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异能>十里锦>第五十一章

  司星宫。

  翻阅书纸的声音细碎回响在藏书阁,是司星师傅孜孜不倦地端坐在案边。

  偶尔由我递去一两本宫侍呈来的小册,神情恍惚间却是迎来一句批评。

  “怎么了,这么心不在焉的,给我的图册可都拿反了,”司星师傅提醒了一句,我才愣然看了看手中的地图册,为她调转了图册正确的方向。

  “今天不是你当值,要是觉得闷还是出去走走,”良久,她还是关忧地说了一句,“剑灵,你不是一直说闷吗。”

  后一句则是对着书架上挂着的佩剑说,剑上很快便幻化出一大团光晕,飞落地面。

  “好啊好啊,出去走走的好!”剑灵高兴雀跃得鼓掌,可打量了案边仍在忙碌的人几眼,软了软语气,“不过尊者这几天都闷头在书房,也该休息休息。”

  司星师傅抬头看看我们两个,无奈摇摇头道:“没办法,三重天和四重天又出了事,这一回司明镜数十面全部被毁,依旧是未捉到捣乱的魔族,数名仙将都要被问责,天后也着手查此事,我自然不能清闲的。”

  之前听宫女私下议论天庭又遭魔界侵扰的消息,可没想到,听到司明镜几个字,还是止不住又想到那日听见南景予同涟漪说的话。

  “三重天和四重天……那些司明镜可是处弱水下游?”我幽幽问了句。

  司星师傅点点头,挑了眉峰看向我:“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觉得每次出事都离弱水太近……”我摇头微笑,转而去拉剑灵的手,“我出去散散心。”

  案边的人默许,又专注投入了书册中。

  路过层层云朵环绕的花园和舞榭歌台,错过了不少往日散心的好去处,原本还在吃着乾坤袋里百花糕的剑灵终于觉得不对劲,而再跟了我一路,不禁同我一样,为眼前的景象所觉得诡异。

  眼下是我曾去过的弱水神宫,再一路小心跟随涟漪及南景予到弱水大荒,云层厚厚积成雪白的平原,向来不曾有飞鸟敢光顾的弱水,静静纵横流淌着。

  “诶,十里,你怎么来……”剑灵突然好奇地发声,我一惊,赶紧捂住她嘴就往后拖行了许多距离。

  “嘘,别太大声说话,”待离弱水那边的几个人影足够远了,才将人放下喘气,“你发誓,今天无论将会看见什么,你都不告知师傅,我就带你好好去玩儿一遭。”

  我作势威胁了一番,但眼前这女娃娃别看相貌稚嫩,可是比我还大近千岁的老辈,对我的威胁不仅不怕,还雀跃得很。

  “这么神秘?”她将眼睛都眯成了缝打量我,这种气氛下还依旧打趣,“怎么,你断了那南君的单相思,看上新欢男仙了,还是穷追不舍啊?”

  “不,比这些琐事严重得多,”我扭头又探了探远处渺小的人影,对她急燥道,“你到底发不发誓,要不要跟我走?”

  “好好好!我发誓我发誓,”看我转身的样子真是要抛她不顾,她不禁快速地边跟上来边做起誓的手势,念念有词,“我发誓今天要跟十里鬼鬼祟祟一天,看见什么惊世景象都不告诉司星尊者,不然家宅被霹!”

  剑灵的家宅无非剑身,剑身毁了若不及时修复,剑灵便会受灵气大损而渐渐衰竭,想来也是值得用来发毒誓的。

  我则一心在探知弱水的秘密上,其实只求剑灵不多生事即可。

  如果不是今天这一趟出来,窃看见了弱水大荒神秘的骚动力量,我险些就要相信南景予真的无心加入涟漪阴暗的策划,直到亲眼所见她收下他所赠出的金色虎符,心头慌闷不已。

  之前便听人说过,南景予曾受命战神之衔,继承先辈功勋爵位,不过他执意做散仙,愣是让天帝收回神衔为难了一阵。

  东皇本是天地开辟后的首任天帝,战死后按遗命禅位,众人都以为东皇一族虎符早已丢失时,南景予却能拱手送出一只,该是有多任性中意和信任了涟漪。

  我带着剑灵,施了隐身诀半趴在云头向下看,起先只是觉得荒凉的弱水云地上阵阵异响,再看涟漪拂袖施法,直接让一条水流改道蜿蜒,天幕间竟然有透明屏障般的东西碎裂开来。

  而后,蜿蜒成环状的水圈中飞升起巨大的镜面,镜内黑云压城城欲摧,乃是两方天兵在激烈地对战搏斗,厮杀声震耳。

  “以司明镜的碎片糅合成能容纳几座城池的幻镜,弱水自几百年前残存的军魂寄生于此,为的就是有朝一日复仇凯旋,再不必在见不得光的角落里苟且,”看着振奋人心的嘶吼喊杀声,弱水的老将赤焰在一边激动道。

  “昔日我尚年幼之时,父王便告诉我,要想让弱水更强就万万不能丢了兵权,纵使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士气在,族魂就在,”涟漪自南景予手中接过匣装的虎符,一手抚向那精致的符身,“而过去东皇向来护佑弱水子民,倘若师兄能分回一些大权,那我还何需再整天忧虑弱水的前途呢?”

  南景予踌躇,终是放开捧匣的手。

  “好了,我们交接吧,”他淡淡说了一句,说着便自赤焰手中取过祭碗,取出腰间早已备好的匕首,而涟漪也同他一样伸出光洁的手腕。

  天界的规矩,凡是做有灵气有修为的静物或动物主人,转让则必经新旧主人融血作祭礼交接。

  眼看那匕首便要划过他手臂,我心惊肉跳地,不自觉就往外挪动身体。

  “不可以……”涟漪不过是想借他的手大肆挑起仙魔大战,不过是为了复仇和光复,而他到头来会什么也得不到还被卷入罪恶的漩涡,他不能参加!

  我的躁动反应令剑灵倒吸了冷气,赶紧上来抓按住我:“啊喂,你想干嘛!回来……”

  然而声音却忘记了刻意压低。

  云下的几人中,很快传来猛然反应后的惊恐:“云头上有人!”

  “不可以……”我如今再躲藏也无用,索性坠下了云头便向转身看来的南景予奔去,“不可以!南景予,你不能跟她在一起同流合污,她根本只顾复仇,绝对会像过去的瑟瑟一样毁了你!”

  我激动的吼,虽然成功阻止了那南景予对着祭杯的下一步动作,也很快引来涟漪的怒目圆瞪。

  “抓住她!”她砸落杯盏朝身旁的老将急声命令。

  于是立即便有流星锤狂旋而来,我身侧猝不及防挨了一道狠的,这时剑灵从天而降,银白色的身影在天地间划破一道道血红色的光,亦划向了袭击我的老将。

  终于得以攀上南景予衣袖,我不禁又急躁地说了句:“快跟我离开!”

  然而,此时我恨不得将他绑走,他确是目光冷凝,反手便朝我挥来……匕首的尖锐。

  我错愕地闪过,狼狈凌乱间听见了涟漪看好戏似的嘲笑,以及——

  “师兄,你这条甩不掉的尾巴真是又可怜又烦人呢。”

  而后,一刀刀攻击便将我逼得步步后退,我听到了他口中说滚的话,然而更多的还是心酸的咬牙应付。

  “南景予,无论是怎么烦我也好,天界不能再和魔界战争了,过去的战争后果你该比我清楚得多!”我突然佩服自己都快被割裂成碎片了还不忘劝诫的勇气,但想到这么些年以来在光明宫或多或少的见闻,还是为曾经的仙魔大战而感到心悸。

  依旧很遗憾,身上中了一击后,我还是听见了他不屑的冷笑声,我飞快地准备逃跑,好巧不巧再往后便是弱水河流,而那河水还没让我来得及避开,就在涟漪的做法催动下飞成水障向我袭来。

  南景予依旧在朝我击杀,所以当我避开水泽,涟漪眼看是他沾染上水花后惶恐了表情。

  弱水有溺亡一切除弱水族外生灵的特性,突如其来的巨大吸引力将哪怕染了水花的人都要向水里拉扯。

  这一刻我想也没想就扯住了南景予手臂,只是下坠的吸引力太大,不得不整个人都攀抱向他身后向上飞腾地扯动。

  水的吸力形成了巨大的龙卷风般,刮得人神智都开始不清醒,而被抱住的人亦是努力在向上飞腾挣扎。

  “剑灵……快用乾坤袋!”面对巨大的吸力和风速,我只能赶紧对着水花外围扯嗓子吼,努力不让自己和南景予再往水面沉。

  水障泽光闪烁中我看见剑灵银白色的身影,很快头顶便伸展开巨大的华盖,有另一股冲击力开始反向拉扯弱水河的引力……

  至于拥着被上方的乾坤袋吸走后,剑灵如何逃回的司星宫我已不知晓,但这丫头总是喊痛擦药的模样已能说明逃离的不易。

  “嘶……疼!”我手中的膏药才贴下去就引得她一阵嘶叫,“你倒是轻点儿,诶,诶……”

  我只好又放轻了下手的力道,小心再小心。

  内室突然传来一阵咳嗽声,我飞快地跑进去,而后便坐向床沿,看因在弱水受袭而虚弱了许多的人躺坐起来。

  “你醒了?”本想伸手去搀扶,但见他自己已坐直,我才收回手,“醒了就好……”

  “怎么回事,”他的目光则在迅速打量四周后变得凌厉,一抓被褥怒道,“这是哪儿!”

  “哟,南君,你还问我们怎么回事?我们好心把你带离险境,十里这傻子,救你救得自己都快把命搭进去了,你还问我们怎么回事!”厅里自己擦着药的剑灵怪声怪气朝这边说了几句。

  “险境?”他愕然出神,许是回忆起了昏睡前的事,而后定定道,“我要回去。”

  说罢就掀开盖毯下床,我好不容易将他带出涟漪那个大坑,怎么会半途而废。

  “不行!弱水私改河道的事正在受天庭盘查,你不能现在搅进去!”于是一情急就拖住了人蛮横道,“这里是司星宫,只要不出去乱走动就很安全。”

  “你告密了?”他眉头皱作一团。

  那目光剜得我心悸,不知该不该承认:“我……”

  “十里?”好巧不巧,这人才醒过来,门外便传来敲门声,“十里在吗,十里?剑灵!”

  我同他都是愕然相视。

  随着那敲门的声音越发频,甚至传出了司星师傅的声音,剑灵慌张地跑进来挤眉瞪眼打手势。

  “总之……总之听我的没错!”我头一甩,在那任坐于床沿的人目光错愕下,扯开自己外衣,而后捂了他嘴,一齐裹进被子里。

  骤贴的温度霎时升腾得梦幻,而房门吱呀一声被打开,接着便是厅内传来的对话声。

  “呀,尊者!我在桌上趴着趴着就睡着了,十里还在房里偷懒睡觉呢……”剑灵佯装迷糊的朝来人道,话语却分明有些急促。

  “是吗,”司星师傅渐渐走近来,“你们两个疯丫头,出去一玩儿就是两日不回,回来了也不来我这儿说一声,还半天不开门,莫不是做什么坏事!”

  “哪儿的话,您不都知道我们又疯又爱玩儿了么,”剑灵不知在招待着斟茶还是做什么,突然一声没压抑住的痛呼,“嘶……”

  那溜出口的声音,足以令我又心惊胆战起来,因为下一刻,司星师傅惊疑的问话就接二连三传来——

  “怎么了?房里怎么有股药味儿?”

  “啊?没怎么……”

  “怎么受了这么多伤!你们这是出去做什么了!”司星师傅看见了剑灵受的伤,我惊得头顶冒起虚汗,而接下来的叫唤更是尖锐,“十里呢……十里!”

  虽说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但要是被这样一声接一声的狂吼还不醒,更可疑……

  “咳咳,师傅,我太困了,您有什么事吗……”悻悻咳嗽两声,我轻声对背后越发靠近的人道。

  司星师傅果然逼问不休,又或者好端端的剑灵弄了一身伤确实太可疑:“剑灵不说,我就问你,你们出去两天都干什么去了!”

  “啊,”我迷糊着声调,忍着满身迷幻摩擦的战栗,忍着被人掐住脖子的危险,还要故作疲倦地回应,“也没干什么,就是四处和遇到的武仙切磋了切磋……”

  然而,在我急得额头冒虚汗的同时,盖被下的较量却是另一番景象。

  被我蛮横压住身侧还捂了嘴的人突然一阵乱动,以至于我回应师傅的话声不自觉地抖了抖。

  “十里……”脚步声再靠近,更是一句,“既然醒了,你怎么不转过身来?”

  来人气息已到了极近之处,帷幔被扯开的那一瞬,我已是心惊肉跳,“我……”

  手又不自觉犯了抽搐,而也就是这一滑,滑出了锦被下疯狂翻腾的景象,也让那闷气许久的人终于挣脱出去。

  “这……啊!”头次听尊者她老人家惊恐尖叫,着实,惨烈了些。

  且不说我同剑灵早扒得南景予只剩一层中衣,现在我还被拱得满身衫子凌乱,热气腾腾,真正惨烈的是我才对啊!!

  “啊……”闻声跑进室内的剑灵也是捂着胸口叫了一声,以最快的速度背过身逃跑,“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这这这这……”看着师傅那见了满眼男女同榻的尴尬脸色,一张老脸窘迫得又惊又气,“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然而挣脱时还送了我几个白眼的某人只顾自行穿戴衣物,妄我拽着锦被缩头缩脑,还是逃不过!

  天地可鉴,堪比搏命的厮磨,南景予没像之前僵持时想掐死我已是万幸,也就不明情况的看客才免不了联想非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