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异能>半龙隐>第24章

  小潜奇道:“船厂?”

  长生道:“那汽车不如轮船精妙。现如今我在船厂里当经理,安排些许人手还是能说得算的。”

  小潜问:“先生,您琢磨这些奇技淫巧之物,到底是为何?”

  长生沉默良久,道:“这些,都是大湮没有的东西。咱们的人靠着法术,专做讨巧的事,便没人肯在格物致知之上下功夫。”

  小潜惊道:“难道您想把这些东西带回大湮去?”

  长生看着他点了点头。

  小潜更惊了:“可那汽车轮船……怎么能过得了井口?”

  长生忍俊道:“你那是取鱼,老夫要取的是渔!”

  小潜挠头道:“怎么这鱼……算了,先生还是恕我愚钝吧。”

  二人哈哈大笑起来。

  此时,那十三鳞谷之中,早已乱成一团。听闻小令王派人来接,仇尤旧部个个喜得眉飞色舞,仇尤一声令下,便飞快地收拾起行李来。木蔷却不知为何,铁了心不跟仇尤回去。而她那些早已与仇尤的人马通婚的部下们,此时也全都斩钉截铁地表示要追随木蔷留在谷中。这些人中,还有不少是新添了儿女的。于是一时间,家家户户闹将起来,婴儿的哭嚎,父母的争吵,简直要将整个十三鳞谷闹得炸裂开来。

  仇尤与木蔷却并未争吵。二人虽未明言,但也都知道彼此的心思。木蔷所虑的,其一,小令王江山未稳,此时她一个坨人跟了去,对于军心民意,都是丝毫好处没有的;其二,她疑其中有诈,所以要留在这谷中,给仇尤一个退路。但这些意思,没一个能出口的。那仇尤自然想到了这些,不过他更疑心木蔷是因为容貌变化而不愿在大庭广众之下抛头露面。他这次回去,自然是打算保着小令王即位的,木蔷也就没有什么母仪天下之忧。但这个意思,他却也不能说出来。一个女人失去了花容月貌,本就是世间最残酷的事了,他不能再提起此事来剜她的心。因此两人都为了对方,却不觉间生了隔阂。

  最终还是仇尤妥协了,他与木蔷约定了三月为期,不论皇城中境况如何,都会亲来接她回去。就这样,仇尤告别了木蔷,带着他的人马,由老柴的兵马护卫着,熙熙攘攘地回朝了。

  小令王不顾众人的劝阻,在拔辖驿等着他的二哥。那里是个风口,他却下令堆了个土台,裹了毡子日日坐在上面张望。他是新近受了伤的人,若不是一口怒气撑着,这样折腾恐怕早已一命呜呼了。蒲荷劝不住他,只好也跟他在上面日日吹风受冻。好在蒲荷并非一般弱质女子,她日日习武,身体强健得很,竟也陪了下来。

  仇尤在路上走了两个多月,比来时少用了大半个月。这皆因那老柴想得很是周到,不但带了大量的瘦骨驹,而且就连马车也准备了不少。仇尤从未发现此人办事如此得力,暗暗盘算着要升一升他的官爵。

  那一日终于到了,拔辖驿的大旗飘扬着,从一个小点变成了迎风招展的鲜艳旗帜。小令王早着人抬着他迎了过来。仇尤看得不真切,但是三弟的声音却早传入了他的耳朵。他打着马飞奔上前,兄弟二人抱头痛哭起来。

  其时,在场者,无一不动容。人群中不知谁哭出声来,于是一片排山倒海的哭声直冲云霄。

  这时,一个女声稳稳地压住了众人的哭嚎:“二哥回来了!你兄弟才受了大伤,可不能如此大喜大悲。”

  那声音里似乎有着法决儿,能穿透每个人的心。仇尤起身,便看到了蒲荷。他一揖到地:“多谢弟妹提醒。这一向以来,三弟多蒙你的照料,做哥哥的可得好好给你行个礼!”说罢,又向着蒲荷行了大湮最庄重的叩礼。

  蒲荷慌忙拦住了他:“二哥,你这是要折死我吗?快不要讲这些虚礼了。这里风大,咱们还是进营帐说话吧。”

  说完,她不等仇尤说话,立刻用眼风让近侍们把小令王抬走了。

  当晚,仇尤与小令王彻夜长谈。他们谈了父皇、皇兄和他的那三个儿子。又谈了那坨女和他们的两双儿女,再谈木蔷和伤生之法。一切都谈过了,小令王说:“二哥,我知道你不愿意当这个皇帝。以前,我也不愿意,而此刻,我是个残疾之人,就算愿意,也不可能了。苾儿这孩子,资质还不如亦儿,经了这大变,竟已是呆呆傻傻。咱们仇家的江山,二哥是当真要给了那姓蒲的婆娘吗?”

  仇尤道:“我冷眼看弟妹,却是一个错处儿也没有。不说别的,单单她等了你这么多年……”

  小令王打断他:“不必说了。她的好处,真是多得很呢。头一件,就是心肠好。不然,也不会放火烧残了我!”说着,他掀开那一直盖在腿上的毡子,原来,他的双腿自膝下已都截断了。

  仇尤大惊:“怎么竟伤得如此之重?你不是说,是起夜时不小心打翻了烛台么?”

  小令王苦笑道:“我虽不喜她,可也不想让她死。毕竟……我愧对于她。若不如此搪塞,她还有活命?”

  仇尤低声问:“难道……难道你还想着……”

  小令王仰天大笑:“此时,我若说想跟了火蓼去了,便是没有志气,非男儿所为!”

  这是仇尤第一次听到那坨女的名字,他的眼前又晃动起那火红的骑装来。原来她有着如此一个名字,真是人如其名。

  小令王继续笑道:“且我那两双儿女,皆未成人。我老三并非那偷生畏死之人!我与火蓼,是盟了眼誓的,我活着,她的眼睛就活着。你看,这铜镜我日日带着,时时看着。看向它时,便好似她在看着我!”

  仇尤不由得头皮发麻。眼誓,他自然是听说过的,在他的印象中,是近似巫蛊的邪恶誓言,又是情人之间最深重的相托。他不由得想起了木蔷,想起她十三岁时闯入他军中时的样子来,那脆生生的话似乎还能噎得他一个跟头。他又想起这一年来与她日日同眠,她身上散发出的老人那特有的体味,他是如何渐渐习惯了的。

  不过,不待这一对兄弟暗自伤怀,蒲荷又闯了进来。她指挥着人抬走了小令王,全然不顾后者的大发雷霆。

  三日后,大雪漫天。仇尤在朝堂之上接受的百官朝贺,成为了大湮的新皇。他不得不这样做,因为三弟的伤势已不可能做一国之君。而且,他显然已陷入了蒲荷的掌控之中。若要三弟以后的日子好过些,他只有把大湮握在掌中。

  就如同他儿时日日看到的那样,他当了皇帝,便忙得焚膏继晷起来。一日日地,人人都来见他,大小事务,琐琐碎碎,堆满了他的案头。此时他终于发现那死掉的南相的好处——他起码为皇兄挡了大半的琐事。而此时的四位宰相,一个个都老眼昏花,朝堂之上站得略久竟都要晕倒。

  在这种情形之下,蒲荷来求他恩准了带小令王去疗养,他便未多想就答应了。三月后,他接回了木蔷。却并不是亲去,而是让那老柴带了自己的密信前去的。他已忙得脱不开身。

  木蔷回来后,他好歹抽出了身,到拔辖驿亲迎。

  车轿停了下来,欢儿打开轿帘,木蔷款款下了轿。仇尤觉得自己的眼睛似乎花了,他看到的是一个体态曼妙的少妇,着轻纱,裙角飞扬,冲他露齿一笑。

  木蔷走到了他身边:“怎地,不认识了?”

  仇尤冷着脸问:“你那副样子,果真是障眼法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