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太阳当头晒,灵槐观练功场里的一道道人影,则随着四面的炊烟袅袅而不见了。
终于跳下墙顶,尽管回忆着招式笔画,可到底是觉手中空缺些什么,而那场地间的木架上,宝贝应有尽有……我就练练手又不是不还,借来用用该是没什么吧……
可正当我蹑手蹑脚就要踱进院落大门,突听门后的阵叫闹声,险些没惊得我一颗心都提到嗓子眼,倚门这一缓和便不知是多久。
再看那两团蹲在门后的身影,几乎是相对匍匐,注意力中心全在一个陶盆里,蟋蟀斗殴的声音也是激烈。
认真一看竟是妖娆男爱欺压的小少年和守门的道童,两个毛孩子,各自驱使和叫喝着自己的蟋蟀倒玩得起劲。
我正觉一喜,拔腿便要溜进门,不想那道童却抬眼就将我叫住——
“干什么去!”
我赶紧又停住步子,肩头的大鹅也跟着踉跄了几下。
于是扭头便要解释:“呃,我就是……”
又是一阵毛孩的尖叫声,还手舞足蹈带惊悚带喝彩的。
“赢了赢了……赢了哦……”那名道童高兴得一跳而起,一手抓着一个布囊便兴冲冲地转着圈离开,“铜钱归我找乐子也归我!赢了哦……”
我鄙夷,这小小年纪,知道什么叫找乐子吗。
再看那小少年眨眼睛便哭丧了脸,一屁股坐在门槛上,怀中捧着自己的蛐蛐,简直委屈得要眸子都挤出水光。
这这这……所以现在没人在意我进门去了?我再度蹑手蹑脚,却才迈出一腿,那略带了哭腔的声音便将我石化住——
“你,干嘛去。”
到底今天天气不好还是运势差。
我抬眼看了看天穹,再对上那可怜巴巴又染了怒似的小眼神,将计就计,窘然一笑。
“嗯,不就是斗个蛐蛐嘛,”我几步走上去便是一拍他肩膀,又瞥了眼场地内的武器架后神色一转,细细谈起小交易来,“这样吧,你借练功刀剑给我使使,我保证不弄坏,每天到时辰就一定还回来……我呢给你赢一回他的那只蛐蛐,给你长面子?”
他却是斜视而来,虽有几分动心却状若质疑:“可我的这只一直没有斗过他的,他那只厉害。”
“诶,那天下那么多蛐蛐,我还就不信没有制不了它那只的!”只要有得商量便好商量嘛,我自然能想法子借我想得便不放弃,“乖,到时事办完了把练功的东西都借一借姐姐我,反正你闲放着也是闲放?”
小少年大概无言间自己思踱了一阵,再开口则细碎了许多:“那,那他明早还想同我换着守院门……”
我却是耳锐,当即大方朝那肩头一拍,便立即许诺:“好好好,那明早我早早地就把全天下最厉害的斗虫王给你送来,不见不散!”
不说他面情半信半疑,连我自己都是强压下的几分忐忑,但不管怎么样还是竭力做事吧,毕竟……再次回眸,我看了看练功场上数不清的练功兵器,脑海中零散的挥手笔画配上刀剑施展,仿佛才有了几分像样。
自太阳落山起便在花园里捉了一下午的虫,只要听见蛐蛐叫声便是发了狂的扑上去,捕捉的法子虽笨着,但至少到点灯站在丛林里数琉璃罐里的收获时,怎么说也捉了几个看似个头结实的。
“一、二、三四五……”每隔些时间便数数数量,任花丛里的蚊子要把我盯得浑身痒极,偏偏还是没满意那些收获。
“能斗得赢别人百战不败的那只,还要一战就把那只打趴下,怎么也该是个头特别壮实特别大些的吧……”我握着瓶罐不禁皱紧眉头,抿抿嘴一拍那肩头上许久不动的家伙,“诶,你不好歹是鸟族一员吗,怎么连抓虫子都不会。”
睡梦中惊醒的家伙只是醒着抬了抬颈脖,很快又不作任何理睬的趴下。
罢了,也难为我白日因那些少年喜欢宠兽而将它奉出去,还好在毛孩子扯着牵绳“放风筝”时我赶紧救下,不然以后还不有得被怨恨。
不过我也累着呢……就瓶子里这么些只蛐蛐也不知道足不足够了,可不知这一忙便是多少个时辰,真是累。
我捶捶后肩,收工回去后还得挑起油灯,筛出这些蛐蛐里一只最满意的。
于是,那越发昏黄的灯光下,手中的瓶瓶罐罐逐渐变得晕晕乎乎,再想撑开沉沉的眼皮,只记得蒙头而瘫的桌案都舒适得很……
这一睡,倘若我要知道第二日醒来时便已日上三竿,前一天如何也不该夸下早早就奉出宝贝的海口。
直接趴睡桌案的躯体醒来后颇觉冷凉,我不禁打了两个寒战,自己环拥了拥自己,却很快被推开窗后刺眼的阳光惊愕。
再扭头看昨夜特地挑出的蟋蟀王,还安逸地在琉璃瓶里乱爬。
我已经有些无措。
更愕然的是,有两只足部被绑到一起的大鹅竟然不在草窝里,连这时辰该立在书桌角落啄食的瓜果都丝毫未动……
不得不说,我还是不安。
事实证明,我真是低估了堂堂的仙禽也能小肚鸡肠斤斤计较的能力,一只笨鸟倔鸟,来路不明还尽给我惹事的家伙。
一开始还满心不安和担忧地跑去四处搜寻四处找,生怕嗅到哪怕听到闲聊烧鹅的香气,可当我气喘吁吁跑到那本该已出糗违约的地点,那突然从天而降的寻找之物,几乎是从天砸落我面门。
我忍着毁了大半张面貌的痛楚,捧起那同样砸得眩晕的大鹅,却还没追问这家伙去处,便被一阵接一阵的抽泣声惊诧住,而扭头循声去看,那院落门口捂着后脑勺抽泣的,可不是被我违了承诺的小少年。
“你怎么是来找……”我双手捧起大鹅,有些难以置信它竟是在我熟睡难醒时替我来赴约,当即竟有些感动。
可下一刻,几个道童都突然追著小少年狂揍的场景却触目惊心。
围着柱一圈圈躲都躲不过,那么多拳头不鼻青脸肿都是轻的……这该是结了多大的梁子。
这好歹是欠了半个人情的小师弟,我正摩拳擦掌准备出头将人救跑,不想,那随风卷在空气中的对话着实惊我,乃至动也不敢妄动——
“你作弊!是你害死我的铁头蛐蛐的!你还我!你还我……”那之前同小少年斗蟋蟀的道童竟也是狂妄不再,反倒是一路握拳追打上去都是带着哭腔吼。
“可明明,明明就是我赢了!它打不过才不见的……”挨着暴揍还躲来绕去的小少年却虚心地回吼,忐忑的语气间仍不掩几分小倔强。
“你下三滥!你卑鄙无耻!”失了心爱蛐蛐的道童却暴怒到极致,穷追不舍地控诉,“要不是你说那信鸽捎来的是难得的宝贝,说抓了只特别大的,还要扣在盆里才能斗我的铁头……简直可恶!你还我铁头,还我还我!”
等等……
信鸽,鸟儿,特大的蛐蛐,盆里斗铁头?
我不安地垂了目光,很快便同那罪魁祸首目光汇聚一处,大眼干瞪小眼。
“你……你到底给他送的什么,”我悻悻问了一句,惊愕于那两人话中所提的,该是如何夸大了效果的宝贝。
肩上的家伙别开脑袋,欲要飞离我肩膀,被我迅速又扯回了绑绳,利落地在手腕缠了又缠。
再往院门便走了几步,一个小巧的木盆就这么突然的滚落到脚边,而那黑不溜秋,皮纹粗糙得有些骇人的过路蹦跳物,分明是只虫合虫莫……虫合虫莫 啊?!
虽说小少年师弟赢倒是赢了,可怎么也是挨了痛揍换来的威风,而趁他还沉浸在依旧要被逼守门的苦悲里,我飞似的便跑去练功场上,袋子一套便不知是几件兵器。
再回房里执了真家伙练习,倒还像模像样,只是照着这些天偷看的记忆一下下反复动作,还是困难了些。
尤其,刚上手的这把区区木剑,总让我觉得莫名的扎手感……可细看明明没刺啊,我还是忍着强握住剑柄。
又按印象中该换手挥剑的动作旋转一圈,我不禁开始对自己的领悟美滋滋起来,可突如其来的果核却砸得人不得不双眸染火。
四肢的动作还在继续伸展,书案上的大鹅却不知怎么就朝我砸开那一个还接一个……是可忍孰不可忍,我正想收剑暴揍回去,手柄处却突然又冒出无数细针般将我扎得吃痛。
木剑一下便掉落在地,我欲哭无泪地吹吹火辣辣的手掌,还想弯腰去捡,突闻一阵尖锐的嘶拉声,扑腾着翅膀突然出现眼前的大鹅衔着一张密密麻麻着大字的纸,我抬眼本不想理会,那纸却近得恨不得贴到我眼睛上。
这下不看不知道,一看当真吓一跳,只见那羽翅沾了墨汁划过的文字上,分明写的是——
红丝纹桃木剑,多产凡界,道人多用克妖鬼精气,所克之物若有符咒加以相制,一时辰内耗尽妖气待擒。
克妖鬼,耗尽妖气……哎呀我的天。
都怪我在安逸的天界待了太久,连凡间的捉妖道酷爱制桃木剑克我们妖族都忘了!
我惊愕地豁然站起身,再不敢去捡拾那剑,一瞬间恨不得踢开得越远越好。
“还好你来提醒我,不过……”我受惊地拍拍胸脯长吁口气,可还不等缓和,打量了手中的纸张撕痕却又是吓了一吓,“你,你怎么把书撕了!”
不得了了不得了……灵槐师傅借我书阁看书可没说过真要送一本给我啊!
看着大鹅那无辜的眼神怎么说也是为了提醒我,怪不得。
烦躁间我抓狂地抱头连晃了几晃,只能期盼米饭粘糊好后,不被下一个翻书的人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