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然离水,衣服湿哒哒被山风一吹,休格冻得牙齿打颤。

  “咳咳——”他咳嗽几声,吐出几口水,仰躺在地手脚……不,是整个身体都毫无知觉,头脑浑浑噩噩宛如一块冒火星的木头疙瘩,无法思考。

  休……

  朦胧中休格听见有虫喊他,声线清冷又温柔,是……维克托!

  忽明忽暗的火星骤然爆发,烧起熊熊烈火,灼烧般的热意像烈焰漩涡,旋转升腾不断扩大,紧接着“轰”地一下撑爆了“大脑”开始朝外蔓延。

  “唔……”疼痛让休格忍不住闷哼一声,身体不由自主蜷缩在一起。

  旋即,冷硬地面忽然变得柔软。

  维克托抱起休格,小心避开他肩膀的伤口拥进怀里,两具身体隔着湿冷衣物紧密相贴,由不同原因而剧烈跳动的心脏逐渐合拍。

  死里逃生不足以抹平恋虫从雌性变成雄性的事实,且不说休为什么突然觉醒,单说假冒雌性混进军校上课就不是普通虫能做到的事。

  Xi……维克托启唇复又顿住,是了,连性别都是假的,“休”更不可能是真名。

  那么,你到底是谁……

  混乱的大脑嗡嗡作响,蓦地电光一闪维克托想到什么,低垂的灰色眼眸倏然睁大,惊讶神色中浮现出一抹了然。

  缓冲区!

  对,只有缓冲区出生的虫才会用假身份上学!

  缓冲区是不被各国承认的法外之地,但并非所有缓冲区都像塔卡那么混乱,有些地方被灰色势力管理得井井有条,有防卫军,有小摊,除了条件艰苦乍看与边陲小镇无异。

  这些地方出生的虫崽没有身份证明,既不受辉耀法律约束,也不需要向辉耀交税,因此无法上学,手头宽余的家庭为了让孩子接受教育,会通过特殊渠道购买假身份把孩子送到辉耀读书。

  原来不如此。

  休身材瘦小不是缺乏锻炼,因为他根本不是雌虫,是雄虫;

  隐瞒惊艳的作战天赋选择军史研究也不是个虫喜好,因为他是一只用假身份念书的流浪虫,不宜报名作战专业。

  过往疑点悉数解开,怀抱休格的维克托双臂微微颤抖,心乱如麻。

  觉醒的休不可能再回学校,甚至必须在三院发现身份前离开辉耀,对流浪虫而言,参加特殊行动的经历无异于自寻死路。

  他那么聪明,不可能不知道身份暴露的严重性和危险性,但他毅然选择参加,为了我。

  之前休格答应和维克托在一起时心里有多甜蜜,现在就有多疼。

  明明近在咫尺,维克托却感到休格正在远去,他觉得自己像一个玩儿沙子的幼崽,手攥得越紧,沙子流得越快,窸窸窣窣不断从指缝溜走,而他无力阻止。

  休已经很瘦了,单薄得自己一只手便能轻易拢进怀里,倘若他身份暴露被情报部当做间谍逮捕,用尽一切手段审问……

  后面的事维克托根本不敢想,唯有收拢双臂,仿佛这样能保护休格的安全。

  “唔——”

  维克托心烦意乱没有把握好力量,一声模糊呻-吟从休格唇间溢出,瞬间斩断维克托乱麻般的思绪并焚烧殆尽。

  他如梦方醒,惊觉现在不是担心假身份暴露的时候,休是雄虫,觉醒期的雄虫,稍有差池他连当间谍的机会都没有!

  雄虫精神力强大,觉醒期刚激活的领域不受宿主掌控,需要稳定剂弥补精神力散逸的消耗,以维持领域稳定。

  可他们身处赞比森林,维克托上哪儿找稳定剂……

  意识不清的休格无法控制身体亦无法进行思考,仅存的感知也快被烤成灰烬,他觉得自己在棉花上飘啊飘,飘了很久才落地。

  撑爆的脑袋里好似有一簇火焰在烧,烧净了脑组织开始朝其他地方流窜,所过之处血液沸腾,神经线如赤红铁丝把皮肤烫得焦糊,连氧气都烧得一干二净,呼吸困难。

  吸不上来……吸不……

  颈侧传来一丝凉意,轻轻的从喉咙划过,呼吸神奇地顺畅起来。

  休格觉得这抹拯救了呼吸凉意很熟悉,和上次发烧很像……

  维克托……

  正想着好室友,休格发觉不对劲,有虫在自己身上摸索!

  不、不行……我不是随便的虫,就算发烧也,也不能……我有好室友了……

  继呼吸后,身体逐渐恢复自觉,休格艰难地抬起双手,胡乱挥舞试图推拒,奈何对方很狡猾,几次从手边溜走,休格不屈不挠好不容易抓住差点儿“祸害”了自己罪魁祸首,牢牢攥紧,诅咒发誓不能让对方跑了。

  维克托扫了眼被抓住的手腕,象征性甩了一下竟没挣脱,可见休格用了多大力气,灰色眼眸不禁泛起点点无奈,俯身凑到休格耳边,压着声音轻唤:“休,放手。”

  虫纹所蕴含的精神源是天然稳定剂,能通过亲密接触被雄虫摄取,就在刚才,维克托毫不迟疑地决定让休格吸收自己的精神源,补充消耗。

  随着社会风气逐渐开放,雌性与生俱来的虫纹通常被用作辩别情史,更有相当一部分开明派年轻虫喜欢讲感觉,有没有虫纹无所谓,守旧派的维克托原本不在此列,可……

  觉醒的是休,休现在需要他。

  如果他因为保守观念而失去休,徒留虫纹有什么意义?

  即便休是流浪虫,即便明知道他会离开,即便他们不会在一起,即便这样做的后果是终生不婚,即便用半年时光交换未来两百年的孤独回忆,维克托依然选择这么做。

  他不知道这段感情是否会被时光消磨干净,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平素的冷静理智仿佛根本不存在,维克托只知道如果不能帮休平安度过觉醒期,他一定会后悔。

  想到此维克托不再耽搁,抱着休格沿山脉蹒跚前行,最终找到一处可以暂时栖身的山洞。

  维克托匆忙燃起火堆把脸色煞白,双颊却泛着病态嫣红的休格放在旁边取暖,随后出去折断大量树枝遮掩洞口,避免野兽进入。

  山洞不大,有了火堆慢慢暖和起来,维克托添进足够木柴确保今晚不会熄灭,尔后脱下衣服铺在休格身下,一切似乎很顺利,但在解对方衣服的时候遇到了“困难”。

  放手?不能放,放了他就跑了……嗯?不对,这个声音好像是维克托。

  休格先是一喜,旋即委屈哭了,好室友你可回来了……快,快,有流氓虫趁发烧欺负我,揍他!

  “不是发烧,是觉醒。”休格嘴里呜了呜嘟,维克托把耳廓贴到唇上才勉强分辨出“发烧”两个字。

  觉醒和发烧傻傻分不清,缺乏必要知识,自家小室友果真一只流浪虫,维克托轻叹,随即盯着休格稚嫩的娃娃脸看了少顷。

  中学负责健康教育老的师说雄虫最晚最晚十八岁觉醒,小室友,应该够十八岁了吧。

  哦,原来不是发烧,是觉醒……觉醒!?

  休格身子一震,游离在外的意识陡然回归,先前无法思考的大脑像有了启动钥匙,逐步恢复运转,清醒过来。

  尽管这种清醒只是相对而言,甚至有很高延迟,不支持计算曲线斜率和空间粒子作用力,却足够他明析眼下的情况。

  别具风情的灰色线条以心脏为起点蜿蜒扩散,如一根优雅藤蔓不疾不徐的生长,交织在皮肤上错落有致,其间缀着一点含苞待放的花骨朵,似沉睡美虫在清晨朝阳缓慢苏醒,灿烂到令休格心动目眩。

  虫纹,虫纹,又是虫纹。

  小雄虫睁大眼睛,用尽全部力量拼命瞪着维克托,可惜觉醒带来的热潮让他自己为表述清楚的警告大打折扣。

  这一霎,浸润的黑曜石让休格可爱到极致,警告的小眼神儿非但没达到目的,反而异常勾虫。

  泛着泪光的眼眸迷离无助,好像迷路的小虫崽终于找到了避风港,哪怕没有觉醒,面对这样勾虫的休,维克托也不敢保证自己把持得住,恨不得立即上手撕扯……

  咳,不行不行,他赶紧稳住心神,向休格确认道:“你多大了?”

  休格被维克托唤醒后能简单思考,属于空有意识但身体受限,无法动弹的情况。

  “二……”开口有气无力,声带震动发出一个简单音节便消耗所有力气,仅余轻微喘息。

  别小看音节,这个音节至关重要,对维克托来说够了。

  休居然二十岁才觉醒,想必缓冲区物资匮乏,小时候营养跟不上吧,维克托想。

  “你……”要干嘛!

  声音绵软,脑中叹号十连。

  苦于动弹不得,休格眼睁睁看着维克托长腿一迈,跨坐在自己腿上,双手撑在脸颊两侧,居高临下的俯视姿态像按倒猎物即将享受大餐的猛兽。

  小雄虫不是啥也不懂的虫崽,没觉醒并不影响身体和心理正常发育,意识到即将发生的事,忍不住彻底烧红。

  “不——”不行。休格憋足一口气,发出嘶哑却纤细的呐喊。

  塞珀斯的精神力和其他雄虫不一样,仅靠虫纹的精神源无法度过觉醒期,霸道强悍的属性侵略十足,会对维克托的精神领域造成不可逆转的侵蚀性损伤。

  比起维克托受伤,休格宁愿自己硬抗,觉醒失败大不了一死,领域侵蚀可是伴随一辈子的伤痛,绝对不行。

  两虫一上一下静默对视。

  感到维克托的手划过腹部,休格双唇紧抿,火光映衬下,美丽深邃的眼眸明暗交杂。

  休格尝试拒绝,奈何绵软无力手抵在维克托胸前与其说推拒不如说爱抚,掌心温热的皮肤下好室友心脏乱跳,显然对方并不如表面看起来那么镇定。

  下一刻,手被维克托捉住按在地上。

  “不……”休格心里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偏偏死活动不了,会说话的黑眼睛加大功率玩儿命传递,信息量多到休格自己都分不清,东一榔头,西一棒子,想起什么传什么。

  不行你听到没有,我不同意,假装雌性是我不对,但我是一只正经虫,结婚前拒绝所有不正当行为,你不是保守派的吗!赶紧起开,穿好衣服,别忘了帮我把扣子系上,还有地太硬了我不喜欢,要抱着,抱着就行,你——

  你别乱摸!

  我我我嗯……

  你你,你再摸我生气了,真生气了知道吗?我发脾气很凶的啊……

  后背和地面隔着两层衣服却依旧阻止不了冷意的侵袭,森冷寒气透过衣服与灼热皮肤发生碰撞,宛如冰火交加,折磨难熬。

  休格主观意识再抗拒也架不住身体诚实。

  维,克,托!

  事关好室友安危,无计可施下休格不禁发了狠,祭出绝杀大招,他不错眼珠瞪着维克托,威胁意味满满:别逼我讨厌你!

  会说话的大眼睛鲜少出现如此浓烈的情感,以至于维克托能轻易读懂其中的威胁,然而他仅迟疑了半秒不到,继续动作。

  “讨厌吧。”维克托黯淡的声音几不可闻,灰色半长刘海的衬托下,钻石般剔透的眸子是那么温柔,只可惜未达眼底。

  非不想,是不能。

  维克托知道自己不顾休格反对的结合会让他们之间的感情毁于一旦,钻石深处在读懂对方眼中含意的刹那已然碎裂,细密的裂痕飞快蔓延,维克托只能用温柔强行掩盖,不自然地避开目光。

  动弹不得的休格所有注意力全集中在眼睛,自然不会错过维克托一闪即使碎裂,他原打算吓唬一下维克托,没想到好室友太固执,弄巧成拙,急得脸色涨红: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喜欢你的呀,怎么可能讨厌你!

  抽手……抽不动,好室友劲儿太大……扭,扭不开……

  见鬼,维克托你把头抬起来,抬头!看着我!

  休格使出浑身解数,挤眉弄眼,结果全做给空气看,兀自沉浸在繁杂思绪里的维克托低眉敛目,根本没察觉。

  本能不是想控制就能控制的,休格熬啊熬,好容易熬到维克托抬头,还没来得及开口便堵了回去。

  “唔嗯……咕咚……”

  维克托强行撬开闭合的唇齿,将身上唯一一袋液体营养剂喂下去,觉醒是对精神和体能的双重考验,缺乏稳定剂本就高风险,身体能量必须保证,营养剂足够休支撑六个小时。

  “维咳……”休格被迫咽下营养剂,无法阻止的焦急神色被维克托解读成不安,“别担心,你会没事的,相信我。”

  偶然间维克托的目光碰到休格,灰眸像被烧红的烙铁烫了般瑟缩了一下,飞快移开。

  他做完简单准备,缓缓进入最后步骤,刚动两次身体猝然僵住。

  休格:我,我是第一次不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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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多更点,明天粗门看电影没时间码,后天再多更点儿。另,友情暗示,更新时间不变,后天别来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