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异能>十里锦>第十七章

  先不管这一身的酸痛,我错愕地摸摸脸,骤然发现,之前在斗法场里的血迹已完全不见,又惊又喜又后怕地呆愣了片刻。

  小玄早已破袋钻出,每回都难为有它帮忙,不然那司星尊者所谓的斗法场,于我而言真堪比不死的炼狱折磨。

  “多亏你了,小玄,”心悸地抱一抱怀中真实的存在,大概是被我勒得难喘气的绒羽开始了挣扎,我激动地又将它一抱,力道终于变得小心翼翼。

  再起身看看四周,原本该是热闹的大殿内只剩宴席狼藉,所谓斗法场估计就是一场引人娱乐的幻术,只是这样的娱乐着实吓人,也难怪灵槐极少在司星尊者这位同门间走动了。

  我只好一瘸一拐抱着小玄走向殿外,问它是如何带我出来的,更惶恐的是,我既然已出局,岂不是要拖累灵槐师傅一步棋。

  结果这家伙动也不动,只是趴在我怀里半阖眸子假寐,我则渐渐开始担心害自家师门丢面子的后果,忐忑着才要被正式收入门下的事情会不会又生变故。

  正走在仙桥长廊间,绕过园林一角,恍然想起司星尊者曾介绍是藏匿了宫中罪宠的巨型玉瓶,浅浅雾气中倒扣在花草间,样子颇具违和感又莫名滑稽。

  司星尊者不愿损破的玉瓶,藏进瓶内不肯出来的蜈蚣……我恍然一想,要是我能把司星尊者这个心愿了掉,至少她不会怪我中途溜出斗法场,或许还会在灵槐师傅那里为我说情……

  好吧,就这么办!

  握住的指节咯咯作响,怀的绒团挪了挪位置,昂起头便见我看向玉瓶邪笑的表情,瘆瘆抖了两抖。

  “小玄,吃虫子啦,”我拍拍这家伙微抖的身躯,而后朝那巨大的瓷体蹲下身去。

  玉瓶因是倒扣在地,却难免让人忽略瓶口的裙边其实有细小的缝隙,我化了真身以看家本领刨土而上,砸了那已惊醒的黑蜈蚣一团泥巴,很快,长条条的蜈蚣精便张牙舞爪而来。

  我本能地调头跑,但还没起到恐吓作用怎么能真溜回去,披着的一大块灵符向空中一抛,一瞬间玉瓶变得晶莹剔透,俨然成了透明的琉璃,而凶恶扑来的大鸟近在咫尺。

  若说惊得蜈蚣精惊愕乱蹿的天敌表情,实实在在是小玄发了怒,其实归功于我不厚道的连化了真身也扯着它足上的绑线,其实恶鸟扑爪有大半动作是牵制于我手。

  瓶外被怒气冲冲的火光掩盖时,那本想教训我的蜈蚣早已吓得不再上前,我得逞地,又抛出身上披着的灵符,只见满天符字乱飞乱蹿,最后齐齐都向那丑蜈蚣袭去……

  散席的仙人一路笑语到园内,队首几人突然停驻步子,却是迎面对上一副热闹的景象。

  而这景象,便是我抱了小玄兴冲冲向前走着,时不时那了手中乱挣扎的条形战利品放去它嘴边,笑得开怀。

  然而感觉到气氛的不对,我愣然抬头,数道目光被将我凝了个窘迫。

  “这……你们这是……”最近处看着我的司星尊者抬手朝我一指,目光落在小玄愤愤衔着的蜈蚣后变得惊愕。

  而后是宫内仙子的呵斥:“大胆,尊者宫内看护园林的仙宠,也由得你们——”

  “喂,”我冤枉,赶紧取了那蜈蚣奉出去辩解,“我可没有吃它!是尊者自己说要能者将它从瓶子里捉出的,我此番不是正要献上吗。”

  司星尊者接过那蜈蚣,却是顿了须臾后施法将手中之物冻结住,而后收入袖口中。

  “我记得,你是随灵槐师兄来的吧,”她微笑看我,再对身旁的灵槐道,“师兄有这样聪慧的门生,我可是羡慕呢。”

  可我仍旧想不通的是,灵槐似乎永远都不肯认我这个徒弟——

  “非也,这丫头前些时候来我观中求道,求学心切,我顺道带她前来。”

  他扶须缓缓道来,也不知是否还在生我破坏棋局单独溜出来的气。

  “哦?是这样,”司星尊者倒是悦然看著我,再度走来几步,“原来还是个勤奋的求道者,倒难得了……我这司星院内正缺陪守兵器的童子,不知你,意下如何呢?”

  “啊……我……”这请求我突然不知喜忧,赶紧一手塞了不知何时蜷成团的小玄到背包后跪下,却是一心以灵槐为我尊长,“任听师傅调遣。”

  当即便有灵槐向来厌恶我的妖饶男站出来厉声提醒我:“你根本并非灵槐弟子,怎么总赖着我们师傅——”

  “诶,退下!”是灵槐替我斥回他,而后拂尘一摆,并不再作回应。

  司星尊者看着架势许久,再于四面碎语声中蹲身,却是对我温声道:“既是这样,那就由我亲自邀你?”

  此时并无我对一个酷爱斗法的肃穆仙人模样,而是大方稀罕我的请求,我看着眼前尊者伸出的手,顿时有些迷茫,却也激动狂喜。

  漫天的云雾缭绕,宁静中的司星宫之上隐约有星辉闪烁,别有一番风韵。

  司星尊者正是因为掌管补分星辰,差事闲逸,故而器重的天后才常常召去商议政事或娱乐,如今我呆呆抱了扫帚坐在空场上,虽有仙子指点我要做的事宜,但还是不免怀疑自己。

  怀疑自己为什么要稀里糊涂答应进来,也不知道替司星尊者做事究竟于我的修炼目标而言,是好是坏。

  但灵槐老人几次声明并不收我为徒……司星尊者却邀我入她宫来,尽管差事闲职,至少是亲自来邀的是我。

  我在数日后再见到她,则是抱着扫帚坐凳上暗暗发呆之时,突然听见脚步声,一见来人是谁,当即惶恐地站起来。

  她却似是未曾多注意我,既然来的是自己心爱的兵器库,自然以练武为常事,只见那一柄柄长剑在她手中飞旋出漂亮的弧度,而后招式变换自如,乃是同我在灵槐山窃学相似的剑法,只是更完整更快速,我不禁看得越发入迷,精彩处摆弄着自己手势还拍手鼓掌。

  “好……”我在手舞脚蹈中学得仓促却激动,只是紧紧凝着崇拜目光突然被对方回首反瞪了一瞪,大概是我突然发生,害得尊者练错了步调。

  完了完了,我赶紧捂嘴退后再退后,作势又垂首抱起扫帚,但还不等她再彻底融入,又恢复了偷瞧的模样。

  一连许多时间,杂役似的日子虽枯燥,但只要司星尊者来练武,必是我打起十二分精神装劳动的时候,而等那疲倦才肯归去的身影走远,我小心翼翼地擦拭着每一把架上的刀剑,时不时看看左右无人便也学起那脑海中的姿势来操控。

  只是苦了小玄总在背袋里度日,但自从入了司星宫,这家伙便不知是否真得了什么病症,出奇的嗜睡,常常蜷缩一团,有人来便蜷作一团,好在背袋够大,它倒也不嫌弃颠簸。

  偷练司星一门的剑法和使用司星尊者的爱剑,原本以为只要小心翼翼就无人知晓,但怎么也不会想到其实早已被人鄙夷了很久,也在手中那柄仙剑突然疯癫了般乱带我飞来蹿去而惊悚无比。

  “学得这么别扭还浪费我灵力陪着,再这样我可就告诉尊者了!”

  被不知哪里传来的声音一吓,我拼力扯着那乱飞的剑,惊愕地呵问是谁,而下一刻,剑蹿的力量突然抽走般,踉跄得我几乎要狠摔在地,还好半跪着以剑撑住了。

  亲眼所见是从剑身上飞跃出的光亮,最终化为一个女童的身影,那全身上下的银白色衣饰刺得我双眼难受,只能抬头看去几眼又别开视线。

  “你……你是谁!”我半遮着视线,错愕地叫问。

  对方虽是个女娃娃模样,打扮却俨然是成熟的大人,胭脂脸蛋及红唇格外红润,但联系起那整个人一眼望去的模样,倒挺像个偷作了母亲打扮的顽童。

  “没看见我从这剑里出来,自然是剑灵!”那小女娃叉腰侧了侧身,打扮风格古怪间更是怪着语气打击我,“你就是尊者雇来看兵器场的那个下界妖精?啧,我还以为一个下界妖精能上这儿来做事,总该是有点儿本领的,没想到,真是笨。”

  若不是对方是仙灵我不过一小妖,真想揍上一顿那不知谁家的调皮孩子。

  “我不过是替尊者擦拭兵器,这是我入住司星宫里后如今每日必要做的……你却又想怎么样!”不过没想到她会是司星尊者心爱宝剑的剑灵,若是她回头向尊者乱告状我的话,还真是不好办,想至此,我也只是装着糊涂。

  “我想怎么样?”这孩子却叉着腰就走来,一直没好气道,“你动用我练习剑法便罢,却将剑法学得错误百出那么别扭,浪费我灵力陪你玩儿,你赔我灵力赔我休息的时间啊!”

  想来确实是我偷偷动了这样一把独特的剑,看来我再硬装糊涂怕也没用了,索性能赔就赔,以后打死也不动这剑了。

  “那……那你要我怎么赔,我可没钱也没吃的!”我忐忑地吼,见她却是对着我身侧背包里绽开一笑,吓得我赶紧将小玄露在口袋外的呆脑袋朝下压了压,整个包都挎到背后去。

  这只又傻又犟不禁吃,我好歹能应付她一阵,我当时是如此想的。

  回头再看对方那红唇角溢出的晶莹黏液,这不该是把仙剑吗……为什么里面的仙灵会表现得就像妖物一样,只差没有獠牙狰狞露出?!

  “嗯……”我自认还从没有一个孩童在我身上嗅来嗅去都毛骨悚然的感觉,但眼前这女童却当真是我见过最像妖魔的仙灵,话语间都是像要食人的掂量,“我看你倒还是身怀几分灵气的妖,是在仙界待久了吸取的吧?不对,你才没来几天啊……”

  “那又怎么样,难不成你也是妖,想吃我啊!”我才不会告诉她我好歹也在九重天住了数百年,现在颇受忐忑煎熬着吼出来。

  “你别说,我还真的想!”那突然离我凑得太近的气息吓得我后退几步,而女童手中不知何时已拿回了自己寄住的那柄剑,一下递到我面前,“喏,平日可都是尊者陪我玩儿了许久后祭我一口吃的,你害我休息不好,当然也要祭我!我都还没嫌弃是妖物的血呢!”

  我颇觉受侮辱的接过那剑,这人字里行间小看我便罢,要人还情还嫌弃……真是可恶。

  就这一次,这一次……下次不招惹你了还不行。

  我闭眸,按对方要求还出这份所谓的人情,剑锋锐利地划过我手背并出现一道红痕,而鲜艳的液体似乎是瞬间为剑身所吸取,同时闭眸的女孩印堂浮现过舒适的光辉。

  再睁开眼看我,叉着腰得逞微笑:“想不到,一个妖物还有这么纯净的食物奉来,本尊就勉强笑纳了。”

  勒索人就算了,还学着上仙口气说话,要不是个孩子,我们就去司星尊者那里相互告状吧……我捂着一扯就痛的伤口倒吸起冷气,感觉到身后背包的骚动,不忘伸出另一手再度将那即将探出的头压了压。

  “你怎么还不回去休息,我要继续打扫了!”我自认倒霉地重新拾起扫帚,良久再看看那翘着腿仰面坐石凳上的孩子,并不想被一袭白晃晃的银色碍眼,故而催促了一句。

  那女童却双手交叉了身前瞥我。

  “你赶我回去?”似是极不悦我的逐客令,小丫头满脸起了红晕的怒气,“哼,就怕你整天在兵器场偷偷摸摸的,才离不开我呢!”

  抛下莫名其妙的话,化了光点蹿回剑中才不见。

  直至剑灵回寄体后的许多天里,我依然窃窃看着司星尊者练武,但真正入手去练,仍是遗憾于没有同尊者一般用同样的剑,于是才终于自打自脸,还是将那小姑奶奶千呼万唤求出来。

  不出几日,我在房内挑灯擦着划得惨不忍睹的手臂欲哭无泪,药酒滴嵌入伤痕凹槽后更是痛得我虚汗都大颗滴下来。

  小玄则窝在桌案一角,懒得吃身周天界的仙果,扑过来便是大拍了我面门一记,大概也是看不惯我这要哭不哭的落魄样子,我也只能默默调著药汁。

  再顺了手腕的触碰感垂首,这家伙却是翅羽燃起蓝色火焰的盖在那些伤处,温热的覆盖倒让伤口疼痛有些神奇的退却。

  “没事,没事了……”我一愣,感动之余赶紧抽出那只手臂笑然晃了晃,肯定自己是长久要走靠哄剑灵来学剑法的路的,所以也就颇有些无畏留疤,“我自己要练司星尊者的剑才换了这景象,反正只要我扯低了袖子也没人看见,就不用你浪费灵力了。”

  它再试图向我飞来时,我则利落地伸了捧回缓和的草团窝里,但等我即将抽手退开,那不安分挣扎的大翅膀还是又给了我面门几记,似生了气,又像无奈。

  只是既然选择了坚定走下去,我又怎么能总是绕道退却……瘪嘴嘴,推开窗去看璀璨的星辰,灯火下的书卷香混合着微风,怅然如已游走于浩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