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异能>十里锦>第二十章

  讨好剑灵让她纠正我窃学的剑法,倒是持续了不少日,正当我为她时而冒出来不再嘲笑我而自满时,怎么也没想到的是,有一日剑法才练到一半,空中挥旋出一个剑花,但反应终是慢了一拍,突然现身飞来的敌手便迎了上来。

  竟是才离开不久的司星尊者。

  我大愕,哪里还有胆子继续卖弄,当即想承认窃学的事,不过对方却一直未停手攻击,一招一式都是我练过的内容,我不得不后退着急忙挡御。

  “好……再来!”

  我已是使出最快的剑法去抵挡和闪躲,她则时不时催促继续,我顿时窘迫不已,意识到司星尊者本就平日酷爱斗法,不免也就硬着头皮和她打下去。

  自然,是以她的剑锋亮在我颈脖极近之处为结果,都不需我故意败阵,她本就是威风的。

  可我本想求饶时,她倒是自顾自收剑离开,走时还嘱咐我明日再来。

  我愕然一瘫在地,浑身酸痛。明日复明日,正面遇上她这武痴,怕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不过又一想自己竟能同仙界尊者比试,还是能勉强在心里骄傲一番。

  这一日我见迟迟没人来兵器场,早已不知将扫帚和掸子扔到何处,捧着小玄去勾啄果树上的仙果吃。

  司星尊者的剑突然破空而来时,我被剑灵慌忙尖叫着的提醒惊诧住,待转身反应到又免不了陪打一阵,几乎是将手中的绒羽团迅速向身后一抛便迎战。

  之前几次尊者她老人家还会刻意等我想招式,今天不知怎么的,整个人奔上来时就沉着脸,叫我摸不着头脑自己又犯了什么过错,幸好剑术学得还算完整。

  可再勤苦练习,对方到底是法力都大上不知多少阶的练家子,认真起来哪里还有得我自豪的时候。

  只是对招一会儿没跟上,锋利带着寒霜的长剑便嗖地将我划了个圈,手肘断裂般的剧痛叫我捂着伤处不得不叫停。

  我用的是双木剑对阵,此时那两柄剑早已断成了截掉落,我则没支撑住飞升的法力,咬牙砸滚在地面一转。

  痛意朦胧中有似飞禽的绒羽大翅扑在我捂住的手肘,染着我不断淌出的血,燃起幻火,似是催动灵力暖着那道伤。

  “啊……这是……”

  才从武痴对招中惊过神来的司星尊者的声音飘至头顶,可我才抬头,一个闪着寒光的黑点便直冲我飞来,虽是她来不及收招的仙剑同我擦肩而过,也惊吓得捂着我肘伤的那绒羽温度突然离开。

  “小玄?!”我都安抚不及被那剑锋擦过背部一道的小玄,只见它慌乱中扑着翅膀,似是极快的避开无辜被伤,又像受了惊,起地一飞后便越旋越远,直到在空中渐渐渺小到我都追赶不上。

  因司星尊者常让我陪她练剑,我不便总带着它在背袋里,绑它足部的捆仙绳线虽未动,我到底是解开了手腕系着的另一端。

  慌忙走来的司星尊者看着我和我目光所看的方向,语气依旧惊诧:“十里,那只可是……”

  “哎!”被我捡起来紧攥住的剑上仍旧染着血红,我气愤得作势要折断,很快逼出那惶恐不安的剑灵,“我我……我可不是故意吓走你养的鸟儿的,尊者这不是被你吓到,来不及收我回鞘吗。”

  “十里,罢了她走心的错吧,你这伤是我大意所致便由我偿你,还有,你既丢了仙禽我也立即派人替你找回来?”司星尊者却是在剑灵狂扯着她衣袖的委屈模样下心软,倒是低了态度自认自错。

  我哪敢收她老人家歉意,虽然这么多天都似师徒一样,我也承蒙她教导,但只盼这位师傅为狂烈好斗的习惯,有时能清醒些……就像今天也不知怎么就发了狂一般,叫人难招架。

  有些陈旧的宫邸云雾缭绕,从未想到兵器场边便被云雾藏着一座宫殿,我惊讶地看司星尊者走在前头,也跟着推门而入。

  宫门后匾保持着将落不落的状态,看清上面的两个字后,我正想问这宫殿过去用途,尊者她老人家已经开口,却是语气淡淡怆然——

  “这里是上一任大司命的私居,也是我的老师教导我不碌碌度日,不再自卑于出身而努力向前走下去的地方。”

  我愕然环顾一圈四周,建筑及景园虽许久未打理,但还是能看出些过去的宏伟,不过我只知司命掌命运福祸,乃是天庭要职,如今才知道竟然并非只有一人任职。

  “那这位司命现在搬去何处了呢?”恕我当真是无心一问,却在对上司星尊者悲怆了几分的面情后,赶紧闭嘴。

  “数百年前天界同地魔一族因领地争执激战,他领命参战去大军前线,不过,再也没有回来,”她眺望云端,而后又对我缓缓道,“昨日因是他祭日,我思及往日同他的情分,情绪不定,这才在练武时没了轻重,恕你谅解。”

  原来还是因着昨天我被她老人家砍了一剑的事,不过既是意外,我也没什么好多提的,只盼着手臂的伤能快些好。

  一位上神为天界大战而灰飞烟灭,这该是多惨烈的事,何况是她还怀念于师恩,于是我也只能想着出言语安抚,不过又一想,司星尊者既同那位大司命是师徒,那怎么又会同灵槐等道仙是一门师兄妹……

  很快,她老人家静静诉说着往事,我才恍然。

  “不知是多久多久以前的我,每日逃窜在妖市偷食渡日,有一日我被人捉悬在餐桌上,是一位仙人救我于水火,但我被放回妖界后听说啃噬了仙人哪怕一口也能功力大长,于是再度碰见他时恩将仇报。”

  “不过,我不自量力地又被收服,还在他酒窖法器里一关便是四百年,每日听到的只有他对人说法道经的声音,由躁到静,直到他再度下界渡劫前打算放我先回妖界,我却再也不愿回去,硬护了他两世凡身。”

  “他教诲我不卑不亢,不妄自菲薄,去做能蜕化生来邪气以及正果之事,我拜他为师,他则道我同他天命不该是师徒,于是我才去拜了别门,后来又在他推举下,得了天后赏识……”

  司星尊者说着这些的时候,我静静看她颇有些苍老的侧面,不同于灵槐的清逸,她更像曾历大风浪,有权欲,曾憧憬地去一切自己怅惘的仙尊。

  可细细回想她这番经历,我还是在她老人家对不堪过去的概述中突然惊诧,有些悻悻问:“尊者莫不也是……”

  “同你一样,忐忑世事浩瀚又怀期许,”她冲我微微一笑,仿佛是在说什么怀念的往事,“不过曾酷爱钻进酒坛里偷喝罢了。”

  我见她第一日,替她抓了看园子却犯错躲在玉瓶里的蜈蚣精,想必真身溜出玉瓶裙边时还是被她看见了。

  想不到,司星尊者这样有名望的上仙竟与我同族。我不禁惊愕又有些自豪起来,谁说我们鼠族是脏乱蹿,也不看看自己丑恶的时候。

  正想着,尊者她老人家便朝殿里又走进几步,我已有些欢悦地跟上去,却在她指间惆怅婆娑过陈旧的书页后,也不免想象那一位大司命该是如何和蔼的仙人师傅,可惜尊者如今成就,却无当初最在意的人见证……

  我突然愤愤拍了自己脑瓜子一下,不知南景予喂我五谷的模样是如何闪现过脑海的,一定是我在天界待了那么多年都只有他在身边,可试想想,若他早先没找错了涟漪灵识的寄体,便也没有我的这些记忆。

  大概我会像那普通小兽的父母一样消失在时间里,连妖都难修成。

  好在现在有司星尊者这样让我打心底敬仰的上神,就算做妖也能坦然了自己的渺小,没有生而受鄙夷,更没有任命摆弄如木偶傀儡。

  红彤彤的青果虽还未成熟,但毕竟是仙果,重要的是小玄平日只会吃这些东西,我便摘了满满一桌,侯在一边。

  可兵器场等了几日,现在我又到附近的老宫院里来摆开瓜果,等得难免无聊。

  剑灵是突然蹑手蹑脚走来我身后的,恶作剧的那一拍险些没吓得我当即蹦起来。

  “怎么是你!”我拍拍胸口,觉得她吓走小玄害我现在还在四处找的账还没算,她倒又来耍威风。

  “怎么不能是我,我乃是尊者宝剑的剑灵,陪尊者这么多年,怎么说有兴致出来一趟,也该是带了尊者的意思吧,”这丫头片子负手昂头道,哪里还有半点那日在尊者面前向我道歉的样子。

  我懒得理会,只是去将那些仙果摆开到庭院空场的各个角落去,以扩大仙禽可能出现的地方,剑灵受了漠视,便气闷地在后头嚷——

  “喂!我好歹也帮了你练剑法那么多天吧,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识抬举!而且那破鸟儿又不是我刻意吓走的,这不是尊者她失了手才弄的嘛……”

  莽莽的树丛里突然有异响传来,我敏锐地扭头,于是视线便捕捉到突然腾飞而起的飞禽影子。

  “小玄……小玄!”顿时惊愕又欣喜地跑,尽管只是望着远处模糊的飞禽影子,我还是激动地边追边叫唤,绕过弯弯曲曲的小道,爬上亢土台阶,就恨伸手不能勾到那团绒羽。

  “诶……诶诶!别去!”可那影子越发飞远的同时,我则被迅速跟上来的剑灵拖住了后腿,那尖锐的孩子声音嚷得我头晕,“那地方别去!”

  眼看那空中的影子飞跃到另一座高墙内去,我愤懑一挣这牛皮糖一样的阻碍:“你干什么!”

  “我干什么,我还不是发好心提醒你!”这女娃不觉满脸的胭脂都蹭了我一裙子,直接抱着我腿便赖地不起,“那是个存了过去战死妖魔妖邪气的地方,院子早被尊者结界封住了!你放心,一只仙禽飞不过去,总会绕道的。”

  我焦急间又望了望那恢复静谧的方向,灰黑色的高墙,当真叫人看着便觉压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