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异能>圣母师尊不逃会死>第112章 暮色

  七八张淡蓝纸叠成千纸鹤,可飞翔,功能等同于留声机,用灵力存着发送者的声音,收信者打开一灵力催动会听到对方的话,放完之后自动消散。

  按理说中途的拦截者无法得知里面的讯息,但龙邪不是一般人,他有的是手段。

  楚卧云去后山泡温泉,把监视的小魔遣走后,悄悄给逍遥宗递过消息,但放松管理不是不管理,他猜到有可能会被发现,索性不叫人来救援,只是告知他们自己性命无虞,让师门别太忧心,又怕一份消息收不到,索性放出去好多只,给七大姑八大姨都报了平安。出门旅个游还得跟家里人打个电话,他这么做,实属人之常情。龙邪生这么大气,想必是好几件事叠在一起,催化出了魔族骨血里的暴怒因子。

  可是再愤怒,直接往人嘴里灌不知名液体,也是过分了。

  那碗东西无色,有着淡淡的咸腥味。因为楚卧云的反抗挣扎,四溅在脸上,沾湿前襟一大片,还是呛进去两口。进口的一瞬间,就有力地冲开到喉管,再到食道、到胃里,像横冲直撞的气流,让人满身经脉顿开,刺激的同时还有股舒爽的畅快感,要不是场合不对,楚卧云简直以为这是十全大补汤,专门给修仙者滋补以提升修为的。

  龙邪放开下巴,他跪趴在地上的一刻,药效就起来了。

  死气沉沉整一个月的气海,如暴风眼过境,明明是操纵了百年多的灵流,狂涌起来居然连他自己都惧怕。

  丹田解封的同时,一种熟悉的灼痛也攫取了他的感官。

  从未有一次病发的烈度比得过此时。

  圣阴丹正在排斥他的躯体。

  “破……破霭呢?”从千年古祭坛里醒过来后,他的命器就不见踪影了。

  他肚子里这颗东西,好比一颗移植的器官,持续性地产生排异反应,玄阳草相当于的抑制排异反应的药剂,得按时吸/食。圣阴丹封着的时候,就像给这颗脏器套上一层膜隔绝与身体的接触,排异反应也消失了。那碗东西的效果就是冲开封印,彪悍灵力回来的同时,不良反应也随之找上门来。疼痛,就是最直观最猛烈的感受,简直像有一个高速旋转的陀螺在肚子里打转。

  他的第一反应是那碗水为什么不是热的,多喝热水总没错,如果是热的至于那么疼吗?疼得额头上青筋抽搐,后槽牙龇大喇喇地出来,太难看了。短短念了句咒语,忍着疼打开乾坤袖的空间,果然,里头空空如也,他随身携带的一些丹药,衣物,工具,粮食全给龙邪搜刮一空。又像系统求解决方案,卡包里的卡片没有一张适用于这种情况的。

  喉头一哽,洋洋洒洒地喷一股血雾,喷完之后捂着胸口。这阵子都数不清吐过多少次血了。龙邪脸上一点怜悯都没有,眉梢挂了冷霜。

  “烟,给我……烟……”

  眼前一片花白,汗珠大颗大颗滚落,极端苍白的脸,让唇角的血红得惊心。当看见龙邪手中几片鲜嫩的翠绿草叶时,他费力地伸手,看似简单的动作却艰难得要命,只拉扯住一片暗黑色的衣角。

  他晃着那衣角,成了一个摇尾乞怜的奴隶。

  龙邪抬着头,眼珠往下蔑视他,终究还是一半心狠,一半心疼。握着的拳头里召唤出一个紫金小鼎,把叶子丢进去,一点暗火起,鼎盖上飘起丝丝缕缕的白烟。

  无疑是救命稻草。

  龙邪半蹲下,却把鼎举在上面,楚卧云忍得受不了,跳起来要夺,龙邪躲了两下,逗玩物似的,两三次后还是给他夺走,楚卧云也不顾烫,把鼎盖揭开丢到一旁,脸埋下去贪婪地吐纳。

  残酷折磨中他尚存的理智告诉自己:完了,按照这次难受的量级,绝壁不是简单的烟瘾犯了。

  还珠格格第三季里的尔康,就是这么废的吧。后悔没把这部琼瑶剧看完。

  他缩在魔宫暗黑装饰风格的墙角,头朝里,抱着小鼎缩成一团,极度害怕鼎被夺走,喘息声持续了须臾,他不再颤抖了,肢体也舒展了,好不容易平缓下来,但发现,一把玄阳叶烧完了,没了!

  他没抽过这么凶,是因为药草一向烧在他珍贵的命器里,细细的管子会把缥缈的烟雾送入肺腑,对药效还有加持作用,所以一袋叶子能抽好几天。眼下失了破霭,效力自然大打折扣,而且单纯烧在敞开的容器里,肉眼看着能量转化率就不高,吸一半散一半,浪费!

  楚卧云徒手拨了拨烧完的灰烬,用渴求的眼神回头看龙邪。看他似笑非笑地挑了一下唇角,心道这下彻底死了。

  给这畜生抓住要害了。

  痛感一波一波无止境,有卷土重来的意思,龙邪好像能随时把控他的感知,又主动拿出一把草叶,撒在地上,销金窟里一掷千金的土豪似的,趴在地上的人直勾勾地盯着一片片救命草,犹豫,又察觉到鼎里的暗红明明灭灭,随时会熄了,咬牙爬过去,焦急又谨慎地一点点捡起,放进鼎里烧起来,认真地、细细地、贪婪地吸。吸得口角留涎、只见眼白,痛觉随剩余感官沉向无底的暗海。活脱脱一个无可救药的瘾君子。

  第二把叶子烧得渣都不剩了,汹涌的气海渐趋平缓,仍远远达不到餮足的程度。

  龙邪冷冰冰站着,沉默着,用晦暗不明的眼神看这幅景象,这是他第一次看到高不可攀一本正经的师尊被踩到泥里,青雅细竹般的风姿不见,秀挺的脊骨几乎弯折到地上,痛苦与欲望折磨得他仪态尽失,可怜又荒唐。

  他把心腔里的疼藏得很好,更多的是不择手段的阴狠和捏住对方软肋的快意。

  他在楚卧云侧边蹲下,拿走空鼎的时候,才发现有只手已经烫得通红,燎起了几个小泡,龙邪看着皱了皱眉。

  楚卧云甩开他:“你给我滚!”

  搞了这一出,楚卧云对他那点难得悲悯都给弄没了,又一次尝到失望的滋味,冰冷嫌恶的目光直直射去,重复:“你给我滚!”

  “滚?要是我一早滚了,你是打算这样疼死吗?”

  楚卧云神志已经恢复,一把喉咙却熏成了烟嗓子,剩下的手掐着龙邪的脖子问:“你把破霭藏到哪里去了?”

  楚卧云掐得不轻不重,龙邪没有管,双手掌心攥紧楚卧云烫伤的手,交握的部分长出一个蓝色的光球,光球里头集满清凉的液体,手烫伤部分泡在里面。

  “不在我这儿,”龙邪冷漠地说;“等我捉住那个男不男女不女的东西,会让他吐出来的。”

  听他这么说,破霭定是给宋灵星拿走了。楚卧云有气无力地道:“你又为什么给我解除内丹封印,不怕我恢复修为后一逃了之吗?”话未落,他被抓着的手一吃痛,发出一声闷哼。

  龙邪一字一顿地说:“本座绝不会允许别的男人在你身上留下任何东西,包括这个封印!”

  楚卧云深呼吸,忍辱负重地说:“器与药缺一不可,没有破霭,仅凭玄阳草就是隔靴搔痒,治标不治本,你要么将我整日泡在烟熏火燎的罐子里,要么直接杀了我,不然我……”

  愕然顿住,楚卧云好像兜头受了一鞭子,甩出不可置信的眼神去瞪心安理得的魔尊阁下,须臾,眼里演变出了惊恐。

  “是,我是这么想的。”龙邪的眼像反光的冰面,“不需要整天整夜泡着,我会安排好药量,从现在开始,师尊需要每个时辰用药一次,放心,玄阳草叶每年都有大批量进贡,仅仅是魔宫里的储备,就够您受用十年。”

  那一瞬间,楚卧云感觉四四方方的大房间灌满了阴风,全身的血向下沉。

  摆明了要堵死他的逃生路啊。

  一个时辰,够他把魔宫上上下下逛个遍,够从逍遥宗的最东的雾随岛到最西的玉虚峰飞十个来回,也是木樨堂里弟子们上一节课的时长。却根本不够他跨越魔界北疆,只要时间一到,排异反应复发,他就只能眼睁睁疼死,或者更惨,被路过的魔物乘机吃干抹净。更遑论逃回逍遥宗了。

  除此之外,只能等人来救,或者他逃出去的一个时辰内,有人及时送来大批医疗物资。逍遥宗很可能在他背着宋灵星逃进巨树森林后就彻底丢了他的下落,而传递消息的路子已经彻底堵死。

  由此看来,先前从未放在心上的那点“隐疾”,居然成了束缚手脚、禁锢自由的祸魁。

  想通了这些,楚卧云麻木点头,要死就索性死个明白:“那碗东西又是什么?”

  “不必如临大敌,碗里的非但不会有损根基,还是助益修为的好东西,放心,我不会害了你。”

  领子上淡淡的咸味还没有散去,有助修为?他满脸都写着怀疑。

  “忘了这味道了?”龙邪狡黠得意地笑:“这叫银髓,以前在岛上当弟子的时候,常往师尊的膳食里加的。还记得吗?有段日子,你总是困乏嗜睡,但又没出现严重的病症,就是因为服了它。”

  的确有这回事,楚卧云还归结为刁俊杰下药然后嫁祸龙邪,这下亲耳听他承认,不免怒急攻心,指着他喝道:“你那时候才几岁,懂个屁的下药?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

  手上的燎泡消得差不多了,呈现淡粉色的嫩肉,楚卧云怎么抽手都抽不出来,索性放弃了由他揉搓。龙邪深深换了口气,道:“为什么呢?我只是单纯想把师尊据为己有罢了。”

  楚卧云觉得很搞笑:“据为己有?你的办法就是往我饭食里下药?”

  “除此之外我能怎么做呢?那时候我好不容易才让你对我改观一些,你对我却像对一个最普通最不起眼的徒子,对那个刁俊杰都比对我亲昵。每次见你与他们言笑晏晏的样子,我都嫉妒地恨不得把他们一个个都丢到海里去喂鱼!”

  楚卧云道:“那我还与掌门师兄相敬相惜,与姜师弟把手言欢,与牧离尘称兄道弟,我教导金慈的时间比你一辈子加起来还久,你难道都看不过去,都要一个个弄死不成?”

  “不错,你想得一点不差。”

  楚卧云闭上了嘴。

  龙邪道:“那几个月里我甚至开始怀念你曾经的厌恶,起码那时候,你每日还会特意过来打我两巴掌。”

  “你闭嘴!”楚卧云惊呆了!哪里来的抖m?给我把这种不健康想法丢掉,丢掉!

  “当然不是眼巴巴想着你来虐待我,”龙邪苦笑出声:“只是希望每天能有一些时间单独见见你,我还幻想你会再度变幻成别人的样子,假模假样地到我这儿来,这样我就可以毫无顾忌,对你做些以前不敢的事,反正你也不会拆穿你自己,只能由我任性。可是你一个眼神都不施舍给我,我只好想办法,靠自己挣得一时片刻的欢愉……”

  楚卧云早就愣在当场,对外界的一切都失去了反应的能力。对话持续了太久,要把整整一个月的沉默都找补回来。窗外金乌坠地,烟霞升了起来,苍凉的孤寂感让龙邪的情绪几乎到了爆发的领界点。

  龙邪长叹一口气:“你知道吗师尊,有时候我又觉得,我跟那个死人妖没什么两样,我们都不能容忍你看向三个人。这些话包括喋血仙巫的身份,我本来许了你,要在你主动来找我的时候讲给你听,”他的语调陡然狠戾:“可是你背弃了自己的誓言!”

  泪水滚滚而下,面颊上湿成一片,楚卧云抽搐似的摇头,一顿一顿地后退。

  龙邪迈进一步捏住他的肩膀,掌心的滚烫透过薄纱传递到底下的皮肤,楚卧云看着这双双布满血丝的眼球,知道他的徒弟快被绝望撕裂了。

  “因为你又心狠又无情!我才非把你关起来!我终于在这几天想通了,你也是这么看我的吧?嗯?是不是我们两个谁上了你你都不在乎?如果那个人是我你是不是也会拼命挣扎?你是不是也觉得我恶心透顶,恨不得……”

  龙邪的唇被什么柔软的东西堵住了,这两片东西一向只会吐出冷硬的拒绝和狡猾的哄骗,吻起来的触感却意想不到地柔软。

  有什么东西从楚卧云身上骤然脱离,跌落在地,应声碎裂。

  那大概是他一直称为刚正三观的东西,或者说——枷锁。

  他不敢承认,自己对龙邪早已不只是师徒之情,连系统都修正了获得逃杀币的规则,可他还是遵循着习惯,没完没了地退、避、逃。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守住一点可笑的人伦底线,维护虚无缥缈的尊师形象。却不愿意承认,目前的世界,早已与他刻板印象中的大相径庭了。

  楚卧云的后脑勺被一个有力的手掌扣住,舌尖生疏又倔强地滑进了口腔里,他们在最后一缕暮色收尽前拥抱狂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