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醒第三天,休格被病房护士抽了五管血,吃罢早饭用推着轮椅到处检查,跑遍整栋门诊楼,好不容易熬到中午还没来得及喘口气,情报部找上门来。

  诺亚和他的副官兼司机,大踏步走进监护病房。

  栗色半长发扎在脑后,隆冬二月照样衬衫军裤白大褂,衣角随风摆动,端的是英姿飒爽,然而……

  现在是冬天啊,帝都白天接近零度了,你不穿外套不冷吗!休格下意识搓了搓手臂。

  诺亚表情阅读能力不亚于休格,看一眼就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不冷。”说完拿目光瞟了下身旁的副官,意思是:他开车。

  作为辉耀首席情报专家,座驾和司机是标配,只不过诺亚驻守雷明顿要塞或者在三院授课时很少用。

  “说正经的。”诺亚一撩白大褂,入座单虫沙发,示意副官守在门口,不要让医护虫员打扰,点开通讯器记录页和录音设备,开始询问,“鉴于任务中你意外觉醒,情报部特准你在病房接受甄别,接下来我将对你参与的特殊行动展开询问,你所说的每一句话都会记录在案,请如实作答。”

  “嗯。”休格点头。

  随后他们以一种让副官懵逼的语速飞快问答,对话无缝衔接,耳朵明明能听清,脑子却死活跟不上。

  副官集中精神勉强跟了三分钟,脑袋瓜儿隐隐发胀,一步慢,步步慢,他还在消化休格给出的答案,诺亚已经问下一个问题了。

  “我背着维克托往东走,碰上巡逻兵和直属调查员,我想返回哨站,但被镇静剂扎晕了,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中心医院,时间竟然过了一个多月。”提及睡了五十天的光荣事迹,休格就忍不住头疼。

  行动到此为止,诺亚迅速写好流程记录,连同音频文件传给副官,由他提交。

  “米歇尔在报告中说你被一种非虫族精神力的东西入侵,能详细说说吗?”

  休格组织了下语言,幽深的黑瞳逐渐眯起来,宛如发现老鼠的猫:“那股力量和精神力很像,具有很强的侵略性和控制性,如果入侵成功‘我’将不再是我。”

  “肯定吗?”诺亚的神情严肃起来。

  出现一种类似虫族精神力的东西已经够让情报部头疼的了,倘若这种东西附加操控属性,后果不堪设想。

  家虫,朋友,上级,同伴……身边每一只虫均可能是被-操控的傀儡。

  “肯定。”休格习惯性保留余地,想说九成把握,思及危害严重,他选择相信自己的判断。

  “我被入侵时能清楚感到切断神经的痛楚,像一个布满钢刺的气球塞进脑袋里,不断膨胀把我的意识往外挤,它鸠占鹊巢与大脑取得连接,从而控制身体,这种感觉比训练岛更加强烈。”

  “你在训练岛被入侵过?”诺亚万分惊讶,这么重要的事,休格为什么不上报!

  休格挺起腰杆回瞪诺亚,理直气壮地说:“上次我被变异兽抓走,摔下来头疼了一阵,我以为要觉醒找你检查,你说我是脑震荡。”

  “咳咳咳。”休格一说,诺亚想起确有其事,遂不自然地移开目光。

  “你通过对比才发现在训练岛被入侵,这么说来,训练岛出现变异兽的确和南国有关,按照我们先前的猜测,这股神秘力量大概率属于智慧型变异兽,作为同类它能驱使变异兽不足为奇,入侵并控制虫族,太可怕了。”

  “更可怕的是它拥有不逊色于虫族的智慧。”休*斗战胜虫*格挺了没半分钟就呆不住了,歪进柔软枕头里,无脊椎动物似的摊在床上,左手掩唇打着哈欠。

  “两次入侵绝非巧合,至少第二次是有预谋的,训练岛失败后它知道我会怀疑南国,便用兴奋草把我引到德里加尔,爱普研究员应该是傀儡之一,我们得到的关于保险箱内藏有机密文件的消息是它故意放出的诱饵,让小队去偷,为的是把我引出来,它黄雀在后用追踪器锁定位置。”

  “为了确保不丢失目标,它发动变异兽潮袭击德里加尔,迫使军队封城,试图把小队困在城内,避免我跑出控制范围。”

  诺亚单手在记录页写写画画,顺嘴接道:“可惜它百密一疏,忘了你们是特殊小队,莫雷设置的诡-雷不仅毁了汽车,也炸伤了爱普,导致精神力中断,你趁机摆脱控制。”

  爱普被炸伤休格并不知道,诺亚提供的信息恰巧补全了他脑中缺失的拼图:“所以它恼羞成怒,想置我于死地,派变异兽一路追杀,逼得我们跳进暗河逃生。”

  明暗两条线索随着休格和诺亚的交谈,层层剥离,诺亚圈出两个疑点,想了想又划掉一个,喃喃道:“他拥有控制虫族的能力,得到你的信息不奇怪,但为什么是你。”

  休格也想不通,不禁陷入沉思,监护病房霎时安静下来,鼻尖隐约飘过消毒液的味道,似一片树叶飘落幽潭,嘀嗒,几不可闻的声音点出涟漪,黑眸倏然睁大。

  “因为我是一只没觉醒的雄虫!”休格脱口而出。

  雌虫的精神力可以在领域形成保护屏障,雄虫精神力敏锐,擅长攻击,只有他没觉醒,领域像街心公园,畅通无阻。

  谜题悉数解开,行动不再存疑,诺亚严肃的表情稍适缓和,随手在记录页做下批注,欣慰地对休格说:“我很高兴你没被觉醒烧坏脑子,否则将是军部一大损失,这次行动你表现得很好,陛下有意调你到雷明顿要塞。”

  听听,这是探望病虫该说的话吗,没出院就派活儿。

  休格老大不高兴,白了诺亚一眼:“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怎么?”

  “我还没毕业,得回学校上课。”顺便蹲守好室友。

  “因为米勒?”诺亚的玲珑心思马上想到维克托,“他出任务去了你不知道?”

  特殊任务禁止携带个虫通讯器,维克托一关机,休格便知道有任务。

  “知道,我等他回来。”休格上学用的假通讯器莫名丢失,维克托无法联系他,只能他联系维克托,每天三次通讯,比吃饭还准时,生怕错过。

  每逢听筒传出关机提示音,小雄虫悔不当初,表白时维克托邀请他回家吃饭,怎么就没想起问家庭地址。

  然而诺亚一盆凉水当头泼下:“别想了,你的学籍已经被取消,连校门都进不去。”

  “为什么?”宿舍是他唯一能找到好室友的地方!休格顿时急了,唰地跳起来,眼睛瞪得比铃铛还大。

  门口站着保镖,诺亚没说话,隐晦地指了指屋顶。

  祖父!

  休格恍然大悟。

  是了,到三院读书是祖父安排,假通讯器也没丢,有虫故意拿走不想给我,如果一切都是祖父的授意,那么……休格脑子转得飞快,他猛地意识到一系列事件背后隐藏的含意。

  祖父不同意我和维克托在一起,想趁机切断联系。

  怎么可以!

  作为孙子,休格无法指责祖父的行为,但他有权利拒绝接受。

  诺亚眼瞅着休格跑出去,被保镖架回来,再跑出去……蠢得不忍直视。

  “你等等。”诺亚指使副官拽住智商掉线的休格,后者死命挣扎,喊道,“别拦我,我答应维克托任务结束跟他结婚,我不能食言。”

  “结婚?你有戒指吗?”诺亚斜觑着休格,嗤笑一声。

  “我——”休格前天苏醒,最远被轮椅推到门诊楼,莫说戒指,自己的衣服都没有。

  被诺亚抓住痛脚好气,休格不服,唇枪舌剑地反驳道:“说的好像你有似的!”

  岂料诺亚慢条斯理站起身,手伸进白大褂宽敞的大兜一摸,变魔术般摸出个深蓝色天鹅绒戒指盒!

  盖子打开,两枚铂金素面对戒静静躺在里面,恰逢阳光晃过,亮瞎了休格的眼。

  “我有。”诺亚语气平淡,仿佛在陈述一件尽虫皆知的生活常识,掩不住的优越感连副官都听得出来,何况休格。

  小雄虫生平第一次遭到如此赤-果果的鄙视,忍不住脸颊涨红,就在诺亚得意洋洋的情绪攀升到最高点,原本窘迫到快无地自容的休格忽然动起来。

  只见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抬起佩戴通讯器的左手,早已准备好的相机光速连拍。

  “咔嚓,咔嚓咔嚓——”

  上当了!

  “你——!”诺亚反应过来为时已晚,休格至少抓拍了十几张。

  休格见好就收,略微扬起唇角,给故意憋气涨红的脸庞添上一抹有计谋得逞的笑意,黑曜石般的眼睛闪烁着贪婪,好似看到,糖醋排骨。

  全程围观的保镖和副官满头黑线,风中凌乱,搞不懂他们在打什么哑谜。

  “维克托去哪儿了?”休格晃着通讯器问。

  不说我就把照片传给弗里曼,告诉他你打算向别虫求婚。

  诺亚的戒指买了很多年,戒指盒外面的天鹅绒快摸秃了也不敢求婚,皆因他有严重的婚姻恐惧症。

  谁能想到辉耀首席情报分析专家,蓝星贝拉数学奖最年轻的获奖者,号称三院最严厉的教授,明知被选入裂缝探险队是送死也一往无前,镇定自若的诺亚一涉及结婚,性格完全反转,他会下意识分析婚后可能发生的种种意外,对未来产生强烈的不确定感,继而畏惧,迷茫,退缩。

  他跟弗里曼心照不宣二十多年,关系依旧停滞不前就是这个原因,穿白大褂也并非个虫喜好,因为兜大装戒指盒看不出来。

  诺亚小心翼翼把戒指盒揣回衣兜,压住突突直跳的额角:“无可奉告。”

  “他什么时候回来?”

  “无可奉告。”

  “他会有危险吗?”

  “无可奉告。”

  休格拧眉,想想换了另一种问法:“我要等多久?”

  “至少一个月,塔卡正在打仗。”诺亚虽然松口,却故意不透露另一件事。

  “南国和辉耀开战了?什么时候的事?”休格大吃一惊。

  监护病房断网络,断电视,休格只能打通讯,可雌父除了叮嘱他安心养病什么也不说。

  “大约二十天前。”那会儿休格在沉睡,对此一无所知,诺亚简短讲述了他遗漏的时间,“米歇尔带回的优盘中有南国和智慧型变异兽-交谈的证据,你拍照上传的文件图纸,是他们用兴奋草从变异兽手里换来的空间装置。”

  “辉耀立即通报蓝星联盟,联盟要求南国国王给出解释,对方严词拒绝,称这是辉耀和奥布联手陷害,随即就在卡拉恩山道向辉耀发起进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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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争取明天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