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裴千越第二次进入风辞的识海。

  依旧是那片静谧安宁的银杏树林,但与先前不同的是,林中如今阴云遮蔽,不见日光。

  识海内部的情形受识海之主状态的影响,可见风辞现在情况的确很不好。

  微微凉风穿林而过,在裴千越周身环绕不去。

  那是识海之主给他指路来了。

  不过风辞不知道,裴千越先前就已经进来过一次,找路不成问题。

  他没再耽搁,加快脚步,没一会儿就看见了那片湖泊。

  以及坐落在湖岸边的凉室。

  凉室四周的竹帘已经被完全放下,遮住了里面那道人影。昏暗的天幕仿佛蒙上一层浅灰,从湖面上卷来冷风带着水汽,竟给人有一种山雨欲来之感。

  裴千越快步走入凉室。

  一袭白衣的青年蜷在竹榻上,脸色有点苍白,额前出了一层薄汗。

  感觉到裴千越靠近,风辞头也不抬,低声抱怨:“真慢……”

  裴千越弯下腰,将人抱进怀里。

  神识的感知力比肉身强得多,那微凉的掌心贴在腰间,温度穿透一层单薄如丝的衣物,无比清晰。

  风辞身体有片刻紧绷,凉室外,湖面吹来的风骤然变大。

  风吹得凉室外的竹帘不断拍打木梁,天边的阴云也跟着急剧翻涌,似乎随时都会下起雨来。

  在识海中,风辞自然恢复了原本的模样。

  千秋圣尊真正的样子可不是那柔弱纤细的少年,与裴千越身量相近的青年和柔弱沾不上半点关系,裴千越感受着掌心之下那柔韧紧致的腰身,呼吸稍沉。

  可他并不着急。

  裴千越略微低头,轻声问:“主人喜欢这样么?”

  风辞没有回答。

  他抓着裴千越的衣摆,指尖微微颤栗,呼吸间吐出沉重颤抖的气息。

  千秋圣尊这种模样是很少见的,哪怕在三千年前经历那艰苦卓绝的战事时,风辞都不记得自己有这种狼狈时候。当然,也有可能是当年他的身边,并没有一个人虎视眈眈,像欣赏艺术品似的,一寸一寸打量他。

  风辞能清晰地感觉到,那道无形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细细“注视”着他的每一丝颤栗,每一声喘息。

  变态。

  风辞在心里想着。

  怎么会有人喜欢看别人的狼狈模样?

  裴千越也不知自己为何这么喜欢,可妖族那股子天生的恶劣劲仿佛都在此时被激起来,他将手掌覆在风辞后腰,缓慢而轻柔地摩挲。

  “主人,”裴千越轻轻唤他,“告诉我,喜欢么?”

  风辞无声地喘息。

  他如今感知到的疼痛是来源于躯体,但神魂并未有任何损伤。通过给予神魂别的触感,一定程度上能覆盖那些痛楚。

  这就是风辞让裴千越进来的原因。

  裴

  千越分明就清楚得很,却偏偏不肯给他个痛快。

  风辞心里又气又恼,他抬起头,在呼啸的风声和竹帘拍打的窸窣声响中,一把将裴千越拽过来。

  落下一个带着点狠意的亲吻。

  风辞在那连绵不断的痛感中熬了太久,精神早已紧绷到了极致。他发泄般在裴千越唇瓣上啃咬着,没一会儿就尝到了血的味道。

  风辞抬起头,呼吸都发着颤:“再废话,我就把你赶出去。”

  这本该是个严厉的威胁,可偏偏说话那人声音虚软,就连狠狠瞪着裴千越那双眼睛都略微发红,倒像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

  裴千越没绷住,轻轻笑了起来。

  “好,这就给你。”裴千越俯下身,重新将风辞拥进怀里,“但主人想要我怎么做,得告诉我才好。”

  ……

  裴千越重新吻下去时,识海内终于下起了雨。

  绵绵细雨落在凉室顶端,淅淅沥沥的雨声隐去凉室内衣物摩挲的声响,以及被压抑过后的喘息。

  极度敏感的神识将每一分触感都无限放大,原本如影随形的痛感被另一种更加难以言喻的感觉所替代,风辞仰面躺在竹榻上,没忍住泄出一丝低吟。

  无论是当初在幻境中,还是那日飞舟上,都没有如今来得刺激。

  恍惚间,他忽然又想起了当初萧却给的建议。

  ……去他娘的当以神交为佳。

  被识海之主的情绪牵动,识海内狂风骤起。天边阴云翻涌,狂风将平静的湖面卷起浪潮,浪花一下一下拍打着岸边的礁石。

  裴千越自然感觉到了识海内部的变化,他动作稍顿,抬起头:“难受么?”

  风辞呼吸一滞。

  神识被直接触碰,哪怕只是轻柔的抚摸,也足以覆盖那来自肉身的痛楚。可一旦停下来,那细密的痛只会愈发反扑,这让原本不难忍受的疼痛也变得格外难捱。

  他故意的!

  风辞几乎瞬间便被疼出了一身冷汗,青年一头青丝披散开,额前的碎发微微濡湿,眼眸中满是潋滟的水光。

  “裴、千、越。”风辞轻轻磨了下牙。

  裴千越已经不再掩藏他脸上那近乎恶劣的愉悦:“怎么?”

  “磨磨蹭蹭的……”风辞咬着牙,冷冷放着狠话,“你要是不行,下次就换我来。”

  也就是说,还有下次。

  活了足足三千年的大妖,却被风辞这不经意的一句话哄得心花怒放,裴千越低头亲了亲风辞的眼尾,触到一点湿意。

  “还是不了。”裴千越开口,就连声音都变得轻快,“这种事,怎么好让主人受累呢?”

  风辞仰头倒回竹榻上,放松了身体:“伺候好些。”

  裴千越欣然应下。

  雨,顿时下得更大了。

  原本丝丝缕缕的细雨在顷刻间化作倾盆大雨,雨滴敲打在屋檐之上,噼里啪啦响个不停。天边云雾翻涌,林中雨打落叶,狂风骤雨中,

  唯有这座凉室不受影响,仿佛是这天地间唯一的庇护所。

  ……

  ……

  裴千越的确伺候得很卖力。

  应该说,卖力得有点过了头。

  风辞事后想想,也许是因为小蛇崽子守着他的肉身憋了三千年,把自己憋得太厉害了。到最后,风辞甚至有点庆幸裴千越看上的是自己,要是换一个修为没那么高,神魂之力没那么强的,可能会直接被这人弄死在床上。

  识海中不分昼夜,只有那大雨歇了又落,连绵不绝。

  “你这个人完全不懂节制。”一次骤雨初歇,风辞手脚酸软地伏在裴千越身上,忍不住抱怨。

  裴千越仿佛是想把这千年来没有得到满足的欲望,尽数从风辞身上找回来。动作一次比一次狠,时间一次比一次长。最近一次,甚至连风辞都受不住,放下圣尊的架子出声求饶。

  结果自然是把人弄得更加兴奋。

  好处是,风辞现在已经几乎感觉不到重接经脉后的疼痛了。

  甚至因为神魂超强的自愈能力,就连四肢的酸软都不那么明显。

  只剩情事后的餍足。

  风辞趴在裴千越身上,听着外头屋檐下积水滴落的声响,懒得一根手指都不想动。

  这的确是极其玄妙的体验。

  在欲望得以宣泄的刹那,什么天道、修真界、天下苍生,好像都变得不重要。

  天地间只剩下彼此,也只能感知到彼此。

  裴千越只停歇了一会儿又开始不老实,风辞推了他一下没推得动,有气无力道:“我知道你不是人,但你好歹学着做个人吧?”

  后者想也不想:“不要。”

  做人有什么好处?

  做人又吃不到主人。

  风辞不理解,都是三千年的修为,为什么裴千越就越来越精神,反观他,仿佛是被精怪缠上榨干了精元的书生。

  这么多次下来,只觉得腿软。

  种族优势就这么明显吗?

  “不行……”风辞尝试和他讲道理,“我们已经在识海里呆了很长时间了,外头肯定已经天亮,萧谷主还要过来给我检查经脉愈合情况,我们得……裴千越!”

  裴千越在风辞肩上啃了一口,留下两个清晰的牙印。

  “我们得怎么样?”裴千越头也不抬,在风辞身上做记号似的,一路从肩膀啃到了颈侧。

  风辞完全不理解他这古怪的执着从何而来。

  且不说风辞这神识有自愈能力,只要没有伤及根本,任何伤势痕迹都会很快消失。更何况,他们如今都是神识之体,痕迹留得再多,也绝对无法带入现世。

  可裴千越偏喜欢在他身上留下各种印记,消了又印上去,乐此不疲。

  颈侧传来刺痛,大概是裴千越咬他的时候没留意,不小心又咬破皮了。风辞懒得拦他,也知道根本拦不住,耐着性子哄道:“再过一会儿,萧谷主就要过来了,让他看见我们两个在识海里

  厮混,像什么样子?”

  裴千越“哦”了声,继续埋在他颈侧啃咬,手也不老实地到处乱摸。

  风辞险些又被他撩起了兴意,连忙道:“还有我的肉身!好不容易把经脉重接熬过去了,要是出了什么问题,那可怎么办?”

  这理由终于让裴千越有所动摇。

  他抬起头,心不甘情不愿地叹了口气:“好吧。”

  ***

  风辞睁开眼。

  回归肉身之后,预想中的痛苦并未到来,反而率先直达脑中的,是随着神魂而来的酸软感。他试图坐起身,却被后腰传来的酥麻酸软逼得重重倒回去。

  倒入了一个熟悉的怀抱里。

  裴千越神清气爽,朝他打招呼:“主人早上好。”

  好个屁。

  风辞腹诽一句,偏头看向窗户。

  岭南地区气候湿冷,越接近冬日,雨水便越多。阴雨绵绵,有时能持续好几个月。

  但今日却是个难得的大晴天。

  外头阳光正烈,光线透过窗户洒进屋内,给这初冬的天气带来几分暖意。

  只是不管怎么看,这会儿都已经是午后了。

  裴千越悠悠道:“看样子,萧谷主已经走了。”

  语气竟然还有点得意。

  风辞气得想打人,奈何实在起不来,只能从被子里踢了他一脚:“那你还不快去找人?”

  裴千越这一晚上吃饱喝足,自然对风辞百依百顺。

  他起床穿戴整齐,很快出了门。

  风辞则是盘膝而坐,自我调息身体。

  他原本以为经脉重接之后,他得修养好长时间才能恢复如常。可没想到,他此时身体上只有昨晚放纵后的疲惫,不见任何筋骨伤痛。

  巫医谷谷主,果真名不虚传。

  风辞调息一番,感觉周身灵力运转已大致没什么问题,便起身想下床。

  可脚刚沾地,登时就是一软,险些跌倒。

  一道身影卷入屋内,将他稳稳接住了。

  裴千越把他按回床榻上,训道:“别乱动,想做什么我帮你就是,万一又伤到经脉……”

  风辞没吭声,不好意思告诉裴千越是昨晚闹得太厉害,现在有点腿软。

  他“唔”了一声,问:“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萧谷主呢?”

  裴千越道:“许是他先前来找我们,但我们还没醒过来。他留了名弟子在外头守着,我已让那弟子去请萧谷主,多半很快就到。”

  萧过的确来得很快。

  风辞绝口不提今早发生的事,乖乖坐在床上让萧过替他诊脉,又探入灵力,检查了一番经脉愈合情况。

  片刻后,萧过收了灵力,点头道:“不错,伤势几乎已经恢复了,在修养个半月有余,灵力就能完全恢复。到那时,我们再慢慢研究该如何强化肉身。”

  风辞应道:“好,多谢萧谷主。”

  萧过又转头看向裴千越,道:“

  对了,阆风城那边有点急事,萧却已经提前回去了,让我转告裴城主一声。”

  裴千越问:“何事?”

  “好像是有关于各仙门的考核。”萧过道,“听说是因为今年申请仙盟考核的门派太多,盟中各仙门请愿,希望能提前结束报名,早日开启仙盟考核。”

  风辞眉梢一跳。

  他知道仙盟考核会发生什么,那是天道计划里的最后一环,也是天道给他的最后通牒。

  可那本该是半年之后的事,怎么说提前就提前了?

  风辞偏头看向裴千越,后者神情淡淡,瞧不出什么情绪。

  裴千越低声重复:“盟中各仙门?”

  萧过轻咳一声,强调道:“以凌霄门为首的,盟中各仙门。”

  凌霄门,在当初的仙盟叛乱中就是主谋,此番忽然要求提前开启仙盟考核,多半也有预谋。

  萧过道:“总之呢,各仙门的请愿书送到了你们阆风城,但身为城主的你却不在,我那可怜的弟弟就只能先回去稳住大局了。”

  风辞皱眉:“怎么忽然这么急?”

  仙盟考核可没有提前的先例,这种大事,怎么都该由六门首座商议个好几日,再让盟主决断。哪有请愿书一送上来,就逼着人做决定的?

  听了这话,萧过神情古怪地打量了两人一眼,沉吟道:“请愿书三日前就送到阆风城了,萧却等了好几日,等到今天早晨才不得不出发回返,我觉得不算急了。”

  风辞:“?”

  风辞:“等会儿,你说几天?”

  “三天,还外加一个早晨。”萧过看向风辞,由衷地赞许,“不愧是千秋祖师,您真的很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