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声音，两个酒鬼战战兢兢地抬起头来。
是的——抬起头来。恶魔族确乎十分高大，即使是以纤长著称的精灵，面对他时都会感受到一种来自天生的压迫感。
酒鬼们登时认了怂，甩着手上的酒瓶子，脚底抹油似的逃之夭夭。
难缠的家伙跑路了，可恶魔仍旧没有松开沈书瞳，低着头细细端详。
不得不说，那只精灵的眼光颇为独到，虽只是很浅的妆容，却把沈书瞳五官的优点都强调了出来，又不会显得矫揉造作。
只是把他的男孩扮成一个姑娘这点，却令他心头冒出些许无名火来。
沈书瞳挣扎了一会儿，也没见恶魔有松手的打算，也就任由他揽着自己，压下怒气，问：“你来做什么？”
他的男孩向来是很礼貌的，恶魔难得见沈书瞳没用敬称，暗自一哂。
“给你带个建议。你不是在想怎么见王族吗？”
否则也不会走到这犄角旮旯里，被两个渣滓缠上。
不过偶尔犯点迷糊还是挺可爱的。
沈书瞳一听，登时心情激动，也不管恶魔还在揩自己的油，眼睛里立刻亮起小星星：“您有主意？”
恶魔故意卖了个关子，用十足诚恳的语气吐出两个字：“翻墙。”
于是，他很满意地看到人类青年眼里的星星霎时间全灭了下去。
沈书瞳觉得，自己早该料到，恶魔不会这么好心地提醒他。
恶魔欣赏足人类青年的表情，打趣着说：“难道你还打算用和平方法？是想在这里定居几年？”
沈书瞳冷下了脸色，别过头去：“我不希望人类和精灵关系毁在我身上。”
“你们也根本没和精灵有多少交集，不会更坏了。”恶魔嗤笑。
不会更坏了？
听到这句话，沈书瞳稍扬嘴角，用略带讽刺的口气问他：“照您的说法，我还是直接采购完种子就走人比较好了？”
恶魔没吭声，却偏过头无声地笑起来，优雅的血色眼睛眯成两条缝，胸膛都在轻轻地震动，看上去像是在尽全力掩饰自己的乐不可支。
好像体面的绅士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小孩子似的。
沈书瞳被恶魔轻飘飘的眼神看得发毛，一时半会儿也摸不透到底是哪里又碰着了这位祖宗的笑点。
“你笑什么？”
“小姑娘发起火来，还真有够可爱的。”
沈书瞳低头，一阵微光晃过他的眼睛，脖子上挂着一个凉丝丝的东西。他恍然意识到，自己还戴着精灵给他的变声铃铛。
变声铃铛，顾名思义。精灵嫌他的声音过于“人类”了，就把铃铛调成精灵族小女生娇滴滴的声线。此前，沈书瞳还没开口讲过话，直到恶魔现身，他又忘记摘下铃铛。
适才他浑不在意，现在回想一下，刚刚那句话，用那种娇嗔的口气讲出来……
……倒像是在撒娇。
沈书瞳眉梢稍颤，一把扯下铃铛，以光速将恶魔的手拍开。
恶魔在人类位面混了许久的日子，也心知人类都讲究凡事有度的破习惯，不再继续逗弄沈书瞳，将话题引入正规。
“在市面上采购种子，确实是最省力的方式，而且也没有过大的风险。不过，你没见到的高质量植物，基本上可都掌握在王族手里。”他慢悠悠道，“就拿你之前见到的那株食人花来说——你以为所有精灵都供得起那样的好货色？”
原来如此。
沈书瞳抵着下巴沉思稍许，脸上满是讶然：“他不是普通精灵？”
这就说得通了，为何那只精灵会以“不方便进城”为由拒绝带他进城，也许是从前就与王族留下了瓜葛。
由于生产力的限制，精灵的政治体系颇为古老，政权仍旧掌握在世袭王族的手中，住宅、饮食、服饰皆分等第，贵族特供的植物也自然不会出现在平民熙攘的集市上。
住在城郊的精灵有何往事，沈书瞳无心去挂念，但后者却与他此行的目的息息相关。
虽然沈书瞳面对恶魔暂时很难摆出好脸色，但对于他说的“翻墙”，沈书瞳却颇为意动。
确实如恶魔所言，给他的时间不多。暑假满打满算也才两个月，要他按兵不动以待不知何时才会降临的良机，还不如单刀直入。
他按着地图找到了城市中心的王族宫殿。绿意盎然的喷泉草地前，瑰丽壮美的中央城堡耸入湛蓝之空，四面都有三人高的围墙，俨然是一座城中城。
正朝北方的位置开了一座拱形的象牙大门，门墙上刻着古老图腾的浮雕，身着黄金铠甲的士兵肃立于两边把手，看上去威武十足，不是好惹的角色。
沈书瞳也没打算招惹他们。听到脚步声，他飞快地躲到一处修剪平整的灌木丛后边。
围墙外只有日值的禁卫军。但所幸，似乎因为这是个闲职，齐步走的架势尤其懒散，眼神飘忽不定，队伍后排还有几个精灵在窃窃私语。待他们走远了，提起裙摆一个翻身跃入墙内。
精灵为了给他乔装得逼真，还让他穿了一身古典开襟洋服，光裙摆就够他理好久。
来城里的路上，他就受够了这条裙子的罪，可来位面时穿的衣服被精灵强制扣下，也不能中途换回去，他只能悄悄把裙边剪掉了许多，可要活动起来，还是麻烦得紧。
他落到一根枝杈上，低头往地面四处张望，见周围无一个侍卫侍女，悄悄跃下树来，一边放开精神力，一边蹑手蹑脚地往宫殿里走。
一个回身，他躲到一间楼阁之下，树荫里淌过侍卫们提着宝剑巡逻的影子。
这时沈书瞳十分庆幸自己的异能就是与植物沟通。精灵位面的植物无处不在，皆得以成为他身外的眼睛。宫殿外所有精灵的行迹，他都掌握得一清二楚。
轻松只是暂时的。当沈书瞳的精神力蔓延到王宫的表面，无形的压力就将他的精神力网弹了回去。
精灵族身为七大种族之一，自有自己的秘宝镇门。
沈书瞳叹了口气，老老实实把精神力收起来。
接下来，就是尽人事听天命了。
他在门口觑了会儿，悄咪咪地从楼上的盆栽唤下来一根藤条，将尾端绑在手上，找准无人看守的空档，无声地荡进了王宫内部。
然而，沈书瞳今天的运气却着实不好。一只脚刚踏上王宫灿灿的玉色地砖，他就与一名捧着绸布的精灵侍女撞了个正着。
斑斓生辉的罗缎锦绣从侍女的怀里飞向半空，沈书瞳只来得及扶住她，在漫天绚烂的锦色中，两人对视了几秒，然后……
侍女瘫坐在地上，捂着脸，看着沈书瞳，大声痛哭起来。
眼巴巴看着这出惊人的戏码，沈书瞳彻彻底底懵住了：“你……哪里受伤了吗？”
这是哪儿都有碰瓷的吗？
侍女打着哭嗝道：“不、没有。”
“那你怎么哭得厉害？”
没想到沈书瞳一问，精灵侍女的情绪更加激动，甚至因此呛了几声。
“天！”她捂着通红通红的脸颊，痴声喊道，“您也太美了！”
在精灵位面没有关闭通道之前，有一个三千位面心照不宣，但一经成文就会被精灵一族跨界通缉的秘密。
——精灵，都是重度颜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