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灵没让沈书瞳立刻动身唔唔唔。他走进一间房间，鼓捣了半天，让沈书瞳坐在一面银镜前面，二话不说，拿起一片胶质皮往他鬓角贴过去。
沈书瞳恍然，精灵是在给他乔装。
精灵族向来是很排外的，要是他遇到的每个精灵都要和他打一架，那他也不用指望能讨到植物种子了。
十几分钟前，这只精灵还巴不得和他打个你死我活，现在却如此为他考虑。外表看上去凶巴巴的，内里其实是个细心周到的人。
沈书瞳见他手伸来，偏头避开，弯唇一笑：“谢谢，还是不劳烦您了，我自己来……”
“别动！不懂就别瞎嚷嚷！”一阵咆哮打断了他。精灵对人类的躲避十分不满，伸出两根手指，将沈书瞳的衣领粗暴地揪过来，拿着胶质耳朵往他耳侧一按。
沈书瞳上一秒还在感激，被他严厉的口气一唬，有点懵。
据他们人类位面的文献介绍，精灵族大多温和宽容，谈吐优雅而言辞委婉，就算是气极了出口怕人，都温柔得像在说好话。
……哪像这一只，动不动就大呼小叫……
沈书瞳再不敢吭声，乖乖地坐好，闭上双眼，让精灵摆弄。
精灵仔细地粘好一只尖耳朵，往化妆盒里沾了一些浅色的粉末，在周围细细涂抹，将边缘擦没，走到沈书瞳的另一旁。精灵边往假耳朵上涂特制胶水，边低头看着人类青年安静的侧颜，内心阴郁了一会儿。
人类是种奇特的生物，看久了，精灵似乎已经能够接受这支物种与精灵相似的审美。
杀千刀的，一个雄性长这么挺的鼻子、这么浓的睫毛、这么光滑的皮肤做什么？
精灵掏出变色笔来，沾了银色的染料，往沈书瞳眼睑下一碰。沈书瞳感受到异物的触碰，眼部的肌肉稍稍紧缩。
“别动。”精灵轻声呵斥道。
沈书瞳只觉得睫毛上痒痒的，紧接着眉毛和头发也被轻轻地擦过，像是有蚂蚁在啃，很想去蹭，但又怕被精灵骂，只能忍着。
精灵捣鼓完他的头发，沉默一阵，说：“睁眼。”
沈书瞳缓缓将眼睛睁开，打量镜子里的自己。
银色的毛发与眉睫柔美晶莹，犹如冰雪凝成的结晶，在阳光底下熠熠生辉，从发丝间生出的尖耳白皙细长，恰似早春破雪而出的玉笋。
不得不说精灵的手指灵巧至极，毫无破绽。可是，沈书瞳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他盯着这只镜子里的假精灵，苦思冥想了半天，最终讷讷道：“性、性别……有点不大对？”
精灵冷笑：“哪里不大对了，你歧视女性？”
沈书瞳连忙摇头。
精灵没说话，他对沈书瞳的质疑似乎极为不满，阴着脸伸手从桌子上取过一个狭长的木盒子。沈书瞳这才明白自己受的罪还没到结束的时候。精灵用吸盘从盒子里取出两片瞳色水晶，将他的眼睑撑开，让水晶附在眼球表面。
沈书瞳闭了闭酸涩的眼睛，再睁开，瞳孔被一层浅亮的灰色覆盖。
一般来说，精灵的眼睛都是浅色调的，棕色的瞳孔十分罕见，难保有人因此盯上沈书瞳，让他暴露身份，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精灵将一个变声铃铛绑在沈书瞳脖子上，沈书瞳再三道谢，向城中启程。精灵注视着他远去的背影，忽然听到身边响动，见食人花在屋子后面探头探脑，立刻又塌拉下脸来，把门碰的一关，回房间看书去了。
精灵族较其他种族来说，人数十分稀少，一座城便是一个国度。从精灵搭筑在城郊的木屋到城门口，路程不到半个小时，沿途也贴心地设了许多指示牌，无需担心迷路，借助其他代步工具也颇为省时省力。
也不知他为何说自己来城里不方便。
沈书瞳甩甩脑袋，涉及到个人隐私，还是不要去深究的好。
城门口戍守着几个士兵，不过精灵族的城邦只有这么一个，城中又有不少居民每日出门采购、打猎，无需检查通关文牒之类的文件，只要是看上去没什么大毛病的，都准放行。
沈书瞳混在晚归的人群当中，顺利通过了士兵的检查，走进被黄昏覆盖的城中之国。
大抵是与世隔绝了太久，人们太过高傲，不愿屈从于工具，精灵族的文明一直停滞在工业化之前，街道上还有插着风车的小摊车，三五个小女孩坐在树下编织着洁白的橘子花圈，一阵清爽的风刮过马车的车轮，金色的缀边被夕阳镶嵌在无数屋檐之上。
沈书瞳边在大街上漫步，边想着精灵告诫他的话。要取得拿走植物种子的许可，就必须见到王族中的精灵。但王族可不是谁都能见的。
单刀直入大概是不可能了。精灵族阶级划分严格，贵族区与平民区有明显的界线，彼此甚至连对方的生活状况、口音、习惯都不清楚，更不用谈互相理解了。要是他现在跑到王宫前面大喊“有要事禀报”，结局铁定是被士兵叉出去。
他忽然嗅到一丝异样的气息，抬起头来。原来他不知不觉走进了死胡同里，对面是一家酒馆。一高一矮两只精灵掀开帘布走出来，身上的酒气熏得他头疼。
沈书瞳站在酒馆门口这会儿，两人也在盯着这名容颜姣好的精灵上下打量。
他们活了半辈子，还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盘靓条顺的姑娘。就算是公主殿下，也不过如此吧？
高精灵登时笑弯了眼睛，见银发少女正要转头离开，急忙一把扯住那衣袖下纤细的胳膊。矮精灵溜到沈书瞳面前，被酒精烫红的脸上挂起谄媚的笑，搓着手问道：“这位小姐，您上哪儿去呀？”
哪个种族都会有败类，即便是最优雅的精灵也难逃例外。
沈书瞳半垂眼帘，蹙紧了眉头。他实在不想这么早就惹上麻烦。
正当沈书瞳打算趁两人不注意开溜时，手上的力道忽而松开了，他看到高个子精灵着了魔似的恍恍惚惚地后退了几步，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后面扫过他的耳垂。
“不好意思，两位，她是我的伴侣。”
沈书瞳震惊地回过头。
一个长着尖耳朵的恶魔笑着站在那里。
该死的手还揽着他的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