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暮凝神，用手摸了摸他的手，低声：“别哭了。”
语气和对江渝的没有区别，少年懵懂的抬头，第一次听到迟暮用这样的语气和他说话，措手不及，他低着头，抱膝而坐，乖巧的样子也和江渝一模一样。
“你怎么复活的？”
少年问了个敏感话题。
他知道这个话题能让迟暮想起之前他是怎么杀了他的，但就是好奇。
“我没骗你哦，你是我的第一个朋友。”少年又补一句。
两段话，迟暮听后淡淡点头，无所谓的说：“系统犯病了。”
少年噗嗤一笑，明亮的眼眸瞧着迟暮，笑嘻嘻的说：“我突然希望系统多犯几次病。”
迟暮转移话题，蹙眉问道：“这里是主世界？现在的主神叫什么名字？”
主世界的年月大多都以主神来判断，主神日分割前后年。
“再过两月就是主神日了，现在的主神嘛……霍尔斯？”
霍尔斯？？？
迟暮乐了，老黄历上的人物了，百年前的主神名字出现在耳边是多么的玄学。
他回到了过去？
少年扬起手在他面前晃了晃，“你怎么总是神游万里啊。”
迟暮看着他，自嘲一笑。
少年问：“你有地方住吗？不会没有吧，你可是S级。”
“没有。”
迟暮离开了这间小公寓，朝外面走去，少年一直粘着他，形影不离，说道：“没地方去住我这里好吗？”
“不好。”
“为什么啊，我的房子不够大？我可以买一套新的。”
说着，当场打开了系统商城，一百万的积分亮的人眼花缭乱，他连积分看都不看就兑换了，然后死命拽着迟暮去了一栋别墅，别墅扫描身份信息，放了他进去。
“房子有了，这下可以了吧？”
迟暮问：“你为什么不觉得我是不想和你住在一起呢？”
少年一顿，眼眸快速闪过一丝失落，他又一笑：“我不管，你不住这里你要去哪里？你的家？那我跟着你去！”
“你很烦。”迟暮冷冰冰的说，他退后一步，上下打量一眼少年，评判道：“举止无礼，言语轻挑，手段狠辣，心思深沉。我为什么要和这样一个人待在一起？”
少年愣住了，站在原地，良久，像是被人一拳重击，半晌都回不过劲儿来。
白天落在身上那么多的伤口都没有这几句话来的疼。
被人这样羞辱，有点志气都会转身，少年也转身了，转身走了几步，又回身直接追了上去，猛地跳到迟暮背上，胳膊搂住迟暮的脖子，手紧紧攥着迟暮的衣领，狠狠的说：“你也差不多，鱼找鱼虾找虾乌龟找王八！你好到哪里去了！？我就不走我就缠着你你能杀了我吗你杀不了！”
“你下来！”
“我不！我就不！你是S级我也是S级，我怎么就不配站在你身边了？！”
“江渝！”迟暮忍不住叫了他一声，“下来！”
少年不依不饶：“你还是我的手下败将呢！上个副本谁杀了谁你忘了？你能杀了我吗，你杀不掉，杀不掉那你就只能认输，我就赖着你怎么了！”
少年不小心拽到了迟暮脖子上的项链，是之前江渝给他做的，项链拽掉了，迟暮瞬时变色，阴沉着脸，下手极重，直接将人从后背上撕扯开，往地上一扔。
少年后背有伤，摔到地上后痛的闷哼一声，身体直抽搐，像只虾一样蜷缩在冰冷的地上，这一次却没在迟暮面前哭，反而是强忍着泪水，咬紧下唇不让自己露出凄惨的一面。
项链的小坠子在少年手里，迟暮冷声：“拿过来！”
少年调侃：“我不给，怎么样？”
迟暮也不客气，直接按住人，疼的少年直吸冷气，一个劲儿的发抖，手却越捏越紧，迟暮掰不开，扣住了少年的手腕，力道加重，随时能捏碎内里的骨头。
少年疼的眼泪往下流，却依旧坚持：“光废了我一只手有什么意义，杀了我啊，杀了我不就拿回去了吗，杀了我不就不用被我缠着了吗？”
他第一次见到这样求死的疯子。
迟暮心想。
沉沉闭上眼，他下不去手，不是心疼，而是他无法对这张脸对这个和江渝极其相似的人下手。
少年吃准了这点，忽的一跃，直接窜到他身上，没等反应，柔软的唇贴了上来，舌头在试图突破关卡，少年的手紧紧扣住迟暮的后脑，强制亲吻，然后在迟暮真的要发怒真的想弄死他的时候，才松开：“你是第一个不杀我的人。”
在这么一个糟糕的世界，还能遇见这么一个人，很幸运，幸运到他不想放开手。
少年盯着迟暮，额头抵在迟暮额头上，温热的气息吹散在迟暮鼻腔间，浓密的睫毛轻轻忽闪，弄得迟暮痒痒的。
少年眼疾手快，在迟暮打算再一次把他扔到地上的时候自己先跳了下来，微红着脸，蹲下了身子。
他像是真的有些难受了，难受到已经无法在迟暮面前保持形象。
发烧了。
江渝经常发烧，每次一发烧就是这样的症状，身体滚烫，脸通红，眼睛布满血丝。
少年身上的伤也严重，没去上药，有的已经发炎了。
迟暮打算离开，少年却突然抬头，望着他的背影，低喃：“迟暮，你好狠的心啊。”
仿佛江渝在对他说这样的话。
最终还是没丢下少年。
他不知道该去哪里，也没有地方能去，在这个主世界他就是个陌生来客。
系统的目的是什么？
把他放在百年前，让他体验人生疾苦？
那为什么不给他降级呢？疾苦也不该是让他保留S级身份去体验吧。
回到公寓，将人放在沙发上，简单照看了下，从沙发上起来，少年握住他的手，不肯松，红着眼说：“你不许离开……”
江渝对他说过同样的话，几乎每个夜晚都会握着他的手，低弱的重复，而他也总会温柔说：“好。”
迟暮没接话，甩开手，坐到窗口。
那边哼哼唧唧的声音也一概不理。
他们在一起生活了半月，按理说应该是他照顾这个病患，结果成了少年对他殷勤备至。
很快，一个月过去了，来了个新消息，主神日当天会降落一件特殊道具，属性SSS＋，不少人眼红，少年也不例外，激动地说：“怎么也不说说这个道具能用来干什么呢？”
迟暮淡淡道：“你的S级道具已经那么多了，还在乎？”
“意义不同。”少年盯着光影屏幕，用手划了两下，“这个道具肯定是我的。”
有自信。
迟暮懒懒起身，“想要就去找吧，别缠着我。”
“那你去哪里啊？”
“主神台。”
“……哦。”少年若有所思，笑了笑，“你进不去的。”
迟暮只是想去看看，到了主神台外面，也没打算进去，很奇怪的是，主神台本有一层淡淡的光笼罩，很美丽，远处看去像是彩虹，可谁要打算踏过这道彩虹立刻会被电击成灰。
迟暮踏进去了。
安然无恙。
他不由失神，一回头，只见手腕上的一缕银丝闪了闪，不多久，再一看，脖子上戴着的项链也闪了闪微光，他靠着江渝的特权，堂而皇之的走了进去。
迟暮的进入引来了几位主神的注意，他们惊讶的站在主神台，笑道：“我们的防护屏障是坏掉了吗？”
霍尔斯时任第二主神，走过去，满目戾气，冷漠的说：“擅闯，该死。”抬手便是一道激光正对迟暮，可却没落下，迟暮的身体周围出现了一层气团，牢牢护住，根本打不破。
一位主神惊道：“他为什么会有主神之力？”
“看他手腕上的道具。”几人看去，错愕不已，“他为什么会有主神道具？！为什么这个主神道具我们没有见过呢？”
几位主神有些迷茫，就这样看着迟暮踏入主神台。
很快，迟暮和主神见面了。
气氛有些微妙，谁也没先开口，迟暮手上的银丝闪烁着耀眼的光，一位主神问：“你从何处来？”
迟暮一震。
不愧是主神，见面的第一个问题，一针见血！
他从哪里来？
他也不知道。
迟暮道：“我……不知道……”
“那，这个主神道具是哪位的呢？”
迟暮答：“第六主神。”
“第六主神？可是主神向来只有五位。何时已经排到了第六位？”
迟暮抿唇不语，眉毛紧皱，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也不知道这些人是否可信。
直到一个主神站出身来，说：“你跟我来。”
主神抬手便是虚无之地，幻象之界，只有他们二人。
霍尔斯：“有什么便说什么，这里隔绝了系统。”
迟暮又是一震，被主神的敏锐震慑到了。
繁而化简，除了SAS的有关内容他都说了。
他也是人，也会无力，他痛恨这种无力，可又无法摆脱。
他被系统折磨的在逐渐崩溃，对时空对时间对记忆都产生了质疑。
他不会去倾诉，因为他说的话在旁人耳中只会像个疯子，可主神不一样，主神的两句话“你从何处来？”“这里隔绝了系统。”这两句话明明确确的告诉了他，他没疯，他是正常的，时空确实变了，变到主神看出了他不属于现在这个世界，变到了主神也看出了这一切可能和系统有关。
离开主神台的时候，豁然开朗，迟暮长吁一口气。
他看到了熟悉的人，那个人蹲在地上，手在地上画圈圈，阳光撒在他的后背，整个人小小的。
小人儿听到了脚步声，抬起头，眼睛一亮，忽一下起身，直接飞奔而来，“迟暮！”
迟暮手抬起，手指抵住少年的额头，控制住距离，另一手插口袋，淡淡道：“不去找道具找我干什么？”
少年摇晃着他的胳膊，“你别凶我了好不好，我等了你这么久。”
“为什么不凶你，我让你等我了？”迟暮推开他，拍了拍衣袖，“你离我远点我就不凶你了。”
“那还是算了吧。”少年再次缠上来，笑语晏晏，“我对拿到这次特殊道具的把握越来越大了。”
迟暮看了眼，那骄傲自信的模样很吸引人，少年也注意到了他的目光，踮起脚尖，飞快要亲，但迟暮已经吃过一次亏了，这一次反应迅速，立刻躲开！
少年见势怕迟暮发火，颤颤的看着他，忙道：“不许凶我不许凶我！你让我亲你一下，之后我拿到了道具送你呀。”迟暮拒绝了。
走在路上，可谓是出尽风头，少年在主世界名气大，靠着强硬的实力稳坐第一，谁见了都得恭恭敬敬。
第一……
迟暮不由笑了下。
由衷佩服少年，脸上的笑意让少年心动，少年瞬间飘飘然，走路都轻快了许多，一直唠唠叨叨关于主神日的二三事儿。
而迟暮就是那个聆听者，也不插话，对方说一句他听一句，等少年发现他始终不接话开始磨蹭他了，才淡淡的嗯一声。
晚上，少年问：“如果我遇到了危险，你会不会去救我啊？”
“不会。”迟暮坐在窗边，随手翻动书。
“好绝情……”
“你的实力可以护住自己。”
“这么信任我？”少年眉眼弯弯，凑到他面前，直视他的双眼，“那你会救别人吗？还是只不救我？”
迟暮手一顿，没撒谎，“那会救。”
“谁？”
“江渝。”
“那不就是我吗？”
“此渝非彼渝。”
“哦，就是你心里一直藏着的那个人是吧？”少年呵呵笑了，裹紧浴袍，漫不经心，“那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迟暮身子僵住，抬头看向少年。
或许只有提到江渝才会打开话匣子，才会让他有表述的欲望，才会让他的心继续跳动。
“和你很像。”
“比我厉害？所以你才喜欢他？”
“实力不做比较，喜欢一个人也从来不是用实力来衡量。”迟暮弯了弯唇角，沉浸在回忆中，“他没你聪明，有时候很笨，还圣母，任性还无理取闹还爱撒泼，一个人全占了，半点不如意就开始哭，一哭就知道别人会去哄他，独立能力也很差，至少和你比起来简直是一个天一个地。”
“既然如此，那你喜欢他什么呢？”少年眼眸一黯，但还是强撑出一抹笑容，有那么一刹那，他甚至想问，那为什么你喜欢的不是我呢？
“他很纯粹，纯粹到这世间的半点尘埃都不沾，就像温室的花朵，需要人捧着养着照顾着，而我能做的就是守住他这点纯粹。”
最动听的情话莫过如此，少年却听得像是有人拿刀子在往他胸口捅，心脏绞痛。
维持不下去笑容了，少年坐在窗边的另一侧，闭眼，“那你可要记住你的话——别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