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异能>半龙隐>第23章

  小潜道:“将军一切都好。他不放心您一人在此处,才让我寻了来。”

  长生热泪盈眶道:“将军天恩,谷某此生怕是难尽报了!”又道:“你这孩子很是机警啊,这么快便寻到了我!”

  小潜不好说是碰巧遇到了,便挠挠头不答言。

  长生便领着小潜,到了街上一个相熟的酒家,置办了一桌酒菜,两人吃喝起来。一年多未见,先生竟已在这汽车公司坐了第二把交椅。原来他那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的秘诀,便是将那挡路之人的心智尽数收取,如今他已收集了百余心智。小潜听着长生谈笑,不知为何心中隐隐不安。先生言语之间视这些凡人如草芥之意颇显,小潜想到那杨婆婆、那云染二小姐,思虑再三,便未将这些交情讲出来。酒过三巡,长生便劝小潜不必再为跟云老爷“厮混”,而是与他一道四处去游历一番。

  小潜听罢,却犹豫了。长生说他早已积攒下厚重资财,足够他二人在这凡间逍遥度日。又将凡间的名胜风物之地尽数,言语之中十分向往。并若隐若现透露了一番,沿途可尽情收集那奸恶之人的心智,也是一件积福积德的好事。可是,小潜挂在椅背上的包袱里,还沉甸甸地装着杨婆婆的体己银子,此刻正硌着他的脊背。他思虑再三,最终拒绝了先生,长生倒也没有不快,只笑笑,兴头儿是无影无踪了。他问小潜:“那九百心智,你集到多少了?”

  小潜红了脸,答道:“只……只得了一个。我来这凡间,本是为将军寻访先生的,志不在此啊。”

  长生正色道:“你既来了,就需在此地盘桓十年。你已寻到了我,难道这十年你便要无所事事地荒废下去?”

  小潜道:“我……我还没想过……”

  长生叹息道:“你我皆是中了那伤生毒法的人。你看着凡人,高不过百年之寿,却活得兴兴头头。将军给了你这头一茬儿解毒法的机会,你为何要浪置?”

  小潜想到了那云桑大小姐失去心智后,整日里浑浑噩噩的样子,他对长生描述了一番,而后道:“凡人虽低贱,但也是血肉之躯。人家与我无冤无仇,我如何……”

  长生冷哼道:“凡人并非就比你我低贱。那十三鳞谷之中,倒个个是神仙。可那些人对我夫人做出的事,却是猪狗不如。这一年多来,我冷眼看着,凡人倒也有不少出色的人物。但这与取人心智的事,却是两说。心智被取,不过浑噩一年半载而已,又不是害人性命。再者,你若不忍,便如我所说,只取那奸恶为害之人的心智,既为己又助了他人,何虑之有?”

  小潜沉吟道:“多谢先生指点。”

  两人话不投机,闷闷地喝完了酒。

  三月之后,入了秋,那三泰城内黄叶漫天,美景令人不忍错目。一个天高气爽的日子,小潜顺利完成了考试。他告别了长生先生,不顾后者的挽留,踏着遍地黄叶,回到了扶翠城。

  城门之上,远远挂着什么,随风飘着。小潜走近了,看到那是一颗人头。再近,便看到了云老爷的眉眼和他花白的头发。于是他发足狂奔起来。

  远远便看到,云府大门紧闭,白纸红字的封条十分醒目。小潜走上前去,却被看守的兵丁驱赶到了一旁。于是他绕到侧门,却见也有封条守卫。他百无头绪,只得远远地坐了下来。猛然间,熟悉的异香若有若无地传来,他便寻了香味,一路嗅了过去。走了有七八条巷子,便来到了一扇紧闭的破旧小门前。他敲了门,里面悄无声息。踮脚望去,院内一颗早已枯死的槐树,伸出了无数张牙舞爪的枯枝。

  足足半个时辰后,那杨婆婆拎了个草纸包儿,鬼鬼祟祟地从巷口走了过来。她看到小潜,顿时惊慌失措起来,连声问:“贵人!您……您可带了尾巴来?”

  此时小潜也明白了五六分,立刻答道:“绝无。”

  杨婆婆便拉了他,一闪身进了那低矮的小门。

  原来,云府被查抄,是三天之前的事了。其实家里人早已有了准备,因为原本被勒令在家反思己过的云老爷,在一个月前已下了狱。杨婆婆说,老爷是因为不愿受他的顶头上司、那黑心的墨吏胁迫,又幻想着还能保住这祖宅,银子用错了地方,所托非人,才失了先机的。

  云老爷下狱后,大太太每日鬼鬼祟祟,早已把满府家私搬运得净光。三日前,那些抄家的大头兵们肆意地横冲直撞着,为了没得到好处而肆意泄愤,满院子鸡飞狗跳。杨婆婆拉着二小姐躲在灶房里,着急地向她脸上抹着锅灰,又把她那新近熨烫的洋派卷发梳成两个傻傻的发髻,这才躲过了一劫。

  大太太被从炕上拖起来,上了枷带走了。卧床不起的大小姐也硬是被拖走了。杨婆婆把二小姐抹了个大黑脸,换了补丁衣服,扮成粗使丫头,竟混了过去。因了提前使足了银子,又因云老爷和二小姐死去的亲娘素日的宽厚,没有人站出来揭穿她们。

  云染没有哭,她低眉顺眼地随着被遣散的仆人门走出云宅的大门,连头也没有回。

  小潜赶回城里的前一日,云老爷的人头就挂在城墙上了。那老葛怎也料想不到,竟得了这样一个结果,他一时悔恨交加,心头浊气上涌,便悄悄出了城,寻了一处背风的马面墙根儿,一头撞死了。

  当日,杨婆婆领着云染到了这胡乱赁下的宅子,她便立刻烧得滚烫了。初经大变,其实这这也是很平常的症候了。杨婆婆抓了药,三副下去不但毫无起色,就连叫也叫不醒了。她今日是典当了自己的耳珠,换了个大夫,重新抓了些更贵重的药材回来。

  小潜进了屋,看到昏睡在床上的云染,只见她双目紧闭,眉头紧锁,就连举在双颌边的双拳,也是紧握的。她那小脸上还残留着黑色的锅灰,却也能看出烧得通红。

  杨婆婆跪地道:“贵人,老婆子知道您是有法力的。这孩子的娘临走的时候,把她托付给了我,如今她要是再有个三长两短,我到了那边可怎么跟她的娘交代啊!贵人,您好歹帮帮我!”

  小潜搀起她,道:“婆婆,容我想想。”便冥思苦想起来。大湮禁止百姓使用法术,小潜因与将军过了血,才有了特权。可是,他所学会的,都是一些战场上的障眼法儿,还有治疗红伤的小法术。着了寒热的兵士,自有那检校与方技医治。所以他根本不知道任何治病退烧的法决儿。他抓耳挠腮了半日,便将自己的包袱解开,将长生先生临别相赠的银票尽数递在杨婆婆手中:“婆婆,我实在不会治病。您快去请个好大夫来。”

  十两银子诊费的大夫来了之后,只拿出银针,在云染手腕上扎了三针,她喷出一口鲜血,便醒转了过来,热度也眼见着退了下来。大夫说,这是胸口堵着一口郁气,刚才已吐了出来。说完,他便又索要银子。

  杨婆婆奇道:“银子不是已付过了吗?”

  那大夫道:“诊费是付了,可你这私藏人犯的免开尊口费,还需十两。”

  杨婆婆只好再取银子给他。

  小潜看着这一切,那一瞬间他很想取了这大夫的心智,可想了想又作罢了。

  大夫走后,云染坐起身来,谢过了小潜,便要吃要喝。她喝着米粥油儿,问杨婆婆:“我爹可是已被砍了头?”

  杨婆婆不敢瞒她,只好点点头。

  云染呆了半晌,便继续吃喝起来。从那以后,小潜再没有听到她提起过一句爹娘来。

  半月后,云染的身子大好了,他们便向着三泰城启程,去奔长生先生了。一路上小潜忐忑极了,如此一声招呼也不打,便带着罪臣之女这样的烫手山芋,硬是要先生收留他们,实在是过分了一些。但是小潜也没有任何别的办法了。扶翠城中正在通缉那落网的二小姐,这次杨婆婆是绞了云染的头发,将她扮做粗使小厮,才混出来的。

  不料长生先生竟像料到他回来一样,已安排了上次接引他那人在城门口日日等候。那人接到了小潜,同上次那冷冰冰的态度完全不同,一路上尽心尽力陪着小心将他三人安顿在了先生早已赁好的一个小院子里。

  长生直到晚上才来。他受了那杨婆婆和云染的一番千恩万谢,并未客套,也未过多理会。他与小潜回到房中,关起门详谈了一番。一坐下,他便开门见山对小潜道:“明日你便来我的船厂,做个工头儿。”