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面前, 是一片一望无垠的沙滩。

  沙子尚且是潮湿的,仿佛才刚退潮不久, 但是诡异的是, 我们眼前,唯有沙滩,却是没有见到半点的海水。

  就好像是, 海水退潮, 退到彻底消失了一般。

  总而言之,如今我们眼前的景象,可以用一个词来形容, 那就是, 不真实。

  湿润的沙滩一望无际,海水却像是凭空蒸发,而我们的身后, 还有着一重仿佛由雾气所凝结而成的墙。

  沙滩湿软,摔倒之后, 并不会觉得很疼, 但是爬起来的时候, 那些沙子, 却是叫人使不上劲儿,可又不是会让人深陷的流沙,——忽而一阵带着咸味儿的海风吹过, 我禁不住全身一个激灵,连续打了足有三四个喷嚏方止。而就在此时, 也不知是否是我刚才打喷嚏打懵了耳鸣, 伴随着海风的吹过, “轰隆隆”低沉的浪涛声响起, 那声音似乎无处不在,几乎可以将我们包裹,可问题是……此处,哪里来的海水呢?

  我甩了甩脑袋,然而,“幻听”却并没有消失。正当我好不容易摇摇晃晃的在湿软的沙滩上站起来的时候,身旁不远处一人却忽然颤抖着声音大喊:“天,天……天上!”

  那人被吓得浑身颤抖,瘫软在地上动弹不得。我们顺着他所喊的话仰头望去,即使这一群人中不乏阅历丰富的,但是见到了眼前的景象之后,亦是控制不住的失声喊了出来——“那是,……海!”

  此方天空,是接近于漆黑的深蓝。因为我们已经先入为主的默认了我们是在“夜晚”,所以,跑出雾阵之后,依旧处于黑暗状态,我们也就习以为常,并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之处,可是待得此时抬头一看,只见“天空”之中浪涛暗涌,如果给双眼附带上灵力,仔细的去看,甚至还可以从中看见,许多恐怖又巨大的海底生物,正无声的在其中游弋而过!

  原来,并不是海水退潮,退离了沙滩,而是整座“海”,全部都被一股神奇的力量,托离出了海底吗?!

  寻常正常的天空,是既高且远的。

  即使有时,看起来云压得极低,但那样黑云压城的情况,却也只是视觉原因,让人看起来“天很低”而已。

  可现在……

  现在的“天空海底”,是真的距离这一片沙滩,极其的“近”。

  不能说是很近很近,只是比起正常的天空,便显得极具压迫感。有道是“杞人忧天”,对着真正的天空,去担忧它的塌陷,自然是十分无稽的,但是面对着这一片“海底天空”,每个人除却在看到的那一瞬间,内心产生巨大的震撼之外,余下来,便全都是一种无法言喻的强烈恐惧了。

  我无法具体的形容此刻我们的心情,但是有一个词,想来,是与此刻,十分贴切了。

  ——灭顶之灾。

  面对这一片距离极近,压迫感极强的海底天空,很难会有人能够控制住自己,不去想象它崩塌倾落时,摧毁一切的模样。

  “为什么会这样呢?!”

  一片海悬于头顶的感觉,实在是不好受,如果心理再脆弱一点,很可能就要直接被吓疯了。饶是此时的幸存者们,大多有些经历,也有人控制不住的崩溃痛哭道:“为什么会这样呢?不是说只要往海边跑就好了嘛!现在,现在可怎么办呀!”

  “是不是走错路了?雾里面什么也看不清楚……肯定是走错路了!”

  “是谁带的路来着?这都是怎么带的路!”

  “我当时就觉得,不能相信个小孩子,现在看吧……”

  “那你当时怎么不说出来?现在放什么马后炮呢!啊!”

  “——都够了!”

  听着逐渐缓过了神来的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明里暗里就要把话往自己的身上拐,小风终于忍无可忍。他道:“你们若是觉得我走错了路,那你们自可以回去,走你们觉得是对的路!”

  众人:“……”

  天界的人还好些,即使是小风真的带错了路,对着上仙,他们也不敢多说什么,可其他人就不管了,当即就有人不服道:“凭什么要我们回去?谁走错了,谁自己第一个回去探路!”

  那人的话说得直白又难听,天界有仙者听不下去,回道:“什么叫谁走错了,谁第一个探路?当初在鬼雾里,也没人强行拉着你们就要跟着我们一起走。你们现在觉得是我们走错了,早怎么不自己另外跑呢!”

  “——你!”

  “够了!”

  众人各自你一言我一语,还分成了好几拨人相互嘴炮混战,我实在是听得头疼欲裂,大喊一声:“都别吵!我们没走错路!”

  众人:“——”

  众人立时都齐刷刷的看向了我。

  我深吸了一口气,努力的在这一片沙地上迈开脚步行走。我道:“我们没有走错路,只不过,我们现在,并不是身处于海边。而是——”

  “琼州海市!”

  我在沙滩上深一脚浅一脚的,废了好大的劲儿,才终于走近了之前我们好不容易冲出来的雾墙。原本我在走得时候,众人还都是一幅“围观”看我打算怎么办的样子,但是眼看着,我真的要再走进雾墙,他们却又开始忍不住出声劝了。

  我听着他们又“各抒己见”了一番,最后终于得出结论,——他们想的是,即使我们可能走错了路,但却已经这样了。所以,回去,是万万不可能回去的,倒不如索性继续往前走,或者就是,就没有哪位能人,敢飞上去,探一探上面的那一片“天空海底”。

  小风听见了后一条建议,直接便是断然拒绝道:“不可能的。”

  小风道:“真正的海底深处,没有带任何的辅助法器,即使是父神,也无法轻易潜入。光是那样的压力,就足够要我们的命了,更不必说,那些海底深处所独有的异兽怪物。哪个人若是不怕死的,大可以去试一试。反正,我不是那位‘能人’。”

  眼看着一群人好像又要吵吵嚷嚷起来,不知道是谁,忽然又大声喊了一声:“这个海,是不是在往下沉?看着好像又近了些!”

  惊闻此言,众人皆是汗毛倒竖,之前好不容易缓过来了些的恐怖气氛,这会儿重又凝聚了起来。有人怒骂先前说话的人,道:“什么海往下沉?它哪里往下沉了?我看你是眼瞎!白白长了一双招子!”

  众人纷纷应和:“就是,就是!”

  “不会说话就不要说话!”

  “快闭嘴吧!”

  那原本说话的人,被群起而攻之,此刻自然是噤声,讷讷的不敢再说话。但他先前的话已经说了出口,于是,有了他造成的这个印象,众人再看头顶的海,就会莫名的觉得,好像,它的的确确是下沉了。

  我很确信,我们头顶的海,确实是会下降的。

  只是速度很慢而已。

  如果隔了几天抬头一看,或许会觉得它变近了,但现在这么一点时间,却是完全不足以让它的改变肉眼可见。所以,大抵还是众人的心理作用更多一些。

  我听众人你来我往的吵了几句,就觉得没有意思了,索性深呼吸一口气,闷头就冲进了雾阵之中,众人发现了我的动作,赶紧要叫喊我停下,可我已经冲入了其中,闭着眼睛跑了大约十来步左右,便“砰”的一声,带着惯性狠狠地撞在了一堵墙上。我被这一下撞得眼冒金星,直接一个屁股蹲跌坐在地,而就在我撞到了那面“墙”的同时,之前一直都弥漫不散的雾阵,于一瞬间骤然退却,好似被清风吹了个干净一般,彻彻底底的展露出了雾阵之中,被隐藏起来的真面目!

  那是一座城池。

  一座很有年份的城池。

  说它有年份,倒不是因为他看起来很破旧。而是建筑也是一路发展的。现在的建筑风格,别说是和一千年前,就算是和一百年前,那也是截然不同。明确历史有记载,琼州海市从第一次开市到现在,已经是第七次了。虽然琼州海市每一次开启的时间,都不相同,但总归是有着差不多一千年的间隔,或者早几年,或者晚几年,大致却是不会变的。所以,这也就说明了,琼州海市至今,至少有着七千多年的历史。七千多年过去,呈现在我们面前的,即使是修筑的再完整牢固,它也已经是一座颇具历史感的“古城”了。

  琼州海市的占地面积极广,它的城墙修筑的极高,令人完全无法从外向内窥探,而我刚才猛地一下撞到的,不是别的,正是琼州海市的大铁门!

  眼前乱转的金星散去,我定睛看向琼州海市的大门,一时间,只觉得又是惊骇,又是庆幸,同时,也不得不承认,自己方才的行为莽撞。

  毕竟,这谁能想得到,琼州海市的大门上,还错落着那么多的钢钉啊!

  也就幸亏我运气好,没有一头撞在钢钉上,要不然,只怕此刻,我连头都要一下子撞烂了!

  如果说,人固有一死,那很正常,但是,被钢钉撞死,这就太没牌面了!

  或许是因为一瞬雾散,展露出来的古城真面目,太令人震撼,以至于众人都呆愣在了原地,只是傻傻的注视着眼前的一切,还是小风反应快,知道要赶紧跑过来扶我起身。他暗自小声对我道:“他们要作,就让他们自己闹腾去,你何必冲在第一个?”

  “……即使是要出头,也大可以轮不着我们来出头。”

  枪未必总打出头鸟,但是出头鸟更加容易被枪打,这却是真的。

  我仰起头,从怀里掏出块手帕来堵住刚刚被撞得血流不止的鼻子。我对小风道:“我知道你是想要拖延时间,好等颜阙和……,但是小风,你要知道,我们这一群人的生存能力,比起颜阙他们两个人来,差的太多了。天上的海是会下降的,我们与其这么一大群人在这里乱窜,还不如索性先进入琼州海市。”

  天帝之所以会让小风带着我们往“海边”走,那么他势必也知道,往这个方向走,就可以来到琼州海市。

  既然天帝会放心的让原本不应该来到这里的小风,往琼州海市走,那么,我觉得他一定程度上,对自己,还是有一些自信的。

  至于天帝和颜阙的安全……说来让人丧气,如果没有我这个拖后腿的,颜阙在鬼雾之中,大抵不会像先前那般的被动。

  从各种情况来看,只要处理好了鬼雾所带来的麻烦,或者说,是解决完了那突如其来的雾潮背后隐藏的真相,天帝和颜阙,应该就会来找我们,但问题是,我们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出现,而我们现在所最需要做的,就是在和他们会合之前,最大可能的保证自己,以及身边人的安全。

  ——至少,要保证天界那些仙者们的安全。

  小风抬头,沉沉的看了一眼琼州海市高大沉重的城门。他说道:“没有用的。”

  我疑惑:“什么?”

  小风说:“即使是我们发现了,琼州海市就隐藏在雾阵之中,而我们只是通过了有心人设计的传送阵法,来到了琼州海市,也无法在现在进入到琼州海市。因为,时间还没有到。”

  “即使琼州海市每一次,开市的时间都会多少有一些出入,但是它每一次公布的日子是哪一天,就必然也只会在那一天开市。现在距离琼州海市开启,还有两天的时间。我们是进不去的。”

  “我们只能在门口等。”

  在琼州海市的门口等,本身是没有什么问题的,可如果不确定安不安全,那么问题就很大了。

  一众三十多个人,看见了琼州海市的大门,便不敢再嚷嚷着要走远了。我们团团围坐成了几个圈儿,开始相互补充信息量。

  小风没好气的问我道:“你和颜阙哥哥,到底跑到那里去了?你知道在那些该死的鬼雾神不知鬼不觉的,把客栈都包围起来的时候,我们清点人,没有发现你们两个,有多着急吗!——你们到底去哪里了!”

  我承认错误。说:“这的确是我不好。”

  明明知道,琼州海市的夜晚很危险,但却还是跑出去找人找了一下午,以至于都忘记了已至黄昏。……不过,老白突然的失踪,的确是在那时,让我慌了神。

  我说:“我有一个很重要的朋友,他突然就没了音讯,踪影全无。我和颜阙试着找他,最后,找到了海边,我们当时太着急了,没有留意时间,发现了鬼雾的时候,又不敢用灵力,而那个时候,琼州城门已经关上了……”

  我说着,忽然想到,“对了!颜阙当时说,他怀疑,我的那个朋友,很有可能,就是在琼州海市之中。可是,如果琼州海市的确是不到时间,就不能打开的话,那么,他又是怎么进去的呢!”

  小风微微皱眉,问我:“那是颜阙哥哥说的?”

  我点头,说:“对。”

  小风说:“如果是颜阙哥哥会讲出口的话,那他应该至少是有八成把握的。你的那个朋友,他是怎么进的琼州海市,我不知道。但如果颜阙哥哥说了他在里面,那么,他就一定在里面。”

  我垂头,握了一把身边的沙子,然后又张开手掌,任由它在我掌中流逝。

  调整过来了一点心情,我问小风道:“那你们呢?鬼雾突然不再遵守原有的规则了吗?”

  小风听见我这样问,不由低嘲的笑了一声。他对我道:“你敢相信吗?琼州,整个一座城,我们现在所在场的这么多人,或许已经是仅剩的活口了。”

  我沉默。良久方道:“我有想过这一点。但是……”

  我没有再继续说下去。我相信,无需我说,大家也应该都能够明白。

  设想过,与真正听见和确定,是完全不一样的。

  所设想的,只是最坏的情况。而听在耳朵里面的,却是已定的现实。

  大抵是因为再一次被迫重新回忆起了夜晚那场恐怖的杀戮,全场一时间都陷入了静默。好一会儿,还是我开口低低的问了一句:“为何会如此?”

  “琼州海市,难道不是号称,最守规矩的吗?”

  “规矩都是城主定下的。”一想到现在还不知道身在何方,又是何种处境的天帝和颜阙,小风就觉得很暴躁。他说:“规矩是城主定的,他自然也随时都可以改,端看他什么时候想要改了。”

  我道:“所以,是琼州海市的城主,下令鬼雾屠城?”

  “不知道。”小风和我一样,抓了一把沙土,然后粗暴的甩掉。他说:“谁知道他都在想些什么?没准是突然发了羊角风呢!”

  我:“……”

  对于一个可能会下令屠城的人,我完全支持小风的说法。但是……

  我指了指琼州海市的大门,对小风道:“咳咳!”

  小风:“……”

  小风冷笑一声,说:“话就是我说的。别说是在城门口,就算是进去了,当着那个城主的面,我也照说不误。——看他能奈我何!”

  小风之所以会如此的生气,除却突如其来的屠城,实在是丧尽天良之外,还有一点就是,如今我们见到的所有幸存者,几乎都是客栈中的住客和掌柜伙计。

  加上了我和小风,总共三十二个人,其他,却是再也没有了。

  一人回忆起晚上的情况,说道:“当时,我们原本都睡得好好地。这些日子一到晚上,外面的惨叫声就断断续续的没停过,但只要不开门不开窗,就没事,虽然昨夜的惨叫声要比往常都吓人,但我们这些日子,也都渐渐地习惯了,所以一开始,也就没怎么留意。可谁知道,到了半夜里,那些雾气,突然就开始撞起了门!”

  “哐当哐当的,一声比一声响,仿佛真的是有力气很大的人在撞一样。客栈的大门是用打木桩子拦上的,都被撞得摇摇欲坠。大家都被惊醒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又不敢出去看,都很害怕,亏得当时,那位先生,还算镇定,让我们都稳住,先检查门窗有没有关严实,窗户比门薄弱,就全部找东西堵上钉上,……后来,就是清点人。客栈中该除却回家住的伙计和丫头,其他人该在的都在。一共就是我们这些人了。”

  说话的,是客栈原本的掌柜的。他口中所说的“那位先生”,必然也就是天帝无疑了。

  我听着掌柜的说的话,忍不住皱眉思索。

  我道:“你们,就没有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吗?”

  “这,……这还有不对劲的地方?”

  晚上一系列的事情,已经足够惊悚了,大家伙死里逃生,甚至掌柜的和几个伙计,都只是普普通通的凡人,他们哪里真的见过这样的阵仗?现在还能好好地活着,他们已经很庆幸了。此刻又听见我说不对劲,不禁都瑟瑟发抖的缩了缩,只怕我后续,又会再说出什么恐怖的话语来。

  我于是安慰他们道:“我所说的不对劲,与诸位关系不大,只是觉得那鬼雾,好像有些奇怪。——别的都不必提,只有一点。那就是,为什么活下来的,会是我们这座客栈的人呢?”

  “是别人的门窗没有关好吗?还是等到你们驱散鬼雾得以喘息出逃的时候,外面真的已经连一个活口也不剩下了?”

  “又或者……”

  我道:“是鬼雾,故意留下了我们的这座客栈?”

  小风听了我说的话,忍不住冷冷的道:“你有什么想说的,就直接说。这样弯弯绕绕的,又是想要表现什么?”

  我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说:“哎。我其实也没有什么想说的,无外乎就是正常分析,至于分析的结果,只有两种,你自然也能够想得到。”

  “一种,是鬼雾,或者说,是驱使鬼雾的人,故意留下了我们的这座客栈。第二,就是这座客栈里面,有什么人或物,是能够令他们忌惮的,所以鬼雾才不敢贸然轻动……”

  小风止住我,接口道:“不对。或许,还会有第三种可能。那就是,两者兼而有之。”

  鬼雾不伤害客栈,与客栈之中可能有他们的克星,这本身并不冲突,甚至,是很有可能的。

  比如,正是因为忌惮客栈里的人或物,驱使者也心知肚明,所以才故意避开?

  只是,那鬼雾,究竟是在害怕些什么呢?

  一名伙计大着胆子说话,猜测:“难道,是那位……弹箜篌的先生?”

  小风闻言,当即便道:“这绝不可能!”

  另外有客栈中的租客道:“你说不可能就不可能?他当时弹琴驱散鬼雾,我们可都是看到的!——他不仅能够驱散鬼雾,还知道来琼州海市的路,大家可都不是傻子,说他没问题,谁相信!”

  众人本来就被鬼雾吓得十分的警惕敏感,此刻听见有人这样说,说得又好像很有道理,他们一寻思,便就觉得,似乎的确如此了,于是便不乏有人附和。小风怒了,他霍然站起,怒道:“你们知道个屁!如果不是无计可施了,他怎么会连……都用上了!就是你们所说的那一道能够短暂驱散鬼雾的音律,需要附上百年的修为!救了你们还不知感恩,在这里满口胡言,倒不如当时就把你们给丢出去,省的现在来脏人的眼睛耳朵!”

  小风话说得其实在理,只是不大好听,听的不少人的脸色,都是红白交替。一人恼羞成怒道:“驱散鬼雾,需要百年修为,这的确不是一件简单地事情,但这不也正说明,他其实有可以驱散鬼雾的方法吗!我们只是合情合理的分析,怎么就成了满口胡言了?怎么这世上的事情,敢做还不敢让人说呢!”

  小凤一则是年纪尚小,一则是因为性格天生便如此,此时听见了对方一派颠倒黑白,模糊重点的话,哪里还能忍?伸手虚空一握,便是直接抓出来了一柄明晃晃的刀来。那刀锋刃极薄,寒芒四溢,刀柄却是嵌宝镶玉,流光溢彩,两者交相辉映,几乎要让人不敢直视。小风“唰”的一下将刀锋抵在了那说话之人的脖颈上,冷冷道:“怎么不让人说?你继续说啊。说啊!”

  “……”

  刀悬于颈,那人哪里还说得出话来?自然是哑口无言。

  一声轻微的叹息声,忽然在耳畔响起。

  我全身上下猛地一个机灵,当即便跳了起来,转身看去。潮湿黑暗的海滩上,也不知是什么时候,突然就多出来了一个人,那人见我转头盯着他看,终于是从怀里摸出来了块手帕,慢吞吞的开始擦起了自己那被不知道什么东西糊满了的脸。

  我嫌弃他动作慢,跑过去抢过他的手帕帮忙。

  “你还知道要回来!”虽然知道,颜阙肯定会回来,而且,必然是在琼州海市开启之前,但是,突然看见这样一个颜阙,我的心情还是非常的复杂。我问颜阙:“你身上这些黏答答的东西,都是什么呀……你怎么弄成了这个样子?受伤了没有?天……长亭呢!”

  颜阙闭着眼睛,任由我给他擦脸。他和我说:“放心。没受什么伤,我们的运气很好。长亭是不会下来的。至于这些玩意儿……重明,你听说过,化蛇吗?”

  “化蛇?!”

  我心中一沉,说道:“那不是上古妖兽么!现在还有?”

  颜阙点了点头,说:“有。但现在已经死了。我身上的这些,可能是它的脑浆吧?”

  我:“……”

  我深吸了一口气,说:“你斩杀了化蛇?”

  颜阙说:“应该是,我和长亭一起。——对于化蛇,长亭比较的有经验。”

  小风飞快收了刀,他着急的跑过来,问道:“那长亭他现在在哪里呢!”

  颜阙抬手,指了指上方。他道:“小风,虽然我知道,我这话说了,你大约不会听,但我还是得和你说上一句。”

  “琼州海市,不是你该来的地方。长亭就在上面等你。你不要让他担心。”

  小风:“……”

  小风咬了咬牙,执拗道:“颜阙哥哥,你既然知道,我不会听,你又何必一定要说呢?”

  现在已经到了琼州海市的门口,只差等上一两日,琼州海市就会开启。要说现在让人掉头回去,未免有些不切实际,但是偏偏颜阙又明说了让小风别教长亭担心……这岂不是故意令人为难?

  颜阙说:“小风,你还年轻。再过个一千年,两千年,琼州海市,你可以有很多次机会,何必执拗于这一次呢?”

  小风沉默了片刻,终于还是忍不住道:“可是我已经到了它的城门口!是!我知道,琼州海市很危险,你们都是为了我好,但我要来,真的不只是因为我不懂事,想要涨涨见识……我有一种,预感,如果我错过了这次,可能很多东西,我就会永远的错过了。我——”

  小风说着说着,情绪忽然低落了下来。良久,方才低声说了一句:“你让我去吧。我求你了。”

  颜阙:“……”

  颜阙又是一声叹息。

  他道:“就像是你说的。你已经到了琼州海市的门口,是去是留,谁也无法强迫你。但是小风,我必须要告诉你,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情,你不知道的时候想知道,等到真的知道了的时候,你又会觉得,还不如什么都不知道来的好。”

  “不会的。”

  小风坚定的说:“我知道,不会的。虽然我还小,但是我很确信,我能够为我自己做出的决定负责。”

  颜阙:“……”

  颜阙不置可否,只是说:“曾经,我也这样充满自信过。但是后来我明白了,在事情没有发生之前,如果有这样的想法产生,是会吃大亏的。”

  小风:“……”

  小风点点头,说:“我明白。”

  “谢谢你。”

  颜阙抬手挡住小风的谢,说道:“我什么也没有做过,你很不必谢我。”

  “各自无愧于心即可。”

  小风点头,说:“……是。”

  化蛇的脑浆黏腻腥臭又难以处理,我给颜阙擦了好几块手帕,这才终于勉强把他收拾的干净了一些。只是等我给他擦完了,我才猛然想起来……

  “不可以用清洁咒吗?”

  颜阙自然的说:“可以啊!”

  我:“那——”

  颜阙:“你这么主动,我也不好推辞。”

  我:“……”

  我用力的哼了一声,说:“呵!我就知道!”

  颜阙忍不住低头轻笑出声。我双手握住他的手,说:“啊呀。不许笑。我才没有中计。我早就发现了!”

  “我只是,想给你擦而已嘛。”

  颜阙抬眸看我,问:“真的吗?”

  我超级诚恳的说:“是真的呀!”

  想给颜阙擦当然是真的。不论给颜阙做什么,我都是很快乐的。

  ……只是真的一时间没有想到清洁咒而已,而已。

  因为鬼雾的来势汹汹,再兼之遇到了屠城这样惨绝人寰的事情,大家一路奔逃到了琼州海市门口,说一句至今惊魂未定,也不为过。小风虽然看着小,但其实他实力并不弱,要是真的打起架来,他绝对是全场第一。但问题是,小风的性格,以及他现在的身形,真的让人看着觉得靠不住。

  好在现下颜阙回来了,天界的仙者们多少都在心里松了一口气。——不论怎么看,颜阙都要比小风靠谱的多。

  我和颜阙重新围着篝火坐下。小风定了定神,终于还是忍不住别别扭扭的问道:“长亭他……还好吗?”

  颜阙说:“挺好的。”

  小风暗自攥紧了拳,有些紧张的问:“他……应该没有受伤吧?”

  颜阙一偏头,靠在我肩上,他淡淡的道:“小风,你真的了解他吗?”

  小风抬头:“啊……?”

  颜阙懒懒的伸出手臂,对着小风比了一个挽弓的姿势。

  “相比起担心长亭,当务之急,你还是先照顾好你自己吧。”颜阙淡淡道:“长亭才刚成年不久,就已经独自前往南海射杀过化蛇了。他有能力保护好自己,很是不用你担心。”

  小风:“……”

  小风的嘴唇动了动,他心底应该是有些不服的,但是不服是很无用的行为,所以最后,他还是什么也没有说出口。

  颜阙先是对抗鬼雾,后来又是化蛇,他疲惫不已,居然靠着我不多时,便沉沉的睡了过去。我搂住他,防止他滑倒,然后又从乾坤袋里摸出来件外套,披在了颜阙的身上。

  周围难得的安静。

  大家都累坏了,一个人睡着,其他人便也想睡,最后就只留下了我和小风两个人守着点燃的篝火值班。

  明亮的火焰似乎是这片天地间唯一的亮色。我垂眸静静地注视着颜阙的容颜,感觉上一次看着他这样平静的在我的身边熟睡,好像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我的颜阙似乎总是精力充沛,他极少会表现出自己脆弱和疲惫的一面,但颜阙终究是一个有血有肉的活人。

  ……怎么可能真的不会累?

  在黑暗的海底,是不太好计算时间的。或者说,只要是在黑暗的环境下,时间的流逝就仿佛是老天爷与人开的恶意玩笑。众人疲惫的睡去,一觉醒来,却并不觉得有多么轻松,反而好像之前紧绷精神时没有意识到的疲劳,此刻全部都一股脑的涌了上来,睡完一觉,全身上下的骨头都在叫嚣着疼痛。

  再这样的情境下,补充能量最好的办法,就是辟谷丹。天界的人自然是装备齐全,其他想要进琼州海市的人,也各自有准备补给,只有客栈掌柜他们几个,是真的什么都没有,纯属为了活命才跟着我们来到这里。颜阙给他们一人一颗辟谷丹,掌柜的他们从没吃过这玩意儿,但知道是好东西,自然忙不迭的就往嘴里送,最后,一个一个,脸上的表情都是格外的精彩。

  我清了清嗓子,颇有兴致的去采访他们,在尝试完辟谷丹后,对于这玩意儿,有什么感想吗?

  掌柜的几人只觉一言难尽,最后,也只说出来一句:“这仙丹,……口味着实是,不同凡响。”

  “是吧?”我很有共鸣的说:“我一直都觉得,辟谷丹,是我吃过的这个世界上最难吃的东西,并且,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之一’。”

  好吃的东西,未必千篇一律,但是难吃的东西,肯定是各有各的难吃法。

  我曾经忍无可忍的研究过辟谷丹的药方,但是它的每一味材料,其实都很正常,所以我至今觉得,这是一个未解之谜,——为什么他们混合在一起炼制,就可以这么的难吃。

  睡眠和体能补充完毕,琼州海市目前,也没有要开的样子,于是一群人开始关怀起了颜阙,譬如,在鬼雾之中,到底有什么,又譬如,为什么会出现化蛇?

  颜阙微微皱眉道:“鬼雾和化蛇,本身应该不是同一件事情。”

  “那天晚上,城中并不仅仅有鬼雾。”颜阙回忆着说:“在鬼雾之中,还有还几个,裹着黑色斗篷的神秘人。他们并不会为鬼雾所伤,反而鬼雾似乎是他们的掩护。长亭觉得,他们应该是在找着什么东西,但那些黑衣人之间,应该不是同盟,而是竞争关系。不过,不论他们的关系如何,与我们,都应该是处在对立面的。”

  “至于化蛇……”

  颜阙道:“后来,其他的几个黑衣人,都在一起追赶一个黑衣人,我们怀疑,可能是那个人,找到了他们都想要找的东西,所以我们也就追了过去。但从最后的结果来看,那很显然,是一个圈套。”

  “那个人很清楚化蛇在哪里,他只是想要借化蛇的手,解决掉自己的对手,或者乘机遁走。并且,”颜阙缓缓地说道:“那条化蛇,才不过几千年的修为,在化蛇之中,它其实还很年幼。如今上古妖兽凋零,它们也知势单力薄,一切应以自保为上,所以寻常并不会轻易作恶,更不必说,那是一条年幼的化蛇了。”

  “但是,很奇怪,我们遇见的那条化蛇,虽然年幼,可却凶暴异常。它杀死了两个黑衣人,还有一个见势不妙,逃跑了。幸而我和长亭相互照应,这才成功的杀死了那条发狂的化蛇。”

  小风听得连连皱眉,说道;“是有人,对那条化蛇做了什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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