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洲的房间里仍旧光线昏暗。
“转过去一下。”陈妙西将灯打开, 灵敏的嗅觉立刻闻到这屋里有野生动物来过的气味。而且这种气味不可能是金雕的,最大的可能性就是杨屿的精神体。
戚洲眯了眯眼睛,对光线的忽然变化感觉不适, 但还是转了过去, 连续做了几个深呼吸。
“衣服可以脱一下吗?”陈妙西戴上了手套, 尽管检查用的一次性手套和她身上的裙子很不般配。
杨屿斜靠在墙面上,伸手将灯光调暗了一些。
戚洲只是看着陈妙西的衣服, 鲜红色,多像自己喜欢的红玫瑰。门缝虚合,原本他们都笼罩在浓郁的影子里, 现在他想躲也躲不开。解开衬衫的纽扣时, 皮肤像是被冰冷黏腻的蛇滑过一遍, 等到脱掉衬衫时, 戚洲脚趾偷偷扣缩在军靴里。
再抬眼看陈妙西时,暗地里增长的嫉妒和排斥如同杀不尽的沙蚺,钻出了他的心。
“转过去啊。”陈妙西笑着看他。
戚洲的军帽还在, 带着傲气的脸微微抬了下巴,一个非常标准的示威微表情。转过去后,陈妙西的手冰冰凉凉落在他的皮肤上, 一瞬间又让他方才的傲气减少几分。
“最近疼没疼?”陈妙西依次抚摸滑片,当摸到尾椎时, 满意地深吸了一口气。
戚洲还是那个表情。“没有。”
“真的没有?”陈妙西看着血肉裂开过的痕迹,“这个手术我曾经也给别人做过,但是那个人没坚持下来。实验数据可比情绪精准得多, 疼痛级数肯定超过了10级。”
“没疼过。”戚洲的思路里乱糟糟的。
“这里也没疼过?”手指压在了接缝处。
戚洲纹丝不动, 却眉头紧皱。“没疼过。”
“你这样不配合,何必呢?”陈妙西沉思片刻, “我可是你的主治医师,同时也关乎到你的性命。”
“你想炸了我?”戚洲反问,“你以为我会害怕死亡?”
“你当然不怕,事实上,你是我见过最不惧怕死亡的人,你视死如归。”陈妙西惊喜地发现这具身体居然和金属脊椎相容性良好,并没出现大规模的化脓,这仿佛天生就是给戚洲准备的,绝对是自己最为满意的佳作,满意到毫无瑕疵,“精神力可以使用了吗?”
戚洲摸了摸腕口的十字疤痕。“可以使用。”
“现在使用一下。”陈妙西提出了要求。
戚洲放下手。“我拒绝。”
“不敢?”陈妙西贴近他的颈椎。
带着花香和消毒水的混合气味,丝丝缓缓进入戚洲的呼吸范围之内,戚洲阴阳怪气地说:“不是不敢,是你太熏人了。”
“我吗?”陈妙西看一眼他,“你不喜欢花香?”
“我喜欢花香,我是不喜欢你。”戚洲的阴阳怪气进化为直接攻击。
“不愧是戚斯年的儿子,脾气还挺大。但你最好别惹我,如果我一个不小心按错了什么,你的手,或者你的一条腿,就飞了。”陈妙西再往前探探,须臾功夫,她身上的花香和戚洲身上的花香融合了,仿佛一场决斗。
“你应该庆幸一件事。”一直在旁边等候的杨屿开了口,仿佛提醒,刚刚他一直没怎么吭声,“庆幸戚斯年和秦清两个人都已经不在了,否则你现在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死人就是死人,有本事就让他们活过来啊。”陈妙西取出一支可以放电的笔,将电流调至最低,顺着戚洲的脊椎骨滑动,“这样,有感觉吗?”
戚洲的身体立刻微微弓起,瞳孔收缩。
“精神力类似于一种微电流,虽然我还没研究明白它到底如何发生的……”陈妙西听上去有些苦恼,电流笔自上至下,“当向导使用精神力时,电流笔甚至可以微微发光,捕捉到极其微弱的电流。这真的很奇妙,现在,使用一下你的精神丝。”
“我拒绝。”戚洲忍住背后酥麻带来的奇特感受,自从那次疼过之后他就不敢再使用了,怕疼。
“你没有资格拒绝我。”陈妙西又拿出一样东西,轻轻一按。
像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了,戚洲忽然左顾右盼,已经熟悉了好久的声音全部消失了。戴上助听器之后他不习惯每分每秒都能听到,可是再次回到失聪的状态犹如将他打回寂静地狱。
“听不见了吧?”陈妙西晃晃手里的调节器,“信号干扰。”
可是就在她晃动第3下的时候,她耳朵里的声音也消失了。
不是音量减少,而是彻底消失。如果说戚洲重回寂静的不适只需要时间便可习惯,那陈妙西的不适则是根本无法习惯,毕竟她一出生就能听到声音。
杨屿朝他们走了两步,精神丝搭在陈妙西的肩膀上。“你该知道向导可以随意调节哨兵五感的敏感度吧?”
这下,陈妙西连搞懂杨屿说什么的能力都没有了。她不是戚洲,不会读唇语。
可是戚洲却看得明白。“替我出气啊?不需要,我自己就能搞定。”
“不是替你出气。”杨屿最了解戚洲,争强好胜,能亲手报仇他绝对不喜欢别人插手,“只是觉得她挺傲慢的,我最不喜欢傲慢的人了。”
戚洲背向陈妙西,杨屿就在正对面,陈妙西的视线越过戚洲肩头,死死地盯住杨屿的面庞。
然后,杨屿这个混蛋,就做出了一个“听不见的感觉怎么样”的可恶表情。
更可恶的是,她搞不懂他俩现在说什么了。
“她是挺傲慢的,还是我谦虚一些。”戚洲夹在两个人中间,“真想教训她一顿。”
“不行。”杨屿扫了陈妙西一眼,“不可以随便杀人。”
“可我讨厌她。”戚洲立刻说。
杨屿沉吟片刻。“那等你好了再动手。”
这一切都不会让陈妙西听到,可不妨碍她做点别的。戚洲听不到,但是明显感觉到杨屿的视线从自己这边往外飘,一定是背后发生了什么。可是就在他刚要转头的一瞬间,杨屿勾手环住他的脑袋。
“别回头。”杨屿说,自己却看着后方。
“怎么了?”戚洲还是想看后方。
“没什么。”杨屿还看着,手却用了用力,“走吧,去我房间穿衣服。”
手就这样勾着戚洲的脖子,将人拉到身旁,杨屿拥着他的身体,离开了这间房间。
只剩下一个只穿着蕾丝内衣的女人。
陈妙西笑着勾起脚尖将裙子捡了起来,向导本能和男人的本能,杨屿他摆脱不了。
先带戚洲回自己房间,换上一套自己的制服,然后杨屿再陪着他下楼。楼下已经完全布置完毕,泡芙和饼干都端出来了,戚洲在大家的簇拥下坐到餐桌前,离陈妙西远了不少,助听器也恢复了动静。
“等下,我去找找蜡烛。”杨屿说。
他记得大灾变之前的人类过生日都是要插蜡烛、唱生日歌的,那些复杂的习惯并没有成套流传下来,现在的人只顾得生存。就在他拿了蜡烛回来时,陈妙西款款而下,已经穿好了衣服。
高跟鞋踏在金属地板上,那声音提醒着在场每一个人,这里有一个女哨兵。
“看来戚洲的生日会已经准备开始了?”陈妙西晃了晃手里的信息干扰器,意思是让杨屿将自己的听力恢复。
精神丝顺着她的肌肤爬至耳根,不到半秒,她便重新回到了有声的世界里。
“既然你们这么热闹,那我就不打扰了。”陈妙西笑看杨屿,“杨屿长官,送一送我总可以吧?”
“你们先点蜡烛,我马上回来。”杨屿回头叮嘱,跟随陈妙西的脚步离开了戚斯年的住处,从这里到停车坪有一段距离,两个人仍旧一前一后。
陈妙西的大衣重新裹得严严实实。
“戚洲的恢复状况还不错,会慢慢适应的。”陈妙西停下了。
杨屿也停下,等她把话说完。
“你可真是会装。”陈妙西转过来,“基地里的人都说你是戚斯年家的养子,你的父母就死在他手里,怎么,在仇人的家里,在仇人的手里,滋味并不好受吧?”
“你想说什么?”杨屿不喜欢她的气味。而她的蛇蔫蔫地趴在主人的肩上,显然是不喜欢方才过于低温的环境。
大部分蛇都不喜欢,太冷了它们就想冬眠。
陈妙西同样也是如此,在戚家的时候,那冷风仿佛都要吹进她骨头缝里。“你刚才明明就是被我吸引了,被一个哨兵的身体吸引。为什么每次你退下前线都要找个哨兵?因为哨兵和向导的组合是命运。”
“我刚才确实看你了。”杨屿并无否认,“但是我没有被你吸引。”
“你胡说。”陈妙西听到了他们的呼吸。
她声音不大,杨屿桀骜的眼神都没有性的意味,但反复将人打量了两回,最后看着陈妙西的胸口,问:“知道我为什么没被吸引么?”
陈妙西侧着头等他说。
“因为你发育不太好,我见过更大的。”杨屿将帽檐痞里痞气地一抬,一笑。
陈妙西先是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之后表情从高傲变成了怒不可遏,抬起右手就要挥巴掌,又被杨屿一手接住。
“是我高估你了,你这个无赖!”陈妙西转手将他的手拨开,A级哨兵绝对可以打死一个向导。
“知道我无赖你还脱给我看?这么喜欢我啊?”杨屿的声音也小,“我也是高估你了,还以为你有多大本事。下次干脆脱光,说不定我就上钩了。”
陈妙西长在高塔里,从小接触到的人除了研究所的就是高塔护卫队,每个人都对她毕恭毕敬。而她想要的,从来还没有得不到过,对于杨屿的行径更是预想失策。杨屿放开她的手,没心情陪她玩这种无聊的科研游戏,转身原路返回,却在花园里撞见了戚洲。
“你怎么出来了?”杨屿看了看他身后,“没点蜡烛?”
“你出来我就出来了,我怕你跟她跑了。”戚洲将两只拳头插进他衣兜里,隔着布料乱蹭,“她是哨兵……”
“我知道啊。”杨屿摸着戚洲的后颈,用手掌的温度温暖凸起的金属,在他脊背上顺了一把,“烦她,以后不许她来了。”
“知道她是哨兵你还送她?”戚洲静默了一会儿,拳头拿出来在杨屿胸口轻轻一碰,杨屿受过伤,他也不敢用力,“你没良心,你王八蛋。”
杨屿反手抓住他的拳头,重新塞回衣兜里。“嗯嗯嗯,没错。走吧,咱们去吹蜡烛。”
“我以后都不要喜欢你了。”戚洲又追加了一句。
杨屿拉着他朝屋子里走,心如擂鼓。
--------------------
作者有话要说:
又到月底啦,求求营养液,谢谢大家,鞠躬!鞠躬!
湛彤:洋芋你是找打了。
感谢在2022-01-25 16:46:02~2022-01-26 15:48: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黎祈·豆腐 3个;柠檬柠小檬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西西 20瓶;gccccccc、迂财两空 10瓶;短毛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