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异能>神灯>第 17 章

  

  秦朝雨听见急促的脚步声从马车边略过,心里微微松了口气,这才有时间仔细打量这马车。就从车厢的布置来看,是要比一般官宦人家的高出一个等级,就是何府何大人的车,也不如这个来得大。

  因是冬季,车内铺着厚厚的羊毛毯子,中间有个小方几,上头置一个七子玲珑果盘,一盏茶,还有两块栗子糕。下头则是一个铜质暖炉。

  秦朝雨看着那栗子糕,顿时饿了,取了一块吃起来。还说完事了要去吃羊肉呢,待会见着秦十七,肯定得去吃一顿,补一补元气,去一去晦气。

  说到晦气,今儿个还真是晦气,冒了这般风险,收获却不大,没听着几句话就被人发现了。不过仔细琢磨方才听见的那几句话,倒是让人觉得有点头皮发麻。虽知赵奉己这人是个无恶不作的小人,但没想到还能扯上皇族!而且赵奉己背后是张继,张继又是张氏之兄,林天佑之舅……这里面的水到底有多深?

  “殿下。”一个声音打断了秦朝雨的思绪。

  秦朝雨心里一惊,听见了马车外的动静,一把匕首悄无声息地滑进了掌中。

  车帘被拉开,露出了外头微弱的灯光,而后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俯身进来。当然,他身子还没完全进来,就瞧见了闪着寒芒的匕首尖正对着自己的喉咙。

  “进来,不许出声。”秦朝雨压低了声音说道。

  由于天黑车内暗,这马车车架又高,外头的仆役自然是看不见里面的。

  那男子很配合,乖乖爬进来,然后不慌不忙坐下。

  秦朝雨继续拿匕首对着他,压低声音道:“走。”

  那男子扬声对外头说:“走吧。”

  “是。”外头仆役回道。

  马车慢慢跑了起来,秦朝雨挑起车帘子看了外头一眼,不知何时,竟飘起了雪。

  男子微微叹气:“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冬天又要来了。”

  秦朝雨听到仆人叫他殿下,便知这人身份不俗,可此时作为人质,他被人用匕首指着心窝子还有心思感叹季节,看来真有些来头。借着外头照进来的光,能看出此人年纪不大,发髻整整齐齐地束起,只戴了个式样简洁的白玉冠,宝石蓝的披风尚来不及解下,露出里面月牙白的暗纹锦缎外袍,质地瞧着很好,但绝对谈不上奢华。年纪虽没比□□多少,五官也不如二师兄那般精致,却另有一番俊逸,更显得神采斐然。

  他目光直视秦朝雨,不但没有一点惊慌,还饶有兴致地同样打量着她。

  秦朝雨想了想,干脆放下匕首。

  男子很意外。

  秦朝雨慢悠悠地将匕首收起来道:“你丝毫没有惊慌的样子,想来心里也不怕。既然你不怕我手里的匕首,也没叫人,想必我收了匕首你更不会。”

  她自小在京城长大,自然知道这藏龙卧虎之地高手云集,做事做人都低调一点总是没错的。

  男子挑眉,笑道:“那么,姑娘并不是要绑架在下?”

  秦朝雨虽然穿着男装,带着面纱,但声音骗不了人,一出口就是个年轻姑娘。

  “嗯,有坏人追我,让我躲一下,待会就走。”秦朝雨道。

  男子笑而不答,只是若有深意地看着她。

  秦朝雨这才想起来,自己一姑娘,深更半夜带着面纱跑到人车里来还用匕首相威胁,怎么想着都是自己干了坏事被发现了,却说被坏人追……不由有点窘迫。

  “呃,其实,我是有苦衷的。”秦朝雨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诚恳一些,可怜一些。

  “什么苦衷?”男子问。

  “……”秦朝雨沉默了一下。编故事哪那么快啊!撒谎不打草稿很容易被拆穿的好不好……

  正在这个时候,外面出现了一阵骚动。

  秦朝雨脸色一变,不由帘子拉开一条缝,向外面看去。

  原来是一群官兵封住了前面的路,正在一个一个盘查过路的人和车辆。

  怎么办?这条路上人车并不多,眼看着马车都跑到跟前了,这会儿自己逃下车岂不是告诉别人赶快来抓吗?

  不过,为什么是官兵?抓她的分明应该是赌场的人啊!难道是赵奉己他们的人?毕竟林天佑官职不算低……眨眼的功夫,许许多多的问题出现在了秦朝雨的脑海中,一时半会还理不出思绪来。

  只听见官兵对前面几辆马车说:“有奸细混入城中,你们全部下车检查!”

  官兵态度很强硬,也很嚣张。那几辆马车中大约有官宦人家,便有家奴出来说,车上的是我们家老爷,在哪儿哪儿任职!

  京城里最多的就是官,随便一个就能砸死人。

  谁想官兵一点不给面子,只道:“我们奉了六皇子的命,在此捉拿奸细,所有马车一律要查!”

  秦朝雨听了心里跳了一下,怎么会是六皇子?!

  会不会是凑巧,刚好有奸细混进城,而不是在找自己?

  秦朝雨很快就否定了,她又想到赵奉己他们提起的太监尝食。太监是只有宫里才有的,要太监先尝了再吃的,就是皇帝和他的老婆孩子。

  果然,是跟皇家扯上关系了么。

  那么就是赵奉己发现刚才隔壁有人偷听,怕坏了他们的好事,便派人追杀了过来。

  秦朝雨只觉得手心里的汗都出来了。她看着一脸淡定的男子道:“不给公子添麻烦了,我这就走。”大不了午夜狂奔,这些人中不见得也有高手,能追上自己。

  秦朝雨扭头就要出马车,谁知手腕一把被这男子抓住。

  就听见外头赶车的仆役说:“大胆!没看见七殿下在这里吗?!”

  秦朝雨猛地回头,眼里满是惊愕。眼前这人是皇帝的儿子?!她竟然乱闯进了七皇子的马车里?!

  官兵显然吓了一跳,口气也不由软下来,只道:“小人是奉六王子的命令行事,若被奸细跑了,小人……”

  六皇子是皇后的嫡亲儿后,虽然还未封太子,但皇后就这么一个儿子,想来也换不了别人的,自是要比别的皇子尊贵些。

  “你是想说我们殿下私藏奸细?!”仆役厉声道。

  车厢内七殿下对秦朝雨微微一笑,一手就拉下了她的面纱,还未等她出声抗议,就把自己的宝蓝色披风拉过遮到了她的身上,然后一把将她的头发散乱了,揽在怀里,出声说:“外面在吵什么?”

  秦朝雨双手抵住他的胸口,跟一个陌生男子那么靠近,实在是让她不习惯。

  “殿下,是六皇子的人,说是追查奸细。”仆役恭敬地转过来答道。

  “奸细啊……”七殿下笑道:“拉开帘子让他们看罢。”

  帘子拉开,仆役抬头看见里面的场景,愣了愣,不过马上回过神来,回头横眉冷对那群官兵。

  外头下了京城的第一场雪,正冷着,而马车里却是一片春光旖旎。在外人看来,七殿下正搂着一个头发散乱,脸色绯红的美人,美人身上盖着披风,却不知那披风底下,是哪一番春色……

  车外官兵们哪里看细看,马上下跪行礼,虽然六殿下的命令不敢违抗,可自己一个小官兵,得罪了七殿下也是吃不了兜着走的!六殿下可不会为了自己这种连名字都叫不出来的小人物出头。

  仆役放下帘子,骂了几句,然后驾着马车走了。

  秦朝雨不知道自己该骂他呢还是谢他,分明是趁机吃人豆腐,却又确实救了她。

  好吧,他是皇子,打不得骂不得。

  秦朝雨双手抵着七殿下的胸膛,将他推开,道:“谢七殿下帮忙。”

  “嗯,”七殿下摸摸下巴,说,“你打算用什么谢呢?”

  秦朝雨一愣,这人还真会打蛇随棍上啊。

  她假装没听见,扭头看了眼帘子外,离那些封锁官兵已经有些距离了,便对七殿下抱拳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秦朝雨说完话就来个潇洒转身,没想到这七殿下手比她还要快,一把抓住她的手腕,说:“青山绿水的事我们往后再谈,今日的事还没说完呢。”

  秦朝雨心下叹气,果然也不是个好忽悠的主儿。

  “在下元封。”七殿下说,“敢问姑娘姓名。”

  秦朝雨心说,都知道你是七皇子了,还能不好打听你的名字么?倒是不能告诉他自己的名字呢。

  秦朝雨微笑,“我叫如意。”

  家中等小姐回家的如意不禁打了个寒颤,谁说下雪不冷化雪冷的?明明下雪也好冷啊……

  “如意。”元封点点头。

  秦朝雨听了却嫣然一笑靠近他,温温存存地在他的脸上亲了一下,温香软玉怀抱,暧昧丛生,看着她微笑的明亮眸子,他竟有些愣神,可就在这一瞬,她却飞快抽出手来,一阵风似的跳出马车。

  帘子慢慢落下,带进了外面的冷风和雪片,鼻尖仿佛还有她留下的香气,淡淡的,清冽的,宛若梅花。

  想不到竟然中了她的迷魂计,元封摸了摸自己还温热的脸庞,嘴角不禁扬起了一丝笑意。

  有什么东西滚到了脚下,捡起来看时,却是一把短笛,青玉质地,比一般笛子小很多,上面系了个红色的穗子,圆形的绳结上绣了个“晴”字。仔细把玩,却湿了手指,借着雪光才发现,那玉笛上沾了一丝血迹。

  元封不由皱了皱眉,原来她受了伤。

  京城入冬的第一场大雪在夜间不期而至,白茫茫地掩盖了一切痕迹,当秦朝雨回到何家时,天已过了四更,可是秦十七却还没有回来,她的心不由一沉。

  直到天快亮时,秦十七才带着一身风雪归来,青色的斗篷下,沾了血迹。

  “受伤了?”秦朝雨跳起来伸手便要看。

  “别人的血。”秦十七拦住她的手,一眼却看到了她腰间的血迹,象牙色的外衫红了巴掌大的一块。

  秦朝雨这才想起这是自己逃跑时被暗器所伤,再伸手一摸,随身带着的玉笛也不见了,于是连连叫苦。

  秦十七却道:“掉在街上也无妨,别人捡到断然想不到是林二小姐的,何况她已去世多年。”

  秦朝雨无奈,只得安慰自己他说的有理,却又想起那笛子是自己从小带在身上的,难免会有人认得。只是现在再去找回来已是不可能,只求别被相识的人捡到。

  秦十七帮她简单包扎了伤口,天光已渐亮。秦朝雨问了十七昨晚的情形,他轻描淡写地说了。

  那些追兵果然来头不小,先是赌场的人,后来又多了官兵,再后来竟是些江湖上的人,那暗器便是这些人所发,短短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居然调动了六王爷府的人全城搜查,看来这赵奉己的生意做的可不小。

  “月氏国人口中的张大人你可认得?”秦十七道。

  秦朝雨想了想:“林天佑有一个舅舅,叫张继,赵奉己就是张继的人,想来说的就是他。”说到这儿,她又顿了顿:“可是师兄给我的锦囊上写了一件事。”说着找出来递了过去。

  秦十七打开锦囊看了几眼,面色也是一变:“林天佑不是你弟弟?”

  秦朝雨幽幽地道:“他并不是与我一起长大,是在我七八岁时才进的府,还有他的舅舅张继。父亲只对家人说因为他出生的时辰不好,找了高僧算过,要想住命七岁之前不得与父亲同住,所以一生下来就抱出去养,长大后才进的府,取名‘天佑’也是这个原故。他小时候生的瘦弱,胆子也小,见府里都是生人,便更不爱说话,父亲见了便让我陪着他读书,他倒也听话,只是不离我左右,虽比我小一岁,却是元月生日,我们只差了三个月,说起来那时感情也算好,却想不到他是张继的儿子。”

  旧年的往事提起来总让人伤感,秦朝雨不是个爱回忆的人,可自从回到京城,回忆却总是找上她。

  秦十七见她难过,于是道:“也就是说张继在暗中勾结月氏国奸细,收买毒药。”

  “大约是。”秦朝雨整理了下思绪:“记得表姨父在我出发前曾说过,朝中这几年党争开始显露头角,尤其是皇后所生的六皇子一派势力日渐强大,竟是连太子的气势都压了过去。父亲在世时因厌恶皇后与六王行事咄咄逼人,与六王并无来往,但自从父亲过世起,张继等人便与六王爷手下走的很近,这几年更是对六皇子惟命是从,按昨晚月氏国人的话来看,张继和赵奉己说不定只是替六王办差,一定有他们明着无法打压的敌人,所以才会用毒。”

  说到这儿,秦朝雨不由想起昨晚所见的七王爷,他也应是党争中的一派,和刚刚凯旋归来的宋承宇,还有大理寺卿何桓算是一党。想到这儿,昨晚轿中的一幕又浮上心头,脸上不由一热,手腕上仿佛还有他曾握过的温度。

  这个七王倒是个人物,只是他在朝中不显山不露水,又凭什么能斗得过背景显赫的六王呢?

  秦十七听了她的话半天未语,过了一会儿才缓缓道:“当年林大人之死,当真只是张氏谋划,与六王无关?”

  秦朝雨一怔,继而却垂下眼眸,她当然想过。当年她向师父说自己要报家仇时,师父就曾经问过她相同的问题,如果仇人并不止是张氏一家,而是皇亲贵胄,又当如何?秦朝雨还记得自己的回答:“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师父听了她的话,并未说什么,只是摸了摸她的头,一声叹息。秦朝雨当时猜不透他老人家的意思,现在想来,师父怕是已经猜到会有这么一天。

  鹅毛大雪下了足足一整天,直到傍晚才停,秦朝雨忙了一夜,再加上受了伤,风寒又未好,思虑过度,竟病倒在床。

  丫环如意急的忙前忙后,请了大夫抓了药,又看着她喝下去,这才放了心。这边一忙,便惊动了赵夫人,亲自派人来探看了不说,又命人拿了好多东西来。秦朝雨不能起身,只得让如意一一谢过。

  到了第三天,秦朝雨的病才算好了些,等到她能起身活动时,却接到了师兄虞白的邀约。

  夜晚的何府后院被茫茫白雪覆盖,虞白却一身绯衣站在小桥上,借着雪光月色,更显风流,转身看到秦朝雨,眼角眉梢都笑的妖娆。

  秦朝雨见了却暗自咬牙,恨不得将他扒光扔到冰冻的河里。

  “师妹可好些了?”虞白柔声道:“我送你的补品可都按时吃了?”

  想起他将补品夹在赵夫人送来的礼物里,秦朝雨的脸不由得抽了抽道:“多谢师兄关心,只是以后送礼单独叫人送来便好,用不着夹在别人送来的东西里。”

  虞白一笑:“我若不是夹在赵夫人的东西里送来,师妹又怎会收下?那至尊蟾蜍粉虽说难吃了点,却是上好的败毒药,保管师妹吃了容光焕发,青春永驻。”

  秦朝雨现在还能想起那□□粉的味道,只觉得肚子里一阵翻腾,当时若不是不知那是虞白送来的,就算有人将刀驾在脖子上,秦朝雨也不会吃下半口。

  “师兄这么晚约我相见,就是为了这个?”她不由得道。

  虞白听了这话,掸了掸衣襟上的雪花道:“师妹可知秦十七在哪里?”

  秦朝雨一怔,这几天她病在床上,倒是没注意十七去了哪里,经虞白这么一说,才想起约有好几天没见他了。

  见她如此,虞白冷笑道:“昨晚到今天,他取了万香楼十一条人命。”

  秦朝雨一怔:“你胡说……”

  虞白听了倒笑了:“小师妹,你以为那晚夜探万香楼你被守卫用暗器所伤的事就这般无声无息的完了?不仅没完,秦十七还把所有追杀过你的守卫都杀死在万香楼里。那原本是人间欢场,现在只怕已是人间地狱。”

  秦朝雨怔怔地看着他,仍是不敢相信。

  虞白倒不介意,只道:“那万香楼看起来是赌场,其实是国舅的生意,也就是六王爷的舅舅萧赫的本钱所开。秦十七杀了那里的守卫,就是敲了六王爷一记闷棍,顺便收拾了赵奉己等爪牙,他们一向在京城跋扈惯了,从没吃过这等大亏,死了十一个手下是小,伤了六王一派所有人的脸面才是真。这个秦十七做事干净利落,没有半点妇人之仁,倒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我以前真看错了他。”

  秦朝雨听了,只觉得心里仿佛被人塞了把雪,冰冻的喘气都困难。

  虞白见了笑道:“小师妹不会被吓着了吧?你对他了解多少?以为他就是一直跟在你身后的少年?别忘了他出身高贵,月氏国的大将军曾是他的亲哥哥,而他的父亲则贵为宰相,若不是突遭变故,这样的男人绝不会沦落到此地。他杀了六王爷的人,六王爷却找不到仇家,这会儿正把京城翻了几个个儿,只怕已经气得吐血了。你若能联系到他,还是劝他早回吧,虽说六王爷一时半会儿找不到人,但京城总归是他们的地盘,若真是被发现了,我也帮不了你们。”

  “师兄敢说这十一个人的死与你无关?”秦朝雨听了这话突然道:“据我所知,伤我的人虽有赌场守卫和官兵,但是暗器伤我的却是江湖中人,如果没有你的帮忙,十七又如何知道追我的是哪些人?”

  听了这话虞白凤目一挑:“小师妹还是那么聪明,只是这个恩情你要如何报答于我?”

  秦朝雨却冷笑道:“师兄哄我玩呢?你既然同意帮他,自然是有便宜拿,又何必要我领情。”

  “好精明的女人。”虞白咬牙笑道。

  秦朝雨也笑道:“天色不早了,师兄也该回去了,朝雨不送。”说完,径自回房,砰地关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