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异能>霸王别亲>第18章 弃我

  阮原站在小院门边,远远看见那人坐在槐树下,槐花还没开,他心里那颗树却凋零。

  他收紧手指,用手背抹掉剩下的眼泪。

  走进这间小院,却仿佛在逃离那间客栈,满脑子都是一句话———如果可以,不要再想起我。

  “参见王爷。”

  他一直走到那人跟前,往地上一跪。

  池晋年有些惊讶,脸上的表情却没什么变化,一只手把他的身子捞起来,

  “今早醒来,我为什么在柳庶妃那里。”

  “回王爷,”阮原低着头,池晋年看不清他的表情,只知道他的声音比平时低了几分,“是臣妾的吩咐。”

  “王爷府里嫔妾众多,雨露均沾,方才好开枝散叶。”

  池晋年听到这里,脸彻底沉了下来。

  “开枝散叶。”

  他冷笑一声,“你什么时候有闲心,管我开枝散叶的事。”

  “是,臣妾不配,日后不再做这种事了。”

  阮原声音还是那样沉着,路过的清风也不再宜人。

  池晋年忍下心里上扬的火气,一把将面前这人的胳膊提起来,

  “这里就我们两个人,你为何对我生疏至此。”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他对上了那一双通红的眼睛,眼眶蓄的泪珠滑下来,滴到心底摔得粉碎。

  “王爷与臣妾,何时有亲近过。”

  阮原深深望着他,声音这时才开始微微颤抖。

  池晋年微微怔愣一瞬,手指收紧,抓住他胳膊上薄薄的衣衫,好像抓着不可多得的希望,渺茫,却迷人。

  “为何这样说。”

  “臣妾与这府里的其他嫔妾,不过都是王爷关起来的鸟儿罢了。”

  “原以为,臣妾在王爷心里与她们不同,现在才发现,是一样的。”

  阮原闭上眼睛,两行泪失控。

  池晋年皱眉,语气间夹着少有的焦急,

  “你不同..”

  “为何不同,”阮原猛地打断,通红的眼睛睁大,底下暗流汹涌,“是因为刘似烨吗。”

  “因为臣妾,像刘似烨吗。”

  听到这个名字,池晋年深吸一口气,怔怔望着他,哑然。

  “王爷娶臣妾,爱护臣妾,对臣妾好,为臣妾哭,说到底,只是把臣妾当成刘公子。”

  “而阮原,从来没有,走到过王爷心里。”

  阮原的情绪已经开始剧烈翻涌,一匹脱缰的野马一样胡乱冲撞,把心房踩得七零八碎。

  而池晋年,一句辩解都没有,只是那样看着他,好像有千句万句想说,又好像都是拙劣的借口,不如不说。

  “南域亡了,原以为可以不用再当阮瑛了,却因为王爷一时兴起,要在这王府当一辈子阮瑛,当一辈子刘似烨的影子。”

  “臣妾早就该明白的,在这王府,最不该求的东西,就是王爷的心。”

  池晋年眉心一动,深邃的眼睛里跟着掀起惊涛骇浪,

  “你如今,是不是恨我。”

  “王爷高高在上,王爷心狠手辣,动动手指就可以杀我一家人。”阮原抓紧自己的袖管,而不是想往常一样抓着那人的肩膀,“臣妾不敢说恨。”

  “但是臣妾,和王爷一样,从没爱过。”

  这句话说完,那两行泪痕就成了刀子,剜得脸颊,连带心脏,和浑身的神经,都生疼。

  一片槐叶飘落,落在鼻尖,那人却没再用那只温暖的大手替自己摘掉。

  泪水滚动着模糊视线,在这片混沌中他看着那人站起身,一身黑色的外衫看起来那样生疏,又冷淡,寒冷得让人生畏。

  一下子竟忘了,他曾经,这样炽热地爱过这黑色。

  池晋年没再开口,阮原跪在地上,看着他走出视野,那衣摆摇摇晃晃,那步伐稳重中带着慌乱,好像他喝毒酒那天,他从院外跑进来一样。

  只是那次他奔向自己,这次他逃离。

  那脚步声走远,阮原才呜咽,才抽泣,才哭嚎,才喊得撕心裂肺。

  如今纵是有你,我在这王府,也是孤身一人了。

  其实于池晋年而言,又何尝不是。

  ——————

  那天以后,那人再没来过。

  有关他的消息,都是听别人说的。

  王爷把柳庶妃休了,王爷在哪大发雷霆了,王爷去见七皇子了…

  种种,一下子变成了另外一个人的事。

  毫不相干,又死死粘着他的人生。

  阮原坐在槐树下,那槐花终于开了,开了满树,可树下的公子又瘦了。

  突然,知画急匆匆跑进来,险些摔了跟头。

  阮原扶住她,看到她脸上的泪痕,心中隐隐生出一股不安来。

  知画扯住他的胳膊,声音带着悲,

  “王妃,王爷…”

  “王爷薨了…”

  这句话针一样刺进耳朵里,刺得心脏都要停跳。

  阮原腿一软,跌在石椅上,一片槐叶又落下来,掉在发顶。

  “你说什么,你在说什么,王爷,池晋年..”

  “那可是池晋年啊——”

  阮原突然扯住她的衣角,一声悲泣划破春日空气,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珍珠,一颗比一颗落得快,落得重,砸在心上,砸在那片被马蹄踏平的泥地上,砸在他们舞剑的雪地上。

  崩裂,腐烂,掩埋。

  “池晋年,怎么会..怎么会死呢。”阮原哭得撕心裂肺,“他可是池晋年,是池晋年!”

  说完猛地站起身,迈开大步往院外冲,头上的珠钗摇摇摆摆,比上元节那夜在马车里划出的弧度还要大。

  来至池晋年房前,远远便看到一群士兵围着,他疯了一样推开那些人组成的屏障,看到一扇掩住的门。

  顾琮守在门前,有些士兵想拦,他抬起一只胳膊,

  “让王妃进去。”

  “你们散了吧。”

  阮原再顾不上什么分寸,跑过去打开那扇门,看都没看顾琮一眼。

  此刻他眼里,只有躺在床塌上那个安静的人,还是一身黑衣服,却不动了。

  阮原愣了一下,脑子里天旋地转,天崩地裂,视线一遍遍模糊又清明,就这样过了不知道多久,他才一个箭步冲过去,跪在地上握住那人冰凉的手。

  “晋郎,晋郎….”

  他把那只手放在自己的脸颊上,试图给他一点无用的温暖,另一只手抚上他的脸,看着他发黑的唇,看着他不再睁开的眼,心如刀割。

  “晋郎,你起来,你再看看我,再看看我——”

  “我原谅你了,刘似烨,张三李四,谁都可以是你的心上人,”

  眼泪不受控制落到床上,落到那人掌心,沿着手腕流进袖管,

  “只要你回来,你回来,你回来啊———”

  可是那人躺在床上毫无动静,还是面无表情,那只在他面前露出的笑,再看不到。

  “求求你,”阮原闭上眼睛,两只手握住池晋年放在他脸颊上的那只手,抓紧,“别扔下我一个人…”

  “我爱你,我早就爱你,你是,你可是…”

  “我的晋郎啊————”

  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是顾琮。

  “王妃,节哀。”

  “王爷的死,是皇上的决定。”

  阮原还是死死攥着池晋年的手,目光未曾离开过他的脸半分,耳边又响起池晋年那句,

  “因为我们都是生来就被父母利用的人。”

  “所以你和我,要互相取暖。”

  胸腔炸开,回忆肆意作祟,沿着血管烧灼,疼得呼吸都困难。

  “谁都要杀他,谁都想要他的命,可我,可我,想要他活着…”

  “我只要他活着,当一辈子阮瑛,当一辈子影子,都情愿。”

  阮原说着,两只手抱住池晋年,脑袋又枕上他的胸膛,每一次呼吸都要耗尽全部力气。

  “晋郎,槐花开了,我怎么却没有你了。”

  ————————

  “王爷。”

  李梧月见池晋年睁开眼睛,下意识轻唤一声。

  池晋年看了她一眼,毫不犹豫坐起身子,脸色有些苍白,声音也沙哑了几分,

  “叫顾琮来。”

  李梧月的睫毛轻颤一下,下意识攥紧袖管,还是扯起一个笑容应了声,

  “这便去。”

  顾琮进来的时候,池晋年已经掀开被子站在床边,自己穿着外袍。

  “药性猛烈,王爷还是多休息片刻为好。”

  池晋年拢好衣领,没有看他,

  “王妃什么反应。”

  顾琮微愣一下,想起那小巧公子撕心裂肺的模样,呼吸重了几分,

  “回王爷,王妃在王爷旁边跪着哭了几个时辰,茶饭不思,撑不住了才回去。”

  池晋年的眼睛黯了一下,好一会儿没说话。

  “王府的事宜,置办好没有。”

  “回王爷,安排妥当了,小主们遣散了,只是如画…”

  顾琮还未说完,那人便抬起一只胳膊打断,声音比往常还要寒冷几分,

  “王妃走了吗。”

  顾琮把如画的消息咽回肚里,还是那样恭敬地弯着身子,

  “回王爷,王妃执意留在王府。”

  池晋年眼中闪过片刻惊讶,很快又在暗沉的湖底化成灰,悄无声息。

  他看了手中的玉佩一眼,最后把玉佩放在了桌子上。

  “你给罗祥写封信,要他无论如何,保住阮家。”

  “王妃,你亲自去王府看着,有什么动静,护好他,不惜任何代价。”

  “是。”顾琮退出房间,掩上门。

  池晋年坐回床上,拿起桌上那块玉佩放在手心。

  看着上面的“烨”字,脑子里却怎么浮现另一张脸。

  小巧的,美丽的,眼眶通红着,那眼神刀子一样剜人,对自己说,

  “因为臣妾,像刘似烨吗。”

  是啊,他像刘似烨是不争的事实,他们身上的悲哀,拧成一股绳。

  可是他枕在自己胸膛的样子,他那个灿烂的笑脸,他口口声声的“晋郎”,和刘似烨没有半分关系。

  说好互相取暖,说好每年上元节都一起过,说好有晋郎便足够,为什么到头来,却变成了从没爱过。

  池晋年心口一疼,那天阮原的模样还在脑子里作祟,一下下用眼泪切断神经。

  他攥紧那块玉佩,面色苍白,这么长时间第一次脆弱得像个失败者。

  高傲的失败者,一输便输得一干二净。

  他想要好好守护的人,想要牢牢握在掌心的人,如今他却要放开了。

  池晋年不明白阮原为何要为自己的死哭得撕心裂肺,但他明白等阮原想通了,就会离开王府。

  抛弃那个沉重的身份,抛弃那个厌恶的外壳,抛弃那个在谷底奢求他温暖的人。

  阮原,你这只鸟儿,停在寻常人家的屋顶上,也会很美。

  没告诉你,但其实我,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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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公子。”

  顾琮走到二楼的檐廊,却被李梧月叫住了。

  “李姑娘。”他转过身,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

  “王爷为何,没带阮公子来。”

  李梧月看着他,顾琮却没看回她,只淡淡说了一句,

  “王爷的意思,顾某不敢揣测。”

  李梧月轻笑一声,移开了目光,转而看向天上那轮月亮。

  “罢了。”她的语气带了些无奈和悲凉,“王爷生性凉薄,你我早便清楚。”

  “原以为阮公子会不同,是我想多了。”

  顾琮抿嘴,好一会儿没说话,却也没陪李梧月看月亮。

  他终于要抬脚的时候,才又说了一句,

  “王爷生性凉薄,顾某不清楚。”

  阮公子于王爷来说,也的确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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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李梧月:“王爷生性凉薄。”

  阮原:“王爷不善言辞。”

  池晋年:“不善言辞,但爱阮原。”

  (ps:作者君结束旅行恢复日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