

  莫名的,温行止总觉得乐小宁又在作怪。

  果然,不是错觉,因为下一刻乐宁就哈哈哈的笑了出来,只装了不到三秒,

  “哈哈哈,温先生你哈哈哈,真的好像我家被捉住脖子的猫哦。”

  明明是那么温润端方,紧绷起来却连动都不会动。

  乐宁笑得花枝乱颤,直仰倒在沙发上,乐了老半天才笑够。

  其实对这件事他没太大感觉,大家各自有秘密,他们初相识,温行止不告诉一些东西他是很正常的。

  掉马修罗场已经彻底失去应有的紧张感,但温行止想了想,该解释的还是继续解释。

  他缓步过来,弯腰倾身望着乐宁,“近日我需要在人间行走,所以做了个简单的身份,不是故意瞒你。”

  只是没想到会和人牵扯这么深,以至于露了身份。

  乐宁仰躺在宽大的沙发上,跟鱼划水似的划拉四肢,明白了一点,“嗷,所以异闻部的所有人几乎都不认识你。”

  无论是宋柏和王羲和,还是这边覃明远一众异闻部的人,没一个认识温行止的,如果温行止的异闻部小透明是假身份,那一切就说得通了。

  “对。”温行止点头应下,坐在沙发另一侧,双膝并拢,手搭在膝头上,端正得像是在做检讨。

  他继续认真解释,“宋家历来供奉我,所以才有你刚刚看到的场景。”

  “等一下!”乐宁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噌的坐起。

  五感敏锐、懂得又多、实力又强的温先生和传承没落的术法界格格不入,其实根本就是隐藏的超级大佬吧。

  他该早点发现的!

  回想着自己在这位温姓大佬面前都演了些什么,还扬言要带他飞,乐宁头皮一麻,只觉得前途无亮。

  那都是些什么大型社死现场!

  他哀嚎着往后一倒,有气无力的躺平,整个人都绝望了,

  “我被忽悠了,我难过了,我需要亲亲抱抱才能起来。”

  乐宁一心沉浸在自己的社死世界,旁边隐约窸窸窣窣的声音也懒得管,忽然某一刻,头顶的光线一暗。

  睁眼一看,宽厚的胸膛缓缓倾下来,有力的双臂缓缓的圈住了他,大约是怕他又作怪,所以圈得不紧。

  “不要难过。”

  和上次中间隔着一拳距离不一样,这次几乎是贴着胸膛。

  温润的眉眼就在脸侧,略一偏头就能看到优越的侧颜线条,几乎能感受到对方脸上带着淡淡热意的温度。

  乐宁被轻轻一抱,整个人彻底当机,只觉得全身上下只有心在砰砰直响。

  实在太大声了,他甚至觉得温行止都听到他心在乱跳了。

  “还难过吗?”

  过了一百年,也可能是刚过了一会儿,耳边缓缓传来关切的问询声,胸膛震动隔着两层薄薄的衬衫传递,似乎连心跳都能传递,

  乐宁从脖子到脸到耳朵根烧成一片,连自己声音在哪儿都找不到了,好半晌才干巴巴的摇头,

  “不…不了。”

  他以后再在认真的人面前耍梗,他就是猪!

  温行止不太自在的直起身,收回手臂,一向温润平和的人竟也不知道视线该往哪儿放。

  就在这时,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冲天的喧闹声,

  “有人跳海了!”

  “快救人啊!”

  听到这喧哗声,乐宁嗖一下从沙发上翻出去,他甚至都没听清外面在吵闹什么,只想逃离这让他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的甜稠气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