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魔域即将再一次召开魔门盛宴的消息飞也似地传遍了整个修真界, 甚至天玑道君沈慕玄叛宗的消息都没能其压下去。
——准确点说,是大部分人对‘沈慕玄叛宗’这件事都还心怀疑虑。
毕竟以那位道君的行事风格,真的是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和‘叛徒’两个字联系起来啊。
甚至如果不是封、徐两名弟子接连做出叛门行径, 连这份怀疑都不会有。
而关心那份丰厚通缉令的人,在天玑道君渡劫中期的实力前,没个合体期的修为也都掂量着自己斤两退下, 默默在心里眼馋。
这就导致明面上看起来,比起太华仙宗的‘家事’, 各个灵修宗门更关心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就连续举办了两次的魔门盛宴。
这代表着整个北魔域的势力在这短短时间内进行了一次大洗牌, 内部乱到了剩余的魔尊不得不顶着来自北魔域之外的监视和压力, 以这种大多数魔修都承认的办法来稳住这一盘乱象, 划定全新的秩序。
当然, 还有另一种可能。
那就是他们认为下一位魔主即将出世,在不惜一切代价为其造势。
这不是不可能。
魔主陨落后的千年间, 严偃在魔修中独占鳌头,有那么一段时间整个修真界都认为他的境界已经进入了半步合道,只差对天地规则的领悟。
然而等啊等,足足等到严偃陨落,也没等出个合道魔修来。
大道五十, 天衍四九,人遁其一。*
大道不会轻易抹灭一个族群的生机,魔修如今几乎被压抑到谷底, 眼看着就该触底反弹了。
鉴于此,虽然有【迷障】的存在, 三大域的灵修们也从未放松过对北魔域的监视。
北魔域如今落魄,但从千年前活到如今的修士,从未敢忘记当年的魔域修士行事是如何的横行霸道、肆无忌惮。
他们如今的安分, 不过是魔主陨落、实力衰微的不得已蛰伏。
如今灵修三位合道大能都在妖域的斗争中身负重伤,背水一战得胜,否极泰来的妖域很快就会将目光投向繁华富裕的三大域,若是魔修们的新任魔主也在此时诞生……
总之,在沈慕玄暂时下落不明的这段时间,几乎整个修真界的目光都落在了即将召开的魔门盛宴上。
严偃陨落,至尊宫群龙无首,如今明面上魔修的领头人就是第二魔尊殷琅。
这一次魔门盛宴的召开地点,仍旧在至尊宫。
只是比起上一次那群魔被迫止步城下,在严偃威慑之下不得不憋屈地按顺序走城门依次入城,这一次已经将名字重新改回‘天下城’的磅礴城池,覆盖在城池上的无边黑雾散去,金色阳光洒落在悬空的城池上,全然一派新气象。
四方城门洞开,一路路黑压压的魔修队伍鱼贯而入。
而各位魔尊的队伍,则直接从关闭了护城大阵的城墙上方飞入。
东侧城墙,两路队伍撞在一处,靠右的车驾车帘掀开,探出一张笑盈盈芙蓉面:“嗨呀,是玉玉呢。好巧哦~”
本来没有动静的车窗猛地跳出来一张粗犷大脸,眉毛死死纠在一起:“说了多少遍,不许这么叫我!!!第五鸿你找打是吧!”
第五鸿掩口轻笑:“今儿个心情好呢。”
又一行车队横冲直撞过来,车帘一掀,乌曼陀暴躁地伸出个脑袋:“你俩商量好的吗!怎么都走这边?”
不等气恼的焦玉玉回怼,又是一行车队横空撞过来,朝谅冒头,相当不耐烦:“都堵这不走干啥呢!”
“……”
“……”
“……”
八目相对,又各自微妙移开了目光。
第五鸿低头摩挲着指甲,轻哼道:“本尊可不想和那老匹夫的两条狗走一道,染上一身腥臊气。”
乌曼陀冷笑不已:“那新来的小子恨不得自己长了八条腿,把一面城墙都占满了,要不是今儿个暂时不想见血,老娘分分钟教他怎么做缩头乌龟!”
焦玉玉哼哧哼哧半天:“……殷琅叫我避远点。”
此言一出,看过来的目光更怪异了。
第五鸿叹道:“虽然早都习惯了……但玉玉,连原因都不问就严格执行,你是真听殷琅的话啊……”
朝谅紧跟着:“不愧是传说中年轻时救过殷琅性命的人,不是殷琅时时刻刻护着,就这小傻子也能稳坐魔尊之位——就算是末席——这么多年?”
焦玉玉涨红了脸。
第五鸿和乌曼陀又看朝谅:“你呢?”
从看戏的变成被看戏的,朝谅陡然僵硬,眼神左瞟右瞟,忽然恼羞成怒:“……没看见这么多人不行啊!赶紧走!别搁着堵这还给人免费看猴戏啊!”
他话音刚落,远远传来下属声嘶力竭地呼喊:“尊者!尊者!您别习惯性跟着乌尊者就跑了啊!东城墙已经过去三位魔尊了,我们还是换道吧!”
朝谅:“……”
你、完、蛋、了!
第五鸿‘噗嗤’笑出了声,笑得花枝乱颤。
乌曼陀却没想吃瓜吃到自己身上,双颊僵硬地扯了扯,低下头迅速缩进车驾里,语速奇快地命令属下立刻进城。
第五鸿也不着急,等乌曼陀和焦玉玉依次过去后,指挥下属凑到朝谅车驾旁边:“来的时候见到殷琅没?”
朝谅摇头:“十八重狱的队伍倒是看见了。你问这个干嘛?”
第五鸿:“走的哪边?”
朝谅:“南城。”
第五鸿倒吸一口凉气:“新爬上来的第七尊也是走的南城!”
朝谅:“?”
我为什么听不懂你想说啥?
第五鸿压低声音:“你知道灵修那边元晴鹤下的通缉令吧。一整个天罗地网,这么些日子了居然一点消息没透出来,沈慕玄可不是个擅长躲藏的人,我怀疑他躲在殷琅那里了。”
朝谅挑了下眉:“先不说这俩人早撕破脸,还有这关你什么事……证据呢?总不会凭着《隔海情》凭空猜测吧?”
第五鸿朝城中努了努嘴,轻哼道:“你什么时候瞧见过殷琅会让焦玉玉‘离远点’?他可从来是恨不得把那小傻子藏在身后的。再说了……‘人间的十八层地狱’,撇开环境不谈,整个北魔域没有比那儿更好藏人的地方了。”
朝谅沉思半响:“……我还是没听懂你到底想说啥。”
第五鸿看他的眼神死了。
她幽幽叹了口气,缩回车中:“算了,我还是去找乌曼陀聊聊吧。”
宴归禾走北侧入城,痛失上(da)司(tui)的第六魔尊和第十魔尊苦哈哈结伴,事先打听好其他魔尊的入城方向,非常低调的从西侧入了城。
南城墙前。
两行车队堵在一处,怒目而视,互不相让。
殷琅幽幽叹了口气。
你说,这世上怎么总有一种人,你还没想收拾他呢,他偏要自己送上门来找死。
守在车驾旁随行的戚峥眼睛已经微微眯了起来,低声请示:“尊上……”
殷琅按住身旁秦珣猝尔绷紧的肩膀,平视那双隐现红色的暴躁双眼,无声示意对方放松。
他向后靠进车内的软垫,双眼半阖:“想进就让他先进,和个不懂事的小朋友较什么劲,幼稚。魔修的实力可不是看谁先进门谁更强的。”
接到命令,最前方的魔修气哼哼移开了目光,指挥着车队让开了路。
这一行为却被对方领头者当做示弱,笑容顿时越发得意洋洋,气得十八重狱的魔修牙痒痒,恨不得直接冲上去照着脸来一拳头,却不得不服从命令,忍气吞声,偏开头不去看对方得意的嘴脸。
第七魔尊的队伍却并未前行。
一阵骚乱后,身披大氅的年轻魔尊慢悠悠晃到前方,身后跟着一群低着头的魔修,每个人迈出的步伐都像是规尺丈量过的,整齐一致中又透出了几分僵硬。
徐容挥开车队最前的魔修,领着人气势逼人地往最中央的车驾逼过去,渡劫期的气势压迫的拦路魔修几乎要趴在地上。
距离车驾十丈的位置,他停下了脚步,脸上浮现出一种恰到好处的蔑视,说出的话也充满了挑衅意味:“本尊还在太华仙宗时,就时常听闻殷尊者威名,总想着见一见是何等的传奇人物,却不想机会这么快便来了。相请不如偶遇,既然在这遇上了,不知殷尊者能否现出真身让在下见识一番呢?”
还见一见……
你当你在勾栏点妓.子么,一叫就出来?
车驾中还是没有任何反应,徐容冷哼一声继续抬步前压,殊不知内里秦珣被殷琅一手按着都快闹翻了天。
当师父的忧愁地叹了口气。
三个月修为和实战能力倒是上来了,后遗症一样没少,也不知道要调养多久才能缓过气。
感受到外面完全不懂‘见好就收’四个字怎么写的嚣张小子,殷琅轻‘啧’一声,按在徒儿肩头的五指微松:“去吧,别真给憋出问题了。”
话音未落,车帘一阵晃动,车内已经没了秦珣的身影。
徐容缓步向前逼近,看似嚣张自大,实则全部的注意力都灌注在不远处八风不动的车驾上,有任何风吹草动,他都能立刻做出应对。
就算再痛恨殷琅,他也不会忘记,这个人在渡劫中期时,便被称作合道之下第一人。现在更是上一代第一魔尊死后,北魔域所有魔修新的领头羊,渡劫期大圆满的绝世大能。
似是一阵清风拂过,车帘轻轻晃了晃。
徐容霍然抬头,手臂扬起,强悍的灵力喷薄而出,护住周身上下。
“噗!”
漆黑的长.枪凌空浮现,携裹着万钧之势狠狠刺在灵力护罩之上,强横的灵力与魔气针尖麦芒,互相交缠侵袭,发出‘滋滋’腐蚀之声。
徐容额上瞬息便沁出了冷汗,脸色微变,心中惊怒之意比表露出来更甚百倍。
他比任何人都能感受到在飞快消融的灵气护罩,继续这般僵持下去,十息之后他就会被攻击击中!
对方这一击之力,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这令徐容想起了前不久才从他的魔宫扬长而去的沈慕玄。
都是渡劫期,为何差距会有如此之大!
寄存在身体中的‘怪物’忽然冒了头:‘你想太多了,这可不是——’
话还没说完,那凌空落下的枪身上,一只手凭空探出,攥在枪身上猛然发力!
肉眼可见的涌动魔气沿着他臂膀源源不断涌入枪身,徐容承受的压力猛增,但让他控制不住面部表情狰狞欲择人而噬的,却不是这件事。
这个俯视角度的傲慢蔑视的眼神,徐容这辈子都不会忘。
就算是一张完全不同的脸,他也知道持枪冲出来袭击他的这个人,并不是他想象中的殷琅,而是十八重狱的少尊秦珣!
那个曾潜伏在师尊身边屡次陷害于他,那个拿着羊筋软鞭抽得他几乎没命,那个在天玄密藏中被戳破身份后不惜一切代价要置他于死地的秦珣!
新仇旧恨席卷心头,而比这些更胜的,则是被轻看被小瞧的羞辱。
殷琅竟然连亲自与他对敌都不屑,只派了个门下弟子来打发人!
一个化神……分神期的虫子,也敢同皓月争辉?!
经脉中的灵力狂涌,几乎要震裂他的虎口,徐容却什么都不管不顾了,满心满眼只想把眼神之人毙在掌下。
意念中的声音幽幽叹了口气,知道徐容这会儿肯定听不见,才道:‘有什么好气的,徐兄,你这一身虚浮的水货功力,肯定不能和对方千锤百炼出的相提并论啊。有点自知之明不好么,你把自己命玩没了,我还得赶着去找下一个寄体……唉,如果不是当初情况紧急没时间仔细挑选,我也不至于沦落到陪着一个蠢货的地步。’
又在虚空中睨了一眼秦珣,微微松气:‘还好还好,这个小家伙火候还不太到家,只要车里那个不出手,暂时应该还不用考虑跑路的问题。’
徐容已经正面刚了上去,势如浪涌直上,势要将秦珣狠狠击倒在地,一雪过往数年耻辱。
秦珣却只轻哼了一声,身上那股一往无前的势骤然散掉,长.枪在半空划过一个圆润的半弧,趁着徐容一股劲将尽未尽之时,刁钻地抽在了他的膝弯。
徐容:“!!!”
他明确感受到了重心偏移,下半身不受控制地倾倒,却气力用到尽头,无力回天。
只能眼睁睁看着膝盖重重砸在了地上,目眦欲裂。
“哈。”
秦珣低低的笑声在耳边响起,声线微变,是他最痛恨的那个音色:“师弟啊,说了多少遍,下盘不稳就不要急着练手上功夫。数月不见,师兄瞧你啊……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呢。这样狼狈的模样,也妄想攀上沈道君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