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异能>霸王别亲>第39章 八年

  “这里的天,和洛州的不一样。”

  “我和你在洛州的屋顶看过天。”

  “只是你忘了。”

  池晋年一只手轻轻捏着阮原的鬓发摩挲,另一只手拿着一碗酒。

  抬头,饮尽。

  那小巧公子在他怀里,侧过头,扬起一个笑容。

  突然,他注意到什么,身子往后侧,轻喊了声“王爷”。

  池晋年收回神思,顺着他的视线转身,看见李梧月站在不远处,表情前所未有的坚毅。

  “李姑娘似是有话要同王爷说。”

  阮原站起身,“我先回帐了。”

  池晋年却伸手抓住他的胳膊,不由分说把他拉了回来,按在身边坐下,

  “何事。”

  阮原惊讶地看了他一眼,又扫过李梧月,最后还是安分待在原地。

  他看着李梧月迈步过来,纤细的身子在大漠暗沉的夜里随风轻晃。

  还有两步就要到跟前,她却猛地往地上一跪,扬起一小片黄沙。

  “李梧月和小罗自请随王爷出征。”

  阮原深吸一口气,不解落到她脸上那一刻,又转化成明了。

  “不行。”

  那王爷断然拒绝,脸上没有表情。

  “军队不需要拖油瓶。”

  “王爷,我们能骑马,不会拖累军队行程。”

  李梧月坚毅地打断,在那王爷藏着不知名情绪的视线中弯腰,额头轻触在地面上。

  “我和小罗行医,愿为王爷效力。”

  池晋年微微眯起眼睛,

  “行军打仗,没那么容易。”

  “吃不饱,喝不到水,是常事。”

  “若有袭击,我不保证能护好你。”

  李梧月突然抬起头,胸腔因为激动的情绪轻微起伏,

  “王爷,我们能吃苦。”

  “不求王爷护我们的命,只求跟在王爷身边,为王爷效力到死。”

  池晋年看着她,看着她眼底闪烁的坚定,似乎有点动摇了。

  他正欲开口,坐在一旁的阮原却猛地扯住他的衣袖,睁着那双澄澈的眼睛,

  “王爷,我…”

  “你不行。”池晋年毫不犹豫地打断,眼中似有怒色,威严在脸上爆发,“你无论如何都得留在这里。”

  “没有另一种可能。”

  阮原噤声,抿着嘴。

  李梧月的肩膀轻轻一颤,却很快恢复了镇定。

  就在这时,池晋年的声音划破寂静,幽暗的目光直直对着李梧月的头顶,

  “你们执意要去,那便去。”

  “一旦决定,再不能反悔。”

  “路上若有异议,你们就原地离队,没有人会等,也没有人管你们接下来的生死。”

  他的语气极认真,不带其他情绪,也没有任何波澜。

  李梧月还是那样把头磕在黄沙上,

  “谢王爷。”

  池晋年移开视线,

  “再给你们一天时间考虑。”

  李梧月毫不犹豫地接话,

  “回王爷,不需要考虑。”

  池晋年叹一声气,忽地站起身,视线没再落到她身上。

  “那便这样吧。”

  “收拾行李,后日启程。”

  他说完,便大步流星往灯火通明的军营去了。

  阮原看着地上跪着那人,她的肩膀突然剧烈颤抖,隐忍的呜咽漏出来,把整一片大漠的空气都染上悲哀。

  “李姑娘。”

  他蹲下身把她扶起来。

  李梧月用手背擦掉脸颊上的眼泪,

  “阮公子,你是不是觉得我输了,在你面前一败涂地。”

  阮原怔在原地,猛然想起她之前说过的“八年”。

  就在这时,李梧月侧过脸,对上他的视线,

  “你错了。”

  “王爷是要做皇帝的人,而你,真认为自己能安然在他身边,作为一个男人母仪天下吗。”

  “你甘心,让他成为全天下的笑柄吗。”

  “如今他爱你,可谁又能说得好,下一个八年。”

  李梧月说完,毅然站起身,换阮原一个人呆愣在原地,任由大漠的风吹散他周身的纤细。

  ———————

  发兵前一天晚上,池晋年整肃完军纪,一转身,就看到那小巧公子一身白衣,站在军营外那颗胡杨树下。

  他解散了士兵,朝那公子走过去。

  公子抬起手,手里紧攥一把剑。

  “晋郎,走之前,教我舞剑吧。”

  池晋年看着他,心思在这夜里颤动一下。

  而后他的手覆上小巧公子的手背,身子探到公子后面,胸膛紧紧贴着他的背。

  “你小时候,剑舞得好。”

  “以前你教我舞剑。”

  “今晚,换我教你。”

  阮原的喉结动了一下,眉毛短暂簇在一起又绽开,上涌的哭泣生生噎回肚里,换成一个云淡风轻的笑容。

  他多想,永远留在这王爷给他编造的梦里,一生一世。

  可是这王爷,就要走了。

  下一次再见,天上的月亮会轮几个轮回呢。

  眼泪悬在眼角,夜风扬起黄沙,他闭上眼睛,抬脚。

  手中的剑隔着他的手在那王爷操纵下,划出一道道银光。

  公子的步伐慢悠悠,王爷的步子也刻意放缓,脚印在黄沙上一个接一个,凹陷,又覆盖。

  “夫人的剑,舞得不错。”

  黄沙变成大雪,夜空换上晴天,身后的胡杨树开起槐花,四季在二人身后轮换。

  尽管要分开,尽管院里那颗槐树可能被烧毁,尽管炽热的黄沙不是大雪,他们心里的四季仍旧绚烂。

  公子笑着,落下两行泪。

  空气寂静,心跳却生生。

  公子的手腕一抖,剑柄就脱手。

  剑被黄沙吃掉的那个瞬间,他转身,用力拥住身后那个稳重的胸膛。

  “你教的剑…我记住了。”

  “想你的时候,我就在这棵树下舞剑。”

  “舞着舞着…你就回来了。”

  哭泣隐忍,却悲痛万分。

  “回来的时候,夫人肯定舞得比我好了。”

  “夫人,学什么都快。”

  “那天,都能射下飞鸟了。”

  阮原扯住他肩膀上的衣服,揪紧,哭着哭着却笑出来,

  “晋郎,一定会再来看我舞剑的。”

  “我在世上最相信的人,就是晋郎。”

  下一个八年,下下个八年,我们都会和现在一样。

  所以第二天,他看着晨光下,披着战袍那人率马离去的时候,眼泪没有再失控。

  他的声息越来越远,可阮原分明看到,在那黄沙的边际,他回过头,目光重重落在心上,绽开千斤重的花。

  他走了,但他一定会回来的。

  回来接我,去做他的凤凰。

  ————————

  华景的雨连下了两个月。

  宫女弯腰打开门,池承期一步跨过门槛,看着外面的雨帘,眉头紧皱。

  “罗祥。”

  他侧过头,那公公于是跪在地上,垂首。

  “你是先帝心腹,也是宫里的老人。”

  “这宫里的大小事情,你都知晓一二。”

  “因为这些,朕才留着你的脑袋。”

  他微昂起头,视线火一样沿着丝线烧灼,落在那太监头顶。

  而后他猛地甩袖,宫女太监一下子跪了一地。

  “但你!你刚刚说的是什么东西!”

  “池晋年死了那么久了,朝中怎么可能还有人惦念他!”

  “还写折子,写折子让朕彻查他的死!”

  “胡闹!胡闹!!!”

  他把手中的折子一甩,不偏不倚砸到罗祥的脑袋上。

  “他为什么死,你很清楚。”

  “该用什么说辞,想必你也心知肚明。”

  “这件事情如果过不去,你的脑袋朕也没必要留了。”

  罗祥头上的折子哗啦掉在地上,他把头重重往地上一磕,

  “嗻。”

  池承期幽幽看他一眼,旁边的宫女替他支好辇,他抬脚,正欲坐上那矮矫,便有一个太监匆匆忙忙跑过来。

  “皇上!参见皇上!”

  小太监在雨里往地上一跪。

  廊檐下的罗祥也没有抬头。

  池承期眼底闪过一丝戾气,冷冷说了一句,

  “说。”

  那太监也把头往地上一磕,抬手递上一个折子,

  “西北急报!”

  池承期旁边的宫女接过折子递给他。

  他张开折子,微微眯起眼睛。

  然而还没看完,他便又像刚才那样把折子扔了出去。

  “一个比一个胡闹!”

  “我堂堂大夏的官员,怎么写得出这等言论!”

  “世上哪有妖,哪有妖!不可理喻!”

  他深吸一口气,带着怒气的手直指地上那太监,

  “递折子这人,杀了!”

  “以后,朝中再不许出现这等言论,扰乱军心,违令者斩!”

  他跨坐到矮矫里,在雨中摇摇晃晃,逐渐远去,身影很快被淹没。

  罗祥这时方才直起身,顶着一张因为血液倒流而通红的脸,面无表情看着那位新帝消失的方向。

  这世上有没有妖,哪怕是皇帝,也不能说了算。

  西北,池晋年的大军,已然出发。

  而这大殿,又会迎来新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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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池晋年:“李梧月,你乱说什么吓我夫人。”【凶】

  李梧月:“我说的大实话。”

  池晋年:“不可理喻…”【气】

  阮原:“没事,她说什么我也不会信的。”【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